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蓊回到香馆,推开门的瞬间,意外不意外地也淋了一身水。

    只不过比闻郁的那次要温柔的多。

    她站在门槛外,明玉皎白的脸庞被雾水打湿,眉眼颜色浓重几分,然而眼前的人和她对望十多载,早就麻木,唤不起对方半点怜惜。

    “师兄……”她看着半步之外的男人,惊喜之色被对方的举动冲淡得一分不剩,满满都是无语。

    周霄还在作观音抱瓶状,右手衔着条沾了水的桃枝,不时往沈映蓊头上点洒去。

    他对沈映蓊的不满不以为意,“你懂什么,我们老黎家雷打不动的习俗,这是福气当头。”

    说完极为潇洒地捋了下半湿不干的头发,凹出一个帅气的姿势,“我淋了两次。”

    沈映蓊一脸温厚地往人心窝子里捅刀:“你福气这么深厚,怎么不润泽一点你那贫瘠的学术沙漠?”

    周霄和严陶一样,自小就被黎家收养,虽然没什么制香天赋,但也拜在门下,权当充个门脸儿,看起来也算黎氏制香枝繁叶茂。

    上了大学后他选择忠于自己,读了西医,黎师父也随他去,早早培养下一任接班人。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话,他能靠着一路捡漏的实力读到M.D,不幸的话,他确实是没什么科研细胞,日常被报告摧残,再在微信上摧残沈映蓊和严陶。

    好端端的一个相亲相爱师门群,被周霄这个学术注水肉闹得纷纷勾选屏蔽……家门不幸。

    周霄:“……我发现你讲话越来越毒了。”

    严陶从周霄身后探出个脑袋:“师伯你才知道啊,我每天都被她逼着被香谱,背得我头发都不剩几根了。”

    摸了摸严陶这个同为学渣的头毛,周霄心里终于有了些欣慰:“师门正统还是在你我身上,但你营养不良这个事就不要借机甩给你师父了。”

    严陶告黑状失败,反身就要跑,被周霄眼疾手快抓住衣领,挑眉:“跑什么,正好你师伯我这几天研发了道新菜,你这小子被你师父荼毒久了,给你尝尝好东西。”

    被奚落厨艺的沈映蓊正色:“师兄你别空口造谣,我做的菜不比你的差。”

    周霄:“来比?”

    沈映蓊不甘示弱:“好啊,让严陶当评委。”

    以前这事干过不少次,两人一拍即合。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严陶急道:“你们这俩黑心肠的师兄妹也不是好东西!”

    周霄:“也?”

    沈映蓊正要开口,周霄挥手打断她,“短话长说,我们去厨房边做晚饭边说。”

    下午五点。

    俩师兄妹挤到厨房里,一人一口章丘老锅,楚汉交界泾渭分明,各自在营地里摧城拔寨,氛围十分愉快。

    除了严陶。

    为了防止严陶半中逃跑,周霄把他也顺了过去。

    于是他就一边看两人做菜,一边干哕。

    沈映蓊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你那个前未婚夫就这么和解了?”周霄听完,若有所思地往炖蛋里加了把鸭肉碎。

    肉腥味直冲严陶脑门。

    “对,所以一开始我也奇怪来着。”沈映蓊说完,觉得周霄这话说的实在晦气,于是往糖醋肉里添了把花椒,“我是在订婚前结婚的,我没未婚夫。”

    糖醋肉味麻得严陶整个人呼吸系统差点瘫痪。

    “你那便宜老公确实挺有用的。”周霄笑着说了句。

    “他就是个普通白领,没别的。”

    “普通白领能这么下那些个混账二世祖的面子?”

    “可能是,他特别能唬人。”沈映蓊想了半天,中肯评价。

    发现周霄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沈映蓊绞尽脑汁又加了句,“还特别帅。”

    周霄:“?”

    沈映蓊:“所以看起来就非常正义凛然,中气十足。”

    周霄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特别傻才对。”

    其实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和闻郁结婚的时候,沈家已经把闻郁的资料扒了个底朝天……是沈家那些人多看一眼都觉得穷到自己的人。

    被权势和浮华富贵堆砌的人往往更加虚张声势,他们大约是对贫穷最为恐惧的一群人,因为无知,所以本能恐惧。

    在他们看来,贫穷是无法根除的瘟疫。

    沈映蓊没把这些说出来,慢腾腾开口:“你不认可,是因为你嫉妒。”

    周霄:“?”

    沈映蓊:“你没他帅。”

    周霄气得,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的师妹,结了婚就胳膊肘往外拐,他敲锅大喊:“开饭!”

    严陶应激得直接翻身吐了。

    *

    周霄倒也不是半点谱不靠,听沈映蓊说想以中式合香和文创品牌联动的方式增收,就给她介绍了个文创品牌的主理人同学。

    两人加上微信后见了一面,彼此交换想法之后,对方表示她们恰好有个关于中式风主题的学生文具项目。既然沈映蓊是专业出身,那么可以先试着分出一条古法合香系列的便签卡片产品线,由沈映蓊根据香料渊源和香味特点,提供合香概念创意文案,再和美术风格部门一起敲定设计草稿。

    于是一连几天,她都在忙着整理文字材料。

    直到某天晚上九点,闻郁外婆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沈映蓊不自觉放轻呼吸,接通。

    手机屏幕上,老人苍老的面容上盛满笑意:“囡囡吃饭了没呀?”

    沈映蓊乖巧回答:“吃过了,外婆。”

    “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沈映蓊倒是没察觉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呀。”

    老人心疼道:“阿郁跟我说他又去出差了,一天到晚不着家,囡囡也跟着吃苦。”

    沈映蓊松了口气,要是闻郁不这么说,她现在还真没办法大变活人出来。

    两人拉拉杂杂说了一些家常话后挂了电话。

    婚后,老人虽然不时会给沈映蓊打电话,但极为体贴年轻人,一般不会在白天工作的时候打来,偶尔打一次,也是问最近的生活。沈映蓊是很喜欢闻郁外婆的,对方讲话带着方言的软语轻言,温暖慈祥,十分可亲,以至于有那么一些时候,她会觉得闻郁身上温文斯和的一面正是由此承袭。

    她倒是没什么感觉,直到第三天挂断电话,路过旁听的周霄觉得有些古怪。

    “完了,你那便宜老公的外婆肯定是发现不对劲了。”

    “不会吧,”沈映蓊回想通话内容,不是很信,“外婆很少和我提闻郁。”

    “那你跟她提闻郁吗?”周霄一看沈映蓊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也从来不主动提,“这才结婚半年,你对你老公态度这么陌生,你觉得正常吗?”

    沈映蓊终于开始紧张:“那怎么办?”

    “你想和他离婚?”

    沈映蓊一顿,摇头。

    “那就装恩爱,演给她老人家看。”

    沈映蓊本来还想要不要跟闻郁说一声,问下他的意见,但想到之前那次算是不欢而散,又有些犹豫。

    还是算了,她自由发挥。

    第四天晚上老人的视频通话照例打过来。

    沈映蓊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台词才接通。

    “囡囡吃没吃过饭呀。”

    “吃过了,今天晚上吃的油焖笋,”沈映蓊停顿片刻,“阿郁在的话,说不定也会喜欢。”

    “说起来,江余的秋桃快成熟了,囡囡喜不喜欢呀?阿婆过两天给你寄点过来。”

    “好呀,等阿郁回来可以跟他一起吃,阿郁说他在外面出差,吃不习惯,住也不习惯,每天都忙到深夜,特别辛苦。”

    “臭小子,都多大个人了还跟老婆撒娇。”老人嘀咕。

    沈映蓊被这句话震到心神动荡瞳孔坍塌,她只是想表达自己对闻郁的关心,并不想诋毁闻郁形象。

    她清醒过来,迅速补充,“就算是他忙成这样,他每次出差都挂念我,每到一个地方都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每次回来都给我带礼物。”

    老人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今天晚上一直提那小子。”

    沈映蓊屏息,声音瓮瓮的:“我想阿郁了。”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老人先是一愣。

    “傻囡囡,想阿郁的话就亲自跟他说呀。”

    不等沈映蓊反应,那边屏幕角度往一侧偏了偏,镜头对上闻郁清隽眉眼。

    他抬眸看过来。

    大音希声。

    那句“我想阿郁了”的话突然变成寺庙钟楼里那尊大钟的撞柱,在沈映蓊眼前飘来荡去。

    沈映蓊整张脸爆红。

    画外传来老人模模糊糊的声音:“你这小子这几天……”

    声音离得太远,沈映蓊听不清说了什么,她的所有关注力都被手机屏幕所占据。

    此时的闻郁坐在农家小院竹编的小摇椅上,上半身前倾,手掌撑着头,黑色碎发软软落在额前,应该是刚沐浴过,眼睫上还带着些水汽,眉眼干净到极点,像清纯男大。

    他似笑非笑:“前阵子惹得阿猊不高兴,不知道怎么哄她高兴,只好说些聊以卖惨的话罢了。”

    聊。以。卖。惨。。。。沈映蓊差点握不住手机。

    好崩溃。还有比造谣生事被抓到更惨的事吗?

    有,当着他本人的面造谣。

    然而闻郁还觉不够,慢条斯理补充:“借此换取同情。”

    沈映蓊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也不管闻郁要怎么跟外婆解释,语速飞快地撂下两句话后迅速挂断电话。

    沈映蓊靠在床头冷静几秒,再缓缓滑到被子里去。

    闭上眼睛,整个人十分安详。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

    沈映蓊很少睡到这个时候,神魂梦游一般洗漱完,在后院撞见周霄。

    周霄拉住她:“昨晚做贼了?”

    沈映蓊慢腾腾地:“昨天晚上造谣生事被人毒打了。”

    “!???”

    沈映蓊露出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在梦里。”

    “……”

    周霄蹦了她脑门一下,“清醒点,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睡不着觉买了一堆东西。”

    沈映蓊:“?”

    周霄示意她看向后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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