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日在府门前等着,六日后,大人终于回来了。

    她的马车一出现,我立马就跑上前搀扶她。

    “夫人,方大人回来了。”我说道。

    “哦?”夫人倒是有些惊讶,“他竟然舍得回来?回来多久了?”

    “六日。”我跟着大人进府,将当时他和我说的话又和大人说了一遍。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我,皱眉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嗯。”我连连点头。

    “他还说了小姐的坏话呢。”我又道。

    “他回来一趟怎么搞得府上乌烟瘴气的。”大人抬脚又走进府里,“现下他在哪里?”

    “不知,不过不在府上。”我如实回道,“大人回府这几日不常待府上。”

    大人呵了一声:“看来是去找沈清财了。真是高看了他。”

    “他可有说过回府的目的?”大人又问。

    “不曾。”

    提起当日方景衡说的话,我又是一阵心惊,连忙道:“本来我想求您帮忙,可您不在府上,想让流川通知您,但流川也不在府上。墨霜就带我去问了二小姐,她与我说大家都还活着。”

    “嗯。徽儿的话可以信任。”大人肯定道,“你也不必担心,将军府的人我已经派人送出京城,连同其家人。”

    “真的是您?!”我激动万分。

    “准确来说,是阿嫂。”大人的话像落地果实深深扎根在我的脑子里,“她嘱咐我,让我保护将军府的人。她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我救下大家后,本想将其留在京城,但当时不知背后凶手是谁,于是和大家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送出京城。”

    这番话令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大人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响着:“如今大家也都健康地活着,前段时间还寄信于我。”

    我依然跟着大人走,身子却有些飘飘然。

    “走吧,我带你去看大家报平安的信。”这句话又将我的灵魂拉回身体里。

    再次进到大人的书房,我这才真正看清这个书房的样貌。

    上次全心扑在“顺国有内贼”这句话上,完全没心思观察周围。

    房间不算小,里面的书很多,几乎要赶上小姐书房里的书。没有画,倒是挂了几幅字。

    桌上好像是水利相关的书,桌边的盒子里有很多很多的信件,一层叠一层。堆叠的账本也摆在桌上。

    书房的玻璃和二小姐的书房玻璃是一样的,日光从外透进来,很是雅致。

    最独特的是,房间中有很多店铺的微小木质造型,各种各样,几乎涵盖了所有店铺形象。

    还有就是这里的瓷器也不少。我想起府上几乎每个地方都有瓷器,看来大人很喜欢瓷器。

    她从信件中准确地拿出几封,递给我:“上个月刚寄来的。”

    “好。”我接过信,又看了看桌上那些信,问道,“您信件怎会如此多?”

    大人刚拿起笔,听到我的问话,笑道:“年少时外出经商,结识了很多不同地方的人,现今还保持书信联络。”

    我点点头,小心打开手里的信。

    信很长,写了很多话,有过去,有现状,也有未来。有追忆,有感激,也有展望。

    我看了很久,久到日渐西斜,夜色浓黑。

    我抬起头看向大人,泪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大人一直在写字,感受到我的目光,抬眸看我,被吓了一跳:“怎么哭了?”

    她立刻起身走到我身边,递过手帕给我擦泪。

    我哭着道:“我以为我做错事了。我当时听到那些话,真的以为大家都死了。我以为整个将军府只剩我一个人。”

    越哭就越止不住,最后落着泪说不出任何话。

    “你也要相信阿嫂,她做事都会留有余地。”大人轻声道。

    我抽噎道:“好。”

    大人摸着我头,含笑开口:“现下也晚了。你还未用晚膳,我让厨房做点吃的给你。”

    “您不是也没吃吗?”我抬头有些迷糊,难道我读信沉浸到大人出了书房都不知道?

    “嗯,偷偷吃了。”大人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她又笑道:“你还在长身子,不按时用膳长不高呢。”

    我被这话逗乐,扯开嘴角嘟囔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兴许墨霜和白榆都在等你。”大人的话让我心中一跳,平常都和她们一起用膳,现下不会还在等我吧。

    这个想法在我脑中不断扩大,我立刻行礼告辞:“今日十分感谢您能让我看此信件,但我不能久留,先行一步!”

    大人哈哈大笑,点头道:“去吧去吧。”

    出了门,我迅速跑到厨房,到了门口准备推门时我却停下了动作,夜深人静的,别吵到大家了。

    于是慢慢打开门。

    果不其然,两人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画面令人捧腹,我低声闷笑两声,蹑手蹑脚走到墨霜身边,用手戳了戳她的脸,她正沉浸梦中,抬手拍了拍,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我又走到白榆身边,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她睡得没那么沉,点了两下后就睁开了眼。

    看到是我后,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叫道:“呀!”就往后倒去。

    我迅速接住她,敲了一下她的头:“待会摔到就真的睡着了。”

    “墨霜!”她立马伸手拍了拍墨霜,急忙喊她,“墨霜!”

    墨霜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我后也吓一跳:“清泠!”

    我笑道:“是我。”

    “煮点面吃吧。”墨霜迅速问道,“你呢?”

    “我也吃!”白榆喊道。

    我帮着墨霜煮面,又问道:“怎么真的等我?”

    “因为我们不饿,想着等你一起再吃。”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简直像是饿了好几日。

    我扭头看向白榆,她眼神一直盯着面,瞟了我一眼,发现我在看她,她迅速转过来盯着我狠狠点头:“墨霜说得对!”

    “下次就别等了。”我笑道。

    “还想有下次呢?”墨霜抽空答道,“若下次还是这样,我们就冲进书房把你抢回来。”

    “哈哈哈哈哈……”我乐得不行,“志气真是不小。”

    这么一提起,我想起大人好像一直在写字,我又问道:“夫人有用膳吗?”

    “没呢。夫人经常不按时用膳,有时事情太多也就不吃了。劝她,她也不听。”墨霜煮好面后,盛了一碗,对着白榆道,“你将这碗端去给夫人。”

    “好。”白榆立马就走出了厨房。

    而后我三人围在一起吃面,海阔天空地聊着天,在这黑夜里怪奇妙的。

    过了三日,远远就看到方景衡回来了,但现在我不想和他说话,于是我就进了书房继续写信。

    才刚写了半页纸。

    “清泠!清泠!去找大夫!”我听到无比绝望的高声呼喊从正堂传来。

    “快去找大夫!!”

    我听得心惊,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去。

    跑去的途中,墨霜被抱着奔过我身边,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擦肩而过时,我听到墨霜轻声吐出的一句话:“清泠,要开心。”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全身的恐惧又被唤醒,我再一次堕入深渊。

    我站在原地,明明什么都没想,却还是颤抖不停。身子有些摇晃,我向后退了两步,站定后向自己不断重复:请大夫,请大夫,请大夫!

    凭着这个念想,由它提着我的四肢向前跑去。

    风打在脸上好疼,像是要割碎我的肉,密密麻麻的酸涩紧裹住我的心脏。

    进了医馆,我朝着大夫喊道:“求您救人!心脏重伤!”

    他面色一紧,立马扯过药箱。

    看此场景,我转身就向外跑,四周都是刀割般的痛。

    加快速度,不停地加快速度,我的嗓子也因此产生剧痛,但此时我却顾不上了,只恨自己速度不能再快。

    我再次回到府里,跑到墨霜的房间,见到的是她手垂下的那瞬。

    “嘭——”脑中响起炸雷。

    右手还紧抓着房门,这一幕让我双膝顿时没了力气,直接跪在了地上。

    “墨霜……”我不停地哭,全身颤抖,大口呼吸也停不下来。

    墨霜!!!!!!

    下一刻脑袋传来剧痛,我就晕了过去。

    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我身边说话,像是大人,又像是白榆。

    醒来时,外边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我愣了片刻,墨霜……

    对!墨霜如何了!

    我迅速跃起身,就要跑出去。

    还没下床,险些撞到了床边的白榆。

    在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站起来了,盯着我激动道:“你醒啦!真是吓死我了!”

    我一把抓过她的手,急声道:“墨霜怎么样了?”

    心中一直祈祷千万不要听到坏消息。

    千万不要。

    心跳越来越快。

    她紧紧握着我手:“你放心,墨霜还活着,只是现在还没醒来。”

    这句话让我一瞬间浑身瘫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直接倒在了白榆怀里。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心跳没有平缓的迹象,依旧狂跳不止。我哽咽道,“我以为我又要失去重要的人。”

    白榆扶着我,声音空洞似风刀:“我也以为。”

    “快!”我按下心中情绪,拉着她就往墨霜房间跑去,“现在我就要见她!”

    敲了敲门,我迅速冲了进去,看到大人正坐在床边。

    听到声响,她看了我一眼,让开了身子。

    我一个箭步就飞到墨霜旁边,连带着白榆一起。

    直到亲眼看到墨霜呼吸平稳,我这才完全放心。

    白榆站在床边,默默不语。

    我转身又看着大人,她向我点点头:“如今是在沉睡,过几日就能醒来。”

    “好。”我激动点头。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这儿便拜托你和白榆了。”大人的声音带着寒气,面上一副冷漠神情。

    我又立刻点头道:“好。您先去忙。”

    大人走后,我拿过凳子坐在白榆身边,看了一眼墨霜的伤势,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榆开口:“夫人和离了。”

    我有些惊讶,但没有出乎意料。

    “嗯。虽不知夫人与方大人之间有何恩怨,但无情对面是山河。”我点头。

    “他用剑刺杀的墨霜。”

    我万分惊谔。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白榆不轻不重地吐字,“夫人让我拿和离书去官府,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我转身回头时,墨霜已经被刺中倒地。而后就是你见到了那些。”

    “他哪来的胆子?”我问。

    “不知。”白榆道。

    墨霜恢复得很好,过了三日她便醒来了。

    她醒来的时候,我才从厨房将午膳端来。

    刚放下,就听到白榆的惊呼:“墨霜!”

    我立刻转身,看到墨霜正来回瞧着我们两人。

    倒了杯水,我走到她床边:“先润润嗓子。”

    她点点头,饮了小半杯,想要起身,被白榆拦住:“躺着说话我们也能听懂。”

    “好。”

    墨霜的声音轻轻的,所说的话却出人意料。

    她道:“他想要纳妾,夫人提出和离,他想杀夫人,被我拦下。”

    居然是这样的原因。

    “他居然敢杀夫人?!”太过于震惊,我声音是不加克制地放大,“妻夫间会这样吗?!”

    我想起小姐和季将军的相处,虽很陌生平淡,但多少也有感情,至少不会兵戎相见。

    墨霜摇摇头,也表示不明白。

    “现下能吃下东西吗?”白榆问。

    “嗯。确实有些饿了。”墨霜话一出,我立马就把粥递到她嘴边,“先填饱肚子再说。”

    “好。”

    五日后,方家获罪,方景衡死在狱中,方家退出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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