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再次对准那张符纸拍摄,但是这一次,眼前竟然只有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是共感失败了?还是说……穆失去了意识?

    苏珊皱一下眉,然后利用魔眼的追踪功能,很快从路人眼中看见了穆前进的路径,她一路追随着,穿过了小巷,来到另外一片街区,她从一只看门狗的记忆中确认了穆最后的去向,他抓着铁门栅栏,轻盈地跳身,翻进了不远处一幢有着绿屋顶的白色四层公寓。

    苏珊来到公寓关着的铁门口,就在她犹豫着是直接通知事务所,还是先进去确认一下情况时,她注意到不远处的地方,一位老奶奶怀里抱的牛皮纸袋突然破了,内中的苹果、土豆、洋葱,蹦蹦跳跳地滚了一地。

    苏珊快步过去帮她捡起来,老奶奶忙不跌地道谢,但因纸袋破了,这些果蔬暂时只能捧了满怀。

    老奶奶见状,歉疚地笑了,然后道:“我家就在这里二楼,您不介意的话,请顺便跟我上来喝杯茶吧。”

    苏珊看着眼前的公寓,忙不迭地点头,“嗯,当然不介意。”

    老奶奶用钥匙开了铁门,苏珊跟着她进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前院,她再次感谢了苏珊,又拉着话题好奇她来这里做什么,“我看见您站在门口发呆……”

    “我……”苏珊转了一下眼睛,马上道:“我刚才在蓝鸽子广场捡到了一台相机,是一位穿黑风衣戴礼帽的女士掉的,我追了她一条街,远远地只看见她进了这间公寓。您既然住在这里,刚好我要想您打听,您对那位女士有印象吗?”

    “您还真是一位好心的姑娘,”老奶奶边上楼梯,边在前面说:“这间铃兰公寓里我每个人都认识,但我并没有印象住着这样一位女士。不过您别担心,可能是谁的亲戚朋友也不一定,等一会儿放好了东西,我可以陪您——”

    她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苏珊有些警觉地问,然而下一瞬间,她也像被慑住一般,停下了脚步。而她怀里抱的一堆果蔬,随着她松开的手滚落到楼梯上。

    ……

    苏珊快步跟在一个人身后,在黢黑幽暗的走廊里走。前面那个人十分高大,苏珊通过视角,发觉自己再次变成了一个孩子。共感?……她迟滞的大脑有些疑惑,然后,她听见前面那个穿着修女服的人,语调冷硬地说:“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要听话,守规矩,别给我闹事。”

    苏珊被她的语气吓得顿一下脚步,梅丽尔修女?!……她的心脏紧缩成一团,这会儿,她看见自己怀里抱的兔子玩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哪里……然后,她感到自己鼓起了所有勇气,听见自己的声音,怯怯地问:“您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吗?”

    “不知道。”修女摇摇头,勾着唇冷笑了一声,“不过,从这里是孤儿院来看,你的父母,应该已经去见上帝了吧。”

    苏珊全身一震,如遭雷击一般。然而她并没有反驳,只是有些茫然地低下了头,眼中快速地积蓄泪水。

    她其实……早已经有预感了,即便那时候的她还只有六岁。爸爸妈妈在一次出门散步以后再也没有回家。女仆安妮一边哄着她爸爸妈妈有别的事情,很快就会回来,一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抹眼泪。家里来了好几波人,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一道伤口……

    后来,安妮带着自己乘坐了一天的火车来到这里,把自己交给梅丽尔修女。那时候,她满脸的愧疚欲泣,却依然抚摸着苏珊的脸,隐忍着说:“苏西听话,乖乖呆在这里。只要你乖乖的,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接你……”

    当下,一阵剧烈的震恸与酸然击中了苏珊,这是她自己,小时候的记忆。

    但是,为什么突然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还如身临其境一般?

    幽暗潮湿的礼堂里,许多衣着破烂,满身污垢的孩子围绕着她,他们肮脏无表情的脸上,或麻木或妒恨的眼神让苏珊只想立刻离开那里。梅丽尔修女离开后,有人要抢她的兔子玩偶,但她用力地拽住了不肯给,“这是我的!”

    “松开!”那孩子——苏珊还记得她叫妮娜,厉声呵斥着,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手里抓着那玩偶,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它现在是我的了。”

    其他孩子也跟着稀稀拉拉地笑。

    “还给我!!”剧烈的愤怒与委屈填满了六岁苏珊的胸口,她哭叫着冲过去,和妮娜扭打在一起,妮娜高出她整整一截,对她又抓又踹,她毫无胜算。剧烈的疼痛在身体各处爆开,但那时的苏珊还不像后来那样懂得察言观色趋利避害,她一手抓着自己的兔子,一手用力扯住妮娜的头发不肯放手,把她弄得尖叫连连。

    梅丽尔修女被其他孩子叫回来了。她表情冷得像冰一样,在苏珊哭着控诉妮娜抢她东西之后,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

    苏珊被打得懵住了,伴随着耳鸣,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才刚说了别给我闹事,你听不懂吗?”梅丽尔修女揪起她的耳朵,直接把她带离礼堂,“晚上别吃饭了,去小黑屋里好好反省吧!”

    她疼得不断哭叫,而妮娜这会儿抱着她的兔子玩偶,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为什么突然回忆起这些,这不是魔眼的能力——

    但眼泪是热的,潮湿的眼泪几乎淹没了她。

    苏珊缩在肮脏恶臭的小黑屋里,她抱着膝盖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屈辱和委屈使她心头一阵阵地酸然,抽泣着呜呜地哭,“爸爸、妈妈、安妮……你们在哪里?……我不要留在这里……”

    如果说,人类的情感体验有一个阀值,那么第一次发生时总是最新鲜的,往后不过都是对第一次的重复与模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在孤儿院的这个夜晚,是苏珊人生里第一次感到到无助与绝望的时刻。

    绝望……苏珊一面体验着那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涌过自己心头的情感,一面想起了先前共感中的穆……原来是这样!!

    她终于反应过来,是有人诱发了自己和穆最绝望时刻的记忆与情感!强烈到超过阀值的的情感,容易让普通人陷入崩溃,而魔法师,则可能有失控的危险!……惑心魔女?!苏珊记得她的“沉重领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使魔法师丧失心智,堕落成为恶魔!!

    所以穆跟踪的那个黑衣女人竟然真的会是惑心魔女?……一路上谁也没有看到她的脸,刚才那位老奶奶说“我并没有印象住着那样一位女士”……苏珊真该注意到的,是惑心魔女的能力,刻意让所有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那么现在呢?她已经注意到穆和我的跟踪了?并且使用“沉重领域”攻击了我们?!苏珊缘由过往里无数次的共感经验,当下一面作为六岁的孩童在孤儿院的小黑屋里绝望地哭泣着,一面却还能够勉强维持心智,但是穆呢?乍然经历家人被杀的穆,现在怎么样了?……

    苏珊心急如焚,当下她集中所有注意力,控制着现实里自己的身体,勉力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穆给的镇静符咒,输入魔力对自己使用它。几乎是瞬间,她猛然被拉扯着从孤儿院的小黑屋里脱出回到现实,一面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是前面的那位老奶奶发出来的,苏珊快步上前,看见她双手抱着头,正陷入强烈的痛苦与崩溃中!!

    公寓里还有其他房间传来声声此起彼伏的哀嚎,看来“沉重领域”是范围内的无差别攻击!如是想着,苏珊眉头蹙得更紧。

    ……先离开这里去找救兵!最终她做出决定,拉着那位老奶奶的胳膊往楼梯下面奔跑,意图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间危险的公寓,但就在她迈出公寓大门的一瞬,她发现自己迈进了一片纯白之中。那是一座巨大的白色拱形建筑,高约二十米,四周空旷,墙壁和地面都是乳白色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布满砖块大小的蜂窝状孔洞,中央位置高悬着巨大闪亮的金色星芒标志。

    这里是——?!猛烈的恐惧袭来,苏珊停下脚步,一瞬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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