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似是没料到庙中还会有人。

    见赵何举剑,那人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坐倒在地:“女侠饶命!”

    赵何迎着光,定睛一看,竟是白日偷他钱袋的青年。

    赵何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谁呢。

    “没事儿吧。”赵何递手,将他拉了起来。青年一早便认出她来,心虚的不敢吱声,只是连连摇头。

    俩人干杵在门口也不好,赵何便歪头示意他进屋。青年坐在草堆上,沉默中响起一阵肠胃咕噜声。

    “……”

    “……”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赵何递给他几块点心,“别客气,随便坐。”

    “这是我家……”

    “……”

    谁都没有再说话。

    没一会儿,周作知推门而入,收拾着地上的东西,拉起赵何便往外跑。赵何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听周作知道:“村口进了一群人,舞刀弄剑,也不知道冲着谁来的。对方人数太多,一百,不,还要多。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不要暴露身份。”

    身后的青年听了,也一同起身,跟在他们后面,跑出了村子。

    周作知牵着赵何钻进树林,空气中混杂着雨后泥土的清香。

    他们奔于林间,可不知为何,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那群人。

    直到他们发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青年。嗬,这不是老熟人吗?

    他们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对方人多势众,还有狗,这家伙一直跟着他们……

    这显然就是奔着他来的好吗!

    所以只要他跟着他们,对方的狗就会嗅到他的气味追上来。

    三人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赵何:“跑啊,怎么不跑了。”

    祁沫:“我……跑累了,歇歇。”

    赵何:“为什么跟着我们。”

    祁沫:“我说顺路,你们信吗?”

    周作知:(抽出长剑)

    祁沫:“哥,我错了。”

    周作知:(收回长剑)

    赵何:“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们。”

    祁沫:“那群人太恐怖了,我怕怕。”

    周作知:“不信”(抽出长剑)

    祁沫:“别这样……我说还不行吗……”

    周作知:(收回长剑)

    祁沫:“不好!他们来了,快躲起来!”

    “……”

    “……”

    周作知与赵何面面相觑,这里除了树就是树,他们还能躲到哪里去?

    这小子,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吧。

    周作知轻叹,拍拍赵何的肩:“乖乖待着,我去去就回。”说罢,长剑出鞘,提携而上。

    赵何见他又丢下自己,抱着,倚在树上生闷气。直到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刀剑交锋之声,她又拍拍蹲在地上玩树枝的祁沫:“我去去就来,你站在此地先不要动。”

    祁沫:“……”

    祁沫坐在地上。他今天是怎么了?先是失足滚下山坡,然后莫名其妙的被偷了家,最后又碰上山鬼找事……出此下策,只能先跟着这两个危险人物,算了,总比丢掉小命的强。

    祁沫将口袋里的两张通缉令团成团,扔在一旁。

    祁沫百无聊赖的在地上玩着小石头,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到回来的那俩人。一个糟糕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那俩人…不会遇到什么生命危险了吧?

    他连忙扔掉石子,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路小跑。

    …

    祁沫到时,周作知刚刚收剑。当他看到遍地的尸体,血流遍地,肢体分离,还有个头颅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祁沫一脚踢开,他的错……是他低估了这俩人的战斗力。

    祁沫想起自己白日里还偷过他们的东西,脖子不由的一凉。幸亏这俩人不记仇……

    他看着周作知与赵何的背影,心中肃然起敬。

    这个大腿,他抱定了!

    解决完山鬼后,天已蒙蒙亮。三人又回到破庙里。

    只是祁沫没有想到,他一个转身的功夫,自己的颈上便多了两把剑。

    寒气逼人,他不敢动。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好……”

    “你叫什么。”

    “我没叫啊……”

    “我问你名字叫什么。”颈上的剑又近了几分。

    “哦……祁沫。”

    “剩下的自己说。”

    “祁沫,郢城人,没爹没娘,无依无靠。”

    “那些人是谁,山鬼?为什么追你,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

    祁沫缓缓抬起眸,一扫先前脸上的惊慌,“你们是来找谭连中的吧?”

    持剑的二人对视片刻后,一同收剑。

    祁沫伸了个懒腰,越过他们走到佛像前,拿起铁锹,迎着二人诧异的目光,狠狠铲了下去。

    砰的一声,佛像四裂。顿时化作一堆泥块儿,尘土四起。

    祁沫从泥块中捡起一个木盒,转身递给周作知。他的视线从赵何颈上收回,“这里面,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闻言,周作知打开木盒,果然,里面躺着半块虎符。

    周作知收好虎符,看向站在窗前的祁沫,“你是如何认出我们的?”

    祁沫闻言一笑,掏出桌下的那一沓纸,朝他们挥了挥:“前朝余孽?”说罢,他还从里面抽出来一张,举在空中,仔细比对着周作知:“嘶……别说,还真别说,别说是我了,估计这亲娘来了也够呛能认得出来啊。”

    “真有这么邪乎?”好奇心驱使着赵何,她凑近一看,“噗”的一声没忍住。这画像上的人和周作知不能说是一模一样,那简直是毫无关系。空洞的眼神,狡诈中还略带着一丝猥琐的面容,抽象又具体。能画出这样画像的人,真是小母牛坐飞机,牛逼哄哄。人才。

    赵何笑的肚子疼,接过那张通缉令便开始念起上面的字:“周作知,性别男,前朝余孽,年龄在二十二到二十五岁之间,体形高大健硕,喜怒无常,面如死尸,此人手痒无比,常窃他人之物于自己腹中且嘴脸极臭,太挤兑人,说话好似放屁,赏金五百两……不是……哈哈哈哈哈……”她严重怀疑制作这张通缉令的人夹带了私货。坏了,目的太明确了,直接奔着周作知来的。

    赵何快笑进地缝里了,自动忽视掉一旁脸早就黑了煤球,独自在角落里生闷气的周作知开始念下一张。

    “哟呵,把我画的还不错啊。”赵何笑嘻嘻的举着,“姜浸月,性别女,余孽同伙,年龄在……二十到二十四岁之间?!不是我请问呢,我看上去就这么显老吗?我才十八岁啊,十八!!!”

    年龄对女生来说可是大忌!

    赵何深呼一口气,接着读:“长相人畜无害,实则阴险无比,变脸极快,善于伪装……赏金……十两???!!!”

    赵何简直要晕过去了,她堂堂一清纯甜美阳光开朗美少女你告诉她,她才值十两银子!还有,她哪里狡诈了!!

    她前脚刚笑完周作知,后脚这天大的福分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果然,多行不义必自毙。她现在脸,生疼。

    二人一同撕碎手中的通缉令,咬牙切齿。

    “一定是谢无崇干的!!”

    “啊啊——嚏!”宫内,谢无崇一连打着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满意的看着桌上摆着的两份通缉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特地弄了两版,一版只专门贴在京城,以惑李建言之眼,而另一版虽广泛地张贴在各地,看上去内容复杂,特征繁多,实际只是套上最大众官方的话术

    ,细看根本没啥鸟用。述词含糊,甚是空洞,且画像尤为浮夸,保证连亲娘也认不出来。

    ……

    庙内,三人坐在草堆上闲聊,当赵何问到祁沫与谭连中的关系时,他只是淡淡一笑:“非亲非故,报恩罢了。”他低下头,摆弄着地上残留着的柴火。

    ……

    十一年前,京城易主,天下大乱,各地势力虎视眈眈,战争不断。他和父母为了生存,背井离乡。可父母却在途中丧生于硝烟烽火之间。

    是谭连中救了他。

    相较于防备森严的其他大城,为了掩护自己身份的谭连中,还是选择了那一个隔山隔水的落后小城。

    于是一老一小,历经千辛万苦,几十个日夜的奔波,在踏进郢城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造化弄人,当初带着他拼命想逃离的父母,死在了他乡,尸首无存。而他却活了下来,再一次回到了这个令他无比熟悉的家乡,这个,他曾经几乎拼尽全力,才逃离的地方。

    多么的可笑。

    那时他很小,什么都不懂,只吵只要爹娘。谭连中一把年纪,又身受重伤,哪里还能照顾他。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拼尽自己所能,当爹又当妈,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陪他玩,教他识字。

    他们会在炎热的夏天下河摸鱼,上树捉知了,会上山采茶,在山间地头唱着最能撼动人心的山歌,会因为他的随口一提,冒着危险去离他们几十里的集市上买一个糖人……

    他们游历各地,以山为伴,与风为友。蓝天,沙地,河流……他们是亲人,亦是朋友。

    郢城很小,小到只需要翻过几个山头,就能看到立于他地的其他城市,它很小,却满载他几千个日夜的故事与回忆。

    郢城很大,大到无论他怎样翻过山头,淌过河水,也在无法去追寻触碰,那段茫梦境中的背影。

    他们的生活清贫,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尽管他们隐蔽的很好,但好景不长,他们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

    门被撞开前,谭连中狠狠咽下喉中的血沫,将他抱进草堆,紧紧握住他的手,笑着安抚。

    门开了,阴暗无光的庙内顿时亮的刺眼。他站在那道光中,身子笔直。

    他孱弱的身体再一次为他撑开一条存活的道路。而他,透过缝隙,熟悉的背影。无数利刃刺穿他的身体。

    辱骂……鲜血……

    不知过了几天,官兵撤出了村子。这时,他才敢出来。村内一片狼藉,而村口的那棵槐树上,吊着那颗到死都没有开口的头颅。

    暴雨倾盆,似是要将所有的罪孽洗刷冲洗干净,他躺在坟前,心同眼睛一起流泪。

    他闭上双眼,那天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脑中。

    那天,他塞到他手中一张纸叫他好生记住图上玉符的模样。

    他说:“周氏遗孤隐于世间,此乃虎符。“务必,妥善保管。终有一日,他定会来取。”

    于是,这句临终遗言变成了他留驻郢城十余年的唯一理由。

    他对岸边停着的船只动了手脚,大雨蒙落,打翻了官兵回城的大船。成堆的尸体被浪推上岸,从此,再也无人知晓谭连中已死的事实。

    而他借着他的名字活动于世间,他在村子里游荡了十几年,时时刻刻不断地注意着来往的行人,恐有遗漏,怕错过周氏后人。

    于是他便不择手段的装疯卖傻,偷取路人身上的贵重饰品,以此鉴人,确认身份。久来久往,便惹人生嫌。误打误撞还惹上了山鬼。

    黎明鸡叫,村内一片安静。祁沫背着身,长立于窗前,看着黑暗消退。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跟我们一起离开吧。”他还那么的年轻,不必拘于如此落后的小城村落当中。阻挡,限制了日后独属于自己的那片广阔的天地。

    闻言,祁沫勾唇,终是摇了摇头。

    “人生各有志,有人不甘拘于一地,拼命远飞,实现壮筹。而我只愿守在这里,长青古灯与庙为伴。”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有太多的遗憾还没能弥补。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度过最快乐的时光。

    少年纤瘦,透着窗子,望着远处,那徐徐升起的炊烟。

    临走前,二人朝他抱拳揖了一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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