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瞻,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地面是两小片不规则的影子,摇晃、剧烈抖动的,原本隐隐可见的缝隙逐渐被挤满,不着痕迹地融合在一起。

    李沅锦被蒋瞻桎梏在怀中,两人揉作一团,彼此呼吸急促又沉重。

    蒋瞻冷冷道:“放开你......你打算做什么?又想莫名其妙甩了我......”

    出乎意料地,李沅锦打断他的话,轻轻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刚才路过超市,只买到些小米和红豆,你家冰箱有什么食材?我想煮点粥给你当早饭,你现在应该只能吃流食,不够的话明天我再去买一些。”

    李沅锦的声音镇静下来,平淡地说着这些话,仿佛饭后遛弯途中去买卷保鲜袋一样自然。

    蒋瞻一下子慌了,几天前他差点对她的屡次退缩和冷淡搞出ptsd来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给她打电话认输,可转念又想,难道她连半步都不肯迈出么?

    一番天人论战的混乱思索后,他还是决定发了那条微信给她:

    【我想你了】

    算了,早认栽,早享受。

    这个不着痕迹的吻,已经足够。

    他迫不及待地投降。

    凉风拂过两人,蒋瞻的情绪也缓缓平复,鸦羽般的黑睫如蝶翅一般震颤,嗓音略微沉静地对她说:“好。”

    山上的风低沉又汹涌,正如此时他的心情。

    盈满的月光轻柔地抹在蒋瞻侧脸,他只一身轻薄单衣,栗黑色的发丝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凌乱,他无法按捺住内心的系念,一把无声的火燃尽他所有的不甘和挫败感。

    李沅锦被蒋瞻抱在臂弯时,庭院的晚灯正巧在闪烁,她穿过那些闪光隐隐绰绰瞥见他的双眸,眸光中的自己也正在星星点点地发亮,她蓦地搂住他的脖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也想你了。”

    蒋瞻有一瞬恍惚,他没有一刻不想读懂李沅锦的隐晦,可他们终究分开这么多年,他无法看见落在她身上的每一片雪。

    他那些潜意识中的敦促和晦涩难解,在面对她时,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卑劣。

    她明明也在努力靠近了。

    她一定是克服许多障碍、打破了许多难以自洽的理论才决定迈出一步的。

    来日方长——

    月光下,他蓦地攥紧她的手。

    幸好,他们还有很多以后。

    许久了,蒋瞻从未睡得如这日一般心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

    他下楼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青菜小米粥正在火苗齐窜的炉灶上升腾起淡淡的香气,李沅锦扎着低马尾,松散地穿着他的白色T恤衫,晃荡着两条雪白的细腿,在往豆沙包的狗盆里倒罐头肉。

    “你醒了?”

    李沅锦看见蒋瞻走过来,小步走到厨房,盛了浅浅一碗粥给他:“你先凑合喝这个粥,我还在研究食谱。”

    “辛苦你了。”

    蒋瞻看见她戴着围裙在厨房忙得快要飞起,笑了笑:

    “你别忙了,等会儿刘妈会来收拾的,你陪我坐会儿——”

    “中午我带你去吃别的。”

    李沅锦放下抹布,洗完手后坐在蒋瞻座位对面的位置上。

    她蹙眉道:“让你看着我大快朵颐,岂不是对你很残忍?”

    “我自己出去吃就好了。”

    蒋瞻道:“我就喜欢看你吃。”

    半晌,蒋瞻轻轻抬眸,看向她:“沅沅,你过来看看,粥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咦,不应该啊,我都仔细淘过了,过了三遍水呢。”

    李沅锦一边好奇一边抬脚走到蒋瞻身旁去,始料未及地被他拽到怀里,正正好好坐在他腿上。

    粥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心里有鬼。

    色鬼。

    果然,下一秒,蒋瞻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不知轻重地在她背后摩挲。

    “你这个人,怎么老骗人?”李沅锦小声抱怨,被他撩得过分,没一会儿就羞赧不已,低声喘了许久。

    她这些年已经很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刻,可他一靠近,她还是会被他招得软成一团糊糊的液体。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擅长处理男女之事,抑或是处理他的一切。

    蒋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哪里骗人了,不信你自己尝尝。”

    李沅锦顺从地用他的汤勺喝了一小口,嗔怪地去打他:“这不还可以吗?”

    “我指的是前面那一句——我确实喜欢看你吃。”

    蒋瞻笑笑,过了许久,两人推推搡搡、揉揉捏捏的溺了好一会儿,才共同吃完一小碗粥。

    回头一看那张金丝楠木椅子上水渍斑斑,李沅锦不好意思地窝进他怀中——

    今后不知怎么面对这张椅子。

    *

    次日,李沅锦顺利复工,去王涉办公室找他报到的时候,碰上美玉面如死灰地从他那走出来。

    李沅锦当时没多事,下班以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约她谈谈。

    “多久了?”李沅锦开门见山。

    “美玉姐,我知道王涉一直欺负你,但确实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美玉声音哆哆嗦嗦的,情绪好久才稳定下来:“小李医生,求求你,你看到就看到了,不要跟其他同事说。”

    “我儿子不知道这事儿,他知道的话......会伤心死的,我也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李沅锦淡淡道:“既然我能看到,也就说明别人也有很大机率会看到,再说,你是受害者,你怕什么?”

    “怕王涉抹黑你,开除你?”

    美玉眼角带泪,哭得不知所措:“他说我如果敢说出去,他会让我在全海城内混不下去,小李医生你知道的,他树大根深,有这个本事。”

    “我儿子刚上小学,我不想他在学校被指指点点——我知道你会说王涉才是加害者,可是他从来都能全身而退、不受影响,可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一定会被指责,然后一辈子难堪。”

    “谁不想好好过日子?”

    李沅锦叹口气,低声道:“那你帮我做件小事,事成以后,我会把你以前运营的几个自媒体账号转给你。”

    “这样你就算丢了工作,每月也有不错的收入,或者我也可以尽我所能在这个圈子内为你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

    美玉眼神中有些犹豫,她知道王涉不可靠,随时提裤子不认人,可她不敢赌。

    “不然我一定会把我今天看到的告诉其他人,你也别想独善其身。”李沅锦笑着威胁她。

    “小李医生,我知道你不会的。”美玉笑了,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从美玉那里拿到想要的东西,已经过了些时日,蒋瞻已经把自己东西陆陆续续搬进梨晶苑。

    今天拿一点儿,明天拿一点儿,后来不声不响地时常跑到李沅锦那里过夜。

    蒋瞻经常出差,李沅锦也只有周末回去,两人难得七夕这晚凑在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战争片,枪林弹雨刺得人耳膜生疼。

    李沅锦网盘里的图片翻出来给蒋瞻看,他眼神略微动了动,并未有她预想的惊异。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蒋瞻不动声色地袭入她身前,不轻不重地游移,点点头。

    “王涉背后的人,老爷子认识,他们斗了大半辈子,杜寰集团的老板。”

    “这么复杂?那跟青禾这样的乡村小诊所有什么关系?”

    “王涉可不止青禾这一家小诊所,他还有大大小小的不少诊所,虽然法人不是他,但股权穿透后的受益人或多或少都跟他有关,他背后的这个人,产业布局设计医疗器械,医药,房地产,太多了,比苏家的家族产业格局大多了。”

    李沅锦问:“他老针对我,我原本想报复一下,现在看来我想的有点简单。”

    蒋瞻笑了:“你做到这一步可以功成身退了,你一定会报复成功的。”

    李沅锦:“不过说实话,这个杜寰集团也够低调的,竟然是医疗相关的,可我没听说过有什么校友在那上班,按道理说规模应该不会太小啊?”

    蒋瞻:“规模是不小,但隐蔽,资金估计不会在境内,用一些艺术品之类的洗钱手段流到境外。”

    “你看到的那些大多是空壳,”

    李沅锦不可思议道:“洗钱?这你都知道?”

    蒋瞻轻轻叩响李沅锦的手机屏幕:“是你告诉我的,我原本也不知道。”

    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笔触生涩的抽象化,曲线线条和大片油彩——

    她之前让美玉在王涉的手机上做一点小手脚,他的相册照片便通过网盘传到她这里,她原本还有些失望,因为他相册里除了美女照片就是画,很多画,风格都不太一样,但无一例外的,她无法欣赏。

    李沅锦忽然记起什么事情,眼神变得异常柔情,缓缓道:

    “蒋瞻,帮我个忙呗。”

    蒋瞻不悦:“你还跟我这样见外,我觉得以前的你比较可爱,从不跟我假客气。”

    李沅锦凑上去亲亲他的脸颊,淡声说:“我能不能介绍个人去你那上班?”

    “单亲妈妈,但工作能力不错。”

    蒋瞻坐姿懒散,懒懒地“嗯”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把简历发我,我回头转给人事部。”

    李沅锦淡淡笑笑,今日格外主动,又凑过来吻他:“谢谢。”

    “我刚利用了人家,事情做得不太地道,想挽救一下。”

    “现在想想,我好像又在利用你,以后有机会我弥补你好不好?”

    蒋瞻忽然笑得不怀好意,匆忙脱掉上衣,露出结实饱满的腹肌,稳稳地抱着她往卧室里去:

    “干嘛还要以后,现在就可以——”

    她被他囿于方寸之地,像一只微微颤动的迷糊的蝴蝶。

    还没对视几眼,他整个人就陷进去了,将她填满之时,于她耳畔洒下一袭温热:

    “能被你‘利用’,我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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