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盛漾一脸严肃，看样子是不知真相不会善罢甘休了。
江霁缄默良久。
就在她以为他还是什么都不说时，他握住了她手腕，让她坐在床边。
“坐下吧。”江霁难掩疲惫，却仍面带笑意。
“算了，等你好了再说，我去给你接杯水。”
盛漾刚要转身，江霁手上猛地用力，将她拉了回去。
许是动作太大，他不小心扯到伤口，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又疼了？”盛漾皱着眉扶他坐好，“别乱动。”
“坐一会儿吧。”江霁的目光带着恳求。
她只好妥协，“好。”
深秋的夜带着狡黠的凉意，医院没有开空调，雪白的墙雪白的灯，到处充斥着一股机械器材味道的冰冷。
盛漾帮江霁塞好被子，收手时他忽然开口。
“沈友利，是我的父亲。”
提到父亲这两个字，江霁面色渐渐冷下去，“自我有记忆起，就经常看到他家暴我妈。我上前拉架，同样会被他打的遍体鳞伤。”
盛漾明显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几乎要将她勒进皮肤里。
“他不让我妈出去工作，还威胁她要是敢离婚，就杀了我。我妈受不过他的折磨报了警，结果警方只当是家庭矛盾调解，换来的，依旧是无休止的毒打。”
江霁垂着眼睫，连着心也一起垂下去，“后来我妈不再寄希望于别人，整日坐在院子里洗衣做饭，希望借此能唤醒沈友利那一点点良知。但事与愿违，沈友利非但不改，还变本加厉出去赌博喝酒，甚至走上了盗窃的路。”
盛漾听得难受，“所以你们就跑了？”
“嗯，我十四岁那年，他因为偷盗被拘留，我妈趁机带着我逃到了经川，开始了新的生活。”
暮色四合，夜晚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江霁裹挟在破碎的记忆里，一遍又一遍地撕扯，血肉淋漓。
“我本以为十几年了，他不可能找到我了，直到那天的短信。”
他朝盛漾伸出手。进病房的时候没找到手机，他就知道被她拿走了。
盛漾从包里掏出来交到他手上。
江霁点开沈友利发给他的短信。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他，希望能阻止他做出更恶劣的行径。一开始找不到，我还有些庆幸，庆幸他还没有到泯灭人性的地步。”
“可今天他突然出现在国际会展交流中心，趁我去洗手间时故意把血浆泼到陈简川身上，我才意识到我高兴的太早了。”
江霁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在警告我。”
盛漾看到他收到短信的日期，正是他们旅游回来的那天，怪不得他莫名变得很奇怪，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不联系我，也不联系陈简川，都是因为这个？”
“不想让他顺着我找到你们，”江霁苦笑，“可惜还是没防住。”
盛漾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眼圈慢慢红了。
江霁轻轻捏捏她的指尖，“不生气了？”
“生，”盛漾撇过脑袋，泪水滴在病床上，“我可没这么好打发。”
“所以把栗子蛋糕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江霁屈指蹭去她的眼泪。
“谁稀罕你那些甜点。”盛漾嘴上说不稀罕，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忙了一下午就喝了一瓶水，又因为江霁受了惊吓，不饿才怪。
“帮你叫外卖？想吃什么？”江霁点开外卖软件，下一秒陈简川提着食物推开了病房门。
“江霁，怎么样了？”姜沐鱼把水果切盒放在桌上，“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缝针了，”盛漾在一旁搭话，“饿死了，吃的有我的份儿吗？”
陈简川摊开吃的摆了一桌，“买了好几份，够你吃到明天。”
他走到江霁面前，撩起他的袖子看了眼，“他就泼了个血浆，你干嘛傻傻的帮我挡，还把胳膊划伤了。”
“说到底他也是我父......”
“打住，不要像个怨妇一样，”陈简川制止他的自我批评，“虽然之前你跟我说过你家的情况，但经历了今天这件事，我才真正了解你之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江霁没再继续谈下去，“警察怎么处理的？”
“只是泼血浆，情节不严重，警察让他跟我道了歉，赔了衣服的钱。不过你这边受伤了，警察就没有把他放出来，大概率要拘留。”陈简川长话短说。
一旁安安静静吸溜米线的盛漾顿时没了胃口，“啊？要是等他出来，又来跟你要钱怎么办？”
“要钱？”姜沐鱼看看她，又看看江霁，一脸懵逼，“什么钱？”
江霁把他给盛漾说的话又简单复述了一遍。
既然大家都被牵扯进来了，这个秘密马上就要人尽皆知，也不差告诉他俩了。
“这个沈友利这么不是东西吗？老鳖三，”陈简川忍不住骂人，“你干嘛不找我帮忙？我让我爸给他老窝都揪出来。”
“不想连累你们。”
当时江霁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还是连累了。
“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想想沈友利放出来之后，江霁你要怎么办。”姜沐鱼警惕地把门关紧。
“要不你跑吧，”陈简川想事脑子总是一根筋，“你跑到国外，他就找不到你了。”
“光我自己跑？那你们怎么办？”要是以前，江霁还能说走就走。
可是如今的他有了朋友，有了软肋，他是不可能当甩手掌柜远走高飞的。
“那要不你们先谈谈？”盛漾小声提议，“你们都十二年没有交流过了，最好先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多钱。要是他涉嫌违法犯罪才跟你狮子大开口的，我建议你当断则断。”
“也是，毕竟这次我没有受伤，你又是误伤，就算收到了他的威胁短信，什么都没发生，顶多口头教育。真正想解决麻烦，就得从源头上了解沈友利的诉求。”陈简川也很同意她的观点。
江霁沉思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见他心情低落，陈简川和姜沐鱼没有再多问什么，陪着他吃了顿饭就离开了。
今晚病房没有其他人来，盛漾在他隔壁床舒舒服服躺下了。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她边躺边嘀咕。
江霁歪头看她，“什么？”
“你看我们两个，像不像上次我凤梨汁过敏，你在医院照顾我的翻版？”盛漾侧过身，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
江霁把外套叠好递给她，“枕这个。”
盛漾接过去，“你困吗？”
江霁翻了页电子书，“不困。”
“那你能跟我讲讲你高中时候的事情吗？”盛漾只记得他以前是个小土豆。
“高中有什么好讲的？”江霁语气硬硬的，“你连我们是高中同学都不记得。”
“谁说我不记得？”盛漾一个轱辘爬起来，“我只是......记性不好。”
“嗯，确实记性不好，高一给我讲题，总是一道题反反复复讲好多遍。”
“讲题？”
盛漾回想起她那个遥远的梦境了。
原来梦里出现的小男孩真的是他？
“是，”江霁调整了一下姿势，面对着她，“刚来经川那年，我跟着我妈在火锅店打了一年的零工，才有钱上高中。”
“经川的教学速度很快，我跟不上基础知识，做不对题，就老是罚站。”
盛漾的梦境更清晰了些。
“班里的人都不想跟我讲话，”他笑着看过来，“除了你。”
盛漾得意地挑眉，“我生来就乐于助人。”
“但你先奚落了我一顿。”
“......”
盛漾突然有点困想睡了。
“你问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然后抓过我的错题本，一道一道摁着教。后来我跟上了老师的步伐，不用再罚站了，我们也没有交集了。”
江霁正襟危坐，“我很感谢你。”
他说的太正式，盛漾轻咳两声，压下脸上的红晕，“就因为我教你做题？”
“也不是，”江霁躺回去盯着天花板，“我也说不清了。总之，你是我来到经川一中后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跟我讲话的学生。”
“最后一个？”
“嗯，毕业之后跟你表白，你拒绝了，忘了？”
江霁就这么坦荡荡地跟她亮了明牌。
“......”盛漾尬到脚趾都要抠出一座埃及金字塔，“我......”
“你还记得我跟你表白时说的什么吗？”他岔开她的话。
“我......当然记得！就是......”盛漾急地抓了抓头。
“就是忘了，对吗？”江霁又气又笑。
盛漾：“......”
她就不该多嘴问他高中的事情。
“我当时问你，我能不能跟你去同一所大学。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你就打断我，一口回绝了。从那之后，我跟经川的人就没有联系了。”
盛漾想起陈简川也是他们学校的，“陈简川呢？你高中认识的朋友？”
江霁摇头否认，“不是的，我大学学的是经济学，毕业之后，偶然接触到了配音这个行业。陈简川是我正式成为配音演员后认识的朋友，也是那时才知道他和我一个高中。”
盛漾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话题结束的太快，此时的寂静倒显得过分苍白。
踌躇良久，盛漾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如果当时我没有打断你，你还想对我说什么？”
江霁缄默良久。
就在她以为他还是什么都不说时，他握住了她手腕，让她坐在床边。
“坐下吧。”江霁难掩疲惫，却仍面带笑意。
“算了，等你好了再说，我去给你接杯水。”
盛漾刚要转身，江霁手上猛地用力，将她拉了回去。
许是动作太大，他不小心扯到伤口，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又疼了？”盛漾皱着眉扶他坐好，“别乱动。”
“坐一会儿吧。”江霁的目光带着恳求。
她只好妥协，“好。”
深秋的夜带着狡黠的凉意，医院没有开空调，雪白的墙雪白的灯，到处充斥着一股机械器材味道的冰冷。
盛漾帮江霁塞好被子，收手时他忽然开口。
“沈友利，是我的父亲。”
提到父亲这两个字，江霁面色渐渐冷下去，“自我有记忆起，就经常看到他家暴我妈。我上前拉架，同样会被他打的遍体鳞伤。”
盛漾明显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几乎要将她勒进皮肤里。
“他不让我妈出去工作，还威胁她要是敢离婚，就杀了我。我妈受不过他的折磨报了警，结果警方只当是家庭矛盾调解，换来的，依旧是无休止的毒打。”
江霁垂着眼睫，连着心也一起垂下去，“后来我妈不再寄希望于别人，整日坐在院子里洗衣做饭，希望借此能唤醒沈友利那一点点良知。但事与愿违，沈友利非但不改，还变本加厉出去赌博喝酒，甚至走上了盗窃的路。”
盛漾听得难受，“所以你们就跑了？”
“嗯，我十四岁那年，他因为偷盗被拘留，我妈趁机带着我逃到了经川，开始了新的生活。”
暮色四合，夜晚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江霁裹挟在破碎的记忆里，一遍又一遍地撕扯，血肉淋漓。
“我本以为十几年了，他不可能找到我了，直到那天的短信。”
他朝盛漾伸出手。进病房的时候没找到手机，他就知道被她拿走了。
盛漾从包里掏出来交到他手上。
江霁点开沈友利发给他的短信。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他，希望能阻止他做出更恶劣的行径。一开始找不到，我还有些庆幸，庆幸他还没有到泯灭人性的地步。”
“可今天他突然出现在国际会展交流中心，趁我去洗手间时故意把血浆泼到陈简川身上，我才意识到我高兴的太早了。”
江霁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在警告我。”
盛漾看到他收到短信的日期，正是他们旅游回来的那天，怪不得他莫名变得很奇怪，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不联系我，也不联系陈简川，都是因为这个？”
“不想让他顺着我找到你们，”江霁苦笑，“可惜还是没防住。”
盛漾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眼圈慢慢红了。
江霁轻轻捏捏她的指尖，“不生气了？”
“生，”盛漾撇过脑袋，泪水滴在病床上，“我可没这么好打发。”
“所以把栗子蛋糕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江霁屈指蹭去她的眼泪。
“谁稀罕你那些甜点。”盛漾嘴上说不稀罕，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忙了一下午就喝了一瓶水，又因为江霁受了惊吓，不饿才怪。
“帮你叫外卖？想吃什么？”江霁点开外卖软件，下一秒陈简川提着食物推开了病房门。
“江霁，怎么样了？”姜沐鱼把水果切盒放在桌上，“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缝针了，”盛漾在一旁搭话，“饿死了，吃的有我的份儿吗？”
陈简川摊开吃的摆了一桌，“买了好几份，够你吃到明天。”
他走到江霁面前，撩起他的袖子看了眼，“他就泼了个血浆，你干嘛傻傻的帮我挡，还把胳膊划伤了。”
“说到底他也是我父......”
“打住，不要像个怨妇一样，”陈简川制止他的自我批评，“虽然之前你跟我说过你家的情况，但经历了今天这件事，我才真正了解你之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江霁没再继续谈下去，“警察怎么处理的？”
“只是泼血浆，情节不严重，警察让他跟我道了歉，赔了衣服的钱。不过你这边受伤了，警察就没有把他放出来，大概率要拘留。”陈简川长话短说。
一旁安安静静吸溜米线的盛漾顿时没了胃口，“啊？要是等他出来，又来跟你要钱怎么办？”
“要钱？”姜沐鱼看看她，又看看江霁，一脸懵逼，“什么钱？”
江霁把他给盛漾说的话又简单复述了一遍。
既然大家都被牵扯进来了，这个秘密马上就要人尽皆知，也不差告诉他俩了。
“这个沈友利这么不是东西吗？老鳖三，”陈简川忍不住骂人，“你干嘛不找我帮忙？我让我爸给他老窝都揪出来。”
“不想连累你们。”
当时江霁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还是连累了。
“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想想沈友利放出来之后，江霁你要怎么办。”姜沐鱼警惕地把门关紧。
“要不你跑吧，”陈简川想事脑子总是一根筋，“你跑到国外，他就找不到你了。”
“光我自己跑？那你们怎么办？”要是以前，江霁还能说走就走。
可是如今的他有了朋友，有了软肋，他是不可能当甩手掌柜远走高飞的。
“那要不你们先谈谈？”盛漾小声提议，“你们都十二年没有交流过了，最好先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多钱。要是他涉嫌违法犯罪才跟你狮子大开口的，我建议你当断则断。”
“也是，毕竟这次我没有受伤，你又是误伤，就算收到了他的威胁短信，什么都没发生，顶多口头教育。真正想解决麻烦，就得从源头上了解沈友利的诉求。”陈简川也很同意她的观点。
江霁沉思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见他心情低落，陈简川和姜沐鱼没有再多问什么，陪着他吃了顿饭就离开了。
今晚病房没有其他人来，盛漾在他隔壁床舒舒服服躺下了。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她边躺边嘀咕。
江霁歪头看她，“什么？”
“你看我们两个，像不像上次我凤梨汁过敏，你在医院照顾我的翻版？”盛漾侧过身，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
江霁把外套叠好递给她，“枕这个。”
盛漾接过去，“你困吗？”
江霁翻了页电子书，“不困。”
“那你能跟我讲讲你高中时候的事情吗？”盛漾只记得他以前是个小土豆。
“高中有什么好讲的？”江霁语气硬硬的，“你连我们是高中同学都不记得。”
“谁说我不记得？”盛漾一个轱辘爬起来，“我只是......记性不好。”
“嗯，确实记性不好，高一给我讲题，总是一道题反反复复讲好多遍。”
“讲题？”
盛漾回想起她那个遥远的梦境了。
原来梦里出现的小男孩真的是他？
“是，”江霁调整了一下姿势，面对着她，“刚来经川那年，我跟着我妈在火锅店打了一年的零工，才有钱上高中。”
“经川的教学速度很快，我跟不上基础知识，做不对题，就老是罚站。”
盛漾的梦境更清晰了些。
“班里的人都不想跟我讲话，”他笑着看过来，“除了你。”
盛漾得意地挑眉，“我生来就乐于助人。”
“但你先奚落了我一顿。”
“......”
盛漾突然有点困想睡了。
“你问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然后抓过我的错题本，一道一道摁着教。后来我跟上了老师的步伐，不用再罚站了，我们也没有交集了。”
江霁正襟危坐，“我很感谢你。”
他说的太正式，盛漾轻咳两声，压下脸上的红晕，“就因为我教你做题？”
“也不是，”江霁躺回去盯着天花板，“我也说不清了。总之，你是我来到经川一中后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跟我讲话的学生。”
“最后一个？”
“嗯，毕业之后跟你表白，你拒绝了，忘了？”
江霁就这么坦荡荡地跟她亮了明牌。
“......”盛漾尬到脚趾都要抠出一座埃及金字塔，“我......”
“你还记得我跟你表白时说的什么吗？”他岔开她的话。
“我......当然记得！就是......”盛漾急地抓了抓头。
“就是忘了，对吗？”江霁又气又笑。
盛漾：“......”
她就不该多嘴问他高中的事情。
“我当时问你，我能不能跟你去同一所大学。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你就打断我，一口回绝了。从那之后，我跟经川的人就没有联系了。”
盛漾想起陈简川也是他们学校的，“陈简川呢？你高中认识的朋友？”
江霁摇头否认，“不是的，我大学学的是经济学，毕业之后，偶然接触到了配音这个行业。陈简川是我正式成为配音演员后认识的朋友，也是那时才知道他和我一个高中。”
盛漾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话题结束的太快，此时的寂静倒显得过分苍白。
踌躇良久，盛漾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如果当时我没有打断你，你还想对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