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筝端坐洞房,几乎快要中暑,听闻新郎已在她之前先行倒下,内心骤然清醒。

    外人眼中,礼成自然便是夫妻。

    而方才皇子在她耳畔,虽喘得厉害,倒也温存周到。

    虽然此刻,尤其是戴着盖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很难凭空产生安全感。

    甚至许筝心中竟马上脑补了一段林冲带刀落陷白虎堂的经典戏码,思考着这突然而至的是否是召唤有没有可能是针对自己的陷阱。

    但林冲与她,终究不一样。

    许筝当下便自行揭了盖头,若西会意,上来作势虚扶许筝,紧随其后。

    许筝眼神扫了一圈门外侍立的众人,随即往向正叩拜未起的侍者,道:王爷昏倒了?

    来人继续磕头,应道:原本只是咳喘,珉王一来,便昏倒了,正要请太医,珉王却不让,非说自己有更好的太医人选。

    好好一个王府,怎么看起来这么乱?

    但轿子抬到这里了。许筝觉得,她不去掺和也不行,她沉不住气,得去看看。

    着门边的两个看起来颇为剽悍的婆子留守,其他人皆与报信之人一道,同去传说中的王爷晕倒处。

    这一路走了不小的距离。

    此时已然天黑。沿途的灯笼却还未全部点起,视野不明。好在路却越走越阔,前头穿过繁茂树影,便见高阁楼台,屋内亮着灯火。

    看情形已是主院。

    前头突然冒出个人影,许筝还未那人装束长相,只觉有些机灵,对方便回转身,闪进了门中。

    人影一边进门,便伴着呼声:“殿下,王妃来了。”

    许筝收拾心情,徐徐走进殿门,未敢轻动,眼睛左右扫射了一圈。

    里侧灯火昏昏处,隐约一张小榻,上头躺了个人,三两仆从环绕。

    左近又一人,端的是花团锦簇,比今日新郎都要闪亮,花蝴蝶般负手立着。

    个头不是很高,别有一分倨傲,站立着不走,却又朝外扭着身子,仿佛生怕沾染了什么似的。

    隔着老远都闻到他那股嫌弃味了。

    许筝有着打工人充分的敏感,莫管昏没昏倒,首先必须讨好正主。

    且在这时候,她没感觉到王府对她有什么谋算,只天然觉得九皇子该被人欺负了,被过去问道:

    “殿下怎样了?”

    马上有人回禀:“禀王妃,殿下适才晕倒,尚未醒来。”

    “可有请太医?请的是哪位?”

    “一向请的是沈太医,但这位殿下方才不许奴婢去请。”

    晦暗莫明的烛光中,回话的人似斜眼偷瞧着花蝴蝶。

    “是本王阻止了他们。”说话的是仍旧半边身子朝向门外的花蝴蝶,讨嫌而不自知。

    “沈太医此人听闻行事糊涂,医术也稀松,九弟身子一直也没看好。本殿下今日正遇着这桩事,自然要为弟弟出头,择一名有真本事的太医诊治。”

    许筝素来与皇孙贵冑没有交集,但直觉想着,那你早干嘛去了?如今趁着主人昏迷,登堂入室要替他人做主?

    索性也不客套,分明是划清界限一般询问:

    “这位是……?”

    左右躬身回复:“是六殿下,酒宴散了也不走,非要来看望我们殿下。六殿下一来,咱们殿下就晕倒了。”

    “原来如此,珉王殿下,刚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花蝴蝶闻言大怒,是狗吧,随便咬人。

    许筝说完,见花蝴蝶不肯动,不由加重语气:

    “那便是咱们王爷体弱了。六殿下与祈王殿下多年兄弟,岂有不关心之理。但今日情形复杂,殿下贸然干扰,万一有事,殿下大概也脱不了干系。”

    许筝话语间,留意着这不速之客的细微表情。

    “不若您先回去,等改天祈王殿下得空,再专程设宴款待?”

    她也搞不清楚府中现下谁是管事,现纠着一个模样最出首的,便举手道:送珉王殿下出府。

    那位高个面白无须的内侍对于王妃的青目很是受用,马上出列,嗓子尖利的怼着室内的六皇子做足了仪态:

    “殿下,您请。”

    珉王身侧的随从站出来:“大胆!”

    珉王应和般一甩衣袖,却是有些多余的解释:

    “本王全属好心!”

    许筝佯作无知,招呼众人,“之前是否有过如此症状,留有什么急救药丸?拿过来给本王妃先看看。”

    一干人等皆忙碌。

    堂堂珉王吕弥,立于一旁,却是不走。

    许筝扭头看了一眼,却只冷如冬日霜雪般道:“家中主君抱恙,不方便款待外客。您还早些回去!”

    祈王府上下一心。

    但起初只是些下人小内侍在侧也便罢了。眼前这小官之女,娶进来便就是名正言顺王妃,他想发怒似乎都不合时宜。

    珉王身后其实也跟着明白人,拉帮着劝,殿下,咱们莫管闲事。好说着将珉王劝走了。

    但吕弥一走,许筝于所处的情境中倒有点踟蹰起来。

    王府虽则新拼凑起来的,她此刻去看仆从们行事,却是训练有素,行事镇定,有条不紊,想来便是她不出面,众人也都无虞。

    这令她不由得怀疑,到底是何人今日非要请她出面。倘若此前,遇到类似的情况,又是谁来挑头。

    她又不是什么爽文主角,天然有着一呼百应的神奇魅力。

    许筝一面观察殿内人的行为举止以及家居陈设,突然听得有些微哑的呼唤声:“夫人……”

    她循声望去,原本躺卧不省人事的九皇子,此刻却是微睁着眼,醒了。

    比之刚才,榻边又多了一盏明烛,烛光下,脸色依旧有点暗沉,但眼神中却有着清明亮色。

    那眼神正落在她所处的方位,被她刚巧捕捉,而那人又貌似有些虚弱的伸出胳膊,象是唤她过去了。

    许筝思考着自己如今是新妇,“夫君”召唤,只得过去,但又担心不够矜持,被人看低了去。

    因此,略提了提裙摆,一步一挪,便仿佛自己果真是个端庄淑女。

    “过来,”那人继续努力的延着手,仿佛嫌她动作有点慢。

    许筝内心中迟疑犹豫。

    那人的手伸在半空,似是就等着她,虽则她动作迟滞,似乎也无法拒绝,于是也将手微微抬起,靠了过去。

    未料想,伸出的左手突然被握住,有点外展的胳膊也不由得朝前被动地送了送。

    “咳咳咳咳,”一阵强制输出,输出者大概也没料到,神色有些尴尬,自行顺了顺气,道,“让夫人忧心了。”

    “今日出了点意外,仪式还未完成,现在没了外人,夫人与我……咳咳,合该……咳咳,合该……同去,把流程走完。”

    一边说着,这人竟就着许筝右手,微微借力,紧握着便要坐起。

    许筝一手被人掌握着不得放松,却也下意识的也使了点劲,便见榻上之人仿佛并不如传闻中虚弱,身材清瘦却也颇高。

    修长双腿甫一落地,便如修竹般站立起来。

    随后似乎嫌不够得力,又换了只手,继续捉着许筝手腕,嘴唇轻勾道:

    “夫人,同去。”

    许筝心道:这人,他不太对。

    彼此只是被指婚的对象,除了这层身份,两人不过是陌生人。

    许筝暗地里思想,这新鲜出炉的九王爷,是不是真象传闻中所说,一向没人搭理,所以,见个人就跟自己人一般,分外亲切?

    还是说,他既是皇子,蒙陛下指婚,便是装也要装出副满意的样子?

    捉人手腕的这位,却似不如许筝想得多。

    他面含微笑,语意温存,携了许筝自沿着刚刚过来的方向,一路折返。

    甚至他还耐心介绍着沿路景致,譬如路边池子中,他有种大片荷莲……今年景致还一般,明年必佳。

    前边凉亭边,又养了株爬藤。

    有些低沉的嗓音,在许筝耳边响起:“藤并不是很稀奇,但为常绿,若是冬日,能与夫人围炉煮茶,想来别有一番风味。”

    许筝见此人似乎谈兴颇浓,想要奉承几句,但所知的真相却令她今日情商欠奉。

    她想着,在原书中,这人对原来的许筝一直不错,随她胡闹也没有关系,便实心眼的接了一句非常贴心的话:

    “听闻王爷身体欠佳,冬天怕是太冷……”

    也很扎心。

    边上的人没有生气,倒是轻笑了一声。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许筝之前枯坐的所谓之洞房。

    夜晚的王府庭院并不亮堂,许筝也是头一天在此间活动,是以乍见此地只觉略有些眼熟。待见着了门口被她特地安排守门的两个婆子,方才确认,这是到了府中安排给她的地盘。

    只是不知今夜将是如何度过。

    不幸穿来这古代,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人头一天见面,便要入洞房,实在是难为人了。

    她皱着眉,内心非常排斥。

    而作为新人,许筝也感到此处人员过多,令她局促。

    边上所谓之夫君,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前头有婆子打灯,后面也有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此前因头上一直盖着喜帕,故而仅偷窥过几眼,并不见全貌的洞房,被灯烛照得通透敞亮,人影简直无处可藏。

    身边男子侧过头来,许筝趁机仔仔细细看到了真容:先前所见病气已散了不少,随手拿着帕子擦过脸颊,便显得又精神了许多。

    许筝舒了口气,心中满意地点头。

    书中道九皇子病弱,素来只描述其容颜苍白憔悴,不曾想,却是个俊雅公子。

    公子仿佛眼梢也带着神飞俊俏,笑着与许筝商议:

    新婚之夜,合卺酒不能不饮。

    说完,他又咳喘了几声,停顿了片刻,又道:“你我夫妇二人,便先饮了酒,再行安寝可好。”

    许筝施礼道:“悉听尊便。”

    一应流程走完,祈王倾身朝前,向许筝道:为夫病弱,身边人多不欲与我靠近,怕惹了病气。今日便也不搅扰夫人,早些安歇,等夫君休养好了,必定好好陪伴阿筝。

    说话间,似要离开,又似不愿离开,捏着许筝白腻的指尖,语气慎重地说道:

    “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夫妻,夫人不可与我生份。以后……我叫夫人阿筝,夫人便叫我阿弛,可好?”

    许筝想扯回被掌控的手指,暗暗使力,但不得行。她见始作俑者倾身似满怀期待望着她。

    久病之人,却也脸颊精致,眉目如画,鼻如悬胆,唇形也挺饱满,似乎,还可以的样子,竟鬼使神差般答应下来,当即叫了一声:“阿弛。”

    那人仿佛很满意这个反应。

    他立即将还在捏握的手指放开,却又张开双臂,搂上了许筝双肩,一只大掌还捂上了许筝后脑勺,下巴搁在了许筝发顶,温声道了一句:夫人。

    许筝刚才听得话里的意思,自行分析,洞房先就不洞房了,因着吕弛的身体不佳,两人还得分开安歇,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但他搂着人不放又是为什么?

    他不会是名影帝吧,要么,就是个没见过女子的痴汉?

    想来也是多年不太见人,而眼看着其他皇子却一个个地成亲生子,所以,羡慕着呢。

    “夫人好生安歇,为夫明早过来看你。”

    祈王吕弛拍了拍许筝的肩,又搂着许筝的腰肢,使力抱一抱。

    而后离开,里间留下了若西小丫环贴身服侍,外间丫头和婆子们值守。

    一夜无事。

    翌日。

    许筝怀着兢兢业业的心早起,梳洗完毕,一脚刚踏出门,却见吕弛静候在门外。

    吕弛装束严谨,端庄肃穆,仿佛要办什么大事。

    众人纷纷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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