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开春,听说京城要举办一场棋艺大赛,声势浩大,空前绝后。

    阿姐没主动与我说这件事,更像是有意不提。我虽未出府,但也知这次的棋赛定是我阿姐举办的。

    去年在见到那封信后便一直专心制作手串,渐渐地倒是忘了这件事。前不久我听岱渊说,京城涌入不少人,嘴里似乎都在谈论着下棋之类的话题,并且棋馆从冬末春初那时起,人也多了起来,好像都在等待一场比赛的到来,也都在默默为其做足准备。

    “小姐,您说这状况是为何?”岱渊在和我说了京城的变化后,坐在我身旁问道。

    此时问话,我刚巧画完。我停下手中的笔,拿起画卷仔细端详,递给岱渊:“画好了。”

    岱渊眼前一亮,立马接过:“您的画艺又精进了。不过您画的这幅画为何是在高山。”她又指着在悬崖边高高飞起的纸鸢问道,“我都不记得您何时去放了这只纸鸢。”

    我看着要飞出画纸的纸鸢,笑道:“我也记不清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

    “您从何时起如这般少了出府机会。”岱渊撑着手,歪着脑袋思索,想了好久也没能回想起来。孩子心性,忘得也快。

    岱渊想着想着身子就微晃了起来,双眸缓慢地眨着,却不见睁开。我笑道:“想不起就不想了,待会儿就要睡着了。”

    “是呢。”岱渊声音慢慢的,感觉就要睡过去。我立马伸手去扶,下一刻她就倒在了我怀里。

    我低头瞧了她一眼,摇头无声地笑了笑,怎么就这样累。平日也无多少事务,最多是和白榆在厨房里研究食谱。我把她抱回她的寝屋,想起方才她说的话,打算去问问朗玉。

    尚未走到院子,我遇见了阿母。阿母看到我独自一人,笑道:“岱渊睡着了?”

    我点了点头:“嗯,她似乎很累。”

    “她平日除了照顾你,剩下的时间便一头扎进厨房,和白榆她们学习做菜。你猜她做的都是哪些菜。”

    我无奈地笑道:“还能是什么,定是我喜欢的,还有她喜欢的。”

    阿母稍微惊讶:“你倒是了解她。的确如此。”说完后又笑道,“白榆打算从简单的开始教她,她却不肯,日日吵着闹着要学这些菜品。可这些菜功法较难,步骤偏多,一时间就多花了些精力,可真是辛劳得很。”

    “她好学,便由着她吧。”我笑了笑,“我看着现下这般情况,若她学不会,那真是难以入眠。”

    阿母走向正堂,我跟在她身旁,她又开口:“方才去找你,看到你在作画。那时岱渊就有些困意了。也许是你作画太过于专注,时间快慢你感知不到。”

    “我画了很久吗?”我不过感觉画了一会儿而已。

    “将近两个时辰。”阿母声音笑意明显。

    “难怪岱渊会睡着。”我想起她摇晃的身子,笑道,“一直坐在身旁看着我作画,倒也无聊,容易困倦。但她又不愿离开。”

    “岱渊这孩子就喜欢黏着你。”阿母开口。

    这时终于来到正堂,墨霜沏好茶正放在桌上,转身看到我们,行礼道:“老夫人金安,小姐万福。”

    阿母笑道:“卓儿不在府上吗?”

    “夫人早早就出了府,去了北城。”墨霜回道。阿母点了点头,墨霜便退下了。

    阿母坐下后细细品茶:“这是你阿姐前不久买的。你看看可喜欢?”我一心想着岱渊说的那些事,一时间对喝茶也没了兴致,但还是坐在凳子上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不愧是阿姐买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茶香四溢,醇厚悠长。

    我开口道:“等阿姐回府了,我定要和她拿上些许。”

    阿母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唤来红盈让她去办这件事。

    阿母这时开口:“你可知最近会有一场棋艺大赛?”

    我立马来了精神,点头道:“听岱渊提起过。”

    “你可愿去试试?”阿母问道。?这话一出,看来阿母不知举办大赛的人是谁。

    我笑道:“岂不是要出府?”

    “无?。这个不影响。”阿母开口,“如此大规模的较艺,与以往不同。这场较艺邀请全国擅棋之人,分十八场,十日来进行。”

    虽已听过岱渊的描述,但还是不免被这样的盛况所震惊。“竟这般隆重,远比我想象那般。原以为仅一日而已,左不过一场友谊性质的较艺。”

    阿母摇了摇头,说出的话令我再度震惊:“这是皇后下令举办,夺魁之人官职五品。”

    “竟是皇后?”我不由得大惊出声。难怪阿姐从未和我提起,原来这场较艺的性质如此特殊。

    阿母点了点头:“虽说不能入朝为官,但能获官品,得俸禄,此利人皆向往。因此懿旨一出,天下人都朝京城赶来,争名于朝,争利于市。”

    “大赛何时?”我问。

    “两个月后。懿旨不过三日前。”

    我点了点头:“时间稍急,我需得早做准备。”

    “这段时间学塾的课程便改为棋艺课,专注此事,之后你再学原来的也无影响。”

    “好。”我点了点头,“正巧试事已毕。”

    “这段时间也尽量不要出府。在此期间,定会有人收集信息,查找擅棋之人,为免遭遇不测,还是如往常那般吩咐朗玉即可。”我亦点了点头。

    阿母又和我说了之后的安排,最后叮嘱道:“需得尽力而为,至少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好。”我点头应答。阿母离开后,我坐在凳子上沉思,虽对自己怀有信心,但天下擅棋之人这样多,我能赢吗?这些年阿母虽时常陪我下棋,我的棋艺也不曾生疏过,但总归是没有参与过较艺。我忽然有些想笑,这算不算临渴掘井。

    “小姐。”岱渊的声音传来,我抬头看去,她双眸一扫疲惫满是活力。哒哒哒地向我走来,垂眸羞赧开口:“在您面前失礼了。”

    我眨了眨眼,坏点子涌上心头,于是开口笑道:“说的可是方才睡着一事?”

    岱渊没好意思抬头,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平日你和白榆学厨艺,我让你多吃些,怎么你都没放心上?”我问道。

    岱渊立马抬头,天真烂漫:“吃了的。每次我都要先做一份给自己吃。好吃的话我才会做给小姐吃呢。”

    我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抱起来怎么和柳枝一样轻。”

    “哎呀!”岱渊脸色瞬间变红,大叫道,“您又说俏皮话。”

    “要不是这次,我都不知你平日不吃不喝。”我开口,“兴许这就是上天给的兆头。”

    “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不吃不喝了?”岱渊撇撇嘴,“我吃的可不少。是您自己力量太强,没感觉罢了。”

    我也没再逗她,和她说了方才阿母提到的较艺日程。“十八场?!十日?”岱渊大惊,“这样多?这样久?那您岂不是会很辛苦。”说完叹了口气。

    “你倒考虑得多。”我心软笑道,“倒不会很辛苦,我需得全力以赴。你可知这是谁办的?”

    “夫人。”岱渊答。

    “为何这样想?”我问道。

    “您喜欢下棋。”岱渊回答得理所应当。

    我顿觉好笑,想起上次看书信她并未在身旁。“是皇后。”岱渊瞪大了双眼。我又道:“夺魁之人官职五品。”岱渊张大了嘴,满是震惊。

    “我以后都不和您说话了,您就收心好好准备此次较艺。”岱渊立即起身,站得笔直,似是在表示决心。

    我看她这样郑重的样子,笑道:“我和你说可不是要你这样的。整日练棋,若没人和我说话,岂非乏味。”

    “那您要我如何。”岱渊问道。

    “就如平日那般即可。不过以后我的午晚膳由你负责,可好?”我开口,“你学过这方面学识,搭配合理就好。”

    “是!”岱渊像个战士,听令于将军。?这副她严阵以待的模样,眼里的坚定几乎要溢出来,我摇头笑叹:“早知不和你提,你比我更为紧张。”

    “您不和我说,我要是知道就要闹了。”岱渊龇牙咧嘴。

    “那现下不是和你说了。”我又道。岱渊收起嘴角,愣点了一下头,回道:“那我去准备今日的晚膳。”

    “好。”我点头后她立马飞跑了出去。

    我来到院子,看到朗玉正在擦拭手里的剑。

    我开口道:“有关较艺,你了解多少。”

    朗玉前面说的和我知道的一样,不过关于名次倒是有了新的发现。他道:“二至七名,赐金花,赏金银。若是清白身份且未住京城,允许随意进京并做买卖。但若因此为非作歹,入狱。除此之外,在住宅地受赏得一店铺。若住京城,便赏土地。官员不得参与。”

    他说完后,我立即道:“今日可曾见过我阿姐?”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另道:“夫人一刻钟后会到府中。”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我微微点头,倒是不易被套话。

    我索性站在院子里等阿姐回来。一看到她,我就迎了上去,直接开口道:“我以为这大赛是阿姐办的。”

    阿姐笑道:“原本是有这样的打算。后来和潇潇商量后,她便提议和皇后说一说,听听她的意见。我也没料到会这样盛大。最初我是打算专程为你举办。”

    “是呢,”我点了点头,“实在是万分隆重。现在京城人杰云集,如天宫神殿。一想到之后要面对这样多的人,难免有些紧张。”

    “人之常情。”阿姐笑道,“皇后对此事很是看重,道京城许久不曾出现这样大的赛事,正好趁此机会增进南北交流,水运陆运也能一同发展。”

    我和阿姐说了阿母的安排,又说了让岱渊负责我的膳食。阿姐听后点了点头:“便按如此就好。”

    之后的两月,我日日苦学棋艺,钻研战术。府上人似乎连说话声和脚步声都放得更轻更缓,感觉所有人都在给我支持,我心中愈加踏实。

    终于到了这场较艺的第一日,乌泱泱的人群望不到头,让我想起了去送礼的土地神们。

    一连比了八日,我都能较为轻易地胜出。到了第九日的第二场,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眼里的激动和兴奋已经快她身子一步向我扑来。她一直眨着眼睛看我,浑身透着终于见面了的不可思议和振奋。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应该是阿姐信中提及的好友。

    我心下更添紧张,这盘棋来回下了半个时辰,最终以我一子定胜。第三场,她胜过别人,我与她共同进入第十日的最后一场较艺。

    最后一场定在皇宫,由皇后亲自监管。共七人决逐魁首,定名次。

    这场棋从白下到黑,中途我见到了阿嫂,她站在皇后身旁,与我遥遥而视,她眼里的赞赏和鼓励更添我信心。

    我扭头看向周围,昨日与我下棋之人名次第三,现下众人虽未靠近,但我能感受到看向我二人的灼热视线。

    只剩我和棋盘另一端的对手,周围空气凝结,心跳声不断加大。但我却感觉阿嫂在向我走来,离我越来越近,几乎要站在我的身旁,她冷静的气息令我回神,我放下一子后,对方拿棋的手一颤,忽而冷汗直下,手指紧捏棋子却不曾放下分毫。

    我盯着棋盘,她已经很厉害了,但她不擅杀招,如今这般却也无力回天。

    她抬眸看我,我抬眸看她。最后一子如何放都难以扭转局面,她思索良久,最后放在了我意想不到的位置。我勾唇一笑,她给自己争取到了两次机会。但我不愿再等,直接断其后路。

    “季徽胜——”高昂而持久的声音传来,我也分不清是谁在说。只觉得浑身一轻,终于是比完了。

    我二人起身互相行礼,她笑道:“技不如人。”

    我抱了她一下,亦笑道:“你若果断些,肯放手去‘杀’,兴许会不一样。”?她点了点头,眼里的繁星无数。

    我们七人面对皇后而站,行礼同声道:“参见皇后。”

    “免礼。”皇后声音蕴藏笑意,夸道,“各位当属人中豪杰,赐膳。赏赐按原先本宫所说进行奖赏,由吏部负责。”

    “季徽何在?”皇后开口问。

    “见过皇后。”我行大礼道。

    皇后笑道:“你意志坚定,能成大事。赐宫锦。”

    “谢皇后。”

    高昂的声音再次传来:“季徽夺得魁首,位居五品,赐宫锦,赏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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