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时代的混沌神
降临在混沌域中心的战争率先由诸神的天使打响：它撕开天穹和大地，煮沸海洋、山峦崩裂，但最终只为一个目的。
钢筋混凝土组成的城市森林中，数万工人和信徒虔诚建造的智慧神殿之中，信徒和恶魔们汇聚于此，等待最后一搏。
在数月的战争之中，他们节节败退，无论他们在这场战役是胜还是败，阵地都被抛弃于身后，这不是他们贪生怕死，而是每一寸土地都已被光明侵染，任何想要待在那里的混沌行者必须忍受秩序的烧灼。
每一寸他们战斗过的土地，被那些天使用光明照耀，然后由祂们的仆役用圣水仔细撒过每一片土壤，城镇、平原与山地都已被闪烁着银光的圣水污染了。
从圣城旁的死亡峰——这里是圣城的最高点，被摧毁的泰坦神机伫立于此——往下看，从各个区域被驱逐而来的难民们汇聚成流动的溪流，犹如灰朴朴的丝带清晰的映照在地面，就像是城市中不断升起的黑烟。
泰坦神机的炮口怒吼着，伴随着无尽轰隆作响的雷鸣声，搭在着混沌立场的导弹落在天使身后的圣骑士军团之中，瞬间撕开一道防线，圣水祝福过后的盔甲在泰坦神机的炮火下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在这场战争中煎熬着。
汗水从安西娅的额头滴落，泰坦神机死亡君主号的温度循环中心在一个标准时之前被敌方一名高阶海洋行者的自杀式袭击打爆，现在神机内所有人都出现了轻度脱水的状况。
安西娅舔了舔皱皮的嘴唇，聆听着指挥长的命令，操纵神机左手上的炮台对准海洋的骑士军团。
可控的混沌爆破瞬间摧毁了那支刚集结的骑士军团，安西娅听见植入式耳麦中传来姐妹们沙哑的欢呼声：“干的漂亮，安西娅！”
但战场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天空、大地、海洋全是她们的敌人。
安西娅抽空看了一眼泰坦神机内部的监控，通向温度循环中心的升降梯依旧没有亮起，那帮机械修理师还没有修好泰坦神机内部的温度调控。
她的视线转回战场，满目狼藉，圣城外的建筑已经在泰坦神机的炮火下化成了废墟，光明、黑暗、大地、海洋四位神灵的信徒们在哪里集结，他们在向这座混沌圣城冲锋。他们的身形在泰坦神机下就像蚂蚁一样弱小，只需泰坦神机踏出一步就可以碾碎他们，可惜泰坦神机已经无法踏出那一步了。
她们快输掉这场战役了，安西娅想。
但三个月前不是这样的。
三个月前，她们还在边境防守，整个西部无战事，真正的战线在混沌域之外，在那个据说四季分明、风景宜人的主界。
节节胜利的战斗当然不需要出动泰坦神机，但谁能想到三个月后泰坦神机就需要在圣城边缘填线来守卫它的信仰中心了。
她看见灰蒙蒙的天空上被光团笼罩的区域出现了一位新的天使，祂拥有一对不像是混沌域的洁白宽大的翅膀。
神机的监控系统将祂的面部放大，填入安西娅的显示屏中。祂的脸庞暴露在阳光下，祂有一头耀眼的金发，祂的脸仿佛寂静教堂中一尊神圣的雕像，祂——
“叛徒！”安西娅听见耳麦中指挥长的怒吼。
泰坦神机的扩音器将这声怒吼传至战场四面。
叛徒！多么可怕的字眼，安西娅打了一个颤，不由得痛苦起来，如果不是叛徒泄露了混沌域的所有情报，如果不是叛徒叛变到敌方阵营，如果不是叛徒就是神最亲密的天使——伊路维尔就好了！
死亡君主的炮火前所未有的怒吼起来，安西娅的脑细胞全部活跃起来，她想起了那个下午她还在接受内阁首相普露夫人接见的时候，国防大臣内苍白的面容和颤抖的嘴唇：“神的大天使长，伊路维尔叛变了！雅萨山脉已经失守！”
“祂为什么要背叛？”无数张不同的脸露出相似的表情和同样的疑问。
祂为什么背叛！
一轮巨日出现在了圣城的上空，大地燃起金色的火焰，泰坦神机坑坑洼洼的外壳上也攀附上金色火焰。
死亡君主的指挥长在耳麦中怒吼到：“基因巫师去扑灭火焰！”
但是并不需要了，天空上金色的太阳旁出现了一堆巨大的齿轮，祂们相互咬合着，可怕的巨响在耳边回荡。
“吾神啊！”安西娅听见有人在低喃，但无人欢呼，因为她们看见黑夜已经侵蚀了混沌域的大半天空，大地上树木丛生，森林在泰坦神机脚下飞速生长，远处洪流正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来。
泰坦神机内部警声大作，一道来自战争指挥部的命令越过了指挥长直接发到各机长手中，只有短短一词：
[撤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刺眼的光芒在眼前炸开，安西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她听见耳麦中传来的惊呼声、祈祷声、怒吼声，时间仿佛拉的很长，又确实过了这么久，她听见一句叹息：“神陨落了！”
随后永恒的死亡带走了她。
——
最后一片夜幕消散了，清晨的阳光迫不及待地穿过笼罩在格尔洛卡上空的薄雾，使它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在这一片金色的笼罩下，格尔洛卡显得宁静而宏伟。等到面色苍白的纺织女工从她们简陋的宿舍内摇摇晃晃出来时，薄雾就会消散，这座众神之城就会显现出它喧闹的全貌。
在威斯顿大街上，密实的石板铺成了平整的路面，来往的马车在上面踏出清脆的马蹄声。光明教会的黄昏大教堂就在威斯顿大街一侧，贯穿整个格尔洛卡的奥罗拉河河畔。
晨曦的金光毫不吝啬地洒向黄昏大教堂，大教堂的光明圣徽和高塔华美的尖顶熠熠生辉，流光在彩色玻璃上流转，洁白圣砖垒成的高墙让人心生敬畏。大教堂有着两座钟楼，主建筑是类似于罗马式的大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白色为底金色为顶的附属建筑，如同主殿放射出来的光芒。
康斯坦丝·罗兰——实际上这具身体现在真正的灵魂——明舟正穿过机械修理室通向机灵厅的长廊。阳光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棕色绸缎般的长发闪烁着蜜一样的光辉，没有感情的双眼透露出如春日湖泊般翠绿色，光明教会机械修理师制服的白色制服裙褶皱因急走而有些凌乱，象征机械师的修理包斜挂在身上。
她身后两名仆役正合力抬着一台不大的座钟。
穿过游廊，明舟和两位仆役进入了机灵厅，它是由四根金属雕成的天使柱子支撑起的大厅，大厅中央则是装满圣水的水池。机灵厅四周整齐地摆放着金属设备，这些设备的嗡嗡响声与换气管道的嘶嘶响声组成了和谐的机械之乐。
一个身穿白袍的男性站在祭坛旁边，他约莫三十岁，长着一张用明舟的话来形容就是“光明教会的标准长相，看多了容易分不清，更可悲的是连发型都是相似的，只能凭借并没有多少区分度的发色和声音来区分”的严肃端正的面容。
明舟带着两个仆役目不斜视地走到祭台前，帕尔缇神官朝她点点头，接过机械钟表，将它放在祭坛中央。
祭坛是由一块平整的精钢制成，侧面铆接这明舟无法理解的深色金属板和金属导线，导线深入水池的圣水之中，她看见闪烁着银光的液体逆流而上，填满了精钢上刻画出的回路。
帕尔缇神官点燃了祭坛周围摆放成光明标志的香炉，升腾的熏香从香炉中冒了出来，浸染着机械钟表的每一个齿轮。
明舟做起了修理机械钟表的最后一项工作——为齿轮刷上润滑油。她从神龛中用象牙刷沾上在神龛中海冒着热气芳香四溢的润滑油，沾上圣水的润滑油仔细地涂抹着核心齿轮的每一处，明舟模糊地感觉到当润滑油顺过齿轮之时，它仿佛有了灵动感。这里萦绕着一种神秘的感觉，仿佛有什么灵魂即将苏醒，又宛如即将入睡的朦胧时分，深邃而又平静。
明舟低吟到：“机油乃汝之血液，齿轮乃汝之骨骼，血骨交融，苏醒之时……”
帕尔缇神官推动装满圣水池中链接着各根金属导线的黄金大钟。
“咚——，咚——，……”神圣的声音在大厅内来回回荡。
润滑油刚好润滑完成，明舟后退一步，念出最后一句：“11100110 10011100 10111010……（机械之魂）。”
明舟真的感受到了这冰冷的机械之中的那一缕微妙的波动，十分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永不会停歇的能源流过了整个核心齿轮，连它的金属外壳都散发出生机勃勃的光彩。
明舟能感受到它幽灵般能量的抚摸，尽管她面无表情，但她的指尖却在颤动。
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明舟有些怔愣，回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康斯坦丝·罗兰的记忆不合时宜地浮现于她的脑海。
康斯坦丝·罗兰，一位男爵医生和庄园主女儿的独生女，16岁时父母双亡，但好在她父母的朋友还算善良，格尔洛卡顶级机械学院的校长为她写了一封推荐信，将她送入光明教会的庇护之下。
光明教会虽然死板，但仍需机械修理师来处理日益普及的机械用品，却也不想招收那些中高级机械修理师让他们进入教堂内，于是家室优良水平不错、有着机械学院校长推荐信的康斯坦丝·罗兰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在光明教会的庇护下，康斯坦丝成功守住家产并活到了成年。得益于塞兰帝国与这片大陆上其它国家不同的法律，女性在成年之后未出嫁之前也不需要监护人，康斯坦丝至此可以自由支配父母留给她的遗产。
她原本应该是万事顺遂地渡过一生，但就在昨天午夜，康斯坦丝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一本书发生了异变，那本书隐藏着一个混沌召唤献祭法阵。小姑娘的灵魂在睡梦中被直接献祭，而明舟也不知因何缘故被召唤到这具身体内。
光明教会的机械不多，但也需要忙活一会儿，明舟还没有找到空余时间细细梳理发生的事情。
圣水中帕尔缇神官敲响的黄金大钟仍在回响，祭坛中闪着银光的圣水随着钟声一下一下攀附上机械钟表外壳，原先外壳上的生机光芒随着圣水的进一步附着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机械钟表的机魂被圣水包裹，陷入了“无思考”状态。
衣袖遮挡下，明舟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她为这种机魂的现状感到遗憾。
黄金大钟结束了震荡，祭坛又恢复了平静，帕尔缇神官将机械钟表搬下来，交予两位侍立在一旁的仆役，两位仆役安静地抬着钟离开了。
帕尔缇神官拎起被圣水打湿的衣摆，连连向明舟致歉，“我很抱歉，罗兰小姐，请容许我先去更衣，请您在祈祷室等我，关于您父亲爵位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聊。”
“好的，帕尔缇神官阁下。”明舟点点头。
小祈祷室在机灵厅的一侧，虽然带了一个小的前缀，但其实一点也不小，沙发、茶几、会客用品一应俱全，两边还有仆役随侍。
考虑到神官们一向注重外表，收拾自己的时间往往很长，明舟先闪入了教堂的女士盥洗室。
光明教会的盥洗室建造的十分豪华，香皂、梳子和香水一应俱全，连洗手台的水龙头都是黄金包裹的，这种呼吸之间全是金钱的气息连明舟都被深深地震慑到了。
一只通体金属银灰色的猫从盥洗室的空中凝聚起身形，“真有钱啊，光明神还是太浪费了。”话中羡慕的酸味都快溢出了。
这只双眼如火般鲜艳的银灰色猫是明舟的同伙，同样也是一名穿越者，亦是一位神明，一位只剩下灵魂碎片的神灵——战争之神。
祂感叹了两句，转头看见明舟正拿着那本要命的书。
明舟手指点上书名，混沌气息丝丝缕缕渗入书内，书的封面在权柄混沌的作用下融化，五张痛苦着无声尖叫着的人脸浮现在这牛皮纸上，这是五个人灵魂的残影。
“啧，《普露夫人》，好熟悉的名字。”祂伸出脖子看向封面，这是一本极其普通的书，只有书名部分用错综复杂的交织花纹图案装饰，翻开书的内容，也不过是一名贵妇人的自序，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在场的两位都明白这是一本用于召唤混沌天使级以上的献祭仪式，这本书本身的位格已经到达了圣级，“按照今早我们简单的分析，它应该是献祭了六个人，这是你降临这个女孩身体的重要原因。”
明舟说：“康斯坦丝·罗兰的灵魂本应该在这里，可是现在这本书里只有五个灵魂的残留印记。”
“别找啦，你是神灵位格，这本书最多达到圣级，在同样的混沌系下，碾压的存在不可能有能逃过你感知的存在。”战争之神说，“她的灵魂多半已经死亡，残影消失说明她已经死透了。”
说到这里祂叹了一口气：“碰什么不好，竟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接触混沌。算了，说重点，这本书的来历可能与你丢失的三个权柄的去向有一点关系，调查这本书如何落入康斯坦丝以及这书中五个人的身份是我们接下来的重点方向。除此之外，现在你所能接触到的最有可能有你权柄下落的地方，就是光明教会了。”
“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只挑重点的说，我们的敌人，这个世界的五位正神，分别是光明神、黑暗神、大地之神、海神以及死神。不同的国家信奉不同的神灵，而信奉同一神灵的国家往往会结成联盟，但塞兰帝国与众不同，五位神灵它都信奉，尤其是我们现在所在的首都格尔洛卡，它同时有着五位神灵的大教堂。也得益于这种混乱的情形，格尔洛卡的隐秘组织也格外的多。”
“黄昏大教堂所在的区域曾是被正神们称为诡计之神的智慧之神与光明神重要的神战之地，这里大概率有你的权柄的消息。”说到这里，战争之神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我的记忆不太清楚，但仍然记得祂在最后几年掌握了超出混沌智慧之外的权柄，考虑到这个世界混沌权柄的数量，那有极大概率是你的权柄。”
“我以为权柄与我是一起降临这个世界。”明舟说。
“不，是先有权柄，然后自权柄中诞生神格，”战争之神摇着尾巴说，“拥有该神格位格的灵魂去融合权柄，你只剩下一个权柄，还没有融合完全，只是空有位格。不过还好啦，拥有位格，即便其他权柄被别人先拿到，ta也不能使用这些权柄。必须先有神灵位格，才能容纳权柄。”
明舟托住脸颊，漫不经心地问：“怎样融合权柄？”
“提升权柄融合程度的方式，只有用时间来磨合，但是可以用适宜权柄的环境来缩短时间。”
“就好比一次化学反应，你的灵魂和权柄作为反应材料进行化合反应，化学反应需要时间，混乱的环境可作为催化剂，虽不改变最终结果，但可以提升融合效率。而根据我们的经验，引起混乱的最佳方式是……”
战争之神鲜红色的瞳孔看向半眯着眼的新生邪神，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她收拾桌上散落工具的手：“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话啊，喵！”
祂似乎没有注意祂刚刚“喵”了一声。
明舟慢吞吞地将《普露夫人》收入包内：“没有，你说的太多了。”
战争之神猫猫抱头：“啊！你的仅有的一个权柄融合进度不足1%，我有就只剩下这点灵魂残片！怎么赢？怎么赢？”
明舟朝盥洗室门外走去，战争之神叹着气消散于空气中。
明舟回到小祷告室，帕尔缇神官仍然没有到场，但他的贴身男仆在这里。
他递上一封信，优雅地说：“很抱歉，神官大人受主教大人委托，现在无法与您会谈，这是圣伊路孤儿院慈善活动的邀请函，还请您赏光。”
明舟用裁纸刀打开了信封，拿出里面的邀请函，这是一封来自圣伊路孤儿院修女的手写信。
“嗯，好的。”明舟回答。
战争之神急于从《普露夫人》这本书本身来寻找它的来源，但明舟却有一个不同的思路：已知康斯坦丝是被献祭的六人中的一位，但现在她的身体好好的出现在光明教堂内，甚至在自由的活动，明舟不相信献祭法阵的幕后黑手没有关注她。
明舟继承的康斯坦丝的记忆并不是完整的，有关《普露夫人》的来历是一片空白，但她认为康斯坦丝得到这本书的途径很有可能是从她认识的人手中拿到的，而这封现在出现的邀请函也许就与此有关。
明舟慢慢将邀请函收好，她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钢筋混凝土组成的城市森林中，数万工人和信徒虔诚建造的智慧神殿之中，信徒和恶魔们汇聚于此，等待最后一搏。
在数月的战争之中，他们节节败退，无论他们在这场战役是胜还是败，阵地都被抛弃于身后，这不是他们贪生怕死，而是每一寸土地都已被光明侵染，任何想要待在那里的混沌行者必须忍受秩序的烧灼。
每一寸他们战斗过的土地，被那些天使用光明照耀，然后由祂们的仆役用圣水仔细撒过每一片土壤，城镇、平原与山地都已被闪烁着银光的圣水污染了。
从圣城旁的死亡峰——这里是圣城的最高点，被摧毁的泰坦神机伫立于此——往下看，从各个区域被驱逐而来的难民们汇聚成流动的溪流，犹如灰朴朴的丝带清晰的映照在地面，就像是城市中不断升起的黑烟。
泰坦神机的炮口怒吼着，伴随着无尽轰隆作响的雷鸣声，搭在着混沌立场的导弹落在天使身后的圣骑士军团之中，瞬间撕开一道防线，圣水祝福过后的盔甲在泰坦神机的炮火下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在这场战争中煎熬着。
汗水从安西娅的额头滴落，泰坦神机死亡君主号的温度循环中心在一个标准时之前被敌方一名高阶海洋行者的自杀式袭击打爆，现在神机内所有人都出现了轻度脱水的状况。
安西娅舔了舔皱皮的嘴唇，聆听着指挥长的命令，操纵神机左手上的炮台对准海洋的骑士军团。
可控的混沌爆破瞬间摧毁了那支刚集结的骑士军团，安西娅听见植入式耳麦中传来姐妹们沙哑的欢呼声：“干的漂亮，安西娅！”
但战场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天空、大地、海洋全是她们的敌人。
安西娅抽空看了一眼泰坦神机内部的监控，通向温度循环中心的升降梯依旧没有亮起，那帮机械修理师还没有修好泰坦神机内部的温度调控。
她的视线转回战场，满目狼藉，圣城外的建筑已经在泰坦神机的炮火下化成了废墟，光明、黑暗、大地、海洋四位神灵的信徒们在哪里集结，他们在向这座混沌圣城冲锋。他们的身形在泰坦神机下就像蚂蚁一样弱小，只需泰坦神机踏出一步就可以碾碎他们，可惜泰坦神机已经无法踏出那一步了。
她们快输掉这场战役了，安西娅想。
但三个月前不是这样的。
三个月前，她们还在边境防守，整个西部无战事，真正的战线在混沌域之外，在那个据说四季分明、风景宜人的主界。
节节胜利的战斗当然不需要出动泰坦神机，但谁能想到三个月后泰坦神机就需要在圣城边缘填线来守卫它的信仰中心了。
她看见灰蒙蒙的天空上被光团笼罩的区域出现了一位新的天使，祂拥有一对不像是混沌域的洁白宽大的翅膀。
神机的监控系统将祂的面部放大，填入安西娅的显示屏中。祂的脸庞暴露在阳光下，祂有一头耀眼的金发，祂的脸仿佛寂静教堂中一尊神圣的雕像，祂——
“叛徒！”安西娅听见耳麦中指挥长的怒吼。
泰坦神机的扩音器将这声怒吼传至战场四面。
叛徒！多么可怕的字眼，安西娅打了一个颤，不由得痛苦起来，如果不是叛徒泄露了混沌域的所有情报，如果不是叛徒叛变到敌方阵营，如果不是叛徒就是神最亲密的天使——伊路维尔就好了！
死亡君主的炮火前所未有的怒吼起来，安西娅的脑细胞全部活跃起来，她想起了那个下午她还在接受内阁首相普露夫人接见的时候，国防大臣内苍白的面容和颤抖的嘴唇：“神的大天使长，伊路维尔叛变了！雅萨山脉已经失守！”
“祂为什么要背叛？”无数张不同的脸露出相似的表情和同样的疑问。
祂为什么背叛！
一轮巨日出现在了圣城的上空，大地燃起金色的火焰，泰坦神机坑坑洼洼的外壳上也攀附上金色火焰。
死亡君主的指挥长在耳麦中怒吼到：“基因巫师去扑灭火焰！”
但是并不需要了，天空上金色的太阳旁出现了一堆巨大的齿轮，祂们相互咬合着，可怕的巨响在耳边回荡。
“吾神啊！”安西娅听见有人在低喃，但无人欢呼，因为她们看见黑夜已经侵蚀了混沌域的大半天空，大地上树木丛生，森林在泰坦神机脚下飞速生长，远处洪流正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来。
泰坦神机内部警声大作，一道来自战争指挥部的命令越过了指挥长直接发到各机长手中，只有短短一词：
[撤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刺眼的光芒在眼前炸开，安西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她听见耳麦中传来的惊呼声、祈祷声、怒吼声，时间仿佛拉的很长，又确实过了这么久，她听见一句叹息：“神陨落了！”
随后永恒的死亡带走了她。
——
最后一片夜幕消散了，清晨的阳光迫不及待地穿过笼罩在格尔洛卡上空的薄雾，使它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在这一片金色的笼罩下，格尔洛卡显得宁静而宏伟。等到面色苍白的纺织女工从她们简陋的宿舍内摇摇晃晃出来时，薄雾就会消散，这座众神之城就会显现出它喧闹的全貌。
在威斯顿大街上，密实的石板铺成了平整的路面，来往的马车在上面踏出清脆的马蹄声。光明教会的黄昏大教堂就在威斯顿大街一侧，贯穿整个格尔洛卡的奥罗拉河河畔。
晨曦的金光毫不吝啬地洒向黄昏大教堂，大教堂的光明圣徽和高塔华美的尖顶熠熠生辉，流光在彩色玻璃上流转，洁白圣砖垒成的高墙让人心生敬畏。大教堂有着两座钟楼，主建筑是类似于罗马式的大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白色为底金色为顶的附属建筑，如同主殿放射出来的光芒。
康斯坦丝·罗兰——实际上这具身体现在真正的灵魂——明舟正穿过机械修理室通向机灵厅的长廊。阳光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棕色绸缎般的长发闪烁着蜜一样的光辉，没有感情的双眼透露出如春日湖泊般翠绿色，光明教会机械修理师制服的白色制服裙褶皱因急走而有些凌乱，象征机械师的修理包斜挂在身上。
她身后两名仆役正合力抬着一台不大的座钟。
穿过游廊，明舟和两位仆役进入了机灵厅，它是由四根金属雕成的天使柱子支撑起的大厅，大厅中央则是装满圣水的水池。机灵厅四周整齐地摆放着金属设备，这些设备的嗡嗡响声与换气管道的嘶嘶响声组成了和谐的机械之乐。
一个身穿白袍的男性站在祭坛旁边，他约莫三十岁，长着一张用明舟的话来形容就是“光明教会的标准长相，看多了容易分不清，更可悲的是连发型都是相似的，只能凭借并没有多少区分度的发色和声音来区分”的严肃端正的面容。
明舟带着两个仆役目不斜视地走到祭台前，帕尔缇神官朝她点点头，接过机械钟表，将它放在祭坛中央。
祭坛是由一块平整的精钢制成，侧面铆接这明舟无法理解的深色金属板和金属导线，导线深入水池的圣水之中，她看见闪烁着银光的液体逆流而上，填满了精钢上刻画出的回路。
帕尔缇神官点燃了祭坛周围摆放成光明标志的香炉，升腾的熏香从香炉中冒了出来，浸染着机械钟表的每一个齿轮。
明舟做起了修理机械钟表的最后一项工作——为齿轮刷上润滑油。她从神龛中用象牙刷沾上在神龛中海冒着热气芳香四溢的润滑油，沾上圣水的润滑油仔细地涂抹着核心齿轮的每一处，明舟模糊地感觉到当润滑油顺过齿轮之时，它仿佛有了灵动感。这里萦绕着一种神秘的感觉，仿佛有什么灵魂即将苏醒，又宛如即将入睡的朦胧时分，深邃而又平静。
明舟低吟到：“机油乃汝之血液，齿轮乃汝之骨骼，血骨交融，苏醒之时……”
帕尔缇神官推动装满圣水池中链接着各根金属导线的黄金大钟。
“咚——，咚——，……”神圣的声音在大厅内来回回荡。
润滑油刚好润滑完成，明舟后退一步，念出最后一句：“11100110 10011100 10111010……（机械之魂）。”
明舟真的感受到了这冰冷的机械之中的那一缕微妙的波动，十分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永不会停歇的能源流过了整个核心齿轮，连它的金属外壳都散发出生机勃勃的光彩。
明舟能感受到它幽灵般能量的抚摸，尽管她面无表情，但她的指尖却在颤动。
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明舟有些怔愣，回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康斯坦丝·罗兰的记忆不合时宜地浮现于她的脑海。
康斯坦丝·罗兰，一位男爵医生和庄园主女儿的独生女，16岁时父母双亡，但好在她父母的朋友还算善良，格尔洛卡顶级机械学院的校长为她写了一封推荐信，将她送入光明教会的庇护之下。
光明教会虽然死板，但仍需机械修理师来处理日益普及的机械用品，却也不想招收那些中高级机械修理师让他们进入教堂内，于是家室优良水平不错、有着机械学院校长推荐信的康斯坦丝·罗兰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在光明教会的庇护下，康斯坦丝成功守住家产并活到了成年。得益于塞兰帝国与这片大陆上其它国家不同的法律，女性在成年之后未出嫁之前也不需要监护人，康斯坦丝至此可以自由支配父母留给她的遗产。
她原本应该是万事顺遂地渡过一生，但就在昨天午夜，康斯坦丝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一本书发生了异变，那本书隐藏着一个混沌召唤献祭法阵。小姑娘的灵魂在睡梦中被直接献祭，而明舟也不知因何缘故被召唤到这具身体内。
光明教会的机械不多，但也需要忙活一会儿，明舟还没有找到空余时间细细梳理发生的事情。
圣水中帕尔缇神官敲响的黄金大钟仍在回响，祭坛中闪着银光的圣水随着钟声一下一下攀附上机械钟表外壳，原先外壳上的生机光芒随着圣水的进一步附着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机械钟表的机魂被圣水包裹，陷入了“无思考”状态。
衣袖遮挡下，明舟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她为这种机魂的现状感到遗憾。
黄金大钟结束了震荡，祭坛又恢复了平静，帕尔缇神官将机械钟表搬下来，交予两位侍立在一旁的仆役，两位仆役安静地抬着钟离开了。
帕尔缇神官拎起被圣水打湿的衣摆，连连向明舟致歉，“我很抱歉，罗兰小姐，请容许我先去更衣，请您在祈祷室等我，关于您父亲爵位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聊。”
“好的，帕尔缇神官阁下。”明舟点点头。
小祈祷室在机灵厅的一侧，虽然带了一个小的前缀，但其实一点也不小，沙发、茶几、会客用品一应俱全，两边还有仆役随侍。
考虑到神官们一向注重外表，收拾自己的时间往往很长，明舟先闪入了教堂的女士盥洗室。
光明教会的盥洗室建造的十分豪华，香皂、梳子和香水一应俱全，连洗手台的水龙头都是黄金包裹的，这种呼吸之间全是金钱的气息连明舟都被深深地震慑到了。
一只通体金属银灰色的猫从盥洗室的空中凝聚起身形，“真有钱啊，光明神还是太浪费了。”话中羡慕的酸味都快溢出了。
这只双眼如火般鲜艳的银灰色猫是明舟的同伙，同样也是一名穿越者，亦是一位神明，一位只剩下灵魂碎片的神灵——战争之神。
祂感叹了两句，转头看见明舟正拿着那本要命的书。
明舟手指点上书名，混沌气息丝丝缕缕渗入书内，书的封面在权柄混沌的作用下融化，五张痛苦着无声尖叫着的人脸浮现在这牛皮纸上，这是五个人灵魂的残影。
“啧，《普露夫人》，好熟悉的名字。”祂伸出脖子看向封面，这是一本极其普通的书，只有书名部分用错综复杂的交织花纹图案装饰，翻开书的内容，也不过是一名贵妇人的自序，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在场的两位都明白这是一本用于召唤混沌天使级以上的献祭仪式，这本书本身的位格已经到达了圣级，“按照今早我们简单的分析，它应该是献祭了六个人，这是你降临这个女孩身体的重要原因。”
明舟说：“康斯坦丝·罗兰的灵魂本应该在这里，可是现在这本书里只有五个灵魂的残留印记。”
“别找啦，你是神灵位格，这本书最多达到圣级，在同样的混沌系下，碾压的存在不可能有能逃过你感知的存在。”战争之神说，“她的灵魂多半已经死亡，残影消失说明她已经死透了。”
说到这里祂叹了一口气：“碰什么不好，竟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接触混沌。算了，说重点，这本书的来历可能与你丢失的三个权柄的去向有一点关系，调查这本书如何落入康斯坦丝以及这书中五个人的身份是我们接下来的重点方向。除此之外，现在你所能接触到的最有可能有你权柄下落的地方，就是光明教会了。”
“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只挑重点的说，我们的敌人，这个世界的五位正神，分别是光明神、黑暗神、大地之神、海神以及死神。不同的国家信奉不同的神灵，而信奉同一神灵的国家往往会结成联盟，但塞兰帝国与众不同，五位神灵它都信奉，尤其是我们现在所在的首都格尔洛卡，它同时有着五位神灵的大教堂。也得益于这种混乱的情形，格尔洛卡的隐秘组织也格外的多。”
“黄昏大教堂所在的区域曾是被正神们称为诡计之神的智慧之神与光明神重要的神战之地，这里大概率有你的权柄的消息。”说到这里，战争之神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我的记忆不太清楚，但仍然记得祂在最后几年掌握了超出混沌智慧之外的权柄，考虑到这个世界混沌权柄的数量，那有极大概率是你的权柄。”
“我以为权柄与我是一起降临这个世界。”明舟说。
“不，是先有权柄，然后自权柄中诞生神格，”战争之神摇着尾巴说，“拥有该神格位格的灵魂去融合权柄，你只剩下一个权柄，还没有融合完全，只是空有位格。不过还好啦，拥有位格，即便其他权柄被别人先拿到，ta也不能使用这些权柄。必须先有神灵位格，才能容纳权柄。”
明舟托住脸颊，漫不经心地问：“怎样融合权柄？”
“提升权柄融合程度的方式，只有用时间来磨合，但是可以用适宜权柄的环境来缩短时间。”
“就好比一次化学反应，你的灵魂和权柄作为反应材料进行化合反应，化学反应需要时间，混乱的环境可作为催化剂，虽不改变最终结果，但可以提升融合效率。而根据我们的经验，引起混乱的最佳方式是……”
战争之神鲜红色的瞳孔看向半眯着眼的新生邪神，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她收拾桌上散落工具的手：“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话啊，喵！”
祂似乎没有注意祂刚刚“喵”了一声。
明舟慢吞吞地将《普露夫人》收入包内：“没有，你说的太多了。”
战争之神猫猫抱头：“啊！你的仅有的一个权柄融合进度不足1%，我有就只剩下这点灵魂残片！怎么赢？怎么赢？”
明舟朝盥洗室门外走去，战争之神叹着气消散于空气中。
明舟回到小祷告室，帕尔缇神官仍然没有到场，但他的贴身男仆在这里。
他递上一封信，优雅地说：“很抱歉，神官大人受主教大人委托，现在无法与您会谈，这是圣伊路孤儿院慈善活动的邀请函，还请您赏光。”
明舟用裁纸刀打开了信封，拿出里面的邀请函，这是一封来自圣伊路孤儿院修女的手写信。
“嗯，好的。”明舟回答。
战争之神急于从《普露夫人》这本书本身来寻找它的来源，但明舟却有一个不同的思路：已知康斯坦丝是被献祭的六人中的一位，但现在她的身体好好的出现在光明教堂内，甚至在自由的活动，明舟不相信献祭法阵的幕后黑手没有关注她。
明舟继承的康斯坦丝的记忆并不是完整的，有关《普露夫人》的来历是一片空白，但她认为康斯坦丝得到这本书的途径很有可能是从她认识的人手中拿到的，而这封现在出现的邀请函也许就与此有关。
明舟慢慢将邀请函收好，她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