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素来端庄大方的二小姐瞪大着眼,脸色惨白,一副惊疑不定的神情,揪着那小丫鬟的衣领,“你说什么?谁从外头进来了?”

    “是林侍卫——”

    “说重点!”

    小丫鬟直接被吓哭了,旁边又一个稍大的丫鬟连忙道:“是大小姐,不知道去哪了,方才守门的侍卫将她领回来,到相晖苑那边去了。”

    话音还未尽落,殷盼儿已经匆匆忙忙地提着裙摆往那边跑去了,两名贴身丫鬟赶忙去追。

    香玉和香玲满头大汗地跟着自家小姐,都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着急。

    大小姐没死,她怎么能没死呢?

    还要出席她们小姐的婚礼,她怎么能出席呢?!

    看着面前破败的小院,殷盼儿止住了脚步。

    她一直知道大姐姐过得不会好,可没想到,这处院子简直就不像是会出现在殷府的。

    “里面不会闹鬼吧?”香玉道。

    香玲:“里面不就是鬼诈尸了嘛!”

    殷盼儿看了她二人一眼,“你们不用跟着,我自己进去。”

    “这怎么能行,小姐!”

    殷盼儿独自上了桥,走到相晖苑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点灯,只有隐微的月光,将事物模模糊糊照出个轮廓,她在院里四处找寻,忽然停住脚步。

    转身,果然看到身后跟着一个人。

    “大姐姐?”她迟疑地问。

    红叶原本想吓吓她的,没想到这深闺小姐还挺机警。

    “是我。”她暂时打算不动声色,毕竟自己记忆全失,才刚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她正等着看殷盼儿如何出招时,面前之人却忽然跪了下来,“大姐姐,都是我不好,我有罪,我当时太害怕太着急了,我没想害死你的,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能原谅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红叶微愣,她伸出了手又缩回,“你先起来。”

    “大姐姐,盼儿没脸起来。”她低着头哭道。

    红叶还不知道殷盼儿口中被她撞见的那事到底是什么,以至于自己会想要去告发。

    按理说,自己现在没死,如果不是失忆了,仍然会想着去告发的。

    “实不相瞒,我从乱葬岗醒来之后就失去了记忆,我甚至连自己是谁也是因偶然遇见了那两个小厮才知晓的。”

    地上,殷盼儿袖中的动作微顿。

    红叶将她扶了起来,“你虽然害了我,但我命大竟没死,如今你又真心肯悔过,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殷盼儿没吭声。

    是真失忆,还是撒谎的托词?若是殷宏业故意要让她放松警惕,只等在她大婚的时候将那件事公之于众,那她可就全完了。

    她袖中藏着的是一根银针,上面抹了剧毒,她只要将这跟银针刺进殷宏业肌肤,对方就只能再死一次。

    “你说补偿我,那就先让人帮我把这院子修葺一番,可行?”

    红叶想了想道,发现殷盼儿似乎在走神,不由微微挑眉。

    殷盼儿回过神来,“大姐姐这么便原谅了我,我太开心了,大姐姐放心,这院子我必然派人替你收拾妥当。”

    “那便好,我也没有其他事了,你回去吧。”

    离开相晖苑前,殷盼儿最后再看了她一眼。

    此时月亮恰好从云层里完全露了出来,她看到月色下殷宏业亮银色的发丝,脖子上似乎也没有红斑……

    殷盼儿转身走了出去。

    除了假装失忆,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如果回来的这个,她就不是殷宏业呢?

    殷宏业怎会如此轻易就原谅了她,即便失忆了也不可能!

    香玲和香玉见自家小姐出来,都连忙迎了上去,“二小姐,怎么样,见到大小姐了吗?”

    殷盼儿没说话,一心只在思量明日的婚礼,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要做好万全之策。

    红叶刚送走殷盼儿,本想睡一会儿,谁知道竟又来人了。

    她这破败的小院还能这么热闹吗?

    敲门声还在响,她伸了个懒腰,多少有些不耐烦地下床。

    门口,是一个一脸笑模样的嬷嬷。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红叶也微微一笑,“阿嬷,你找我吗?”

    常嬷嬷看愣了。

    她知道大小姐是个美人胚子,可没想到几年没见,居然出落得这般倾国倾城,除了这一头银发略显怪异。

    红叶又叫了一声,常嬷嬷才回过神来,忙笑道:“大小姐,还有几个时辰就是二姐儿的婚礼了,您身为长姐,自然是得出席,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老奴先带您去沐浴更衣。”

    “我必须要出席吗?”红叶歪着脑袋,对这件事存疑。

    “那是自然,大小姐您就别磨蹭了,宴席上有好事呢!”

    红叶闻言,忽然想到什么,眼眸微亮,“宴席上会有很多好吃的是吧?”

    常嬷嬷一愣,大小姐以前也是这样吗?

    太久没见了,她记忆里也有些恍惚,胡乱点了点头,“当然。”

    红叶愉快地跟她走了。

    常嬷嬷带她来到了一处离相晖苑并不算太远的空置楼阁,那里的摆设比之相晖苑要好太多了,红叶看了一圈,有点想住。

    “大小姐,这药浴是夫人特地找人配置的,可以暂时消除你身上的红斑——”常嬷嬷介绍的话音微顿,她一脸讶异地盯着红叶的脖子,“大小姐,你身上的红斑,”说着,上来就要扒拉。

    红叶身手灵活地往侧后方一让,躲过了。

    常嬷嬷这才自知失态,赔笑道:“老奴也是太激动了,随着年岁渐长,那红斑淡去也不奇怪,如此倒更是好事。”

    说罢,她的目光又落在红叶的头发上。

    半个时辰后。

    红叶看着自己乌黑的头发,满眼都是新奇之色。

    “这样便彻底正常了,容貌也丝毫不减。”常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不过大小姐,可切记不要沾水。”

    红叶困得有些睁不开眼,胡乱点着头,常嬷嬷见状,想着也没什么其他事了,便贴心地让她先眯一会儿,红叶当真是感激涕零,倒头就睡过去了,梦里还想着一会儿去吃席的事。

    做梦梦到一半,就被常嬷嬷无情摇醒,催促着她梳洗打扮。

    常嬷嬷是殷夫人陪嫁里最擅梳头做妆面的嬷嬷,如今特意拨了来给殷红叶用,可见是誓要将其打扮出十二分的美貌来。

    还是让这美貌展示在自家二女儿的婚礼上,这就有些难以捉摸起来了。

    如今的红叶当然想不明白这些曲里拐弯的事情,趁着常嬷嬷给她打扮的空隙又眯了一小会儿。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上妆、绾髻、更衣,佩戴珠钗首饰等一个不落地弄完了,红叶感觉脖子被压得沉甸甸的,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自己,就被常嬷嬷罩上了一个带着帽兜的披风,捂得严严实实,拉着她走了。

    经这一遭,红叶忽然有些后悔,她觉得这席吃得不值,席前准备也太麻烦。

    “大小姐,如今外头正在告祖呢,您就现在这马车里等一会儿,可千万别出来乱跑!”常嬷嬷千叮咛万嘱咐。

    红叶困得要死,嬷嬷走后直接在马车上倒头就睡,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饿醒了。

    外面天色已昏伴着敲锣打鼓的声音,听来很是热闹。

    殷夫人蹙着眉上的马车,红叶猝然与之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由愣了片刻。

    半晌,殷夫人才开口道:“你就是弘业吧,都长这么大了。”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

    红叶被那眼神瞧得却不怎么舒坦,她也不知面前这人是谁。

    一旁的常嬷嬷适时道:“大小姐,这就是夫人啊,您该叫一声娘。”

    红叶皱了皱眉,本能地不想开口。

    “你心里怨我,也是正常的。”殷夫人叹息着坐下,马车出发,她看向面前这个出落得极为标致的少女,“你今年,得有十九岁了吧。我上次见你,还是十九年前。”

    红叶:“……”啊?

    她没说话,殷夫人继续自顾自道:“当初也是我糊涂,信了那些无端崖之辞,如今为娘想明白了,你是我女儿,无论如何都是我女儿,我应该护着你,为你谋一份好前程。”

    殷夫人低垂着眸,不像是在对红叶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话落,她抬头看了她一眼,“今日是你妹妹大婚的日子,陛下考虑到灾情,这婚礼虽说没有大办,但该到的人却是一个也不会少。你多相看相看,若有喜欢的,可告诉娘。”

    红叶眨了眨眼,“宴会上的人都漂亮吗?”

    殷夫人微愣,而后思索了片刻,颔首,“京都之中俊俏的少年郎自是不少的。”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被关了十九年,却是这么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当真有些不可思议。思及此,她心里到底又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怜惜。

    殷夫人语气温柔了些,“女孩家的也不知羞,这话断不可在外面问出来。”

    她想自己这么些年来丝毫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便是弘业有不是,也是她身为母亲的不是。

    殷夫人的嘱咐,红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心只被外面奏乐的声音吸引了,不由拉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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