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寂寂,寒树蔓发,好鸟相鸣。寒鸦栖于枯枝之上,蜿蜒幽静的小路上凭空踏来麻履足音。乌鸦吓得呱呱振翅别枝而去,打破了一山悄冥。

    转过矮坡,小僧正沿杏花山夹道的下马碑踽踽前行,袈裟由几块烂布缝合而成,衣衫褴褛却丝毫不掩他清贵高雅的气质。

    这里是杏花山,距城郭以北二十里,以初春时节漫山遍野的杏花而闻名,被大魏铁骑占领前这里还叫杏城,后大魏迁都至此改为晋城。

    山道鲜少有人经过,附近寥寥几家猎户,原本靠打猎为生勉强糊口,后来山顶建了座皇家寺庙这里便禁止狩猎了。

    荒山之中,虽是一人独行,行脚僧步伐却不紧不慢,似乎此番下山功德无量,口中诵出的梵语经文十分轻快。

    “观松师父,阿弥陀佛,女婢可算是等到您了!”峰回路转处,突然窜出一白衣宫女,浑身皱皱巴巴,头发乌黑浓密,较大魏女子骨瘦如柴的体型不同,凌虚髻瞧上去灵动友善,落落大方并不笨重。

    她眼眶泛红,急急朝着僧人扑来。手上染血的帕子格外醒目,脚步踉跄着看上去十万火急。

    僧人正是圣音寺住持‘法净’的高徒-观松。

    他手执佛珠,挺拔的身影缓步而出,颔首问道:“更深露重,女施主鞋履染霜,必定等了许久,不知所谓何事?”

    和尚就那样望过来,晨曦下的双眸澄净如水。

    秭姜看得入了迷,那双眼凌冽能洞察世间尘嚣,又能秉持内心那一份难得的平和与宁静,不动如松,安静地释放他的智慧与力量。

    观松,果然人如其名。

    烽火过后焦土现,残阳如血映尸骸,风过处哀号遍野。他的声音如梵音,温和有力,听了能让人心生宁静。

    秭姜回头看了一眼圣音寺山门,换上泪眼婆娑的脸,仿佛那世间唯一的净土藏了一座吃人的炼狱。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与哀求:“奴名唤秭姜,小师父离开京都数日,四公主的脾气便一天比一天暴躁。女婢们命悬一线,日日都在佛前祈祷,盼望大师能早日归来。”

    观松闻言,连忙上前几步。“施主何出此言?难道那四公主,要在佛门净地犯下杀孽不成?”

    泪水簌簌而下,小女娘哽咽不止。

    观松神色凝重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道:“施主面生,敢问公主身边的鹦鹉姑娘何在?”

    闻言,秭姜立即将手中染血的帕子双手呈上,“鹦鹉失手摔死了四公主的金画眉,公主大怒,将人打了个半死。”接着不由分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依照四公主的性子,随行的宫人恐怕难逃一死。小师父心性高洁,念在在佛祖慈悲为怀,公主只肯听您进言的份上牺牲片刻。替奴婢们向公主求求情,救救奴婢这条微贱之命吧!”

    观松眉头微蹙,闪过一丝为难之色,他深知宫闱深似海,既然已经许身佛门,本不应涉足此等纷争,但望着小宫女绝望的眼神,又不禁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施主言重了,众生平等何来微贱一说,小僧尽力而为便是。”

    连日奔波,观松此际正感到万分疲倦。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中既有坚定也有无奈。

    一天前,傍晚。

    晚霞如烈焰,在晚霞映衬之下,鹦鹉的衣袂似染血残花般妖冶,她跪趴在寮房内,面色苍白,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西南一隅,日头西落,阴影如同冰冷的盖子罩住整个禅房。萧索的小小院落,除了几只喜欢腐烂气息的乌鸦偶有停留,连寺庙的和尚都退避三舍,极少有不长脑子的闯进来。

    全因这是大魏恶名远播的四公主,那罗陀暂住的僧舍。

    那罗陀斜倚进软榻,白玉棋子在她手心几番碾转,清脆的叮铃,突兀地在寂静的寝殿回荡,仿佛催人性命的丧钟,颤动着门外每一个人的心。

    外头料峭寒风侵入骨髓,令人禁不住瑟瑟发抖。四女六男,宫女和宦官们跪了一地。

    秭姜搓搓冻得通红的双手,缩入袖中,试图寻回些许散失的体温。

    透过窗棂的缝隙,隐隐能见到佩剑侍卫,挺拔的黑影一闪,规规矩矩地侧立在公主身旁。只等公主一声令下,侍卫会抽出长剑毫不留情地结果了她们。

    紧闭的门内,蓦地传来一丝微弱求饶:“四公主开恩,女奴并非有意让鸟主子殒命,公主饶命啊!”

    “下等东西!你可知父皇最钟爱的金画眉能顶你十条命?”公主动了怒,照例不死掉几个人很难罢休。

    秭姜昨晚烧了一整夜的地龙,强行振奋起精神,抬眸悄悄打探里间倒霉的奴隶是谁。

    大魏国崇尚汉人文化礼教,等级制度森严,皇宫贵族身边的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奴隶最低贱,只能穿白麻衣服,鞋子只准穿最普通的平头履。

    奴隶没有自己的名字,主人赐名叫什么就是什么,只是那名字大多都带着畜生字眼,燕雀一样的卑不足道罢了。

    秭姜守候多日,终于等来与四公主面对面的机会,她眼神笃定,目的明确,誓要到公主身边去做皇城内最大的内司女官。

    十步以外,房门缓缓打开,锦绣馨香中,一个秀丽身影款款而出。

    女娘约摸十九上下,发髻高耸,钗环轻缀。一小撮头发盘作灵蛇,蜿蜒于头顶,耳侧垂下两髻分别留出两绺长发垂于胸前。

    身着淡蓝大袖衫,绣工精妙,腰肢纤细,系一串发绿的青玉环,一迈步子便撞出清脆声响。纤尘不染的丹碧纱纹双裙拂过,星眸透着不可一世的骄傲威严。

    对视间秭姜背后竟然生出一丝不寒而栗的感觉,那双眼仿佛能瞬间将人冻结。

    秭姜行礼,甫一开口,门内接连走出两名宦官,抬出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认出那抹熟悉的身影,秭姜惊愕的定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浓烈的血腥味飘过,白衣已被染透成墨红。脸颊肿胀,死寂的双眼突然朝她一瞪:“姜娘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少女眼神充满对死亡的惊恐,原本如花的脸庞血流如注,不是鹦鹉又是谁!

    秭姜的双眼来回张望着,那黑洞洞的屋子里究竟藏的什么洪水猛兽?能将这柔弱女子折磨至此半人不鬼,竟是一声都不敢吭?

    而那高高在上的施虐者,正冷冷地看着她!

    “好个容态荡越,殆不自持的下等奴。本想带你在身边好好洗涤那魅惑君主的肮脏心思。如今看来,你是老虎头上打滚儿,自寻死路。”清冷的声音尚带着些许稚嫩,一言重千金,一个眼神能决定人的生死。

    娇人儿分明笑着,可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却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阴鸷。

    “既然不想在本公主跟前当差,那便丢出去任其自生自灭罢。”

    “公主,万万不可啊。”

    秭姜大声喊着,无法从容地望着那高傲倩丽的身影,说罢便跪地不起,沉默中气氛越发紧张起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此时的四公主刚与那观松和尚相遇,横行霸道惯了的公主几乎有求必应,在一个和尚身上吃了闭门羹,正是心烦意乱之际。

    她不过是个烧炭丫头,虽暗自庆幸死道友不死贫道,但难保下一次遭殃的不是自己。

    深思熟虑,她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今上沉疴在身,药石成瘾,皇室内占卜之术蔚然成风,

    “公主饶命,女婢自献一计可解烦忧,请公主留步。”不就是追男人嘛,她会!公主心里想什么她都了解。

    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暗道这不知死活的烧炭丫头,触怒了公主,大伙儿都要玩完,主子可千万别理这个疯子。

    四公主却淡淡地望了一眼,饶有趣味地问:“怎么?你想救她,不怕死么?”

    那看似娇柔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狠绝,人命不过蝼蚁,秭姜绝对相信,想要捏死她毫不费力。

    汗水自额头滴落,秭姜冷不丁地抖了抖。她想说自己有办法让观松不再躲着公主,可公主凭什么相信她?搞不好她一张嘴,适得其反。

    冷气袭人,浮尘隐匿于无声,灰色的云层堆叠涌来,沉沉压在头顶阴暗遮住了四公主唇边的讥笑。

    明眸善睐透着娇软,肌肤胜雪,宽大的绸缎华服衬出小巧玲珑的身姿。乍看之下,倒似个柔弱可欺、久卧病榻之人。病,病人?

    生死攸关之际秭姜忽地头脑清明,眼中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四公主的阿娘,杨夫人。

    晋城建都的第六个盛夏,熬过了战乱与颠沛流离,如今南北休战,杨夫人却在最该安享荣华的年岁突患急症。唯一的女儿费尽心思搜罗名医,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数月,杨夫人还是撒手人寰,早早地去了。

    四公主脸色苍白,大概也是因长久在床前侍奉,染上病气所致。秭姜不禁笑起来,想来她尚未泯灭人性。

    理清思绪,盘算很快就来了。“启禀公主,昨夜杨夫人寝宫的红梅开了。”

    杨夫人生前最爱贞洁之物,红梅傲雪,她生前心愿便是再睹花开时的冰凝奇美。

    闻言,那四公主果真一愣,脸上的讥讽淡去,流露出无尽的怅惘。随即眼底的阴霾急剧,酝酿着更可怕的风暴。

    那红梅连续三年只生叶不开花,宫人欲换盆新的,杨夫人却不许任何人挪动。

    “夫人临去前曾预言:红梅花开,宫中必有祸乱。”秭姜侧身跪立,拉近距离。“四公主若想自保,还是早日同太子一党划清界限为好。”

    四公主面色骤变,“红梅之兆”杨夫人仅告知她一人,还叮嘱她应当早作筹谋,怎会有第三人知晓?

    很快,四公主收敛情绪,思索片刻后笑着问道:“何人指使你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挑拨皇子和睦,究竟意欲何为?莫不是...三哥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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