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夏日。许筝得了空,于这后院的长亭,罕见地翻阅着历书。

    也无怪她“好学”。

    历书中每一个标注着宜嫁娶或者宜不宜都不影响其做个吉日的时间,几乎都被/操持婚事的大人们安排起来,毫无遗漏。

    刚刚被宫中来的嬷嬷教了大半天的规矩。

    宫中说来最重规矩,只是这一次,于她的婚事,似乎完全不想讲规矩。

    好比历来民间婚嫁,女儿母家往往要走个一年两年的流程,如此方才显得家人慎重,女儿贵重。

    在安排许筝的婚事的时候,本该慢腾腾的纳采、问名、纳吉等流程,因了许父点头,便都如电光石火般操作完成。

    时光飞逝间,聘礼铺满院子,婚礼请期似也不曾请了,钦天监算出近日刚好有个上佳之期。

    听说,倘若错过了这个时间,这样的好日子,可就得等下一年了。

    皇家的事,许家是可以多说的吗?

    当然不可以啊。

    坊间传闻倒是主要集中在皇子身上。

    王妃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在百姓中还是模糊没什么概念的。

    但那个天煞孤星一般的皇子,大家都知道是哪个皇子了。

    仿佛只要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有人起了个头,人们便纷纷集思广益,分析着为何皇子结婚如此草率。

    有聪明的大脑就考量,大约九皇子快噶了。

    又有自带神通的神异学爱好者提出,昭王给皇上托梦了。

    昭王爷说,他如今飘泊在外孤魂无依,很是挂念一手带大的弟弟,担心他没有着落。

    皇上他老人家心疼昭王啊,就赶紧给九皇子办亲事,以慰昭王在天之灵。

    其实,大臣们的心思,约摸也偏差不了太多。

    没几个人见过传言中晦气的九皇子。

    只听说他出生那日没了太子,出生后不久又没了母亲,尚未成年,徐妃没了。如今未曾婚娶,昭王不见了。

    (这时候新封的祈王不能自己跳出来说,是皇家也不给安排,否则随便哪个象样的皇子拿出来,老早出宫封王立户娶妻生子了嚎。)

    现在皇上把任务安排下来,九殿下大人自己又不争气,经常当众昏厥。倘若哪天这吕弛一口气没喘上来,导致大伙没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大家不都完了么。

    还有那些不需要操心工作的人家呢,同样巴不得此事赶紧办下来。

    办完了人家的事,自家如珠似玉的姑娘才能真正脱险。

    莫说九皇子身体会不会噶了。

    现在几个有势力的皇子各展神威,为了太子之位争得轰轰烈烈。

    昔日五皇子倒是不争不抢,却难逃暗算,如今杳无踪迹。

    而九皇子则是老五的小弟——

    这种节骨眼上,便是舍得闺女,敢于一搏荣华的人家,也不能栽进老九的坑里去啊。

    唯有许大人!许大人配享太庙!

    外界纷纷扰扰,许筝的家中,也并不清静。

    父亲与继母,在经过多日谋算,以及彼此间互相打气加油的加持下,终究还是朝许筝的嫁妆伸了手。

    前些日子父亲不断将她唤去,与继母一唱一和,翻来倒去,诉说着京官难为。

    家中经营大头均是许筝娘亲陪嫁所出,祖母当年将这些都交给了许筝,做父母的便无法变出多余的钱粮。

    皇家送来了聘礼,自然克扣不得。

    言语间,仿佛许筝若不当个散财童子,那许家上下就没活路了。

    许筝再一次被继母身边的丫头相请。随后又听到父亲的大段输出,继母也在一旁,落泪帮腔。

    他们俩最近是完全豁出了脸面。

    演技还是不够,但有效就行了。

    许筝也积极与对面二人飚泪,眼神无辜,只道,“女儿居家这些年,着实不懂家中生计,也从未曾知道管家之事具体何为……”

    许筝又道:“祖母过世前,曾将相关事宜交托了舅父,言及女儿若是遇到难决之事,可请舅父帮忙审度。女儿想……女儿出嫁实乃大事,父亲此前有否修书与舅父,请他前来观礼,也顺便……替女儿处理些难决之事?”

    外放的舅父是不可能去请的。

    许筝也知,若不做些让步,多方面上都不会好看。终究是割让了部分田庄铺子,以及家中人这些年都居于其中的母家宅院。

    如此,许家上下里外也空前和谐,红红火火将庭院装扮起来。

    皇子府内,有人也在自言自语:

    “许家也最近也热热闹闹。他们家终于也动起来了。想来,嫁给我,她是肯的吧。”

    那天街上撑伞的随从,此刻正微躬着身段,脸上似有些犹豫迟疑。

    自说自话的人,回头望向身边之人:“长生,你怎么看?”

    “小的听说,外界有赌坊开了赌注,赌她的婚事最后到底是望门寡,还是进门后,再当寡妇?殿下,为何不索性告诉许姑娘实情?”

    长生亦知,那位许姓未来的皇子妃,听说素来无心婚嫁,传言沸沸扬扬,她却无动于衷。她不怕自己是来冲喜的吗?

    莫非就是打算着他们殿下不在了,她嫁与不嫁,也都一样了?

    是进府之后,王妃发现他们的主子也还不错,所以琴瑟和谐?还是气主子骗了她,所以更不肯好好过日子?

    又或者,王妃被他们主子的美色迷上了?

    也不太可能。

    京城一些纨绔曾对许筝产生过兴趣。

    毕竟许筝虽只是小户人家女儿,实则有财有貌,那点家业与大家族而言,或许只是杯水车薪,但对于放浪公子哥来说,也不失为一个进项。

    难免要受家中管束,却没有掌家大权的贵公子们,便聚众垂涎起许筝,以及许筝的那点家当来。

    曾经因此,纨绔们推举其中长相犹佳者,于许姑娘过路之时,搔首弄姿。

    如孔雀开屏般,意图引得许家姑娘心动。

    其时于路之当中,许筝小姐头戴幂篱,遣随从丫环上前交流:这位公子,您挡着路了,还请让一让?

    一众自以为美姿仪的小公子们,本来思忖着,凭他们的本事,拿下许筝轻而易举。却不曾想,被人如此无视,失落气愤懊恼不忿等等,兼而有之,一时哄闹不休。

    也不知谁及时叫来了巡街衙役,丝毫不给脸的举棍驱赶他们,简直是流年不利。

    长生其实知道,那帮纨绔后来又曾相约,想着法子要对这位姑娘施以颜色。

    只不过,参与众人都被某位热心朋友暗地里整得很是惨痛,许小姐方得一时平安。

    如今,这位暗地里不让许小姐的觊觎者好过的热心朋友,一边操心着他哥那边的“野营”待遇,一边又为心上人忙活。他汲汲营营,誓要把并不想成婚的许小姐,赚进自己府中。

    不知到时候,这位目下无人的许小姐,会不会对着热心朋友,以及热心朋友的小随从们,也诚挚地问一声:

    这位朋友,你们好象挡着路了。

    小随从长生的忧心忡忡丝毫没有影响婚事的进程。

    转眼便是佳期。

    娇阳如火。锣鼓喧天。

    由于众所周知的一些原因,新郎那边是没有什么得力的兄弟出来代新人迎亲了。

    为着尽善尽美的表达对新人的祝愿与支持,礼部大人们把目光投向了翰林院。

    礼部大员将年轻的翰林们逐一排序分析后,挑选出的最为拿得出手的几位。今日代表新郎出(迎)战(亲)的才俊,包揽最近两届探花,可谓科举人样子都友情出场。

    送亲出府时,一个并不为众人关注的细节,也让有心人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原因却是许筝出嫁这一天,据称与许府早已十分不对付的吴姓人家,作为新娘的外家,派出家中重要人物出现在送亲现场。

    一应送亲礼节的把控,主事安排等,都有吴家的人影在侧。正牌家长许父,即使已经如愿升官,似乎只是作为吉祥物,拘谨地端坐高堂正位。

    贫穷的皇子竭力布置着干净得仿佛只剩下一个壳子的祈王府。

    病弱的人设,倒霉的出身,并不太合时宜的佳期,期盼着成婚却不方便亲自上门接新娘的皇子,为这桩桩件件的破事,感到由衷的叹气。

    盛装的新娘子,却是顶着盖头,冒着暑热,强打起精神,誓要以最镇定的状态走完流程。

    婚礼中却又发生了一些插曲。随着酒终席散,当晚就四处传播开来。

    婚礼安排在新赐下的皇子府举行,陛下以国事繁忙为由,拒绝出席。皇后亦步亦趋,礼到人不到。

    而九皇子早年丧母,抚养其长大的五皇子母妃也已于前年故去,无缘与会。

    上无高堂驾临,两人对着空位,正欲拜天地,老九吕弛又突发咳疾,又兼气喘不已,似要将肺都创飞出来。

    新娘子恪尽礼节,严守男女大防,隐在绸盖下的脸不知是何反应,周身却也纹丝不动。

    大人们纷纷夸赞新娘子的稳重雅量,做得很好。

    言九皇子须身强抗造的女子匹配的钦天监,口碑名声也瞬时间抬高了。

    说起来,与会大人们也不禁后怕。

    若是自家姑娘大婚当日,竟遇如此精彩情形,岂止新娘子脸面过不去,自家府上就不要脸了吗?

    他们当然也担心万一新娘子不顾大局,哭泣,怨愤,中途胡闹……担心婚礼因此办不下去。

    此间事了,教女有方的许大人,也似乎陡然变得身形高大,其舍女救场的光辉事迹,在无论是礼部、户部,还是曾经的工部的大人们的日常闲谈中,传颂不已。

    外间如何纷纷扰扰,似乎与许筝也没有关系。

    婚礼当天,新郎咳喘之凶猛,的确骇人,但终究是坚持着将新娘送入了洞房。

    待她安安静静坐在洞房之中,新郎依旧喘息着交代接下来的安排,一边又道着歉,以疲弱的身躯蜡黄色的脸,勉力送别宾客。

    其时黄昏还剩下一点点尾巴,宾客的嘈杂声渐渐稀落。

    四下里安静下来,仿佛与适才的热闹毫不相干,瞬间进入两个世界。

    小丫头若西专心侍立一旁,为身着厚重吉服的小姐摇着喜扇。

    洞房外隐约可见侍立着人影,也端正肃穆,连一声低低的清嗓子的咳嗽也无。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陡然停在门外,朝房中磕头便拜:

    “不好了王妃,”指婚时九皇子得封祈王,既然许筝今日进了府门,走了大半的流程,是当得一声王妃了。

    而听来者声音,似是刚才在堂中,围着咳喘不已的皇子身边的,其中一个。

    “殿下晕倒了,珉王殿下却非要替咱们王府管事,属下们该当如何,还请王妃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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