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人间又是一年。

    这是大战之后的第四年,万物复苏,家园重建,人间又是欢声笑语一片,天兵也完成了任务返回了九重天。

    也就是在这个冬日,几近年关,方长命终于有了消息。

    花喜跟着李尘埃来到了一处山林,这座山林离中原很远,山高林茂,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

    李尘埃领着花喜来到了山脚下的一处山洞,走进去,直到洞的尽头,便是一条小河,在这儿有一木筏,是李尘埃做的,顺流而下便可发现一条很隐秘的小路,从这儿可以上山,这是他找了十二天才发现的。

    上山的路很是难走,他们走走停停了三日才走到李尘埃说的地方。

    这儿有一处简易搭起来的棚子,说是棚子,也就是用比较大的石头垒起了两面矮矮的墙,上面用木头横起来一个顶子,把草摊在上面,

    棚子里有一张草席,其他的物件就是石头木头了。

    听到周围的草有异动,李尘埃拉着花喜躲了起来。

    一个人影钻了出来,他显然是没发现花喜他们的存在。

    此人佝偻着背,拿着一根木棍当拐杖,一瘸一拐的拄着走到草席边,艰难坐下,把怀里揣着的几个果子抖楞出来。

    他的胳膊腿还有身上都有几道爪子抓破的血口子,是新伤,还流着血。

    如今的方长命已是不人不鬼的模样。

    李尘埃说,天煞走得时候并没有带他,他跟了过去,却被魔兵砍掉了一条腿。“他也是命不该绝,被一个门派的弟子给救了,后来他就跑了,来到了这个深山。”

    他选择跟了天煞他们之后,的确获得了长久的寿命,却模样大变,每个晚上他的容貌都会被体内散发出的毒素腐蚀,痛苦难耐,第二日又会长出新的五官,常常是眉眼颠倒唇鼻不分,他自己看了也害怕,更不想被瞧见他的人指责咒骂,所以一直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终于找到了这座深山。

    “这里就像是他的壳子,可以保护他。”李尘埃道,“他缩在这里,吃这里的叶子花草树皮,渴了就喝溪水,冬天就饮雪水,待得时间久了,对这里也熟悉了,偶尔能在布置的陷阱中打到猎物,但他行动不便,陷阱也很简单,十有八九扑空,不过还是能活下去的。”

    方长命给自己擦了药,端起了石枕旁边盛满雪水的叶子,到嘴边他却没喝下去。

    “是我对不起你们。”他忽然大声地喊道,把花喜吓了一跳。

    盛着雪水的叶子端到嘴边的时候,方长命就闻出来了,这雪水里掺了东西,虽颜色并没有变幻,也尽可能的没有味道的散发,但在这深山里待得时间久了,他要闻到野兽的味道,听到它们行动的声音,在夜色中分辨安危,他的耳朵眼睛鼻子都比从前灵敏太多太多。

    雪水里加了药。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李尘埃,是在花喜死后,李尘埃清醒了过来,他去抓他,然而带去的人全都死在了李尘埃的剑下,后来他逃无可逃被李尘埃追上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面对着刺过来的剑,他闭上了眼。

    然而却听到了李尘埃告诉他,花喜一直都没有忘记答应他的话,一直在帮他找药,没有早点告诉他,是因为最后一味药太难找,怕他有了希望却又失望,直到最后找齐了药,却发现他已经不需要了。

    “是我对不住你们,我对不住你们,你们杀了我吧......”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些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最后因为情绪实在激动,昏了过去。

    花喜这才上前,将氿西临终前交给她的玉坠放到了方长命的手里,“你的姐姐托我告诉你,她对不起你。”

    夜里,他被冻醒了,发现了手中多出的玉坠。

    他抚摸着这个玉坠,手上的伤又流血了,染红了坠子,坠子却因此散发出了光芒。

    光芒中,是一个女子的背影,她坐在向阳的小土坡上,吹着风,手里把玩着树枝。

    那女子说了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他这才知道了一切。

    “是我的不甘和怨恨毁了你的一生,对不起,是我的错,你的东西我把它还给你,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不该,也没有资格去站在姐姐的位置祝福你,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能够恨我诅咒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吃饭睡觉照顾自己。”说着,她将手中把玩着的树枝朝身后甩了出去。

    树枝冲出光芒,幻作一滴水打在了方长命的眉心。

    他的眉心簇着一点如同星星一般的光点,闪了几下就灭了。

    眼前的光芒也随之渐渐散去,只留下光芒中女子的声音,“对不起,我私自决定了自己的下场,给不了你报仇的机会了,好好活下去。”

    ......

    这个冬日他觉得过得格外的快,整座山,能够去到的地方和不能去到的地方他都去了,哪里有什么草药也都一清二楚,他开始收集草药,种草药,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潦草的棚子盖成了小房子,也围了篱笆,有了很小很小的院子,用心钻研医术。

    后来听说花喜和李尘埃要成婚了,他们的喜事儿整个大荒都知道的。

    山中有个兔子妖,才刚修炼成人形不久,在这之前,是方长命从野兽的嘴里把它救了下来,然后一直悉心照顾。

    兔子精照他的吩咐,带着满满一盒的七血飞花下了山,这是方长命自己种的,药效比一百年才长一株的要更好。

    他下了山,带着兔子精。

    后来的日子,他居无定所,四处流浪,治病救人,救了很多个自己,也救了很多个姐姐妹妹哥哥弟弟。

    直到此刻,直到将来,他的脚步不会停下,会一直走,一直走。

    他想,总有一阵风会是他的父亲母亲,会是他的姐姐,他想他们,但却不希望他们会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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