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琼玉亦步亦趋地跟在楼景珩身后，一直到回了驿馆，无过横在她面前。
他冷着声音：“若没有世子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主屋。”
她被他拦着，眼睁睁地看着楼景珩的背影径直消失，连头都没回。她难免有些胆怯，疑心自己遭了厌，只讷讷问道：“无过大哥，我住哪里？”
她一边问着，一边用眼睛扫着这方院落，暗自咋舌，贵人落脚的地方果然够大，心中却更添几分拘谨。
“谁是你大哥？”无过不喜欢这个女人，虽说她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但也值不了主子用千两白银把她买回来吧，要知道即便是明月楼头牌月盈姑娘的赎身银子，也不过这个数。
他深觉自家主子是被这女人可怜兮兮的模样骗了，自然没什么好脾气：“你和世子的丫鬟们住一间屋子，喏，就是那边。”
薛琼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两个挽着双髻，面容相似的圆脸女子站在一间屋子外，好奇地打量她。其中一个发间绑着红缯带的，还对着她这边轻轻招了招手。
“你过去吧，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无过对她说着，眼神却定在那女子身上。
薛琼玉侧头看他，见他耳根发红，又瞧那女子笑得灿烂，她觉得自己似乎晓得了些什么。
无过没看见她动，反应过来，斜着眼睛瞪她：“还愣着干嘛？”
薛琼玉觉出他这话里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忙收了心思，福身行了一礼，匆匆走过去。
夜风微寒，打在她身上，她清醒了些许。这不是一场荒诞的梦境。在今夜，她把自己卖作一个丫鬟，她对她的新主子一无所知，且这位主子的身份尊贵无比，倘若她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定没个好下场。
前路，未来，于她而言，何其渺渺，但无论如何，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
两个丫鬟是一对儿双生子，姐姐静竹，性子安静内敛，妹妹静月，性子活泼好动。先才与无过眉目传情的，正是妹妹静月。姊妹二人都大方爽朗，不仅没有刻意刁难薛琼玉，还热情地替她铺床，借给她衣服。
她还从她们那里打听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譬如，她们的主子楼景珩是端王的嫡长子，他底下还有个小他三岁的庶弟楼景诚，听说颇得端王宠爱。再譬如，楼景珩备受当今圣上看重，此次便是奉旨领军北上，要去白虞城戍边三年。
薛琼玉不禁有些意外，既然被圣上看重，留在盛京挂个闲职，有权有势有闲，岂不更好？她又摇了摇头，或许世子自己胸怀大志也不一定呢。
她躺在床上，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一声鸡啼响起，薛琼玉打了个哈欠，起身开始洗漱。
待她收拾齐整了，静竹静月才悠悠转醒。
“怎的不多睡会儿？”静月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我有些认床，睡不着就早些起来了。”她主动替她们打了热水，供她们擦洗。
其实她压根就没有认床的毛病，给她个安全的地儿，她一躺便能睡着。但此处不比在家，她又初来乍到，只能尽量小心谨慎些。
静竹擦了擦脸，没错过薛琼玉眼下的两团青黑，她叹了口气：“今日可要赶不少路，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能吃得消的。”
薛琼玉闻言只笑：“姐姐还未见过，怎就知我吃不消？”她对自己的体格颇有几分自信。
静竹与静月但笑不语。
洗漱整顿好后，三人一同去主屋伺候楼景珩起身，姊妹俩担心薛琼玉不懂规矩冲撞了世子，便将她留在外间，做些端水的轻松活儿。
楼景珩由着二人伺候了一阵，穿戴整齐后，才蓦地记起昨夜自己带回的那个丫头。
“薛家那个呢？”他懒着声音问。
“在外间呢。”静竹答道，觉他面色无异，才轻唤一声，“玉娘，端香茶进来。”
薛琼玉忙捧着茶，低敛着眉眼，快步走进去。
楼景珩大马金刀地坐在榻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他。青缎掐牙背心，浅蓝花草纹上襦，菱格杏花齐腰百褶裙，分明是普通丫鬟的装束，穿在她身上，偏生多了几分袅娜的女儿情态。她走至他跟前，稳稳跪下，螓着首将香茶捧到他面前，一眼都不敢瞧他。
他薄唇微勾，抬手，冰凉的骨节缠绕上她的手腕，她的睫毛重重一颤，像是被雨露摧折的杏花，却仍不敢抬头。
“没伺候过人？”金石交击般的声音，她不由心头一颤，愣愣抬首看他。
他分明在笑，眸底却不染笑意，只噙着戏谑的意味，挑眉看向她。
她轻咬下唇，直了直背脊，茶盏抵至他唇边，一双桃花眼上扬，试探着看向他。
这样，应当行了吧？
静月见她如此大胆，不由一怔，平日里她们奉香茶时，都是只把茶捧过去就作数，哪敢这样喂她家世子喝的。她刚要出言制止，却被静竹挽住胳膊，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楼景珩微愕，瞥了两眼她那双清亮透彻的眼，唇畔贴着冰凉的瓷盏，攥紧了她嫩白如玉的细腕，直到自己手腕处也带了些痛意，方才作罢。
他望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无端想起被擀平的面皮，胸中不由升起异样的痒意，莫名想看看她的忍耐限度在何处，却到底克制了下来。
他就着她的手，含了口香茶，漱了口，才幽幽道了句：“你膝上还有伤，好全之前，便不必跪下伺候了。”
话音刚落，人已拂袖而去。关心她，并非他本意，可她动不动就下跪，他的膝盖也会刺痛。
静竹静月瞪圆了眼看着自家主子离去，又瞪着眼看向神色自然的薛琼玉，心中不由一惊，她们还从未见过世子对除了沈小姐以外的女人，如此温柔体贴。
薛琼玉见楼景珩终于走了，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腕骨，她吐了口气，刚刚真是要吓死她了。
及至辰时，车队浩浩汤汤地从驿馆出发。
薛琼玉同静月、静竹三人伴在马车旁，步行着离开江宜，不少百姓聚在路边看热闹。
薛琼玉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垂下了头，害怕自己哭出声儿来。她忽然想起幼时阿爹曾说，人就像是一棵树，根埋在一个地方，轻易移不得。
如今，她这棵树被移走了，可还能活得下来？
一行人离开江宜镇，又走过了两个镇子，午时将至，楼景珩才下令，命众人在竹林里停下歇脚。
薛琼玉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发酸发胀的小腿，重重地叹了口气，晨起静竹的话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可见这莫名的自信果真是要不得。
静竹递了个发硬的馍馍过来，她接过来，咬了一口，又硬又噎，哽得她差点背过气儿去。
“难吃吗？”静竹看她一脸窘样，憋着笑，“难吃也得吃啊，丫头只有这个吃，现在不吃饱，下午那么远的路要怎么走呢？”
薛琼玉点了点头，就着水又啃了两口，勉强裹腹后，才用帕子将剩下的馍馍妥帖收进怀里。
静月忽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
“阿姊，玉娘。”她手上提着个纸包，“瞧这是何物？”
纸包散开，赫然是三个完好的绿豆糕。静月得意地笑着，给薛琼玉和静竹一人分了一块。
薛琼玉迫不及待地咬了两口，满齿的绿豆香，甜而不腻，两厢对比，她登时觉得怀里的馍馍像是给猪吃的，竟有些舍不得吃完了。
静竹慢条斯理地用完糕点，斜着眼睛看静月：“无过给的？”
“是昨个儿世子没用完的。”静月笑着，接着补充，“他说丢了可惜，特地留给我的。”
薛琼玉看着手里还剩半个儿的糕点，不争气地想，为什么世子不能再多剩两个？
下午顶着太阳，一行人继续赶路。日暮西山时，薛琼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从未走过这般远的路，脚上磨出的泡应该破了，足底火辣辣的疼，她也不敢说，强忍着疼继续赶路。
楼景珩待在马车里，眸沉如水，足底阵阵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专注于眼前的棋局，终于，他忍不下去了，把黑子往棋篓里一丢，掀起车帘，对着薛琼玉怒目而视。
她走得一瘸一拐的，巴掌大的小脸惨白，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脸难受的模样。鲜艳的红唇也叫她咬得破了皮，依旧死撑着不吱声。
薛琼玉此时是又饿又累又疼又困，她甚至有些丧气地想，说不定没到白虞城，自己就死在路上了，到时候连卷草席都没有，直接曝尸荒野。想着她凄凉的下场，她又赶忙摇了摇头，活着，还是得活着。
“玉娘。”有人喊她。
她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去，自家主子正透过窗户，一脸冷肃地看向她，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登时觉得脊背发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上又是一阵刺痛，楼景珩头一次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不应该让她作奴婢的，应当让她直接作公主。
他沉着声音：“上车！”摔下帘子。
还未及薛琼玉反应过来，她已被两个彪壮的侍卫架起来扔进了马车。
静月静竹相望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两相无言。
薛琼玉下意识地看向楼景珩，只见他凤目微沉，心中难免惴惴，却又听他道：“趴够了，就起来，像什么样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仍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趴跪在地上，像是摆了个“大”字。
她不由地脸热，忙起身掸了掸灰尘，随后又愣愣地看向他：“世子为何让奴婢上车？”
难道看着你一声不吭地把爷疼死吗？
他腹诽着，伸手点了点桌案上的茶水，冷声道：“奉茶。”
薛琼玉只觉自家主子真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难以伺候的角色，只得忍着疼上前，为他煮茶。
她是长于乡野市井的贫家女子，自然不会文人那种极风雅的茶道，在她眼里，煮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把茶叶扔进沸水里滚一滚，出了茶色便是煮好了。
楼景珩看着她粗鲁的动作，目露鄙夷，额角狂跳，直言不讳：“这种洗碗水，你还是留着自个儿喝吧。”修长的手指轻揉山根，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只不过是个没大用处的替死鬼罢了，要求她恁多作甚？
薛琼玉动作顿了顿，瞧他一脸的轻蔑，不由有些心虚，平日里爹喝的粗茶，她都是这般煮出来的，想来贵族子弟定是有些讲究的。
她闷着声音，放下了茶壶，转而定定地望着他：“世子，我……奴婢可以学。”
他冷着声音：“若没有世子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主屋。”
她被他拦着，眼睁睁地看着楼景珩的背影径直消失，连头都没回。她难免有些胆怯，疑心自己遭了厌，只讷讷问道：“无过大哥，我住哪里？”
她一边问着，一边用眼睛扫着这方院落，暗自咋舌，贵人落脚的地方果然够大，心中却更添几分拘谨。
“谁是你大哥？”无过不喜欢这个女人，虽说她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但也值不了主子用千两白银把她买回来吧，要知道即便是明月楼头牌月盈姑娘的赎身银子，也不过这个数。
他深觉自家主子是被这女人可怜兮兮的模样骗了，自然没什么好脾气：“你和世子的丫鬟们住一间屋子，喏，就是那边。”
薛琼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两个挽着双髻，面容相似的圆脸女子站在一间屋子外，好奇地打量她。其中一个发间绑着红缯带的，还对着她这边轻轻招了招手。
“你过去吧，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无过对她说着，眼神却定在那女子身上。
薛琼玉侧头看他，见他耳根发红，又瞧那女子笑得灿烂，她觉得自己似乎晓得了些什么。
无过没看见她动，反应过来，斜着眼睛瞪她：“还愣着干嘛？”
薛琼玉觉出他这话里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忙收了心思，福身行了一礼，匆匆走过去。
夜风微寒，打在她身上，她清醒了些许。这不是一场荒诞的梦境。在今夜，她把自己卖作一个丫鬟，她对她的新主子一无所知，且这位主子的身份尊贵无比，倘若她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定没个好下场。
前路，未来，于她而言，何其渺渺，但无论如何，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
两个丫鬟是一对儿双生子，姐姐静竹，性子安静内敛，妹妹静月，性子活泼好动。先才与无过眉目传情的，正是妹妹静月。姊妹二人都大方爽朗，不仅没有刻意刁难薛琼玉，还热情地替她铺床，借给她衣服。
她还从她们那里打听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譬如，她们的主子楼景珩是端王的嫡长子，他底下还有个小他三岁的庶弟楼景诚，听说颇得端王宠爱。再譬如，楼景珩备受当今圣上看重，此次便是奉旨领军北上，要去白虞城戍边三年。
薛琼玉不禁有些意外，既然被圣上看重，留在盛京挂个闲职，有权有势有闲，岂不更好？她又摇了摇头，或许世子自己胸怀大志也不一定呢。
她躺在床上，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一声鸡啼响起，薛琼玉打了个哈欠，起身开始洗漱。
待她收拾齐整了，静竹静月才悠悠转醒。
“怎的不多睡会儿？”静月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我有些认床，睡不着就早些起来了。”她主动替她们打了热水，供她们擦洗。
其实她压根就没有认床的毛病，给她个安全的地儿，她一躺便能睡着。但此处不比在家，她又初来乍到，只能尽量小心谨慎些。
静竹擦了擦脸，没错过薛琼玉眼下的两团青黑，她叹了口气：“今日可要赶不少路，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能吃得消的。”
薛琼玉闻言只笑：“姐姐还未见过，怎就知我吃不消？”她对自己的体格颇有几分自信。
静竹与静月但笑不语。
洗漱整顿好后，三人一同去主屋伺候楼景珩起身，姊妹俩担心薛琼玉不懂规矩冲撞了世子，便将她留在外间，做些端水的轻松活儿。
楼景珩由着二人伺候了一阵，穿戴整齐后，才蓦地记起昨夜自己带回的那个丫头。
“薛家那个呢？”他懒着声音问。
“在外间呢。”静竹答道，觉他面色无异，才轻唤一声，“玉娘，端香茶进来。”
薛琼玉忙捧着茶，低敛着眉眼，快步走进去。
楼景珩大马金刀地坐在榻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他。青缎掐牙背心，浅蓝花草纹上襦，菱格杏花齐腰百褶裙，分明是普通丫鬟的装束，穿在她身上，偏生多了几分袅娜的女儿情态。她走至他跟前，稳稳跪下，螓着首将香茶捧到他面前，一眼都不敢瞧他。
他薄唇微勾，抬手，冰凉的骨节缠绕上她的手腕，她的睫毛重重一颤，像是被雨露摧折的杏花，却仍不敢抬头。
“没伺候过人？”金石交击般的声音，她不由心头一颤，愣愣抬首看他。
他分明在笑，眸底却不染笑意，只噙着戏谑的意味，挑眉看向她。
她轻咬下唇，直了直背脊，茶盏抵至他唇边，一双桃花眼上扬，试探着看向他。
这样，应当行了吧？
静月见她如此大胆，不由一怔，平日里她们奉香茶时，都是只把茶捧过去就作数，哪敢这样喂她家世子喝的。她刚要出言制止，却被静竹挽住胳膊，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楼景珩微愕，瞥了两眼她那双清亮透彻的眼，唇畔贴着冰凉的瓷盏，攥紧了她嫩白如玉的细腕，直到自己手腕处也带了些痛意，方才作罢。
他望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无端想起被擀平的面皮，胸中不由升起异样的痒意，莫名想看看她的忍耐限度在何处，却到底克制了下来。
他就着她的手，含了口香茶，漱了口，才幽幽道了句：“你膝上还有伤，好全之前，便不必跪下伺候了。”
话音刚落，人已拂袖而去。关心她，并非他本意，可她动不动就下跪，他的膝盖也会刺痛。
静竹静月瞪圆了眼看着自家主子离去，又瞪着眼看向神色自然的薛琼玉，心中不由一惊，她们还从未见过世子对除了沈小姐以外的女人，如此温柔体贴。
薛琼玉见楼景珩终于走了，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腕骨，她吐了口气，刚刚真是要吓死她了。
及至辰时，车队浩浩汤汤地从驿馆出发。
薛琼玉同静月、静竹三人伴在马车旁，步行着离开江宜，不少百姓聚在路边看热闹。
薛琼玉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垂下了头，害怕自己哭出声儿来。她忽然想起幼时阿爹曾说，人就像是一棵树，根埋在一个地方，轻易移不得。
如今，她这棵树被移走了，可还能活得下来？
一行人离开江宜镇，又走过了两个镇子，午时将至，楼景珩才下令，命众人在竹林里停下歇脚。
薛琼玉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发酸发胀的小腿，重重地叹了口气，晨起静竹的话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可见这莫名的自信果真是要不得。
静竹递了个发硬的馍馍过来，她接过来，咬了一口，又硬又噎，哽得她差点背过气儿去。
“难吃吗？”静竹看她一脸窘样，憋着笑，“难吃也得吃啊，丫头只有这个吃，现在不吃饱，下午那么远的路要怎么走呢？”
薛琼玉点了点头，就着水又啃了两口，勉强裹腹后，才用帕子将剩下的馍馍妥帖收进怀里。
静月忽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
“阿姊，玉娘。”她手上提着个纸包，“瞧这是何物？”
纸包散开，赫然是三个完好的绿豆糕。静月得意地笑着，给薛琼玉和静竹一人分了一块。
薛琼玉迫不及待地咬了两口，满齿的绿豆香，甜而不腻，两厢对比，她登时觉得怀里的馍馍像是给猪吃的，竟有些舍不得吃完了。
静竹慢条斯理地用完糕点，斜着眼睛看静月：“无过给的？”
“是昨个儿世子没用完的。”静月笑着，接着补充，“他说丢了可惜，特地留给我的。”
薛琼玉看着手里还剩半个儿的糕点，不争气地想，为什么世子不能再多剩两个？
下午顶着太阳，一行人继续赶路。日暮西山时，薛琼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从未走过这般远的路，脚上磨出的泡应该破了，足底火辣辣的疼，她也不敢说，强忍着疼继续赶路。
楼景珩待在马车里，眸沉如水，足底阵阵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专注于眼前的棋局，终于，他忍不下去了，把黑子往棋篓里一丢，掀起车帘，对着薛琼玉怒目而视。
她走得一瘸一拐的，巴掌大的小脸惨白，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脸难受的模样。鲜艳的红唇也叫她咬得破了皮，依旧死撑着不吱声。
薛琼玉此时是又饿又累又疼又困，她甚至有些丧气地想，说不定没到白虞城，自己就死在路上了，到时候连卷草席都没有，直接曝尸荒野。想着她凄凉的下场，她又赶忙摇了摇头，活着，还是得活着。
“玉娘。”有人喊她。
她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去，自家主子正透过窗户，一脸冷肃地看向她，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登时觉得脊背发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上又是一阵刺痛，楼景珩头一次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不应该让她作奴婢的，应当让她直接作公主。
他沉着声音：“上车！”摔下帘子。
还未及薛琼玉反应过来，她已被两个彪壮的侍卫架起来扔进了马车。
静月静竹相望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两相无言。
薛琼玉下意识地看向楼景珩，只见他凤目微沉，心中难免惴惴，却又听他道：“趴够了，就起来，像什么样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仍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趴跪在地上，像是摆了个“大”字。
她不由地脸热，忙起身掸了掸灰尘，随后又愣愣地看向他：“世子为何让奴婢上车？”
难道看着你一声不吭地把爷疼死吗？
他腹诽着，伸手点了点桌案上的茶水，冷声道：“奉茶。”
薛琼玉只觉自家主子真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难以伺候的角色，只得忍着疼上前，为他煮茶。
她是长于乡野市井的贫家女子，自然不会文人那种极风雅的茶道，在她眼里，煮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把茶叶扔进沸水里滚一滚，出了茶色便是煮好了。
楼景珩看着她粗鲁的动作，目露鄙夷，额角狂跳，直言不讳：“这种洗碗水，你还是留着自个儿喝吧。”修长的手指轻揉山根，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只不过是个没大用处的替死鬼罢了，要求她恁多作甚？
薛琼玉动作顿了顿，瞧他一脸的轻蔑，不由有些心虚，平日里爹喝的粗茶，她都是这般煮出来的，想来贵族子弟定是有些讲究的。
她闷着声音，放下了茶壶，转而定定地望着他：“世子，我……奴婢可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