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我的是一阵长叹。我抬眸看去,老夫人亦扶额落泪:“此事也并非我能决定。”

    “杨去尘当年考中榜眼,母家与谢府为旧识,两孩子又有情意,于是便给二人定了亲,希望二人美满长久。婚事原定三月后举行。”

    “可之后陛下却因谢府私自为彦儿定亲,勃然大怒,要问罪谢府,并斩杀杨去尘。运儿以军功求陛下放过谢府,绕过二人,答应定会让二人分离,不再相见。”

    “后来让二人分开后,运儿道谢府周围多了很多藏在暗处的眼线。老爷不得不再众人面前澄清两孩子并无婚约,先前是迫不得已,并将尘儿赶出了京城,派人带他去到备好的住宅。”

    “二人不知?”我问。

    “不知。这两孩子情深义重,性子又倔,若知晓,少不得做出什么缺了理智的事。原本想着让尘儿住在郊外,等过了几年便将他接回,再与彦儿成婚。可谁知谢府派去保护尘儿的侍卫全都被杀,他也下落不明。他母家也被陛下逐出京城。我不顾老爷阻拦,迅速入宫求陛下收回成命,但陛下不听,道若我再求便杀其母家。我毫无办法,只得回府,又写信告知运儿,她从边疆赶回,得知此事,道现在定是陛下要铲除杨家,为保其性命,定要二人再无瓜葛。于是便在京城为彦儿选亲,她阿姐扮做男子,身份是军中小官。自从彦儿成亲后,所有的事情都平定了下来,暗处的眼线也已撤走,只是尘儿的消息却再难听闻。”

    “如此说来,夫人‘夫君’被迫战死也是有意为之?”我问。

    “是。成亲日离京,之后便驻守边疆。后来听运儿道陛下暗中派人调查彦儿夫君,似是起疑。所以只能为其办了丧礼,谓不幸战亡。至此,陛下才重新信任谢府。”

    依旧疑云重重。

    我开口道:“您可知杨公子的母家发生了什么?”

    “不知。”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与彦儿鲜少出府,运儿道外界太过凶险,若无要事不要出府,吩咐侍女出门即可。”

    我皱着眉思索,老夫人看了我一眼,好似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难道……”

    “嗯。他母父已逝,但究竟如何我还未曾知晓。”我答道。

    老夫人脸色瞬间发白,双手发颤:“我谢府依旧没能救下。”而后老夫人不再说话,我也没再发问,默默梳理到今为止得知的信息。

    首先谢夫人知道的夫君身份是将军,实则在外是低官甚至是无名。为何对谢夫人隐瞒?此番打算应是为了消解圣上的猜疑,看来是杨去尘榜眼的身份受到圣上忌惮。但此情况,他入朝为官也未必平步青云,为何圣上会如此。

    其次,老夫人道圣上得知私自婚配勃然大怒,这是为何?难道谢夫人另有身份,还是她的夫君人选已有定论?

    再次,谢夫人二十岁成婚,那这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杨去尘去了哪里?

    最后,我还是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想疑问却越多,他母家又为何会遭此灾祸。

    我抬眸时,看到老夫人正含热泪盯着我,我心中一叹,看来老爷的逝世也另有缘由。

    此事也不便再问,我起身告辞:“您放心,我会问清此事。”

    “好。”老夫人点点头。

    走出府门,我转身盯着这座府邸,神秘又孤立。

    我顺着东边走了一段路,再次眨眼时又见到了大人。

    我开口道:“下官有事相求。”

    “请说。”

    “可否见谢老爷一面。”

    “允。”

    旁边缓缓走来一个人,我转身朝其行礼:“见过老爷。”

    他一见到我,就落了泪,开口道:“大人可见过我妻女,她们过得可好?”

    “您放心,不算坏。”我扶着他坐下。再次看向正坐时,大人已经消失。

    我收回视线道:“我今日前来是想问谢夫人与杨去尘一事。”

    同样的叹气声起,他回道:“将他送出京城后,我本派了人保护,但后面不知怎的后面便无音讯,他也下落不明。我多次派人打听,甚至亲自去了那个住处,可人去楼空不见踪迹。”

    我听完又问:“当初为何要将杨去尘送出京城?我问了老夫人,她似乎并不知晓。夫人道您说二人岁数相当,会夺其命格。”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俩孩子若不分开,会危其性命。我只得以此理由搪塞。后面二人也曾反对,但全都被我拒绝。”

    “二人为何非得分开?”我问。

    “陛下自从知晓此事后,定罪甚重,言彦儿的婚事并非轻易能许,此事为欺君之罪。”

    “您可知为何陛下会有这般言论?”

    “不知。”他又继续道,“谢府因为此事被陛下抛弃,运儿不得不承诺定会解决此事,因此有了之后彦儿成婚一事,彻底断绝二人关系。不过在此之后,有人传信于我,得知杨去尘已死。”

    “具体何时,您可记得?”

    “彦儿二十五岁时。”

    “您可查过送信之人?”

    “查过,但查不到。”老爷摇了摇头。

    “那您……”我顿了顿,“您为何会如此?”

    “入宫被陛下毒酒赐死。”

    我大惊:“为何?!”

    “陛下道我出尔反尔,仍派人保护杨去尘,再犯欺君之罪。若我能主动赴死,便饶我家人。我百般请求却依旧死于毒酒。”

    “陛下可提过谢夫人的夫君?”我问。

    “有提过。陛下道此人这般低调,从不示人,怀疑谢府从中作梗。后来他战死,陛下才放过谢府。”

    放过谢府?几人多次提及,究竟是为何。陛下在知道谢夫人婚配后勃然大怒,成亲时派人调查,直至其‘夫君’死后才善罢甘休。

    无论如何想,谢夫人的身份都非比寻常。

    我开口道:“夫人可有官职?或是封号?”

    “不曾。”老爷摇头,“您为何这样问。”

    我说出自己的见解,老爷陷入沉思:“若说身份,谢家在京城能占一席之位。”

    “杨家如何?”我问。

    “不错。”老爷点点头,“他家世不错,自身学识了得,又与彦儿有缘,所以才同意其与彦儿成婚。”

    问罪谢府,驱逐杨家。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难道是消灭世族?

    同老夫人谈话得知,谢家是百年家族,杨家不过才二代有名。可为何要如此,难道谢杨两家有何秘密。

    我问道:“谢杨两府有何渊源?”

    “虽说是旧识,其实不过在官场上互有帮助,因而结缘。”

    官场,世家,榜眼。

    我有些眉目了。

    “杨家官职如何?”

    “四品。”

    我有些惊讶,既然杨家这般,那谢府定是高官。可这样一个高官之府,陛下竟会明面抛弃,甚至直接毒酒赐死。太不合理。

    “陛下可向您提过杨去尘?”

    “不曾。陛下似乎并不在意此人。”

    不在意?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很是在意。陛下又在想什么?

    “其母家您可其去向?”

    “陛下将其逐出京城后,我一并派人保护。后来也都没了下文。我不知究竟如何。我预感不好,也多番派人寻找,亦无结果。”

    我

    看了老爷一眼,在犹豫要不要说此噩耗。他便先开了口:“我已知。我在此地见过她二人。”

    听后我大惊,脱口而出:“您见过?那您可有问过?”

    老爷摇了摇头,叹道:“只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便未再见一面。”

    一个四品之家,也位列贵府。陛下也不顾百官议论将其逐出京城,竟这般难忍。

    “杨家可知其内情?”我问。

    “若说两孩子不能成婚,杨家知晓。我和夫人也同她们商量过,为了两孩子也为了杨家,只得放弃。若说陛下为何不许,两府皆不知。”

    他也很是不解:“彦儿一直深入简出,除了两家来往,也不曾面见他人,更不会轻易树敌。”

    “您放心。”我再次说出这句话,“我会查清此事,还劳您再等些时日。”

    “大人不必顾我,只求您能护我家人。”说完老爷转身离开了。

    我回到现实,面前不是谢府而是郊外一处木屋,整洁有序。周围无数树木,倒是隐蔽。

    我上前敲了敲门,不出片刻便有人来开门。他比我还要震惊,愣在原地失声道:“大人?您怎会来?”说完立刻请我进屋,又四处看了一眼才利落地关上了门。

    “我来告知查到的一些事情。”我开口。这二人也是苦命鸳鸯。

    他听后又落寞了下去:“我的诉求可同意了?”

    “不曾。”我道,“大人说你二人缘分未尽。”

    他立马抬头,眼神四看语无伦次:“这,这……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如何能与谢夫人缘分未尽。我只要换寿,其余的不必多说。我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劳您再和大人说说清楚。”

    他说完转身背对着我,不愿再说。

    “可否听我一言?”我开口。

    他没回话,点了点头。

    “夫人其实还在等你。”

    我感觉他浑身一颤,我又继续道:“夫人并未成婚,那桩婚事不过是掩人耳目。这些年她一直想念着你,也找过你,可都无果。这数年间,她都不曾放弃过你,可你音讯全无。”

    “二十五岁时,她知你死亡,大病一场。”

    “所以她身子不好,是因为我。”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忽地跪了下去,放声大哭,“全都是因为我。”

    他跪在地上不断哭诉:“出了京城,我去到了安排好的住宅。可不久后,有一批人趁我出门时毁我房屋,我也因出门逃过一劫。二十岁时,我知她成婚,偷偷入了京城,见她最后一面。我曾想,若当初坚持下去,是否我也能与她成婚。后来我被人追杀,有好些人救下了我,却都惨遭黑手。后来我便离开了那个地方,一直往南走。我开了店铺,赚了银钱想要再入学堂,可钱财再次被人抢夺,店铺亦被砸损。无奈之下,我又往京城走,想要再见母父,却得知杨家已被赶出京城,谢府上下被监禁两年。这年彦娘不过二十三岁。”

    “我从南方赶至京郊时,母父已逝。家亲被救下安置在原来的住处。我深知世上不能再有杨家,于是隐了姓名住在此处。这里离京城不远,却难以探查。二十五岁,谢府解了禁令,我求人送去书信,告知谢老爷杨去尘已死,而后再次搬离,直到二十七时我才回来。这年我得知彦娘夫君战死。我暗恨上天不公,既许良人,又为何再次棒打鸳鸯。二十八岁,谢老爷逝世。”

    说到这里,他泣不成声。

    “我一直后悔若当初我未送去那信,是不是就不会如此。”

    “我若一早离开,杨家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

    “我若从未认识彦娘,是不是谢府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逃亡途中,我有听过旁人提起彦娘,说她为人和善又爱民散财。我所到的地方都能靠其救助过日子。可这样好的一个人却寿命不长,这我如何能忍。”哀诉声声声不绝。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如今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愿再看彦娘早亡,只求她能活得再长一些。”

    心中长叹,难怪是换寿而非换命。

    不知如何安慰,我挥手让侍卫扶他起身。

    这才道:“夫人除了帮助百姓外,便是打听你的消息。可你藏得太好,她一无所知。”

    “她如今可好?”

    “她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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