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过后,人间狼藉一片.

    北麟城更是混乱。

    两位王叔趁机发动叛乱,掀起战争攻打丰都。瘟疫过后,百姓如何能经得起硝烟战火,炎高下令弃城,所有士兵护送百姓撤到北地。

    北地是曾经操练黑风军的地方,如今的那里正在崛起一支更强的黑风军队。

    所有百姓撤离,炎高却没来得及撤出。

    带兵攻进城门的是炎岗。

    百里有土重伤时被他杀了,后来他又趁机窝藏了恶障,并将其炼化成丹药服下,拥有了强大的摧毁之力。

    他的心里想着的依然是炎悠,他要拿下丰都城送给炎悠,拿下整个北麟,之后便是整个江湖,全部都送给炎悠。

    追听和萄月被调虎离山,炎岗将炎高围困,一声令下,所有人拉满弓弦,瞄准了炎高所在的寝宫,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眼的寒光像是划破了长空引了天雷一般,劈碎了士兵们手中的弓箭。

    炎岗目光四处打量着,最终落在了斜后方的一棵树上,一个极美的粉色身影立在树的最高枝上。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脉峯首领,蝉?”

    传闻曾有大批绣娘集体失踪,只是不过一个月就又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大家询问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绣娘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一个月的记忆全部消失了。

    看着眼前之人衣服上绣的如此精致的梅花,炎岗立刻想到了这个传闻,蝉的确是个美人,可惜,他啧啧两声,不是女子,“当初给你开了那么好的条件,你却连面儿都没露,我倒是很想听听看,屋里那个能给你什么?”

    蝉并没有回答他,转过了身俯视着炎岗等人,依旧是笑眯眯的,只是眼神中多了要大开杀戒的寒意。

    “怎么?是觉得我不配同你说话?”炎岗知道蝉的本事,更知道他此刻想要杀人的决心,只是他十分相信自己,现在的他很强,就算是两个没有受伤的百里有土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他继续道,“你很厉害,我实在舍不得杀你,马上我就会拿下丰都,进而是北麟,最后整个江湖都是我的,如果你愿意帮我,你将会是最大的功臣,想要多少钱财美人我都给你,到那时你就不用去杀人赚辛苦钱了,岂不美哉?”

    蝉轻叹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剑,“可惜,你来晚了,我在你来之前接了个活儿,。”

    炎岗知道蝉说的是什么活儿,更知道他的秉性,“没得谈了?”

    蝉看着他,微微摇头,然后飞身下树,与此同时手中执剑向炎岗一众人横劈出一道寒光,寒光中飞散出无数梅花瓣儿,竟如锋利的刀片一般,穿透了站在最前面士兵的身体。

    手持盾牌的士兵立马防御,然而还未摆好阵,连盾带人齐刷刷被梅花刀片穿透。

    炎岗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蝉出手,如此这般快准狠,他带来的这些士兵对于蝉来说就好比棉花,根本近不了一步。

    无奈,炎岗不敢轻举妄动,既然杀不了蝉,就只杀炎高一人好了,反正他的目标也只有炎高,炎高死了,蝉只不过是任务没完成罢了,他们脉峯从不给自己树敌,只杀目标人物,除此之外一概不掺和。

    只要他自己不成为蝉的敌人,炎高等一众人死了也没人会找蝉报复自己,至于炎悠,他会抹掉她所有关于炎高的记忆。

    所以蝉活着,对他毫无威胁。

    炎岗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让蝉进了屋。

    “你怎么回来了?”

    蝉灵巧地绕开了炎高布下的火雷阵,只要走错一步,便会引起爆炸,整座寝宫将会被炸成灰。

    “我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蝉走到炎高身边,掏出药瓶给他的伤上药,“我根本就没走,何来回来一说?”

    “脉峯的任务已经完成,你我之间的账也已结算清楚。”

    “我知道,可是我说要保护丰都,不在任务里,也没算在账里。”蝉试图搀扶起炎高,却发现他有一只腿断了,“出了大门往西走,我布下了阵法,就算我死了,外面那个蠢货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阵,你就一直走吧,追听他们会接你。”

    “那......”炎高想问他该如何,却被打断了。

    “你放心,我在,丰都在,我死,丰都依然在。这是我的承诺。”

    蝉说这话时像是在陈述一件很平静的事情,似乎与他无关一样,边说边蹲在地上清理火雷阵。

    炎岗并没有等多久,就见蝉将炎高带了出来,他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容易了?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脉峯从不低估任何一个目标人物。”蝉将炎高送到了门口,松开了手,示意他离开,然后转身看着炎高道,“他走,我留下,杀你。”

    他这一如既往平和的语气和态度,炎岗肺管子都要气炸了,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他,不把他放在眼里,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要踩他一脚,他已经顾不上在乎蝉说什么,即便把他当作了目标人物也无所谓了。

    他要亲手捏死这只蝉。

    炎岗的确变强了,轻而易举地破了蝉的阵。

    “我也只是勉强把哥哥救下,等我追上炎岗的时候,却被蝉的阵法挡在了外面,看着他与炎岗同归于尽跳了崖。”炎悠道,“两位王叔见炎岗死了,也自知没了退路,哥哥抓他们的时候,也没有想要逃跑。”

    炎高本身就有病根儿未除,又因为闹了瘟疫,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只能坐在轮椅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鲜血染红了梅花刺绣,七支箭扎在他的身上封住了他的筋脉,使不出灵力,炎岗也没讨到便宜,双眼被戳瞎,双臂也被砍断,二人最终同归于尽。

    所有人都说蝉死了,炎高也亲眼看见他掉下悬崖,可还是把死士派了出去。

    “主人,它死了。”追听端着药站在炎高的身后,这药已经不知道热了第几次了。

    炎高的目光从树枝上挪开,接过了药一饮而尽。

    追听伸手接碗,却见炎高将树枝上一动不动的蝉拿了下来放进了饲养盒里,然后拿给他。

    “扔了吧。”炎高不再说话,靠在椅背儿上。

    “您好好休息,吃饭的时候我再来。”

    太阳下山,秋风萧萧......

    “哥哥死前,把一切有可能会成为我障碍的都清理掉了,我才能够坐上北麟王的位子。追听和萄月一直尽心尽力的帮我,后来他们的孩子也是。”

    “你哥哥和我想象当中的帝王真的很不一样,他......”

    “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好?”

    花喜点点头,“特别好。”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所有的妃子也都在他的手段作用下死的死疯的疯病的病。”

    听到这些,花喜顿时就笑不出来了。炎悠并没有理会她,继续讲。

    炎高对帝位的执着从小就萌生了,后来妹妹丢了,他更要当王,寻找妹妹。

    他是最小的,看着几位哥哥争夺帝位死的死疯的疯都没个好下场,于是他便给自己下了毒。

    虽说是毒,也只是会让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像活不长似的,实际上并不能真的要人性命。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得到了几位王叔的支持,五王叔常来看他,带了世间最好的药,他心里清楚,五王递到他嘴边的药才是要命的毒。

    他还是喝了。

    后来,在几位王叔的撺掇和挑唆之下,皇子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北麟王驾崩。

    他如愿坐上了帝位。

    被安排着,他娶了很多女人,也生了孩子。

    “哥哥的药从未断过,一直都在偷偷的喝,灵力散至筋脉,终于清除了体内的毒素,可由于中毒时间太长了,还是落下了病根儿。”

    炎高送了公主去天约城联姻,王叔们这才知道他搭上了第一大修仙门派天约城,究竟是何时开始脱离掌控,对此他们却毫无察觉,探不到炎高的底,王叔们也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说起来跟我哥哥也脱不了干系,只有大乱,他才能够摆脱控制,也就是在这期间,三王叔五王叔六王叔被诛了族,好几条街血流成河。”

    炎悠注意到了花喜的情绪变化,遂紧接着继续说道:“哥哥这一生,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他也不敢有,小时候他捡了一只小狗,很喜欢,父王知道后,将狗杀了炖肉,逼着他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从那顿饭之后,炎高看到吃的就想吐,喝水也想吐,一时间瘦成了人干儿。

    “听上去,是不是觉得他残暴嗜血,这也是没办法......”

    “可是他是一个好君王。”炎高的所作所为花喜看的很清楚,北麟百姓对他的爱戴和拥护是发自真心的,还有这一路走来,天下百姓都在他的心里,“也是一个好哥哥。”

    炎悠没想到花喜会这么说,顿时眼眶湿润了,“是啊,他把我找回来了,把所有的爱护都倾注在我的身上。”

    “我也想去他那个位置瞧瞧,站得越高看得越广,权力越大能做的事也就越多。他的几个儿子对这个帝位也是抢的头破血流,我杀了一个,就还剩三个不想放弃的,然后哥哥做了套,他们便自相残杀了。还有两个女儿,是我杀了的那个人的妹妹,斩草要除根,哥哥也将这两个女儿杀了。”

    炎高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这些儿子女儿只会让他困在从前当傀儡的日子里走不出来,那几个妃子和剩下的两个孩子能放的就放了,不能放的也杀了,还有的疯了病了。

    “这些都是我哥哥后来讲给我听的,我现在讲给你听。”炎悠的脚步在一处梅林前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花喜,“对了,那棵地榆我救活了,你还记得你说,如果我帮你救活它,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没忘。”

    “那好,虽然我哥哥帮我把坐上王位之前的障碍清掉了,可这之后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该面对的只能我自己去解决。所以,我想好了,我要成神,破空山北麟我两头跑了四百来年,耽误了修行,想要成神,我肯定是要闭关的,你和李尘埃就暂且先替我守着王位吧。”

    花喜这下全都清楚了,怪不得她会约自己出来看望炎高,怪不得会讲这么多事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秘密都听了,这活儿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为了救一棵地榆,要搭上自己和李尘埃不知道多少年,这买卖做的心里憋屈得慌。

    “那你就不怕我俩真占着这个王位不还你了?”

    “你以为我跟你们做交易,只是因为你们命长?”

    二人相视一笑。

    “那还是让李尘埃坐吧,我不行,我光是想象一下坐在上面,底下站那么多大臣给我汇报,我就想笑,就算你教给我的幻术再好,我也会穿帮。”

    “你们俩自己商量,爱谁谁,反正我条件讲了,你们也应了,幻术我也会教,你们有一百年可以勤勉练习。”

    “一百年?”花喜瞪大了眼睛重复道。

    “对啊,我总得把破空山安排好吧,破空山一定要是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再有个一百年吧,就该招新弟子了,男女都能来,还有那个问情掌我也改了,只会约束那些想要飞升成神的人。”

    “呵,你是高兴了,我跟李尘埃接下来这一百年可遭老罪咯。”

    “别这么说,你们人生漫长,得乐乐呵呵的,走,看我哥去。”

    炎悠带着她进了梅林。

    “我用最好的药为哥哥钓着半条命,三年零四个月十八天,最后他为自己选了这个地方。”现在是寒冬,梅花正是开得好看的时候,她指着最大的一棵梅花树,下面有一座坟,铺满了梅花,“好看吧。”

    “嗯。好看。”花喜走过去,目光落在了一个酒坛子上,这个酒坛子她在很流行的话本上看到过,那一页,城门前坐着一个身着粉衣的人,手握一把软剑,旁边摆着这个酒坛子。

    众人皆知,在这之前,蝉从不饮酒。

    “我忙得实在没有闲暇,梅林又远,我很少自己过来,总是派人来清扫,可是每次来都看不见杂草,干干净净,香也点着,供品也齐全得很,还有我哥哥最喜欢喝的酒吹花小露。”炎悠道。

    有一次,炎悠专门找了个时间,就在这儿候着,可是直到香断了,杂草也高了,都不见那人来。

    后来她不想见了,那人便又来了,给炎高打扫坟墓,将梅花铺满,摆上了吹花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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