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红绸满室，喜乐悠扬。
今日，是富商千金汤锦与御史长子应景同的大喜之日。
江南第一富商即汤父汤文光认为，爱女之喜当为全城之喜。
他下令，自今日起连续三日，汤家商铺糖果净送街上孩童，不收分文。
他派人给各大书院学子赠送束脩，令人在城郊建粥棚数十座，施粥于流民三日。
无论是谁，只要来挂着“喜”字的汤府院墙或城内上百家汤家铺子处，向驻守的汤家人道一声恭喜，都可得一只装着九十九文铜钱的红布袋。
几乎全城人都来凑这个热闹，贺一声喜，一时“喜”字底下人头攒动。
有人感叹，若是在前朝，定是看不见这官商结亲的大喜场面。
前朝施行政令定民之居，使士、农、工、商各就其业，阶层严格，商人位于最底层，再有钱也不能穿绫罗绸缎住豪门阔府。最穷困的书生也看不起最富有的商人。
大祈朝，建通元年，开国皇帝祁承连下数旨，不再推行士农工商之歧令，鼓励各地尤其是江南一带扩大水路、推广贸易、商民共兴。
建通十九年二月初十，宜成亲。
御史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新郎官应景同身着大红喜袍，身姿挺拔如松，剑眉星目间满是喜色。他站在大堂前，目光不时望向府门方向，心中甚是期待。迎亲队伍一到，他翻身上马携带迎书，率众人前往汤府正门。
汤家府邸深处，汤锦身披凤冠霞帔，面若桃花，目似秋水，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步出一间又一间房门。
一身华丽嫁衣如天边晚霞般绚烂，布料是雅云坊新出的号称十金一尺的织金缎。头顶的鎏金累丝点翠头面是汤文光一年前请江南最好的匠人花费重金打造而成。如此种种，不一列举。
汤文光敢打包票，皇帝的小女儿固硕公主前年出嫁时，全身装扮和十里红妆没有一份比得上汤锦的贵重。
他汤家乃是江南十三城首富，汤锦更是他从小疼到大的掌上明珠。
世人道“荣华富贵”，荣华，他没本事给汤锦考得功名换一个官老爹，富贵可是从来不缺。
不仅因为汤锦是他汤文光的独女，也因女儿出生时妻子虽亲情缘薄难产早逝，但他的生意随着女儿长大一日比一日好，到了汤锦六岁那年成为洮城首富。
他认定女儿命中带财，感恩妻子为他生下此女，所以没有续弦纳妾。
一心只有两件事，做生意赚钱和给汤锦花钱。
汤文光曾言，若没有汤锦，就没有今日江南十三城的首富之商。
若不是看在应景同父亲应淮容的御史大夫官职正三品不算太低，应家和汤家相邻，应父早早提亲，应景同也发誓尊重爱护汤锦一生，又从小和她一起念书玩耍，两人青梅竹马感情颇好，他才不会让汤锦下嫁。
反正他有的是钱，养女儿一辈子又何妨？可惜世人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然就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什么定是有暗疾怪癖无法嫁娶。
汤锦是世上顶好的姑娘，更是他最好的女儿，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于是有了今日大婚。
汤文光身着平生穿过最有稳重气质的衣袍，用宽大袖子悄悄抹去两滴泪。
哪怕应府就在旁边几百米处，他心里总觉得汤锦今日去的是千里之外。早知就将府宅修小些，离他的锦儿更近些。
天要下雨，女要嫁人。虽说锦儿曾多次直言她不想嫁人，可世道常理如此……
唉，罢了。锦儿有孝心，想必婚后会常来看望他吧。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汤文光在应家提亲时提了要求，汤家女儿出嫁自然是风光大嫁，不能因为两家相邻就节省迎亲队伍人手和路程，必须绕城一圈再来迎娶汤锦。
此时天光大好，快到了拜堂吉时。
应景同领着迎亲队伍，时急时徐，终是离汤府越来越近，嘴角愈发上扬。
他下马，亲自上前挑起喜轿轿帘，请在门口等候的汤锦入轿。
如沐春风，应景同掩不住笑意，改骑马为牵马步行，走了几百米，又亲自挑帘请汤锦入应府。
他向汤锦伸出了手。
按礼说，汤锦应该将手轻轻放上去，感受他的温暖坚定。
世事无常。
三箭齐发，射穿应景同的手。
“啊——”应景同惊叫，右手鲜血淋漓。
红盖头寓意辟邪遮羞吉祥如意，按规矩只能由新郎亲自取下。
汤锦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她遇此剧变惊呼：“景同哥哥，你的手……快来人！”
事发突然，众人未及反应。
箭矢射来后，一白衣男子随之而来，他抱着汤锦，不顾她的反抗，脚尖轻点地面，如同一只轻盈的飞鸟般跃起。
风在两人耳边呼啸而过，男子抱着人施展轻功，身形快如闪电。他在屋顶上飞速掠过，脚下的瓦片只发出轻微的声响。日光下，他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让人难以捉摸。
几个起落间，男子已经远离了御史府。他的气息始终平稳，仿佛怀中之人轻若无物。
怀中之人见反抗不得，一路痛骂。
徐盼海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车祸猝死穿进古代女婴身体，没手机没空调没网购没冲水马桶，原主的娘还去世了。就算父亲疼她，家里有钱，享受了十五年千金生活，她及笄后还是要嫁给他人作妇。
还好新郎条件不错，人高脸帅家父当官，去年秋天考中进士。
徐盼海本以为自己虽然穿越后从小没什么人身自由，好在爹和未婚夫都给力，她不用辛苦劳作可以躺平当个米虫。
谁料到会有人劫亲？
“臭王八蛋！挨千刀的！你放我下来，我今日成亲，你别觊觎有夫之妇！快放我下来……”
徐盼海冲着戴面具的男子一顿痛骂。
面具男的语调听不出一丝情绪：“你们还没拜堂成亲。”
“那又怎样？全城人都知道我会是他的妻子。还有，你知道我是谁吗？江南首富汤文光的女儿！要是你现在放我回去，我爹会给你一大笔钱。”
“我不缺钱。”
徐盼海不信他油盐不进：“你要是不放我走，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肯定重金悬赏你的项上人头！”
“你是说，你爹会找人杀我？”
徐盼海看着透过面具的冷冽目光，缩了缩脖子，语气慢慢变弱：“也不一定，你赶紧放我回去，我爹就不会……”
“你爹找的人杀不了我，我不给别人杀我的机会。”
男子眼珠一转，“倒是你，我给你这个机会。”
徐盼海悄悄伸进喜服内侧的手一抖，又握紧了防身匕首的刀鞘。
男子自信道：“想杀我的话，可以试试。”
疯子，徐盼海想，他一定是个疯子。
匕首还没见光，面具下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道：“要不打个赌。”
徐盼海顿住：“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杀我。”
“你真自信，就是太……”
徐盼海快速抽刀刺向男子，他右手轻轻一推，匕首像是纸糊的一样掉下去。
“检测到宿主出现自卫行为，系统自动绑定。”
什么声音在说话？
徐盼海的脑子一片混乱，面上强撑着讪笑两声：“这位好汉，其实我没想杀你。”就是想捅他一刀让他放她走。
“太狂妄了？”男子没注意她的话，看着她，眼神却似乎是在看另一个人。
“世人皆称我狂妄客。说实话，太难听了，我不喜欢，我非兽王，也没杀过女人……”
徐盼海心惊，没有细听他后面的话。
狂妄客？！
怎么会？如此年轻，听声音也就二十岁左右的人，竟然是狂妄客？
江湖传闻最强十人也是悬赏榜上有名的“十客”，而且还是十客之首，朝廷悬赏整整十万两白银的狂妄客？
完了，她完了。
十恶不赦，臭名昭著，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十客在天下众人中也就十人，她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还是最杀人不眨眼的狂妄客？
听说狂妄客性格古怪，行事张狂，招惹到他，无人可逃，便是权臣也杀过。京都常有人用他的名号止小儿夜哭。应该不会有人冒充狂妄客招摇撞骗绑架她吧。
十客恶名，徐盼海远在江南也知晓。
他们不是只在京都一带活动吗，怎么会现身于江南？
难道又有一场血腥大案将发？
狂妄客不会是冲着汤家来的吧？要钱还是要命？他方才说自己不缺钱，不会是……
徐盼海手脚冰凉，微微颤抖。
“……你赌吗？”
“赌什么？”徐盼海回过神，身体愈发僵硬。
狂妄客居然耐着性子给她再讲一遍。
“赌你能不能杀我，一百日为期。”
狂妄客皱眉，“瞧你这幅模样，罢了。”
“赌约改成，你在一百日内伤到我，就算你赢，我放你自由，送你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包括汤府。”
“要是不能，你就乖乖听我的话。”
“我能不赌吗？”徐盼海放低姿态，“狂……好汉大哥，”她想起看过的话本，为了不触怒狂妄客，还是换个称呼好。
“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你，没必要赌。你要是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我家有很多钱，你要是想要……我知道好汉大哥不缺钱，是我自愿给你钱。求求好汉大哥高抬贵手放我走。若是汤家曾经不慎招惹到好汉大哥，我回去定会劝父亲妥善处理……”
让她伤狂妄客？
徐盼海有自知之明，就是伤他一根寒毛，她下十年苦工学武才有可能。
一百天伤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十客的名字能够在朝廷悬赏榜待那么久，不是赏金不够多，而是因为十客各有所长，狂妄客更是被江湖人称世上第一武学天才。
就算他是假冒的狂妄客，以他们之间的差距，不论武功，就是单凭身体她也伤不到他……
男子轻声威胁：“不赌？现在就杀了你。”
徐盼海不明白，以他的武力明明可以胁迫她做任何事，打赌作甚？
而且还是这么个奇怪的赌局。
难道狂妄客一心求死？可他完全可以自我了结。
让她杀他的意义何在？
不是冲着汤家，单冲着她来的？可他不要钱，她有什么好抢的？
她虽是首富之女，从小娇生惯养，琴棋书画一概不会，样貌只能说出众但非倾国倾城，浑身上下除了钱还是钱，没有别的可图。
不会是，图女子……可依狂妄客的实力，缘何非要她？
狂妄客不会是有什么抢新娘给别人戴绿帽的怪癖？会不会享受完抢人乐趣杀人全家？他可是曾杀数十人震惊朝野的狂妄客。
要真是这样，她被抢之事传出去损害名誉或是一人丧命事小，汤家应家上百口人生死事大……
徐盼海绞尽脑汁，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沉默。
一个时辰过去，狂妄客抱着她降落地面时，徐盼海还没想明白其中关窍，自称“系统”的东西也没出声。
“到了。”
“哪里？”
“我……的府上。”
两人落入府邸空地，狂妄客放开她。
徐盼海脸色苍白，腿脚发麻，走路七扭八拐。
庭院宽广惊人，荒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
见狂妄客默默跟在她身旁，没有下一步动作，徐盼海大着胆子走了一圈。
曾经精美的亭台楼阁，如今油漆剥落，雕梁画栋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回廊蜿蜒曲折，处处破损。
各房屋顶瓦片残缺不全，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诡异光影。大厅中的立柱虽依旧粗壮，却布满了蛛网和尘埃。昔日华美的家具早已腐朽不堪，只剩下残破框架。
后院花园花草凋零，唯留枯枝败叶。池塘干涸，淤泥堆积，曾经嬉戏的鱼儿早已不见踪影。假山倒塌，碎石散落一地。
一片凄凉景象。
徐盼海加深了一分面具男是狂妄客的信任。整座府邸虽大却尽显破败，只有这种奇怪的住处才配得上传闻中狂妄客的癫狂嚣张气质。
她假装观察府邸环境，暗自和系统脑内对话。
“系统，你在吗？”
她穿越十五年，第一次遇上系统既惊又喜。
“宿主，我在。”
一人一统对话半天，徐盼海寄予系统厚望的心破灭，转而自救。
系统自称自卫系统，包含检测自卫行为、收纳自卫值，转化自卫值实现愿望的三大功能。
自卫系统从她穿越时就存在，需要她做出自卫行为才能绑定，所以十五年来徐盼海今朝才发现它的存在。
自己拿匕首刺狂妄客的动作增加了初始自卫值，五点。
徐盼海问能不能现在就把她从狂妄客的魔爪解救出来，系统一番运算后，得出需要10000点自卫值才能实现。
什么鬼，她都被人绑架了，按照穿越小说，这时候不应该出来一个超级厉害的系统秒天秒地吗？
要她一而再再而两千次地捅他，不知道狂妄客会不会在第三次就厌烦她的动作……
好在“自卫行为”的判定似乎很宽泛，她可以借和狂妄客的赌约做出伤他的行为，只希望他不要突然变卦。但狂妄客的古怪性子江湖皆知，她只有慢慢筹谋，小心为上。
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一定很着急吧。还有应景同的伤势。
徐盼海转身直面狂妄客：“好汉大哥，我……你……”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
“跟我来。”
他按动花园院墙上的一块砖，出现一道仅供两人穿过的门。
一堵墙隔开的像是两个世界。
这座府邸，层楼叠榭，端方规整，清雅又不失大气磅礴，显然精心规划，有人日日打理。
徐盼海没想到隔壁宅院也是他的。果然是狂妄客，行事古怪难以捉摸，平常人谁会买两座相邻宅第不打通，而是一个住一个闲置？
狂妄客领着她到了后院主宅的院子。
“你住这。”
徐盼海一脸纠结，要不要再劝他放她回去。
狂妄客恶名在外，他却不似传闻，连她试图刺他一刀都无所谓，没有反击甚至虐杀她，言行举止不像穷凶极恶之徒。
虽然他刚才用命威胁她，她没回应也无事发生。
或许用不着系统，婉言相劝，放她回去的事还有转圜余地？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狂妄客沉声道：“不赌，就死。”
面具突然凑近到她脸前，一双眼睛盯住她，仿佛有股无形威压。
徐盼海无可奈何：“我赌。”
“好。今日是第一日。看你这幅模样，八百年也伤不到我。公平起见，我教你杀我，先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狂妄客还没想到教什么。
“咳咳，你想学什么？”
徐盼海不假思索：“轻功。”要是她跟他一样轻功了得，就不会被抓，早已跑回家。
“好。轻功的基本功在于身法训练。你先绕着这座宅子跑十圈。”
“十圈？”
狂妄客笑道：“不跑也行。
你试试伤我，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赢下赌约，你就不用听我的话。”
徐盼海恼怒又不敢表现出来。
这不跟她赌输的惩罚一样吗，只要她伤不到他，以狂妄客的武功，恐怕后半辈子她都得听他的话。
没办法，技不如人，寄人篱下，呜呜呜呜……想不到今早还是千金小姐，现在成了别人府中囚。
还好有系统在，她有了一条生路。
她假意难过抬手拭泪时，用尽力气，一拳攻其胸膛。又是五点自卫值。
狂妄客脚下却像有滑轮，徐盼海还没看清他便后退几米。
“跑吧。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看来狂妄客确实言行举止处处古怪，她只能小心为上，寻找机会逃跑。
徐盼海刚迈开步子，狂妄客让她去主宅房间卸了钗环，换身衣服再跑。
“此府之内，你哪都可以去。记住，禁止出府，就像在汤家一样。别妄想逃走，我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是。”徐盼海微怒又悲不敢言，她在汤家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平日没少出府，在洮城带着婢女护卫四处游逛。这样的悠闲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
主宅房间的正门挂着一块牌匾题字“主宅”，真是言简意赅。
进门后，徐盼海没想到屋内风格和雅致院落完全不同，柜箱里各式衣装俱全，摆件陈设华丽精致，一股奢靡之风，快比得上她的闺阁。
徐盼海找了件上身袖口宽松下身裙摆偏大，料子清爽透气的云锦烟罗裙。
换好衣服，徐盼海不知道狂妄客说的“绕着宅子”具体路线，担心少跑被罚，沿着院墙跑。
这座府邸和旁边的布局一样是七进四合院。
她穿来后就没跑过这么远，跑完一圈，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不得不停下休息。
这宅子也太大了吧，都跟汤家差不多了，估计有个几十亩。
也许是随了主人的性子，她跑步时看见前院和内院有许多下人洒扫干活，没人震惊她的出现，好像她是在这出生长大似的。
狂妄客莫名闪现在她经过的各处，“别停，继续跑。”
徐盼海实在跑不动时，靠墙休息，以为狂妄客会罚她，但他只是站旁边看着。
徐盼海隐隐觉得被羞辱了，每次好不容易又跑入一进院子，狂妄客早就在她前面站着，还让她坚持跑。
徐盼海见识过他的轻功，想吐槽不必炫耀，又不敢说。
看来他确实武艺高强，可以无声无息地跟着她。
来回休息几十次，总算跑完十圈。
夕阳西下，日头快要没过天边消失不见。
要是她没被掳走，估计是已和应景同告知双方祖先，拜过天地高堂，行完诸多繁礼，开始洞房花烛夜。
她原不想嫁人，不知怎的父亲唯独不答应这件事，还请教习姑姑教她许多成婚礼仪，一教两月，现在都用不上了。
如今不用出嫁，落入另一男子手中，真不知是祸是福。
徐盼海坐在主宅门前院子的石凳上，捂着肚子：“累死我了。好饿啊，越跑，越饿，越饿，越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都变小了。
狂妄客说：“你怎么不吃饭就跑步？”
“今天我结……成亲，你见过谁家新娘子吃的膀大腰圆成亲的。都是等入洞房后再吃点。”徐盼海气息奄奄道。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铃铛，摇了三下，两奴两婢过来站在后院院门外。
“准备一桌席面，放在主宅桌上，放下就走。”
几人低头应下。
徐盼海心想，看来狂妄客不让下人进后院，是为了避免有人接触她帮她逃走。
没事，她跑十圈不是白跑的，地形熟记于心。她伤不了他的人，腿是她的，她还跑不了吗。直接救走她要一万点太多，但她可以攒自卫值兑换逃跑道具寻机自救。
徐盼海习惯越想事越是面心不一，挤出笑说：“谢谢你，好汉大哥。”
“今日我教你身法。不用叫我好汉，叫……”狂妄客又暂止话头，陷入思考。
“叫我，秦居映。”
“好的，秦……师父。”虽说他绑她来此，但没有伤她，徐盼海想着对大佬总是要恭敬一些保住小命，特别是在“狂妄客”面前。
男子一怔，很快恢复如常。
“直呼我名即可。你的跑步身形有缺陷，步履不稳，头重脚轻，身体摇晃，姿势不对……”
徐盼海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被人绑架，不要钱，要他命，还要她努力学习。
狂妄客居然真的教她如何正确训练身法，矫正跑步姿势，教的很认真。
徐盼海也逐渐认真。
一刻钟过去，十几个婢女鱼贯而入，每人端了一道菜，放下即走。
狂妄客，不，现在叫秦居映。
徐盼海不知道这是真名假名，她更疑惑的是，他为何看着她吃饭。
她一开始学教习姑姑曾教她的饮食规矩，优雅小口吃。见秦居映没有反应，只是抱手看她，徐盼海饿极了干脆大口猛吃。
天空如同被浓墨彻底浸染，一片漆黑。
徐盼海放下碗筷：“这饭真好吃，我吃饱了。”
秦居映让她休息，明天还有新的训练内容，随即离开主宅。
徐盼海掀开芙蓉帐，扑进架子床。
等会儿她就去打水洗漱……累死她了，先躺会休息一下……好困。
徐盼海倒在床上直接睡着了。
……
秦府内院，书房。
雕花窗棂半掩，几缕柔和的月光悄然洒入。满室的书架上，古籍卷轴散发着陈旧墨香。一方古朴的书案置于屋子中央，案上压着如雪宣纸。
秦居映身着素衣，双腿随意伸展坐于案前，毫无拘束之感。书房寂静，只有轻微的纸笔之声。
秦居映持笔写信，时而凝眉沉思，时而笔走龙蛇，仿佛要将心中万千思绪倾注于薄薄的信笺之上。
“浩邈师姐，承宣师姐，鸿博师兄，安歌师兄，逸师姐，多谢你们将今年的下山名额让给我。
居映惭愧，下山本为寻找将杀人罪责推到我头上的幕后黑手，怎奈被人下百日毒，复仇行动中断。
不必担心，我已查清，给我下毒是因一场误会。据说中百日毒后，起先身体一切都好没有症状，约莫一百日后毒发猝死。
多谢鸿博师兄送我祛毒丹，我已服过，发现此毒无解。
若师尊出关，请替我转告，居映无能，不必为我报仇，多谢师尊的多年养育教导。
师姐师兄们也不必自责为我难过。虽然还没找到让我蒙冤的仇人，但中毒第二日我遇见了儿时救命恩人，她被人蒙骗成亲。
感谢师尊，让我能用凌云步救走救命恩人。
感谢承宣师姐送的话本，上面所写真的有效，我用杀人赌约鼓励恩人学武。今日测出她体质偏弱没有身手，明日我就正式教她习武。
如话本所言，‘怨怨相报何时了’，我决定放弃复仇，为报恩情专心教她，不回山门。
感谢师姐师兄们的教诲，我按你们曾经训练我的方式训练她，果然很有用。
我想，即使我死后，她应该能有自保之力，不会轻易被人骗去落入牢笼。
今后我会多多写信探讨教学方式，希望师姐师兄们不吝赐教。
秦居映。”
他看了又看，觉得自己把该写的都写上了，吹出一道奇特哨声。不多时，信鸽飞来，落在书房窗前。
秦居映将信筒系在信鸽腿上，轻声呢喃：“去吧，小白，帮我送信回师门。”
他方才放飞信鸽，仰头间，本是皎皎明月高悬于天际，洒下银辉一片。不知何时，云悄然而至，似墨色轻纱般飘来。须臾，月亮便被浓云遮盖得严严实实，天地间骤然暗了几分。
他微微蹙眉，望着无边无际黑暗巨网，将天地万物笼罩其中，心中似有一抹怅然。还好小白训练有素，能在无月之光的暗夜，寻得远方山门。
一抹白色消失在如墨夜幕，深沉无垠。庭院中，再次静谧无声。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思绪如夜雾渐起，弥漫开来。
秦府角落，几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豆灯火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无法打破寂静深沉。
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红绸满室，喜乐悠扬。
今日，是富商千金汤锦与御史长子应景同的大喜之日。
江南第一富商即汤父汤文光认为，爱女之喜当为全城之喜。
他下令，自今日起连续三日，汤家商铺糖果净送街上孩童，不收分文。
他派人给各大书院学子赠送束脩，令人在城郊建粥棚数十座，施粥于流民三日。
无论是谁，只要来挂着“喜”字的汤府院墙或城内上百家汤家铺子处，向驻守的汤家人道一声恭喜，都可得一只装着九十九文铜钱的红布袋。
几乎全城人都来凑这个热闹，贺一声喜，一时“喜”字底下人头攒动。
有人感叹，若是在前朝，定是看不见这官商结亲的大喜场面。
前朝施行政令定民之居，使士、农、工、商各就其业，阶层严格，商人位于最底层，再有钱也不能穿绫罗绸缎住豪门阔府。最穷困的书生也看不起最富有的商人。
大祈朝，建通元年，开国皇帝祁承连下数旨，不再推行士农工商之歧令，鼓励各地尤其是江南一带扩大水路、推广贸易、商民共兴。
建通十九年二月初十，宜成亲。
御史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新郎官应景同身着大红喜袍，身姿挺拔如松，剑眉星目间满是喜色。他站在大堂前，目光不时望向府门方向，心中甚是期待。迎亲队伍一到，他翻身上马携带迎书，率众人前往汤府正门。
汤家府邸深处，汤锦身披凤冠霞帔，面若桃花，目似秋水，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步出一间又一间房门。
一身华丽嫁衣如天边晚霞般绚烂，布料是雅云坊新出的号称十金一尺的织金缎。头顶的鎏金累丝点翠头面是汤文光一年前请江南最好的匠人花费重金打造而成。如此种种，不一列举。
汤文光敢打包票，皇帝的小女儿固硕公主前年出嫁时，全身装扮和十里红妆没有一份比得上汤锦的贵重。
他汤家乃是江南十三城首富，汤锦更是他从小疼到大的掌上明珠。
世人道“荣华富贵”，荣华，他没本事给汤锦考得功名换一个官老爹，富贵可是从来不缺。
不仅因为汤锦是他汤文光的独女，也因女儿出生时妻子虽亲情缘薄难产早逝，但他的生意随着女儿长大一日比一日好，到了汤锦六岁那年成为洮城首富。
他认定女儿命中带财，感恩妻子为他生下此女，所以没有续弦纳妾。
一心只有两件事，做生意赚钱和给汤锦花钱。
汤文光曾言，若没有汤锦，就没有今日江南十三城的首富之商。
若不是看在应景同父亲应淮容的御史大夫官职正三品不算太低，应家和汤家相邻，应父早早提亲，应景同也发誓尊重爱护汤锦一生，又从小和她一起念书玩耍，两人青梅竹马感情颇好，他才不会让汤锦下嫁。
反正他有的是钱，养女儿一辈子又何妨？可惜世人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然就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什么定是有暗疾怪癖无法嫁娶。
汤锦是世上顶好的姑娘，更是他最好的女儿，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于是有了今日大婚。
汤文光身着平生穿过最有稳重气质的衣袍，用宽大袖子悄悄抹去两滴泪。
哪怕应府就在旁边几百米处，他心里总觉得汤锦今日去的是千里之外。早知就将府宅修小些，离他的锦儿更近些。
天要下雨，女要嫁人。虽说锦儿曾多次直言她不想嫁人，可世道常理如此……
唉，罢了。锦儿有孝心，想必婚后会常来看望他吧。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汤文光在应家提亲时提了要求，汤家女儿出嫁自然是风光大嫁，不能因为两家相邻就节省迎亲队伍人手和路程，必须绕城一圈再来迎娶汤锦。
此时天光大好，快到了拜堂吉时。
应景同领着迎亲队伍，时急时徐，终是离汤府越来越近，嘴角愈发上扬。
他下马，亲自上前挑起喜轿轿帘，请在门口等候的汤锦入轿。
如沐春风，应景同掩不住笑意，改骑马为牵马步行，走了几百米，又亲自挑帘请汤锦入应府。
他向汤锦伸出了手。
按礼说，汤锦应该将手轻轻放上去，感受他的温暖坚定。
世事无常。
三箭齐发，射穿应景同的手。
“啊——”应景同惊叫，右手鲜血淋漓。
红盖头寓意辟邪遮羞吉祥如意，按规矩只能由新郎亲自取下。
汤锦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她遇此剧变惊呼：“景同哥哥，你的手……快来人！”
事发突然，众人未及反应。
箭矢射来后，一白衣男子随之而来，他抱着汤锦，不顾她的反抗，脚尖轻点地面，如同一只轻盈的飞鸟般跃起。
风在两人耳边呼啸而过，男子抱着人施展轻功，身形快如闪电。他在屋顶上飞速掠过，脚下的瓦片只发出轻微的声响。日光下，他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让人难以捉摸。
几个起落间，男子已经远离了御史府。他的气息始终平稳，仿佛怀中之人轻若无物。
怀中之人见反抗不得，一路痛骂。
徐盼海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车祸猝死穿进古代女婴身体，没手机没空调没网购没冲水马桶，原主的娘还去世了。就算父亲疼她，家里有钱，享受了十五年千金生活，她及笄后还是要嫁给他人作妇。
还好新郎条件不错，人高脸帅家父当官，去年秋天考中进士。
徐盼海本以为自己虽然穿越后从小没什么人身自由，好在爹和未婚夫都给力，她不用辛苦劳作可以躺平当个米虫。
谁料到会有人劫亲？
“臭王八蛋！挨千刀的！你放我下来，我今日成亲，你别觊觎有夫之妇！快放我下来……”
徐盼海冲着戴面具的男子一顿痛骂。
面具男的语调听不出一丝情绪：“你们还没拜堂成亲。”
“那又怎样？全城人都知道我会是他的妻子。还有，你知道我是谁吗？江南首富汤文光的女儿！要是你现在放我回去，我爹会给你一大笔钱。”
“我不缺钱。”
徐盼海不信他油盐不进：“你要是不放我走，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肯定重金悬赏你的项上人头！”
“你是说，你爹会找人杀我？”
徐盼海看着透过面具的冷冽目光，缩了缩脖子，语气慢慢变弱：“也不一定，你赶紧放我回去，我爹就不会……”
“你爹找的人杀不了我，我不给别人杀我的机会。”
男子眼珠一转，“倒是你，我给你这个机会。”
徐盼海悄悄伸进喜服内侧的手一抖，又握紧了防身匕首的刀鞘。
男子自信道：“想杀我的话，可以试试。”
疯子，徐盼海想，他一定是个疯子。
匕首还没见光，面具下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道：“要不打个赌。”
徐盼海顿住：“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杀我。”
“你真自信，就是太……”
徐盼海快速抽刀刺向男子，他右手轻轻一推，匕首像是纸糊的一样掉下去。
“检测到宿主出现自卫行为，系统自动绑定。”
什么声音在说话？
徐盼海的脑子一片混乱，面上强撑着讪笑两声：“这位好汉，其实我没想杀你。”就是想捅他一刀让他放她走。
“太狂妄了？”男子没注意她的话，看着她，眼神却似乎是在看另一个人。
“世人皆称我狂妄客。说实话，太难听了，我不喜欢，我非兽王，也没杀过女人……”
徐盼海心惊，没有细听他后面的话。
狂妄客？！
怎么会？如此年轻，听声音也就二十岁左右的人，竟然是狂妄客？
江湖传闻最强十人也是悬赏榜上有名的“十客”，而且还是十客之首，朝廷悬赏整整十万两白银的狂妄客？
完了，她完了。
十恶不赦，臭名昭著，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十客在天下众人中也就十人，她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还是最杀人不眨眼的狂妄客？
听说狂妄客性格古怪，行事张狂，招惹到他，无人可逃，便是权臣也杀过。京都常有人用他的名号止小儿夜哭。应该不会有人冒充狂妄客招摇撞骗绑架她吧。
十客恶名，徐盼海远在江南也知晓。
他们不是只在京都一带活动吗，怎么会现身于江南？
难道又有一场血腥大案将发？
狂妄客不会是冲着汤家来的吧？要钱还是要命？他方才说自己不缺钱，不会是……
徐盼海手脚冰凉，微微颤抖。
“……你赌吗？”
“赌什么？”徐盼海回过神，身体愈发僵硬。
狂妄客居然耐着性子给她再讲一遍。
“赌你能不能杀我，一百日为期。”
狂妄客皱眉，“瞧你这幅模样，罢了。”
“赌约改成，你在一百日内伤到我，就算你赢，我放你自由，送你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包括汤府。”
“要是不能，你就乖乖听我的话。”
“我能不赌吗？”徐盼海放低姿态，“狂……好汉大哥，”她想起看过的话本，为了不触怒狂妄客，还是换个称呼好。
“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你，没必要赌。你要是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我家有很多钱，你要是想要……我知道好汉大哥不缺钱，是我自愿给你钱。求求好汉大哥高抬贵手放我走。若是汤家曾经不慎招惹到好汉大哥，我回去定会劝父亲妥善处理……”
让她伤狂妄客？
徐盼海有自知之明，就是伤他一根寒毛，她下十年苦工学武才有可能。
一百天伤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十客的名字能够在朝廷悬赏榜待那么久，不是赏金不够多，而是因为十客各有所长，狂妄客更是被江湖人称世上第一武学天才。
就算他是假冒的狂妄客，以他们之间的差距，不论武功，就是单凭身体她也伤不到他……
男子轻声威胁：“不赌？现在就杀了你。”
徐盼海不明白，以他的武力明明可以胁迫她做任何事，打赌作甚？
而且还是这么个奇怪的赌局。
难道狂妄客一心求死？可他完全可以自我了结。
让她杀他的意义何在？
不是冲着汤家，单冲着她来的？可他不要钱，她有什么好抢的？
她虽是首富之女，从小娇生惯养，琴棋书画一概不会，样貌只能说出众但非倾国倾城，浑身上下除了钱还是钱，没有别的可图。
不会是，图女子……可依狂妄客的实力，缘何非要她？
狂妄客不会是有什么抢新娘给别人戴绿帽的怪癖？会不会享受完抢人乐趣杀人全家？他可是曾杀数十人震惊朝野的狂妄客。
要真是这样，她被抢之事传出去损害名誉或是一人丧命事小，汤家应家上百口人生死事大……
徐盼海绞尽脑汁，不知如何应对。
两人沉默。
一个时辰过去，狂妄客抱着她降落地面时，徐盼海还没想明白其中关窍，自称“系统”的东西也没出声。
“到了。”
“哪里？”
“我……的府上。”
两人落入府邸空地，狂妄客放开她。
徐盼海脸色苍白，腿脚发麻，走路七扭八拐。
庭院宽广惊人，荒草丛生，几乎没过膝盖。
见狂妄客默默跟在她身旁，没有下一步动作，徐盼海大着胆子走了一圈。
曾经精美的亭台楼阁，如今油漆剥落，雕梁画栋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回廊蜿蜒曲折，处处破损。
各房屋顶瓦片残缺不全，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诡异光影。大厅中的立柱虽依旧粗壮，却布满了蛛网和尘埃。昔日华美的家具早已腐朽不堪，只剩下残破框架。
后院花园花草凋零，唯留枯枝败叶。池塘干涸，淤泥堆积，曾经嬉戏的鱼儿早已不见踪影。假山倒塌，碎石散落一地。
一片凄凉景象。
徐盼海加深了一分面具男是狂妄客的信任。整座府邸虽大却尽显破败，只有这种奇怪的住处才配得上传闻中狂妄客的癫狂嚣张气质。
她假装观察府邸环境，暗自和系统脑内对话。
“系统，你在吗？”
她穿越十五年，第一次遇上系统既惊又喜。
“宿主，我在。”
一人一统对话半天，徐盼海寄予系统厚望的心破灭，转而自救。
系统自称自卫系统，包含检测自卫行为、收纳自卫值，转化自卫值实现愿望的三大功能。
自卫系统从她穿越时就存在，需要她做出自卫行为才能绑定，所以十五年来徐盼海今朝才发现它的存在。
自己拿匕首刺狂妄客的动作增加了初始自卫值，五点。
徐盼海问能不能现在就把她从狂妄客的魔爪解救出来，系统一番运算后，得出需要10000点自卫值才能实现。
什么鬼，她都被人绑架了，按照穿越小说，这时候不应该出来一个超级厉害的系统秒天秒地吗？
要她一而再再而两千次地捅他，不知道狂妄客会不会在第三次就厌烦她的动作……
好在“自卫行为”的判定似乎很宽泛，她可以借和狂妄客的赌约做出伤他的行为，只希望他不要突然变卦。但狂妄客的古怪性子江湖皆知，她只有慢慢筹谋，小心为上。
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一定很着急吧。还有应景同的伤势。
徐盼海转身直面狂妄客：“好汉大哥，我……你……”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
“跟我来。”
他按动花园院墙上的一块砖，出现一道仅供两人穿过的门。
一堵墙隔开的像是两个世界。
这座府邸，层楼叠榭，端方规整，清雅又不失大气磅礴，显然精心规划，有人日日打理。
徐盼海没想到隔壁宅院也是他的。果然是狂妄客，行事古怪难以捉摸，平常人谁会买两座相邻宅第不打通，而是一个住一个闲置？
狂妄客领着她到了后院主宅的院子。
“你住这。”
徐盼海一脸纠结，要不要再劝他放她回去。
狂妄客恶名在外，他却不似传闻，连她试图刺他一刀都无所谓，没有反击甚至虐杀她，言行举止不像穷凶极恶之徒。
虽然他刚才用命威胁她，她没回应也无事发生。
或许用不着系统，婉言相劝，放她回去的事还有转圜余地？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狂妄客沉声道：“不赌，就死。”
面具突然凑近到她脸前，一双眼睛盯住她，仿佛有股无形威压。
徐盼海无可奈何：“我赌。”
“好。今日是第一日。看你这幅模样，八百年也伤不到我。公平起见，我教你杀我，先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狂妄客还没想到教什么。
“咳咳，你想学什么？”
徐盼海不假思索：“轻功。”要是她跟他一样轻功了得，就不会被抓，早已跑回家。
“好。轻功的基本功在于身法训练。你先绕着这座宅子跑十圈。”
“十圈？”
狂妄客笑道：“不跑也行。
你试试伤我，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赢下赌约，你就不用听我的话。”
徐盼海恼怒又不敢表现出来。
这不跟她赌输的惩罚一样吗，只要她伤不到他，以狂妄客的武功，恐怕后半辈子她都得听他的话。
没办法，技不如人，寄人篱下，呜呜呜呜……想不到今早还是千金小姐，现在成了别人府中囚。
还好有系统在，她有了一条生路。
她假意难过抬手拭泪时，用尽力气，一拳攻其胸膛。又是五点自卫值。
狂妄客脚下却像有滑轮，徐盼海还没看清他便后退几米。
“跑吧。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看来狂妄客确实言行举止处处古怪，她只能小心为上，寻找机会逃跑。
徐盼海刚迈开步子，狂妄客让她去主宅房间卸了钗环，换身衣服再跑。
“此府之内，你哪都可以去。记住，禁止出府，就像在汤家一样。别妄想逃走，我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是。”徐盼海微怒又悲不敢言，她在汤家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平日没少出府，在洮城带着婢女护卫四处游逛。这样的悠闲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
主宅房间的正门挂着一块牌匾题字“主宅”，真是言简意赅。
进门后，徐盼海没想到屋内风格和雅致院落完全不同，柜箱里各式衣装俱全，摆件陈设华丽精致，一股奢靡之风，快比得上她的闺阁。
徐盼海找了件上身袖口宽松下身裙摆偏大，料子清爽透气的云锦烟罗裙。
换好衣服，徐盼海不知道狂妄客说的“绕着宅子”具体路线，担心少跑被罚，沿着院墙跑。
这座府邸和旁边的布局一样是七进四合院。
她穿来后就没跑过这么远，跑完一圈，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不得不停下休息。
这宅子也太大了吧，都跟汤家差不多了，估计有个几十亩。
也许是随了主人的性子，她跑步时看见前院和内院有许多下人洒扫干活，没人震惊她的出现，好像她是在这出生长大似的。
狂妄客莫名闪现在她经过的各处，“别停，继续跑。”
徐盼海实在跑不动时，靠墙休息，以为狂妄客会罚她，但他只是站旁边看着。
徐盼海隐隐觉得被羞辱了，每次好不容易又跑入一进院子，狂妄客早就在她前面站着，还让她坚持跑。
徐盼海见识过他的轻功，想吐槽不必炫耀，又不敢说。
看来他确实武艺高强，可以无声无息地跟着她。
来回休息几十次，总算跑完十圈。
夕阳西下，日头快要没过天边消失不见。
要是她没被掳走，估计是已和应景同告知双方祖先，拜过天地高堂，行完诸多繁礼，开始洞房花烛夜。
她原不想嫁人，不知怎的父亲唯独不答应这件事，还请教习姑姑教她许多成婚礼仪，一教两月，现在都用不上了。
如今不用出嫁，落入另一男子手中，真不知是祸是福。
徐盼海坐在主宅门前院子的石凳上，捂着肚子：“累死我了。好饿啊，越跑，越饿，越饿，越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都变小了。
狂妄客说：“你怎么不吃饭就跑步？”
“今天我结……成亲，你见过谁家新娘子吃的膀大腰圆成亲的。都是等入洞房后再吃点。”徐盼海气息奄奄道。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铃铛，摇了三下，两奴两婢过来站在后院院门外。
“准备一桌席面，放在主宅桌上，放下就走。”
几人低头应下。
徐盼海心想，看来狂妄客不让下人进后院，是为了避免有人接触她帮她逃走。
没事，她跑十圈不是白跑的，地形熟记于心。她伤不了他的人，腿是她的，她还跑不了吗。直接救走她要一万点太多，但她可以攒自卫值兑换逃跑道具寻机自救。
徐盼海习惯越想事越是面心不一，挤出笑说：“谢谢你，好汉大哥。”
“今日我教你身法。不用叫我好汉，叫……”狂妄客又暂止话头，陷入思考。
“叫我，秦居映。”
“好的，秦……师父。”虽说他绑她来此，但没有伤她，徐盼海想着对大佬总是要恭敬一些保住小命，特别是在“狂妄客”面前。
男子一怔，很快恢复如常。
“直呼我名即可。你的跑步身形有缺陷，步履不稳，头重脚轻，身体摇晃，姿势不对……”
徐盼海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被人绑架，不要钱，要他命，还要她努力学习。
狂妄客居然真的教她如何正确训练身法，矫正跑步姿势，教的很认真。
徐盼海也逐渐认真。
一刻钟过去，十几个婢女鱼贯而入，每人端了一道菜，放下即走。
狂妄客，不，现在叫秦居映。
徐盼海不知道这是真名假名，她更疑惑的是，他为何看着她吃饭。
她一开始学教习姑姑曾教她的饮食规矩，优雅小口吃。见秦居映没有反应，只是抱手看她，徐盼海饿极了干脆大口猛吃。
天空如同被浓墨彻底浸染，一片漆黑。
徐盼海放下碗筷：“这饭真好吃，我吃饱了。”
秦居映让她休息，明天还有新的训练内容，随即离开主宅。
徐盼海掀开芙蓉帐，扑进架子床。
等会儿她就去打水洗漱……累死她了，先躺会休息一下……好困。
徐盼海倒在床上直接睡着了。
……
秦府内院，书房。
雕花窗棂半掩，几缕柔和的月光悄然洒入。满室的书架上，古籍卷轴散发着陈旧墨香。一方古朴的书案置于屋子中央，案上压着如雪宣纸。
秦居映身着素衣，双腿随意伸展坐于案前，毫无拘束之感。书房寂静，只有轻微的纸笔之声。
秦居映持笔写信，时而凝眉沉思，时而笔走龙蛇，仿佛要将心中万千思绪倾注于薄薄的信笺之上。
“浩邈师姐，承宣师姐，鸿博师兄，安歌师兄，逸师姐，多谢你们将今年的下山名额让给我。
居映惭愧，下山本为寻找将杀人罪责推到我头上的幕后黑手，怎奈被人下百日毒，复仇行动中断。
不必担心，我已查清，给我下毒是因一场误会。据说中百日毒后，起先身体一切都好没有症状，约莫一百日后毒发猝死。
多谢鸿博师兄送我祛毒丹，我已服过，发现此毒无解。
若师尊出关，请替我转告，居映无能，不必为我报仇，多谢师尊的多年养育教导。
师姐师兄们也不必自责为我难过。虽然还没找到让我蒙冤的仇人，但中毒第二日我遇见了儿时救命恩人，她被人蒙骗成亲。
感谢师尊，让我能用凌云步救走救命恩人。
感谢承宣师姐送的话本，上面所写真的有效，我用杀人赌约鼓励恩人学武。今日测出她体质偏弱没有身手，明日我就正式教她习武。
如话本所言，‘怨怨相报何时了’，我决定放弃复仇，为报恩情专心教她，不回山门。
感谢师姐师兄们的教诲，我按你们曾经训练我的方式训练她，果然很有用。
我想，即使我死后，她应该能有自保之力，不会轻易被人骗去落入牢笼。
今后我会多多写信探讨教学方式，希望师姐师兄们不吝赐教。
秦居映。”
他看了又看，觉得自己把该写的都写上了，吹出一道奇特哨声。不多时，信鸽飞来，落在书房窗前。
秦居映将信筒系在信鸽腿上，轻声呢喃：“去吧，小白，帮我送信回师门。”
他方才放飞信鸽，仰头间，本是皎皎明月高悬于天际，洒下银辉一片。不知何时，云悄然而至，似墨色轻纱般飘来。须臾，月亮便被浓云遮盖得严严实实，天地间骤然暗了几分。
他微微蹙眉，望着无边无际黑暗巨网，将天地万物笼罩其中，心中似有一抹怅然。还好小白训练有素，能在无月之光的暗夜，寻得远方山门。
一抹白色消失在如墨夜幕，深沉无垠。庭院中，再次静谧无声。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思绪如夜雾渐起，弥漫开来。
秦府角落，几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豆灯火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无法打破寂静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