诺曼核心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观众席上的防御牌阵竟然碎了,无论它设计得是否足够坚固,但也有很多年没有更新过了。

    六十年来,没有人敢朝防御牌阵下手,纵使有,力量也渺若微萍。

    艾莉西娅一面被迫转手防御由自己卡牌打出被翻了百倍的力量,一面转头瞪向某处。

    “菲尔尼尔!!”她大吼。

    陈渊的牌阵是逆转阵,效力微弱,会吸收对手卡牌力量在某一时刻打出,这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没有去管自然是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能够防住这股逆转之力,甚至还能趁势给对手致命一击。

    但她没想到的是,牌阵的目标,不是她,其实也不完全是防御牌阵,而是被天罚暂时锁住的亡灵序列。

    而陈渊从一开始也没想着可能会活下来,她把自己做成了核心,没有一张牌制作防御的情况下牌阵威力在原本基础上又翻了数倍。

    哪怕只有一瞬,艾莉西娅也明白过来,陈渊想要干什么。

    菲尔尼尔的确在牌阵自爆瞬间就启动天罚,但还是晚了一步,亡灵序列脱离控制仅仅半秒,空气中忽有微微蜂鸣。

    时间完全冻结。

    防御阵成千上万的碎块,场上所有人愕然瞪大的瞳,起手却还未完全打出半飘浮在空中的数万张卡牌,就连天罚迸出的能量也一并可视化落在风中。

    蜂鸣中有轻轻一声脆响,像是铅笔折断的声音。

    牌师强行跨级,陈渊将模仿者硬生生逼向了顶级序列,哪怕只是触碰一瞬,便也够了。

    落日最后一抹浮光消融,姜薇从中坠落时宛如流星。

    流星在风中消失时,耳边是沈知意飘渺到近乎不真实的声音。

    “我带你去万牌窟。”

    处决牌阵的裂纹仅仅出现分秒,便又重新合上。

    短短一瞬,她被很多只手给推了出去。

    “追!”艾莉西亚金发弥散,起身时手中卡牌连发,带着怒火朝半空中那个坠落的身影卷去。

    但所有的攻击都被挡下了,亡灵序列迸出的防御墙早在时间冻结那刻就她身侧成型。

    她像一片薄薄的云,须臾间便被风吹散了,天罚的枷锁没能再拷得住她。

    菲尔尼尔脸色很难看,白皙的面上似有阴云笼罩。

    诺曼斗牌场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籍一片,被击碎的卡牌旋转着开始重组,如同被打碎的大型积木。

    片刻死寂后,处决牌阵骤然蒸腾成火红一片,瞬间的高温下,一切皆湮作飞灰。

    天罚无法定位,那五副高级序列卡牌从她身上滑落,尽数飞回诺曼,短短一瞬,亡灵序列抹去了她所有的踪迹,她就这么生生在诺曼城所有牌师的注视下人间蒸发。

    亡灵序列重新被天罚牵引回位时安静得出奇,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真是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菲尔尼尔的目光良久才从亡灵序列身上收回,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微不可闻的程度。

    诺曼斗牌场第六十一届,暂停。

    寒夜已至,天空是浓重到发黑的暗红色。

    姜薇一步一个坑,绵延的沙峦戈壁中是她留下的一长串脚印。

    夜晚的沙漠冷得刺骨。

    她漫无目的,沈知意一早就断线了,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好像那句话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黄沙漫漫,让她怀疑还在帝都构建出的战场地图中。

    万牌窟的地图在她的脑海中,但任何标记点都没有,根本无法定位。

    手中一副卡牌都没有,就算告诉她那些深藏的卡牌就在脚下,也只能干瞪眼,除非她想凭双手把它们活生生给挖出来。

    姜薇颓然坐倒,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大片燎泡,尤其是脚上,她一只脚的鞋已经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脚底的水泡随着走动已经被粗糙的沙砾磨破了,尚未结成痂的伤口又被磨破,鲜血淋漓,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她想起那些将她推出处决牌阵的手,一只只都已经生满了水泡,晶莹剔透,惊心动魄。

    她第一次觉得情绪如此麻木,她没有再哭了,她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反正死不了,这样的话走到海枯石烂也没什么关系,多么完美的buff。

    她是来过这里的,小队旅游景点采风打卡重要项目。

    人烟稀少的戈壁是最好的战斗卡牌实战演练场。

    看看能不能找到被虞蘅炸出的山窟窿。

    她爬上了最高最高的一处沙丘,风卷沙尘,地平线上有皑皑古迹浮现。

    姜薇一瘸一拐,一脚踩空后体会到了平生最刺激的滑沙项目。

    昔日熙熙攘攘,游人如织之地,荒芜落败,长长的阶蜿蜒往上,古窟层叠傍山而建。

    她是最后一个信徒,去寻找一抹渺小甚至可能是海市蜃楼的希望。

    峭壁间镌石成佛,万龛千窟,彩绘之像千年不朽。

    它们勾着唇,微笑地看着她,神明垂目,却默然不语。

    姜薇舔舔已经干裂到满是血腥味的嘴唇,努力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在每一幅壁画,每一尊佛像前翻找,期冀发现哪怕一点前人留下来暗示某处藏着卡牌的迹象。

    可是一无所获。

    温壹是不是被陈渊骗钱了。

    话说回来,陈渊在汐凉山上就放了一池子的水吧,防御牌阵破掉周围的空气就会流动进来,她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她跌跌撞撞走出窟洞,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刚迈出去一步,便又退了回来。

    她背靠在石壁上,心脏剧震。

    天空中是万千浮纹,密密麻麻有如虫噬。

    那是一张巨大的正在延展至整个星球的通缉令,红色的骷髅自暗纹中生长,直到覆盖河山万里。

    通缉令的对象,是全人类。

    “不听话了,就抹杀掉吧。”

    帝都曾经踏足无数星球,留下满地尸骸,它们没有找到最完美的躯壳,也没有选择某个地域长久定居,直到,来到了这里。

    它们本来就是模仿者,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被替代。

    只是这个节点,一直在六十年的光阴流逝中被无限推迟,亡灵序列的诞生并非节点,如果一切都能顺利进行,帝都拿到彻底的,完整的亡灵序列,也许这个决定还会被无限拖延。

    只是末世,就真的成为了末世。

    预言再无法改变。

    第六十一届诺曼斗牌场会如期闭幕,接下来,是第六十二届,第六十三届...直到,无穷无尽,时间尽头。

    所谓希望,将永沉于深海。

    她倚着冰冷的石面缓缓坐倒,那些人造的朱红围栏被六十年的风沙掩得严重,千年的光阴吹不散它们,它们会随着大漠老去,一如这世间将尸骨如焚,荒冢千里。

    万牌窟是否真的存在,到底是猜测,还是确有此事,老师的嘴很严,该保守的秘密从来没有外泄过,即使是对自己最喜爱的学生们,连五分之一牌阵这种事情都靠他们自个去悟。

    但温壹为什么知道,他不太可能真的傻乎乎地被陈渊给摆一道,必然是验过货的,他验过货,那就是他见过。

    哪怕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瞬间。

    某个时刻,沈知意混乱而失序的记忆重组瞬间。

    他曾经来过这里,某些不经意的细节记忆。

    姜薇猛然抬头,她想起来了。

    小队旅游景点采风打卡,老师曾经在这里很严肃很认真地同他们讲过一件事。

    关于三组所谓密码的事情。

    老师絮絮叨叨,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很久,指着三组不同的洞窟编号拼命敲黑板。

    沈知意在神游,姜薇在摸他手上袋子里刚刚从小商贩处买的肉干,虞蘅举着相机验收苏牧之旅拍成果的眼神喑暗,苏牧之一副淡淡的今天就算入土也没什么关系的死感,安以澄转了一圈又一圈,得出他往这里埋就挺好的结论。

    268,272,275窟。

    数字没有什么太大的含义,仅仅是三窟编号和大致定位。

    但他那么急切,强调了整整三遍,进去一遍,内部一遍,出来一遍,手中从荒漠里捡来的小木枝都要敲秃了,大概是出于话到嘴边却不得不咽下去的滞涩感和面对一众烂泥扶不上墙的愤怒,木枝下一刻就挥向他们的脑袋。

    沈知意首当其冲,姜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不忘顺走他手上一整袋的肉干。

    当时只道是寻常。

    姜薇扑在窟内墙壁上,踮起脚用手颤颤巍巍地抹去那些漆彩斑驳上的尘沙,她终于看清了,在那些黑色的醒目数字下,刻着一串串微小的符号。

    当时是没有的,白白挨了一顿却什么玄机都没有看到的小队面面相觑,最终虞蘅评价年纪大了是这样,天干物燥的本来就容易上火。

    那些符号微末如游蛇,首尾串串链接,仿佛沉默的引路者。

    密码早就准备好了,末世降临的前一天就被铭刻在了这里,无论是赢或输,是生或死,这批不受帝都控制的卡牌都是他们最后的希冀。

    血色通缉成型,骷髅撕破云层降临。

    深深大漠中,沙尘暴在慢慢汇聚。

    各大城镇上空,红色的月亮如巨型齿轮,将要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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