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定十七年九月二日,考验再次降临。这次我未与宁儿一起。

    我出现在一座辉煌的府邸外。因还未清楚所处情景如何,我快速扫向周围躲进暗处观察。

    这座府邸很是奇特,它周围房屋低矮,唯有它高耸入云。牌匾上写着喜朴府,竟不能一下看出主家姓氏。此匾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隐约有气运溢出。

    感觉不对呢。

    我扭头看向远处,似有黑云侵袭。此景看着像是一国京城,非比寻常。

    府门显贵,今日人来人往,听得周围人道今日做寿,贺主母生辰。

    有一人视线与我对上,立刻朝我走来:“您也是来此贺寿?”

    我点点头,并未回话。她叹了一声又道:“谢夫人心善却体弱,富贵也多散财行善,不知今日可否帮其增喜。”

    “夫人身弱?”我眉间一跳,立马发问,“您可知为何?”

    “不知。只知夫人常请大夫,因而推测。”她说完便拎着礼品进府了。

    我也没叫住她,打算去医馆问问,却看到一位衣衫褴褛乞讨人走到门前,抬头看着这府道:“我三十,她也三十。为何我贫穷如此,她显赫至今。”

    我微眯双眸盯着他的动作,站在远处观察。他说完后却站在原地,身形一顿,就要转身。我顿感不对,立刻移开视线,却慢他一步,他极速转身直愣站着,眼神死死盯着我,冷声道:“我要告状。”

    下一刻,他便站我面前。我浑身一震,双手下意识一捏,却听得他哽咽道:“我不甘如此,求大人做主。”

    我回神仔细看着他,不动声色放下手:“此话怎讲?”

    他却不愿再说,一直重复心有不甘。我抬头看向周围,此时周围已是空无一人,毫无人气。那府邸已同周围低矮,金光不再,远处黑云将近,京城萎靡,似乎也在哀嚎不甘心。

    还是要了解发生了什么。

    我收回视线,拿起身旁的伞给他遮阳,开口道:“若您信我,可同我说说。”

    “大人,我不甘心。”他又道,这时却多说了一番话,泪水潸然,“我失了官职,丧了家人。可我从未放弃,又从头做起。可为何,为何人人都要与我作对,抢我钱财,毁我身体,又辱我家人,灭我期望。”他伸出手,上面是刺眼狠毒的伤。

    “不是天道酬勤吗,不是勤能补拙吗,为何我没有好报。”他哭着跪在我的面前,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火刑烧身。

    我立马递伞遮住他整个身子,却不等我开口,他又道:“所以恳求大人,替我诉状。”他起身盯着那座府邸,指着它道,“我要与谢夫人换寿。”

    我握伞的手猛地一紧,我该如何两全其美。

    “滴答——”耳边传来水滴声。我再次眨眼时,便身居正堂,站在堂下。我迅速垂眸下跪行礼:“季徽参见大人。”

    “请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请求帮查两人寿元。”我恭敬道。

    “何人?”

    我开口要答却忽地停住,我还未知二人姓名。脑中回想那座府邸和那人的模样,眼前便出现两道姓名:谢自然,杨去尘。

    我立马道:“一人名谢自然,一人名杨去尘。”

    “判官小鬼。”大人出声吩咐,“查这二人寿元。”

    “是。”有人答道。

    我不敢抬头,等着答复。

    “谢自然,寿元三十过三。杨去尘,寿元七十有三。”判官的声音高昂无情。

    三十三?可谢夫人今年就已三十了。

    大人好似洞知我想法,开口道:“谢自然富贵一生已足够,杨去尘太过劳苦应长寿。”

    我闻之皱眉,可不等我回答,再次眨眼后又站在了府邸前,身旁站着杨去尘。

    “大人可有替我诉状?”他期待地问。

    我抿了抿唇这才开口:“今日见了判官,未见大人。但我替你查了寿元,你可要听?”

    他神情严肃,迅速应答:“这是自然,愿闻其详。”

    “你活七十三载,谢夫人少你四十载。”我呼出一口气。

    他愣了片刻,立马道:“不行。我活三十已是够苦,若再苦到七十三,岂非要命。我依旧要换。”

    我连道不急,今日大人闭门不见,再过几日许是能见。

    “您难道尚未诉状?”他声音一冷,盯着我道。

    此时也不得不撒谎了。

    我扬唇道:“尽可放心,我并未食言。”

    “不过大人传话,要我查清为何如此。”

    他听完后看着我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那我只能去问问谢夫人了。”我朝着他的背影说道。

    他脚步一顿又继续离开,依旧没回头。

    此时周围又恢复人声鼎沸,送礼庆贺之人来来往往,满脸喜悦。

    我拿起他离开时放在我脚边的贺礼,走向府门。

    侍女一看到我,立即含笑行礼:“见过大人。夫人等您很久了。”

    我也没客气,笑着跟她便进了府。

    “夫人万福。”我俯身行礼,“祝您长生久视。”

    她扶着我起身笑道:“该我亲自去迎接您才对,倒让大人先行一步。”

    “夫人客气了。”我递去贺礼,“望您笑纳。”

    谢夫人视线一触到此礼,脸色忽地一白,立即捂着心脏大喘气。

    身旁突然多出几个侍女,神色慌张,嘴里不停念叨着“坏了坏了”。

    我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上前扶着夫人,向旁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人回我。

    我又看向夫人,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我立即抬手画符,放手把脉。

    她面色逐渐恢复,我扶着她坐在凳子上,再次伸手把脉,并未发现异常,那怎会如此。

    我想起先前那人道谢夫人常请大夫,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你们先下去吧。”谢夫人对着站在我身后的侍女们道。

    她们互看一眼,依旧没动,似乎是在犹豫。

    夫人又道:“把礼品拿走便是。”

    “是。”她们这才尽数离去。

    我看着这略显怪异的一幕,开口问道:“这礼您不喜欢?”

    “我父亲不喜欢。”夫人平静道。

    但她又有些激动地问道:“这礼大人何处买来?”

    “是位杨公子的礼,他不便入府,我替其送礼罢了。”我如实回道。

    “杨公子?!”夫人双眸睁大,声音提高,满是震惊和期待,“您可知其姓名?”

    “杨去尘。”

    此名一出,夫人迅速起身,不慎碰倒手边的茶盏,“嘭——”的一声,落在地上碎裂数片。

    “他,现下他在哪里?”夫人神情恍惚,摇摇晃晃就要向府门走去。

    我伸手拦住她,柔声道:“他已经离开了,许是不好意思见您,所以才托我送礼贺您生辰。”

    “好,好。”夫人愣愣地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我的话,不过确实没再朝外走,缓慢转身又坐了回去。

    “他竟还活着。”夫人喃喃道,“他竟还活着。”

    “您没骗我?”夫人抬眸不敢相信。

    “绝不骗您。”我回道。

    “可父亲说他已经死了。”夫人摇头道,又捂着自己的脑袋很是痛苦重复道,“父亲说他已经死了。”

    我一听此话,这二人间定有误会,兴许有渊源。若要让两人美满,我还需知晓其原委。

    “若您愿意,可同我说说。”

    夫人叹了一声:“我与他本有姻缘。”

    出乎意料。那怎会如此。

    “后来父亲说我与他同岁,他会夺我命格,便撤了婚约,将他赶出京城,此生不许再入。我派人前往找寻,却一无所获。后来父亲同我说他已经死了。可两年前,父亲也逝世了。”

    “他的母家也一同出了京城。我担心她们受到迫害,常派人去护,可之后再无消息。因我不能随意出府,但父亲允我花钱为民,于是我又派人四处行善,同时打听消息。”

    “这么多年,我陪着母亲住在府上,虽无伤病,却身子虚弱。”

    “那礼便是当年我与他的定亲礼。陡然看到,往事顿时涌上心头,以致心痛难忍。”

    侍女口中的“坏了坏了”原是这样。看来老爷也不许府上的人提起他。

    “您成亲了?”我犹豫开口,“大家都唤您夫人。”

    很是意外,夫人再次摇头:“不曾。这称呼也是母亲吩咐府上的人这么叫的。对外言我的夫君是远征在外的将军。”

    “那您成婚之日如何瞒过众人?”我不解。

    “我还有一位阿姐,是她扮做我的夫君,成亲之日掩面与我结亲。这才不被众人知晓。”

    “对外言成亲当日便奔赴疆场,数年不曾回来,三年前战死。”夫人的话如风吹进耳中,可我却依旧满心疑惑。

    此事并非明面上这样简单。

    我又抬头看向夫人,她扶额落泪叹息,此刻我也不好再问。况且看夫人这般反应,看来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我起身上前一步道:“可容我见一见老夫人?”

    夫人累极了,无声点了点头。

    我转身时左侧走来一位侍女:“便由我带大人前去。”

    “有劳了。”

    来到书房,侍女叩门,屋内回道:“请进。”

    “见过大人。”老夫人行礼。

    我迅速扶起,侧身躲开:“您太过客气,此礼受不起。”

    她摇摇头也没过多解释,又道:“您许是有事问我。”

    我点头道:“是。方才与夫人谈话,却觉得疑云重重,便冒昧前来求问,还望您恕罪。”

    老夫人叹气:“无妨。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可知夫人与杨公子的婚约?”我首先问了这个问题。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求证。

    “是的。这婚约是当年彦儿十八岁时,我与老爷亲自定的婚事。”

    “那为何之后又要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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