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突然开始下雪,外头的天变得灰蒙蒙的,炉子里的火烧得旺,许若愚站在炉火前,并不觉得冷。

    她呆呆地站着,思考江寻早晨说过的话。

    他说汪大夫给他送去信的时候,他确实有过信里那样的想法,可是来到如意镇后,看到大家的生活状态,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需要这样的复仇方式,所以就放弃了。

    只是当时他觉得许若愚确实很好,又有林大娘撮合,天时地利,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他还说,在之后的一路上,江寻已经喜欢上许若愚。他不想让自己的感情沾染上利用和算计。

    喜欢?

    许若愚有一搭没一搭地捶打手里的刀,口中念念有词:“真的假的啊?喜欢我?我怎么一点都没有都没有感觉到?这喜欢也太隐晦了吧?”

    雪越下越急,很快在路上堆积起来。

    江寻慢悠悠地走进来,丝毫不觉得自己今天早晨说的话会给许若愚带来困扰。

    许若愚看到他走进来,目光转换了方向,看向自己手里的菜刀。

    菜刀已经被锤得不成样子,她干脆心烦意乱地送进火炉里继续锤炼。

    转身拿出另一块生铁,不知道要再做什么。

    “……若愚,”江寻看着她的动作,过了许久才喊道。

    “嗯?”

    “我是不是给你带来困扰了?”

    江寻凑到火炉旁边,一股暖意翻袭上来。

    “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果给你带来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的。”

    江寻在许若愚身边轻声说道。

    许若愚点头,“嗯”了一声。

    她心里已经原谅了江寻,但是她又不想这么快就告诉他自己已经原谅他,不然搞得自己好像很没有原则似的。

    所以她冷着脸:“你来干什么?外头冷得很,快回药堂去!”

    江寻:“该吃饭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许若愚扭过头,继续装模作样地打铁。

    可江寻还是没有走,就站在这儿,大寒天里,给她挡去了不少风霜。

    “你怎么还不走?”

    江寻温温柔柔地笑:“我在等你一起。”

    许若愚无奈地放下手里的锤子和铁:“好,那咱们去吃饭吧!”

    江寻脸上笑意更深,把手里的氅衣披到她身上:“走吧!”

    回到药堂,赵田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端着自己的碗出去。

    “你去哪儿?”许若愚问道。

    她现在不想单独和江寻一块儿吃饭。

    被点名的赵田看了看师父的脸色,又看了看师娘的脸色,似乎现在师娘比师父厉害,那还是听师娘的吧,虽然在这儿吃饭确实挺难受的……

    他硬着头皮在桌子旁边坐定了,刚刚坐下,就听到江寻说:“赵田啊,刚刚送来的一批药还没有入库,你先去忙一会儿,等会儿饭菜给你留着!”

    赵田松了口气,放下碗筷:“好的,师父,我这就去!”

    许若愚气鼓鼓地盯着江寻。

    江寻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今日做的都是你爱吃的,红烧茄子,酱排骨,丝瓜汤,快吃吧!”

    他夹起一块排骨放到许若愚碗里。

    许若愚默默用筷子扒拉到一边:“你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骗我这件事,在我这儿过不去。”

    江寻笑道:“不会的,会过去的。”

    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他的血海深仇,不也过去了吗?

    吃完饭,许若愚放下碗筷就去了打铁铺,关上自己的门,就开始打扫卫生。

    既然没有心思打铁,那就打扫卫生。

    在许敬义原先住的屋子里,许若愚发现了一个破旧的盒子。

    这个盒子许若愚有印象,在她小时候,许敬义就经常拿着这个盒子看,许若愚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好几次想要偷偷看看,每次都被许敬义发现,后来干脆就不偷看了。

    她本以为许敬义把这个盒子带走了,没想到居然放在了自己房间里。

    现在许敬义不在,她可以光明正大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了。

    想到这儿,许若愚找来菜刀,砸在那把看起来锈迹斑斑的锁上。

    没想到那锁看起来脆弱不堪,砸了好几下依然很牢固。

    许若愚的手都被菜刀震得生疼,她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手,这小破锁,我还不信打不开了!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打开门,找了一把锤子,又气势汹汹地回来,关上门继续干。

    江寻在药堂里一直关注着许若愚的动向,看到她拿着锤子一脸杀气走进屋子,不由地担心起来,他悄悄地靠近屋子,听着里面的动静。

    许若愚拿着锤子,不管那锁,对着盒子最脆弱的地方下了手。

    一下,两下……

    很快,盒子就碎裂开来,许若愚扔了锤子,得意地从里面扒拉出来重要的东西。

    东西很多很杂,有丝帕有书信,还有一些流苏络子,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许若愚把东西都拿出来,然后打开了早就泛黄的书信。

    一打开,许若愚就觉得这字迹十分熟悉,一时没想起来是在哪儿见到过,她仔细地读了读信的内容,确定了写这封信的人,应该是她的亲娘。

    书信言辞之间都是夫妻之间的亲昵情意,书信上的内容却叫许若愚有些不解起来。

    书信上说,叫许敬义好好带着女儿,在这儿活一辈子,不要出去,不要山火江湖是非,他不适合江湖打打杀杀的日子,自己的事不需要他管。

    看来母亲是有什么事才不愿与许敬义一同来如意镇,她还要去做什么呢?

    许若愚把所有的书信看完,大概了解了自己的母亲的为人。

    她是个要强好胜的女子,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父亲希望她放下屠刀,可母亲执意不肯,生下孩子后让父亲带着她避世,母亲则依然在江湖上漂泊……

    那后来父亲离开如意镇,大概也是因为找到父亲的下落吧?

    许若愚拿着书信思索,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书信上的字迹如此熟悉。

    她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书信,双目瞪大,这、这字迹!

    与江寻那仇人的字迹竟如此相似!

    难道……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从母亲的书信中看来,她虽然要强,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她怎么可能!

    许若愚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之前对于江寻的怨怼也消失殆尽。

    如果自己的母亲真是对方灭族的仇人,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对自己的欺骗呢?

    许若愚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盯着手中的书信,表情呆滞,脑子里一片浆糊。

    江寻在屋外看到许若愚用蛮力打开了一个陈年旧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收拾规整后开始读起里面的书信,过了好一会儿,她脸上出现了震惊是失措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仔细看她的嘴唇,她似乎在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江寻纳闷,她到底发现了什么,怎么如此失魂落魄。

    担心许若愚的状况,江寻敲了敲门。

    “若愚?”

    听到江寻的声音,许若愚浑身一震,她还没想到自己该以何种面目面对江寻,他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把手上的东西都收起来,这些东西决不能让江寻发现。

    不然她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等她收拾好东西也收拾好心情,她才打开门,勉强自己笑道:“怎么了?”

    许若愚问道。

    江寻越发觉得事情奇怪起来,为什么她那么害怕自己看到那些东西,难道那些东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还是说……

    不可以告诉他的?

    江寻不动声色,温声问道:“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许若愚一惊,摸着自己的脸,她本就不太擅长做这些,抿了抿嘴唇,她尴尬地笑:“刚刚想到这里休息一会儿,太久不烧地龙,这屋子里怪冷的,我一下子没有适应,有点儿冷。”

    江寻眼睛一眯,不跟他说实话,那东西就是有问题了。

    他拉过许若愚的手,冻得跟冰块一般,将她的双手放到自己怀里,江寻心疼道:“冷怎么还在这儿坐着,不知道回药堂去?”

    许若愚低下头,害怕江寻看出点什么来:“我就是想来看看爹住的屋子,今年春节他不能回来,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过年。”

    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娘一起过?

    许若愚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现在还想着他们会不会再遇,江寻和自己怕是连夫妻都没得做了。

    唉……

    江寻看着许若愚的表情逐渐变得忧伤,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快回去吧!这儿太冷了,回去我给你烧点姜茶喝。”

    许若愚点点头,跟着江寻往药堂走去。

    她的目光往自己藏着书信的地方看过去,江寻也注意到了。

    回到药堂,江寻给她倒了热茶,热乎乎地喝到嘴里,一路烫到心里,烫得她一激灵,似乎刚刚从冰窟里出来。

    江寻看到许若愚的反应,越发觉得那屋子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不能看?

    他偏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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