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晚秋,襄州城内人潮涌动。

    枯黄的杏叶翻飞,在裹挟着劲风扫过后坠入平地,寒意扑面,不远处恰有两名江湖人士打斗,激起尘土飞扬,路过的行客纷纷四散避让。

    唯有个身着翠色衣衫,腰悬长剑的少女从中缓缓而来,她神色怯怯,想着趁乱去瞧瞧近处张贴好的告示。

    若是能在比武大会里夺魁,哪怕只是站在擂台上,都不枉此生了。

    刀光剑影横扫,她的衣袂也被割断飘远,穆卿卿惊惶地扶手撑起身子,在众多唏嘘声中,面上僵直得瞧不出什么情绪来,整个人呆若木鸡。

    顷刻,穆卿卿慢慢缓过神来,借着被摔在一侧已然碎裂的镜片打量起这具躯壳主人的容貌。

    算不得何等绝色艳丽,却也是生相娇俏,眉睫低垂若盈盈流光,莹白胜玉的肌肤更衬得几分清丽,只可惜面盘珠圆玉润,瞧着胆小老实。

    她不由蹙眉,拍了拍身上尘土站起来。

    尚在几分钟前,穆卿卿正对自己追了十多年的书投递出长达几百字的差评,随后再睁眼,就莫名穿书了,还险些丧命。

    且她竟然还穿在了吐槽点拉满,又同名同姓的原书女主身上。

    作为高龄书粉,穆卿卿深知原书女主身世凄惨,是个无父无母闯荡江湖的游侠,武力不高,全依靠作者给的逆天气运勉强度日,后来在比武大会上出丑遭人耻笑,灰溜溜隐退,不日坠崖而亡。

    她的性情和穆卿卿相比也是迥然,一个怕事少语,一个睚眦必报还嘴贫。

    所以穆卿卿自然看不惯女主处处隐忍,心直手快写的差评大多是拆台在了女主角色的塑造上。

    在此时,她脑海里忽的传出极为生硬的声音。

    “欢迎来到《道梦记》,宿主001,我是你已默认绑定成功的系统加金手指,现开放角色自由养成,你的任务是改变角色命运。”

    原书女主体质一般,至少去武林大会比武肯定必输无疑,还在原书里死得早,作者也没有交代她的坠崖而亡究竟是被谁所杀。

    若自己想改变她的命运,在武林大会上夺魁,成为天下第一,当上武林盟主不就解决了。

    系统读取到穆卿卿的想法,肯定地说:“可行,鉴于项目初开,特开放免费调整角色面板数值一次。”

    她点开界面,入目是女主角被华丽丽拉满的气运与容貌值,那少到可怜的武力值分外惹眼,标签还是绝处逢生。

    红艳艳四个大字,把穆卿卿看得虎躯一震。

    她不假思索就想把数值全拉满,却发现有限制。

    穆卿卿只得把气运拉低,武力条拉满。

    系统提醒她:“气运拉太低可能会引来不少祸端。”

    “气运拉高也不见她如何啊。”穆卿卿气得磨牙,“不还是被人偷腰包吗?至少我能武又有脑子,气运低点怎么了,等我当上了武林盟主,我还能吃上口热饭呢。比起坠崖而亡,死相还是好看些吧。”

    系统又道:“气运太低,你的运势不会……”

    穆卿卿耸了耸肩,没怎么犹豫,“那又如何?左右我打得过人,就足够了。”

    系统默然半晌,终于开口:“既然如此,祝你的穿书之旅愉快,我与宿主相互感应,如有需要,我会再出现。”

    言罢,它就消失无踪。

    穆卿卿思绪流转,耳畔突兀多出道刺耳的响动,肩膀被人沉沉搭上。

    “哟,这不是穆姑娘吗!你个丫头片子赶来凑什么热闹,连柄下品剑都提不稳,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一个肥头大耳的糙汉嘲弄地看了过去,喋喋不休的话萦绕在她附近,“姑娘家家的,耍什么刀枪,武林大会可不是你这种小丫头片子能来的地方。”

    是啊,原书女主若遇到这种境况,必会乖巧附和。

    可惜了,她穆卿卿是现代社会的独立女性,在她的字典里,从来都倡导男女平等,女性未必不如男。

    何况自己已用金手指提高了武力值,好剑术浑然天成。

    穆卿卿没理由怕的。

    她拂去了他扒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抽剑出鞘,笑盈盈地看他,“提得动啊。既然公子如此说,想来定能在比武大会里大显身手,夺个天下第一来啰。”

    话说回来,依照原书中的世界观,天厉国无君王统治,而是以各处武林势力平分,四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里夺魁者,即可晋为武林盟主。

    不论正派中人,亦或是魔教中人,对武林盟主的位置皆是垂涎已久。

    说得好听是率领武林大统,人人心向善,走正道,行善事,说得难听则是出于私心,想借武林盟主之名风风光光俯瞰众生,受千万人追捧。

    然则被捧得愈高,摔下来就愈惨。

    譬如原书里的男主沈怀慈,荣登武林盟主,威风凛凛上位几年,就遭到妒恨,被群攻而为之,凄凄惨惨地众叛亲离,不幸嗝屁下线。

    这时糙汉被气得脸通红,伸手指向穆卿卿颤了颤,“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

    穆卿卿学着糙汉的语气,微微笑道:“我什么呢?只准你们男子去武林大会,女子就不行了吗?没这个道理。”

    “历代以来,就从未有过女子做武林盟主的先例,你要真有本事,不如试试能不能使得我这把剑!”

    糙汉笑得赘肉乱颤,似乎笃定了穆卿卿只是侥幸,定会在众人面前出丑。怎料她稳稳攥住剑柄,翻腕直将刃身指向了他,俯身噙笑,端得是云淡风轻。

    穆卿卿随手将剑抛掷回去,“依本姑娘看,公子还是回去再好生练练吧,免得在擂台上被打得哭爹喊娘。”

    糙汉不可置信地取回了剑,声音发抖:“这绝不可能,我的剑是以玄铁制成,足有几十斤重,就是入清虚门几年的弟子都抬不动,用不了,你……”

    围观的人里自也众说纷纭,穆卿卿静静听他们唠起原书女主的事来。

    “穆姑娘身边无家亲朋友照拂,听闻打小就孤身闯荡江湖,时常被坑蒙拐骗钱财,都只当募捐行善事。”

    “就是人傻了点,不过傻人有傻福……”

    “可她师出无门,如何能乍然剑术精进至此……”

    ……

    记忆里,原主从五六岁就游荡在外,初时还有好心的女娘可怜,肯赈济些衣粮,但时日久了,她们就都厌烦了。

    没人授原主剑术,没人授原主活命之道,原主只能拙劣地效颦模仿。

    东学一点,西学一点,终归是学了个四不像,只够苟活于世,该受的欺负一样不落。

    诚然天厉国有诸多武林世家,不外乎每年皆会招收外门弟子,可没有哪个世家会收穆卿卿为弟子,留在门内。

    因穆卿卿来路不明,连家居何处,父母为谁概为不知,习得的剑术更是不堪入流,连初试都以惨败告终,且还是次次无一例外。

    但原主少年时偏是个倔脾气,哪家宗门逐她去,她就奔往下一家继续求学剑法,直至过了许久,不知是哪家算命的道士指教了一二,方与世浮沉,不再执拗在拜师上。

    而后穆卿卿云游四方,遇过苍翠竹林里抚琴的老叟,遇过清辉皓月下饮酒的连理,独是瞧不清前路,望不尽归途,不知家安在何处。

    她对家亲的音容已模糊,尽管日子一日又一日过去,仍感心中空荡荡。

    金乌西坠,穆卿卿对袭卷来的原身旧忆了然在心,她抬高了音,郎朗道:“昔日之事全然已去,只是如今本姑娘剑术大有增益,这比武大会的魁首,花落谁家还说不准呢。”

    糙汉冷哼一声,“那看来,你定是要去武林大会了?”

    “是又如何?纵使比武大会至今尚无女子夺得魁首,也不意味着女子定是站不上擂台,输于男人吧。”

    穆卿卿不知是体能强了,亦或是别的原因,她远远嗅到了股淡淡的檀香味。

    她屏住呼吸,在相隔几丈的人群里瞥见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着了一身白衣,手握拂尘,面目清俊,虽沾有风霜之色,然双目生得极是漂亮。

    还有他旁边的少年,模样和原书中描写的分毫不差,眉间一点朱砂痣,两坨胭脂糊在脸颊,显得颇为滑稽。

    正是男主沈怀慈和他的道童。

    原书所写的男主是君子温如玉,举止风度翩翩,颇讲礼数。

    可既是君子,又岂有知恩不报的道理。

    穆卿卿默默腹诽着,本不愿再与糙汉多费口舌,孰知自以为行远的沈怀慈折返回来,覆了帷帽遮面,拱手一揖,温声含笑替她解了围。

    寥寥几语,就见观望的人就如鸟兽散,少顷就只剩他们两两相对。

    沈怀慈率先开了口,“姑娘何必执于天下第一?”

    是个问句。

    穆卿卿编不出缘由,索性转移话题,“敢问道长也是要去比武大会吗?”

    沈怀慈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道:“是。小道见你年纪尚轻,比武大会这种地方,实属不该去,若是磕碰到哪里,徒添伤疤。”

    “那又如何?”穆卿卿轻笑,故意去挑他看起来薄如蝉翼的布帛垂帘,“道长是在关怀我吗?”

    沈怀慈后撤一步,却没出声斥责,反倒浅浅笑了笑,“是与不是,只怕也都拦不住姑娘要去武林大会。”

    他这话不假,穆卿卿去是去定了,任谁也拦不得。

    风吹动襟袖,忽闻雅雀振翅簌簌飞过,沈怀慈看向辛黛的眸中也多了几分她看不清的东西,一闪而过。

    “后日武林大会大开,小道愿那时不会再见姑娘。”

    言罢,白衣翩然,穆卿卿怔怔送他走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还不知…沈怀慈的武力几成,待到后日自己与他在擂台交手,可会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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