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妍这边得了邀请却有些犯难,此刻她确实并不忙碌,到准备晚膳亦还有不少时辰,但她原本便有心避避风头,如今这宴席还真是去与不去都不大好。

    去了,怕宴席上又惹出什么风波,不去,她如今名声大振,有心人若是在背后嚼舌根,也够她受的。

    况且是都督夫人的侄女派人来请的,虽她来都督府几日并未与兮妍有过多交集,但两人偶尔在府内遇到,对方也是客客气气的。

    思来想去,兮妍觉得还是不能驳了她的面子,于是稍作收拾便由那小厮引着过去了。

    因之前并未作赴宴准备,今日兮妍面上只略施薄粉,并未用胭脂等物,她天生眉如山黛,故而在临行前也只轻抹口脂便作罢了。

    今日兮妍穿的依然是前阵子司马炎送来的常服,米白的罩衫、宽大的袖口,下着修身的长摆襦裙,群面绣了花朵隐纹,素净却不失精致,她手挽丝织玉色长飘带,纤纤细步款款走来,真若飘飘然女仙降临。

    “哇!这是仙子吧。”

    “真有遗世独立之美!”

    “这便是钟管家?竟如此年轻貌美!”

    当兮妍随小厮出现在众人视线时,那些郎君无不感慨至极。

    李力在百花宴上是见过兮妍的,而对她的绝美容颜并不感到惊奇,但今日见她如此素净妆容,却当真再次感叹她的与众不同。

    那日兮妍替贵妃送消息给他,他只恨自己没有把握那么好的机会,故今日誓要一雪前耻。

    “诸位郎君、女娘,兮妍这边有礼了。”

    兮妍施礼微笑道。

    “这就是名闻天下的钟管家,传说得如何年轻貌美,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你看她,连胭脂都没有。”

    “就是就是,如此寒酸的着装,也配来参加我们的诗酒宴?王娘子,你将这人找来不是拉低我们宴席的档次吗?”

    席上几位女娘却极为不悦,纷纷冷言冷语嘲笑。

    树大招风,兮妍没想到,她不过是做了道广传天下的菜便如此招人嫉妒了。

    若是以她从前的性子自是要回几句不客气的话,可如今她正想着要低调些,不能招惹风波,听着这些话她竟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只好僵在原地。

    “方才不是诸位郎君让我去请的吗?我都说了,钟管家很是忙碌,或许不便赴宴,那时却为何不见各位娘子说不必去请呢。”

    王洛青也窝了一肚子火,但又不好发作,毕竟自己才是这宴席的发起人。

    她静了静神,温和对兮妍道,“钟管家,这边有座位,请坐吧。”

    继而又提高音量,“不过话说在前头,钟管家事务繁忙,一会若是需提前离席,诸位可莫要再以此为由说什么难听的话。”

    “多谢王娘子。”

    兮妍微笑着坐了下来。

    “方才是哪位娘子说不用胭脂便不配参加诗酒宴啊,我李力却觉得,这钟管家的妆容仿佛梨花带雨、洗净娇红,玉洁冰清,仿若仙子临世,真叫人感叹,斯人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啊。”

    李力突然大声道。

    “不错,钟娘子此等仙气飘飘之人,我等能与之同席,甚感荣幸。”

    李力身侧的郎君也感叹道。

    兮妍只知时人注重妆容、着装,却不知这洛阳城的郎君竟然能如此大庭广众地讨论和夸赞女子妆容,着实有些吃惊。

    “两位郎君过奖了,因此前不曾收到宴席邀请,实在是未作准备,方才匆匆过来,尚未来得及补妆,失礼之处还望席上诸位见谅!”

    对那些嘲讽之语,兮妍却丝毫未受影响,仍是彬彬有礼。

    先前嘲讽她的几位女娘瘪着嘴,脸色难看至极,却也再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语,只好憋着一股气坐在原处,握着酒杯撒气。

    “今日的主题是诗酒,大家何必为妆容争议此等小事伤了和气。不如我们开始抽签第二轮作诗的主题词吧。

    ”王洛青缓和道。

    正在此时,司马炎过来了,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玉色衣衫,风雅卓越之姿如故。

    “哇,司马郎君来了!”

    “真是仙人之姿啊!”

    “郎君也太美了吧!”

    席上好几位女娘见他过来便已激动不已,但女娘毕竟比郎君们收敛,只是极小声地赞叹着。

    “诸位,在下有事来迟,深表歉意。”

    司马炎走到席间,施礼道。

    “来迟了,罚酒!”

    “就是,司马郎君先自罚三杯吧,我们可是已经作诗一轮了。”

    郎君们不满道。

    女娘这边却是恨不能将自己身边的人推开,好叫司马郎君可以坐在近旁的位置。

    吴月月身边正好还有个空座,她巴巴地看着,碍于几位郡主们在,又不好开口叫司马炎过来,只好一直注视着司马炎,希望他能及时发觉这边有个空座。

    “好,那我便自罚三杯。”

    司马炎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杯酒下肚,他从容地坐了下来,而这座位不偏不倚,正是兮妍旁边的那个。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想参加?”

    司马炎坐下后,小声对兮妍道。

    兮妍端起茶水用衣袖挡住嘴,小声道。

    “我当真不想来,是你表妹派人来请的,听小厮说是他们起哄要见钟管家。”

    司马炎顿时明白缘由,“没有为难你吧?”

    “没,没有。”兮妍顿了顿道。

    “别怕,有我在。”

    司马炎抬了抬眼皮,表情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兮妍看着身旁的司马炎,突觉一丝暖意涌上心间,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方才还有些慌乱的心,此刻却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提议下,司马炎替大家抽了签,这一轮诗词的主题是花。

    “花?这可就太好作诗了。”

    “是啊,这个主题可比雪容易多了,天底下的花如此之多,随便挑一个咏诵都可以吧。”

    “是啊,是啊,这个好发挥。”

    众人听到主题后,仍是议论纷纷,继而便开始各自斟酌。

    不多久,大家便都有了自己的诗作。

    于是众人逐个站起来,诵出自己方才所作的诗,每每有人诵完,其他人总要夸赞品评一番。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即兴赋诗一首,大多不过是咏出两句便作罢,但即便是只有两句,亦能分出不少高下来。

    司马炎久负才名,席上那些郎君都想抢在他之前吟诵,否则,司马炎的诗作一出,众人的诗句皆要逊色不少,全去品味他的诗句,自己的诗自是也没人来听了。

    司马炎也知大家的心思,待到郎君们抢得差不多了,司马炎才在女娘们催促下,缓缓咏出他方才的诗作。

    “凌波仙子挽长帛,水上轻盈步微月。人间芳菲应未有,体素含香倾城约。”[1]

    翩翩公子,字正腔圆,眉目含情,缓缓道来。

    当他诵完全诗,众人皆默然,果然仍是碾压全场,席间几位女娘早已听得痴痴呆呆。

    “司马郎君将花比作凌波仙子,化用曹子建的‘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这两句真是妙极!”

    “是啊,以仙子比花,绝妙,当真活灵活现。”

    “女人如花,司马郎君果真是懂欣赏,以凌波仙子作比,此诗意趣真是风雅至极啊。”

    席间众人纷纷发表看法,将他的诗作好好夸赞了一番。

    “欲语还休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2]

    李力这首七绝亦得到全场称赞,对仗工整、押韵自然。

    王洛青品了品,看似写花,实则又在喻人,尤其是“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一句甚是不错。

    想起他之前那般称赞兮妍,王洛青顿时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兮妍听到这句诗也觉出些端倪,虽内心仍不敢断定,却又深怕旁人也瞧出来。

    司马炎品了品这首诗,再瞧了瞧全场的女娘,唯兮妍与刘昀珊衣着较为素雅,而若说“第一流”,那刘昀珊的容貌与气度自然要比兮妍逊色一些。

    早就听说贵妃胞弟李力是个成日里与各家女娘关系匪浅的,再看他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这家伙莫不是觊觎上兮妍的美貌了。

    司马炎反应过来后,顿觉不悦,来不及细想,便朗声对兮妍道,“钟管家,我想起来,父亲着我出府时要将他的晚膳带去军营,如今时辰已不早,不如我便同你回内厨准备父亲的晚膳去吧。”

    “啊,司马郎君说得是,时辰不早,兮妍需先行告退了,还请诸位尽兴啊!”

    兮妍听后顿时明白司马炎是帮她找理由离开,便接过话头赶紧道。

    “诶,司马郎君,这钟管家要去准备晚膳,你可以留下来继续啊。”

    “就是,莫非司马郎君也要去准备晚膳吗?”

    席上女娘见司马炎才来不久便要走,一个个赶忙问道。

    “正是,父亲还交代了几句,我需去内厨从旁指点一下。”

    司马炎面不改色地胡扯道。

    “那我们便先行离席了,诸位继续。”

    司马炎施了一礼便带着兮妍离开了。

    “不就是一个卫将军的女儿,到了都督府当了个管家便以为飞上枝头,能当凤凰了么!”

    席上一郡主见此情形,几乎气得发昏,口不择言道。

    “就是,娄陵乡下来的厨子,她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

    另一位郡主也生气骂道。

    “钟娘子真若仙子啊,只可惜只能看这么一小会儿。”

    旁边的郎君却十分遗憾。

    “但能同仙子般的女子同席饮酒,今日当真不虚此行啊!”

    另一位郎君随即感叹。

    “诶,你们说,这司马郎君同钟管家相熟吗?”

    李力看着兮妍离席虽有些不舍,但也知她是确实有事要忙,不便相阻,只是这司马郎君为何出来横插一脚,他却有些想不通。

    “看他们的样子,当是不熟吧?”

    “同在都督府,相熟也不奇怪吧,力兄此问是何意啊?”

    他身旁两位郎君琢磨着回答。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李力道,“来,我们继续,看这时辰,还可再来一轮吟诗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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