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大姐身边的兰儿是想做什么?盈悠赶到绛鹤轩时,正好看到兰淑芸坐在一张椅子上,厅前乌泱泱跪了好几个丫鬟。

    盈悠一瞧,大部分都是姐姐们和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只听陈妈妈呵斥道:“让你去伺候姑娘,是要你做好奴才该干的事,整日同姑娘吟诗作赋,真把自己当成副主子不成?”

    盈悠顺着望去,跪在中间挨骂的,不是兰儿又是谁?

    兰儿低着头,一只手捂着红肿泛青的脸,半边的头发都散了下来,可见打的人有多么用力。

    兰淑芸沉下声道:“整日挑唆着姑娘不干正事,还想攀高枝勾引老爷。”

    “太太,昨日是朱姨娘做了点心让我送给老爷,我没有……”

    兰淑芸不听她辩解:“我问你,你明知我姓兰,却不懂避讳,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国公府的丫鬟连这点规矩也不懂?”

    这罪名实在严重,兰儿一听猛地抬头:“我没有…”

    “贱皮子,太太说一句你顶一句,我看得挨顿班子才知道规矩!”

    刘妈妈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厮就要去拉兰儿。盈悠连忙走过去制止,强忍怒气道:“这是在做什么。”

    兰淑芸笑道:“五姑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盈悠言简意骇:“祖母准我不用去了,二伯母让我们姐妹去上学,就是为了趁我们不在教训丫鬟不成?”

    陈妈妈在一旁阴阳怪气:“哎呦,这是谁给姑娘气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了火药。”

    盈悠懒得废话,直接给了她一巴掌,顺手替兰儿抱了仇:“还以为陈妈妈跟在伯母身边,是多规矩的人,主子说话,你不也插嘴地起劲?”

    “五姑娘,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随意殴打我的下人,就算闹到老太太那也没理。”

    “那伯母去好了,我倒不知和姐姐们犯了什么错,自己的丫鬟都被拉过来,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不也是打我们的脸。兰儿原是祖母身边的丫鬟,名字也是祖母取的,伯母既然不满意她的名字,直接问祖母的意思好了,朝她撒气作甚。”

    兰淑芸一时气结,她不知道兰儿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还真不能她能随便处置的。

    “就算这样,我也只是看不惯这些丫头整日游手好闲,五姑娘这么气冲冲地来质问我——”

    “哎,哎,二伯母先别急。”盈悠慢悠悠走到一旁,从树上取了一截枝丫,笑着递给她:“我今日来也是为了谢谢您昨日叫人送的礼。”

    “五姑娘便是这样回礼的?”兰淑芸没有接。

    盈悠也不恼,将那小树枝举至自己面前嗅闻片刻,接着抬眸笑道:“这个啊是金桂树的树枝,旁的桂树都是秋季开花,这一颗却能在夏季开花,是不是很奇怪?我倒觉得,很适合伯母呢。”

    她直勾勾盯着对方,果然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慌乱。

    “罢了。”兰淑芸冷着脸道:“既然姑娘给你们求情,你们就退下吧,记得什么事该做不该做,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陈妈妈,你守在外头。”

    “哎。”

    兰淑芸关上门,转头便装傻:“五姑娘刚才说的是什么?我倒听不懂了?”

    都这样了还想套我话?盈悠嗤笑道:“伯母,兰女士,你可别告诉我你连义务教育都没完成。”

    见兰淑芸脸色不大好看,看样子她知道什么是义务教育。盈悠拍手道:“看来是读完了,那大家还是坦诚些好,你穿过来是几岁?”

    “二十,五姑娘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我原本还怕你是清朝人呢,既然这样就好办了,别让我姐姐去那个学堂了,里面就是在洗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件事,我也是为她们好。”

    “啊?”

    “没办法,这里是古代,本来就是男尊女卑的社会,不如学点实际的东西,会管家不比在那吟诗作赋、卖弄风情的强。”

    “可这里女子也能科举啊,开明多了。当官不比嫁人好?”

    “那也要为家中其他姐妹考虑,你应该也知道,京中大部分官宦人家都不愿娶科举过女子的家族,总之这件事没得商量,你有老太太准许我不管,但元家的其他姑娘应该好好管管了。”说完,她停顿片刻,接着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毕竟,这国公府现在是我当家。”

    “刘妈妈,送客吧。”

    盈悠刚出绛鹤轩,梅双便焦急地迎了上来。盈悠摇摇头,说明自己没事,她问道:“咱么院里的丫鬟都回去了吧?”

    “嗯,芳莲年纪小,吓坏了,回去把她那些漂亮首饰和衣裳都收了起来,说要送出去给她娘,不敢在府里穿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盈悠叹了口气道:“罢了,大姐应该要回来了,你去把神仙太乙膏取来,我们去看看兰儿罢。”

    两人到松居,平时开着的大门此刻却是紧闭着。梅双敲了敲门,过了半晌才有一个丫鬟来开门,她看到来人松了口气:"原来是五小姐。"

    屋内隐隐约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听的盈悠心里不是滋味。她推开门,大姐和朱姨娘正在宽慰兰儿,几人坐在暖炕上,兰儿头发就这么散着,今日的事对她的确是奇耻大辱。

    兰儿听见有人来,下意识捂着脸起身,看到是盈悠,她立马上前几步,跪下来哭道:“今儿个若不是五姑娘来救我,我怕是活不成了!”

    盈悠忙将她扶起来,朱姨娘也红了眼眶:“好孩子,是我对不住你,白白被误会。”

    梅双连忙拿出药瓶:“我们姑娘拿了药,涂了脸很快就消肿了。”

    “这药瞧着是老太太上次给姑娘的神仙膏,我怎么好拿呢?”兰儿抹了把眼泪:“反正我在这府里也没有脸面再见人了。”

    盈悠忙宽慰道:“这是什么话,今天被喊过去的丫鬟,大家平时都是一起玩的,彼此亲如姐妹,出了这事儿心疼都来不及,怎会有偏见呢?”

    大姐沉默片刻,拉过兰儿的手道:“原是我拖累了你,明儿我就去回祖母,让你回去当差。”

    待兰儿冷静下来,梅双和朱姨娘带她去偏院休息。盈悠等人走后,急道:“大姐,你赶紧和三姐她们去求祖母,别让你们再去那个学堂了!”

    大姐愣怔片刻,沉默地摇摇头。

    “为什么?祖母这么疼我们,她刚才就答应我了!”

    “小妹,我不能得罪太太。”大姐此刻眼里含着泪光,但还是撑起笑容:“更何况,我总得为我姨娘考虑,要是我这个女儿不听话,第一个责怪的就是我姨娘。”

    盈悠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此刻她也没了主意,自己没法强迫大姐,于是问梅双:“你说,三姐她们还有可能不去吗?”

    “我的祖宗,咱们既然得了巧,就别再折腾了。二太太管大姑娘和三姑娘那是名正言顺,至于二姑娘和四姑娘虽然是三房的,可是管家权现在在二太太手里,三太太肯定也不好得罪的。”

    “真是烦死了!”

    梅双忙捂住她的嘴:“小声,小声!”

    这么多年,盈悠还是头一次吃瘪,偏偏对方成了长辈,自己是无能为力。

    姐姐们每日都得去学堂,盈悠一下子没人陪伴,兰淑芸规矩又管的严,下人要有下人的样,不可不分尊卑。盈悠怕害了自己院里的那些小姑娘,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拉着她们玩,竟破天荒的开始学习。除此之外就是经常去陪祖母,这一去才发现,兰淑芸也时不时去给祖母请安,还很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这学堂比她高中还会压榨,一个月就休息一天,盈悠好不容易等来姐姐们的假期,立马飞到大姐屋里。

    “姨娘好,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好,小妹有礼。”

    盈悠兴致勃勃拿来自己的秘制工具,今天不管怎样都要和姐姐们好好玩上一个下午。不过进门时她倒先吓了一跳,平时姐姐们从学堂回来天都快黑了,看不出来变化,这次仔细一瞧,一两个脸上尽是疲态,不像往日般神采飞扬,特别是大姐,盈悠想起她以往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有些堵塞。

    “你这手上拿的怎么像烧火夹?”二姐笑道。

    “我最近研究出一款新发型。”盈悠笑着揽住大姐,撒娇道:“正想找人试试呢,等做好了去给祖母看,也让她老人家乐一乐。”

    “好呀,看这样子,你大姐若不依你,你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朱姨娘自是乐的盈悠来,能让自己女儿心情好一些:“我就不帮倒忙了,你们姐妹自己关在屋里玩。”

    大姐被按在椅子上,任凭其他姐妹折腾,盈悠见她看似无奈实则嘴角偷偷扬起,便知道大姐心里高兴的很。

    “要热水,烫一点,湿的头发更好弄。”

    “对,再拿两个玉簪。”盈悠将大姐额头边的两缕头发用簪子卷了起来再插到头发里。

    “梅双,你帮我用那个夹子夹着。”

    “好嘞。”梅双小心翼翼,生怕烫到。

    盈悠将大姐脑后的长发梳顺,大姐长的很英气,用现代的说法就是有股混血感,非常适合卷发。梅双见时间差不多便松开,拔下玉簪,那一团头发松垂下来变的卷曲,三姐惊奇道:“哎呀!你们看,是不是很像葡萄藤。”

    “真的,不过还挺适合大姐的,多漂亮啊。”

    一时之间,周围的人哪怕连小丫鬟也压制不住好奇,一改近日的谨慎,笑着凑上来看。

    “等梳完头更漂亮。”盈悠得意洋洋,转身去拿花刨水,回头才发现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兰淑芸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扫视一圈,目光在大姐脸颊旁的两缕卷发上注视良久,最后停留在梅双手中的卷发夹上。

    “大胆,竟然拉着主子胡闹,给姑娘弄这种勾栏样式,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

    大姐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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