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晚霁随着吴让离开了堂前,席上的有心人注意到了这异样的情况。晏清抿了口清水,猜测大将这是开始行动了,自己自然要让这场戏继续下去。

    该在堂前的戏人不该离开,也不该不按照戏文走。

    他挂着些礼貌但又冷淡的笑容游走在席间,按耐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好不容易能有喘息的空间,便看见顾清雾随着姜家那个不知名的次子走出了前堂。

    他皱皱眉,扫视了谢钰一眼,发现他正被太子教训着什么。堂前明月几人也悄悄消失了踪迹,晏清盘算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怀疑有人想要做点什么。

    他正准备追上去,便被晏荣拦住了去路。

    “方才见弟弟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样子招待宾客,却不见你上前来与我们这些老熟人叙叙旧。”

    不仅是晏荣,往日在晏家书院的同门,多是些世家子弟,也围住了晏清。他冷冷看着几人,连礼节的微笑也懒得保持。

    “怕是瞧不上我们这些昔日同门了,人家晏公子可是攀上琅琊王了,未来要入赘当王夫呢。”一人微微凑近了晏清,夹杂着嘲讽,以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晏清。

    “我瞧着晏公子也是有以色示人的资本的,轻轻松松就把琅琊王攥在了手心。你不妨说说你是怎么勾引到琅琊王的。”

    晏清蓦地笑了,笑得身周围着的几人有些寒意上头,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晏清这张脸蛋确实是漂亮,若不是离开了晏家,又在朝堂不受重用,也是世家小姐神往的公子。世家中有些荒唐的公子哥们在私下也会淫语几句,此刻他笑得美得惊人,像是湖中清丽的莲花,见惯了他冷脸的公子哥都有些发愣。

    随即而来的就是冷意,他笑得太张扬了,有种错乱感,等愣神过后,才明白那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讽刺。

    晏荣已然有些维持不住虚伪的笑脸了,他恨不得撕烂晏清的脸,这个笑容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一看到,就想起自己下不了台的那些时候,被那人鞭挞的时候,那些嫉妒到面目全非的时候,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低声说道:“不装那副清高的可怜样了?”

    晏清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也没落在周遭人的身上,他的余光注意到已经没有顾清雾的身影了。这位顾小姐虽是阳城小姐们的典范,又出身家教严苛的顾家,但实际上确实大胆的很,总会有些超脱出常理的举动。

    自打他曾在顾府时一天夜晚见到她一袭男装翻墙回来,他就明白这位顾小姐没有明面上那么端庄循礼。

    所以,他更担心大将的戏台子会出事情了,可不能被这群人堵住去路。不知道顾清雾用了什么理由离开,连向来关注她的谢钰和顾家人也没生疑。他必须马上去确认。

    正当他想要无视几人,撞开就走。晏荣早早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攥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到好像要把他的骨头掐碎。

    “不准无视我!”

    旁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又围紧了晏清,摆明了不放他走。

    这就更有问题了,顾清雾和姜戚那里一定有问题。这边的动静不小,附近的交谈声都小了几分,意识到四处若有若无的打量,晏荣恨恨地甩开晏清的手腕。

    都是想要看好戏的,他晏家可丢不起这个脸,传出去还以为他这个世子和乞儿争。晏清倒是一点不避,淡淡瞥了望过来的那些人,待到那几人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他才施舍般看向晏荣。

    “晏荣,你能让他满意的也就是狠了,现在却装作世家公子的儒雅样子,做的全是蠢事。”晏清没有刻意压低声线,跟在晏荣身边的人面面相觑,只见晏清继续开口嘲讽道:“不要让自己失去价值啊,晏荣。”

    晏荣的脸上霎时煞白,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惧地苍白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怒火又立马涌上心头,叫他快要失去理智,他凭什么这么说他!气氛愈来愈剑弩拔张,晏荣的脸被怒火烧得通红,手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挥向晏清。

    “晏世子,这是琅琊王府,难道您想对晏公子动手?”开口的人声音还有些颤颤巍巍,来人是张平轩。

    自打迈进王府,张平轩就密切关注着燕晚霁和晏清,这下看到晏清被围着,就鼓起勇气上前制止,想方设法要与他搭上话。

    晏荣不再端着虚伪的公子样,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什么人也敢来教训我。”

    他端起盛酒的酒盏,摇晃着手中的酒液,向晏清说道:“圣上派你来为王府筹办宴席,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我们这些受邀的宾客,连杯酒也不敬我们。”

    晏清扬起眉,不想再与他多纠缠,没接过他手中的酒盏,从身后送酒的低眉顺眼的侍女的托案上顺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将酒杯向下倾倒,表示已然饮尽,便疾步走了出去。

    晏荣身边的人还想要拦,被晏荣叫住,他阴恻恻地看向晏清的背影,轻声说道:“你跑不掉了。”

    “晏公子!晏公子!”晏清身后传来张平轩的呼唤,他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快步走去。

    “晏公子,酒楼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该死!我愿用我的双腿乞求您和殿下的原谅!”张平轩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咬牙说道。

    晏清叹了口气,张平轩虽然冒犯,但殿下能想到最大的惩罚最多就是偷偷套他麻袋打他一顿。阳城的人畏惧南齐来的将领,尤其害怕“杀神”。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阳城,一丝风声都能让人甘心拿命来换家族的一个平缓的未来。

    但和他们解释是没有用的,于是晏清微微顿住脚步,说道:“帮我办件事,若我二刻未归,你便叫王府的人或者南王殿下来后院寻。”

    张平轩也观察到顾清雾的离席,若要通知南王,晏清多半是去处理这件事的。此刻来不及多想,他连连答应,转身回到席间。

    晏清终于摆脱了所有的阻拦,他其实不太能饮酒,此刻胃里烧得慌。多一分就要醉得厉害,晏荣估计也想看他出丑。但昨夜他怕今日有人灌他酒,请求素锦准备解酒意的药,他早已提前服下。

    行至后院,院子里却静得吓人。晏清谨慎地走进半敞开的卧房,里面却不见一人。他拧起眉,不可能,王府虽然仆从少,却算得上是戒备森严,唯独这后院无人照看。若是他们想要做些什么,只有后院最好下手。

    吱呀一声,晏清的眼前突然变暗,是门关上的声音。可恶,原来是冲着他来的。他立马返回门口,房门早已落了锁,怎么踢踹都打不开,忍不住骂了几声。

    “晏公子......”卧房最深处传来虚弱的女声,晏清一惊,忙向里处走去。只见顾清雾正缩在卧房的深处,微露出的手臂上满是自己抓出的血痕,她已然不是很清醒,满脸潮红。

    忽地,晏清的腿也一软,不由得跪倒在地上。从身子里冒出些火,从头到脚似乎要把他烧个彻底。那杯酒?还是房间的熏香?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太大意了,此刻已经没有办法再想太多。

    必须,要离开这个房间,必须。他必须在失去意识之前,和顾清雾分开。顾清雾看着中药的时间更长,她已经很努力地保持自己的清醒,不做出失控的举动。但身子完全软了下来,没办法再行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绝。“躲好,我想办法离开,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会有人来找我。”晏清涩声说道,艰难地拼凑出完整的一句话。

    来不及看顾清雾的反应,他艰难地支起身子,摸索起房内的构造。他记得这件卧房无人居住,在书案背后的窗应当是松动的。好不容易摸到窗,他咬咬牙用身体的重量用力撞了出去,整个人重重砸到在后山的地面上,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能,不能停下来,要去没有人找到他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烧得厉害,脑袋已然完全不清晰了。身体僵硬地重复着向前走去的动作,直到面前扑面而来的湿意,是到了湖边吗?他没法再动作了,便投进水中。此刻正值凉秋,湖水冻得彻底,却恰好缓解了晏清的燥意,但还是热得厉害。

    他艰难地扶住湖边的假山,蜷缩在湖水里,把自己藏了起来。晏清的视线完全模糊了,身体甚至开始下沉,快要扶不住了。在快要闭上眼前,他听到了有人入水的声音。

    谁在向他而来?

    那人焦急的呼唤就在耳边,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是他知道,是大将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有力的手臂轻缓地拖住,皮肤接触到了,好舒服。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战栗了,忍不住发出一声谓叹。再近一些,让他再恬不知耻地多靠近一些。时间被拉长了,直到那人僵硬,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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