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南被死死掐住脖颈，又怕动手更惹恼了他，僵着身子伸手去抚他的肩，他却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压在枕边。
“你又想抛下我，你要走哪里去？”
他翻身跨坐枝南身上，俯身贴近，磨了磨齿，将齿尖贴近那后颈皮肤处，轻轻刮了刮。
身后是一头狼。
这是枝南的第一感觉。
尖利的触感让她后颈直起鸡皮疙瘩，似乎那利齿马上便要刺破肌肤，伸探到血液中。
她受制于人，也不愿就此得罪了他，只抬起小腿，勾住身上人的腰，正欲发力，却觉齐琏突然泄了力。
她翻身爬起，正对上谢泽，以及呆呆立于一旁的赵岚云。
谢泽用手帕捂住齐琏口鼻，不知撒了什么药粉，那人竟这般昏了过去。
“你这药粉，见效真快呀。”
枝南瞧着眼前人，心思微动。若她此刻杀了齐琏，让谢泽化形将二人带出军营……
谢泽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直言道：“我不便直接干涉你们这些国仇家恨，尤其是生死之事，对于妖类而言，是万万碰不得的。”
爹娘现虽隐居山林，但终究与枫禾皇室尚有联系。况且妖类若出手谋害人命，妖罚也将随之而至。
枝南叹气，敢情这狐狸在大事上只能做做看客。她撇过头，点点床上那人。
“那你看，这又该如何处理呢？”
“不过是些迷药，半炷香时间便能醒过来。”
可醒来后又该如何解释身后凭空出现一人，又将他捂晕？门前侍卫也只见赵岚云一人，总不能推至她身上。
谢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倒是能像上次那般带着二人逃走，只不过枝南定然是要留下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
“你可否抹去人的记忆？”
“不可，”他直然否决，“此事有违天道。”
三人再次沉默。
赵岚云几番纠结，终于开口道：“其实……我可以——”
“不可！”
她话未说完，便被二人截了胡。
若真将赵岚云交出去，依齐琏那气性，岂会轻易放过她？
帐外侍卫突然禀告，宫中有人传书。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也不知今日是怎了，一个个尽挑着夜里过来。
枝南轻轻扣了扣桌面，计上心来。
“仍是上次那地，告诉他们，齐蜀及临武帝十日后进攻。”
谢泽愕然。可这眼前的局势……
“你们的目标不也是他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般道理还不懂得？“
“况且，这皇帝这般模样，也是因你，纵然你想要脱身离去，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你我合谋，我将这事糊弄过去，如何？”
她凑近谢泽，压低了声音，踮脚拍了拍谢泽的脑袋，一番威胁之辞，又并温柔之意，倒是让眼前之人为此凌乱了两分。
帐外那人久不见回应，又禀报一声，谢泽来不及多思考。立马变回狐狸，藏至一角。
枝南瞄了眼帐外，明日清晨便走，现今除一些巡逻的士兵外，其余多在收拾行囊
她唤外面那人进来，压低声音，轻轻指指床榻旁的小桌。
“皇上刚在榻上躺下，若无紧急要务，放那桌上便好。”
那侍卫听闻皇上新近养了个女人，猜想便是枝南，悄悄抬眼一瞄，见一双美得勾魂夺魄的眸子，眼含魅意。
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真是媚骨天成！
他试着收回目光，却似乎总被她牵着走，一边偷瞄着，一边将信件放至桌上。
“嘭！”
脚下不知绊到上面东西，骤然摔了个狗啃泥。
他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就欲退下。
“等等。”
枝南迈步走去，至其身后，手指跳跃着，摸上他的肩膀。
侍卫恍惚间直起身子。
“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枝南轻轻揉了揉肩。
“瞧你这紧张样儿。”
“只是，看看你疼不疼，你这一跤摔得倒是——”
“正好。”
她手掌一刀劈向后脖颈，那人来不及惊呼，直直便晕了过去。
赵岚云目瞪口呆。
枝南没理会她的目光，将金簪插入侍卫肩上，又哐啷一声，掀翻了附近的桌椅。
紧接着，她尖叫一声，花容失色，摔在地上。
“有刺客！”
帐外侍卫一听，忙持剑冲了进来，便瞧见这番乱象。
赵岚云反应过来，同枝南一道，皆指向那位信使，而齐琏又正处昏迷，侍卫只得先将人带了下去，遣人去请军医。
枝南朝角落里谢泽使眼色，他见已有替罪羊羔，便趁乱蹿了出去。
赵岚云有些紧张，微微触了触枝南的指尖，枝南回握，以示安慰。
此等把戏骗骗那些侍卫便罢了，齐琏是定然骗不过的，待他醒来，自己恐怕就得暴露。
无论如何，那消息都得传出去。
但如何解释身后莫名蹿出的人？若真到迫不得已，也只得将赵岚云推出去了。
她没他们那么良善。
半炷香时间将至，齐琏微微动了动，醒了过来。
军医恰巧赶到，微微把了脉，只道并无大碍。
齐琏扫视帐内一圈，死死盯着枝南，瞳孔虽已恢复为幽深的黑眸，但其中的狠意不减。
“过来。”他朝枝南勾了勾手，语气冷冰冰的，全然不见几日前的温柔。
赵岚云拽住了她，枝南不动声色地挣脱，却仍被齐琏瞧见了。
“滚出去！”他朝赵岚云大吼一声，将这可怜的小蛇吓得颤了颤。
帐内只剩了他们俩人。
枝南一步一步，朝齐琏走去。
夜已然很深了，黑幕星光点点，但全然映不进帐内，几点烛火微微，明黄，暗黄，橘黄，烛花中还闪着摇摇曳曳的红，全然投印在二人面庞。
齐琏一把拽过枝南，昏黄的烛光印在她侧脸，一明一暗，泪痣在明的一侧，却是没了最初的蛊惑之感。
骗子。
幼年他没有爹，只随着娘亲流浪，做了数年乞儿，为了口吃食屡屡被骗，直到最后，娘亲让他在一世家大宅门口等她，却再也没回来。
然后便遇着了母亲。
彼时盛静熙才十五，将将与太子定亲，尚未入主东宫，就得面对太子养的几个莺莺燕燕不说，还多了他这个拖油瓶。
他不知娘亲是如何说服盛静熙的，但盛静熙终究带着他入了东宫。
太子对他冷淡，可盛静熙却也待他极好，衣食住行样样不缺，也还供着他读书写字。
母亲。
可他天生异瞳，情绪转变之时，便会红瞳乍现，又是生母不明，惹了不少闲话。
也总有人嚼舌根子嚼到他眼前的。
他怀疑过许多次，娘亲是因为这个不要他的吗？
那母亲呢？母亲也会吗？
后来母亲有了个小妹妹，没两年，又有了弟弟。
他好像没办法成为母亲唯一的小孩了。
她呢？她也未曾用真心待他。
他抚上枝南阴影下的脸颊，手指下意识地揉搓。
枝南却没心思观察这错落光影。
她眼神凝在齐琏瞳孔上，脑海中全然思考着如何逃过这一劫。
若是真同他到鱼死网破那一步，也只能同归于尽。
“你藏人了？”
枝南愕然，诚然没想到是这番问话。
她下意识摇摇头。
“那是谁迷晕的我？”他冷冷扫过来，“可别说是那个信使，我自己的人，我能不清楚？”
齐琏将她狠狠一推，甩至地上。
“你也知那时我受你所控，毫无动手的机会，只不过……”
齐琏正瞧着她，等她的后文，枝南却犹豫了。
赵岚云……实然无辜，可……
“怎么？不说了？”
视线内骤然出现一条青蛇，朝她嘶嘶吐了吐信子，似在传递什么信息。
枝南敛眸。
“是我，”她爬起，俯身贴近他耳侧，“我自幼便与寻常人不同，生死之时，总有异象。”
她不确定这话能否唬住齐琏，却也只能一搏。
齐琏霎时想起上次大狐出现，也是擂台上生死之时，只是，这等言辞……到底太过荒谬。
“这么说来，你是不会死了？”
枝南见他犹疑，又续上：“这倒不知，只是十二重向来凶险，却能屡屡能化险为夷，我也不过猜想一二。”
“这等异象，倒是不错，”他掏出匕首，在枝南脸上刮了刮，慢慢向下滑至脖颈，“你可还记得，当日你刺我手背那一仇，尚还未报呢。”
尚还未报？枝南皱眉，那滑她脸上那两剑，擂台上丢给她的那些兵，都算什么？
之前还信誓旦旦一句救命之恩，如今又记起那仇来了。枝南心中冷笑，敢情不仅是瞳色易变，这恩仇也是随心所欲啊！
刀尖嵌进皮肉，正朝深处镶进，一寸一寸切割着皮肉。
“看来，你这异象，救不了你了——”
“嘶！”
身后突然蹿出一条竹叶青，爬至齐琏手臂，叮住手腕，狠狠咬了一口，齐琏吃痛，忙甩开青蛇，匕首一道掉向地上。
好在枝南眼疾手快捞了一把，否则就戳到青蛇尾巴上了。
那竹叶青，估量着便是赵岚云。
虽不知她如何又得了这变化之法，但到底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
“把军医给朕叫来！”
齐琏一声怒吼，捂住伤处，神色不虞。枝南亲眼见赵岚云逃掉，才查看齐琏伤势。
竹叶青到底含毒，她掂量几分，估算着这毒有几分几率能毒死齐琏。
可军医就在军营，解个蛇毒，也费不了多长时间，拖不死人。
她几番利害比对，最终还是捧起了齐琏的手腕，俯身替他吸了蛇毒。
倒是两只手都有了伤。枝南心下觉得好笑，不过他也无需上战场，只是坐镇后方。
齐琏瞧着她，红唇嫣嫣，一口一口吮出毒血，又吐出来。唇齿柔软，蹭在皮肤上，泛出几分痒意。
“你也替旁人这般做过吗？”
啊？枝南抬头，为他此言，颇觉怪异。
若是旁的恩客，也就是同她调情之意了。
“自是没有，只未你做过。”
她随意答着，见毒血清理得差不多，便拈起手帕，准备擦擦唇角。
谁知齐琏靠了过来，嘴唇径直贴上。
他轻轻伸出舌尖。
里里外外，将那血迹舔了个干干净净。
枝南皱眉，轻轻推开眼前人。
可她似乎也没有立场这般做。
这么多年了，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可好像近些日子，越来越多的事情都在提醒她。
她是叶之南。
似乎不该那么轻贱。
可同个陌生的男子亲近，便是轻贱了吗？
似乎也不是。
只是她不愿意罢了。
仿佛面上的油彩被抹去一块。
齐琏舔了舔唇，轻轻勾起唇角。
虽是自己的血，倒也有几分滋味。
门外一群人正撞见这场面。
“阿弥陀佛……”军医进来，倒一时不知先看手上的伤还是先看脸上的伤。
这一晚来来回回折腾了他好几趟，他也敢怒不敢言。
旭日未升，晨光却已将东方斑斑点亮。
三万大军整齐列阵，直待一声下令。
齐琏昨夜折腾了一晚上，眼下全是青黑，此刻也没了上马的心思，斜靠在轿上，懒懒扶着脑袋。
如今他态度大变，应是也不会再在自己身上挑刺了。枝南懒得再同他过招，索性带着赵岚云，一齐上了马。
春日和煦，明日初升，暖阳淡淡洒在万物山川之上，柔光片片，光影重重。
马蹄踏在沾满露水的土地上，软软糯糯，留出一道混着泥土的青草香。
山色空蒙，黛青色，深灰色，暗蓝色，尖峰，驼峰，峭壁，平脊，隐隐绰绰，晕染了整片云霞，勾勒出一幅飘逸的水墨画。
赵岚云多年被困于深宅大院，已是常年未见这自然之景，如今自是满目舒畅。
枝南握着缰绳，目色淡淡，视线扫无定点。
自八年来，她再一次踏出槿城。
却是同着一支杀向自己亲人的队伍。
“你又想抛下我，你要走哪里去？”
他翻身跨坐枝南身上，俯身贴近，磨了磨齿，将齿尖贴近那后颈皮肤处，轻轻刮了刮。
身后是一头狼。
这是枝南的第一感觉。
尖利的触感让她后颈直起鸡皮疙瘩，似乎那利齿马上便要刺破肌肤，伸探到血液中。
她受制于人，也不愿就此得罪了他，只抬起小腿，勾住身上人的腰，正欲发力，却觉齐琏突然泄了力。
她翻身爬起，正对上谢泽，以及呆呆立于一旁的赵岚云。
谢泽用手帕捂住齐琏口鼻，不知撒了什么药粉，那人竟这般昏了过去。
“你这药粉，见效真快呀。”
枝南瞧着眼前人，心思微动。若她此刻杀了齐琏，让谢泽化形将二人带出军营……
谢泽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直言道：“我不便直接干涉你们这些国仇家恨，尤其是生死之事，对于妖类而言，是万万碰不得的。”
爹娘现虽隐居山林，但终究与枫禾皇室尚有联系。况且妖类若出手谋害人命，妖罚也将随之而至。
枝南叹气，敢情这狐狸在大事上只能做做看客。她撇过头，点点床上那人。
“那你看，这又该如何处理呢？”
“不过是些迷药，半炷香时间便能醒过来。”
可醒来后又该如何解释身后凭空出现一人，又将他捂晕？门前侍卫也只见赵岚云一人，总不能推至她身上。
谢泽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倒是能像上次那般带着二人逃走，只不过枝南定然是要留下来的。
三人面面相觑。
“你可否抹去人的记忆？”
“不可，”他直然否决，“此事有违天道。”
三人再次沉默。
赵岚云几番纠结，终于开口道：“其实……我可以——”
“不可！”
她话未说完，便被二人截了胡。
若真将赵岚云交出去，依齐琏那气性，岂会轻易放过她？
帐外侍卫突然禀告，宫中有人传书。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也不知今日是怎了，一个个尽挑着夜里过来。
枝南轻轻扣了扣桌面，计上心来。
“仍是上次那地，告诉他们，齐蜀及临武帝十日后进攻。”
谢泽愕然。可这眼前的局势……
“你们的目标不也是他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般道理还不懂得？“
“况且，这皇帝这般模样，也是因你，纵然你想要脱身离去，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你我合谋，我将这事糊弄过去，如何？”
她凑近谢泽，压低了声音，踮脚拍了拍谢泽的脑袋，一番威胁之辞，又并温柔之意，倒是让眼前之人为此凌乱了两分。
帐外那人久不见回应，又禀报一声，谢泽来不及多思考。立马变回狐狸，藏至一角。
枝南瞄了眼帐外，明日清晨便走，现今除一些巡逻的士兵外，其余多在收拾行囊
她唤外面那人进来，压低声音，轻轻指指床榻旁的小桌。
“皇上刚在榻上躺下，若无紧急要务，放那桌上便好。”
那侍卫听闻皇上新近养了个女人，猜想便是枝南，悄悄抬眼一瞄，见一双美得勾魂夺魄的眸子，眼含魅意。
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真是媚骨天成！
他试着收回目光，却似乎总被她牵着走，一边偷瞄着，一边将信件放至桌上。
“嘭！”
脚下不知绊到上面东西，骤然摔了个狗啃泥。
他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就欲退下。
“等等。”
枝南迈步走去，至其身后，手指跳跃着，摸上他的肩膀。
侍卫恍惚间直起身子。
“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枝南轻轻揉了揉肩。
“瞧你这紧张样儿。”
“只是，看看你疼不疼，你这一跤摔得倒是——”
“正好。”
她手掌一刀劈向后脖颈，那人来不及惊呼，直直便晕了过去。
赵岚云目瞪口呆。
枝南没理会她的目光，将金簪插入侍卫肩上，又哐啷一声，掀翻了附近的桌椅。
紧接着，她尖叫一声，花容失色，摔在地上。
“有刺客！”
帐外侍卫一听，忙持剑冲了进来，便瞧见这番乱象。
赵岚云反应过来，同枝南一道，皆指向那位信使，而齐琏又正处昏迷，侍卫只得先将人带了下去，遣人去请军医。
枝南朝角落里谢泽使眼色，他见已有替罪羊羔，便趁乱蹿了出去。
赵岚云有些紧张，微微触了触枝南的指尖，枝南回握，以示安慰。
此等把戏骗骗那些侍卫便罢了，齐琏是定然骗不过的，待他醒来，自己恐怕就得暴露。
无论如何，那消息都得传出去。
但如何解释身后莫名蹿出的人？若真到迫不得已，也只得将赵岚云推出去了。
她没他们那么良善。
半炷香时间将至，齐琏微微动了动，醒了过来。
军医恰巧赶到，微微把了脉，只道并无大碍。
齐琏扫视帐内一圈，死死盯着枝南，瞳孔虽已恢复为幽深的黑眸，但其中的狠意不减。
“过来。”他朝枝南勾了勾手，语气冷冰冰的，全然不见几日前的温柔。
赵岚云拽住了她，枝南不动声色地挣脱，却仍被齐琏瞧见了。
“滚出去！”他朝赵岚云大吼一声，将这可怜的小蛇吓得颤了颤。
帐内只剩了他们俩人。
枝南一步一步，朝齐琏走去。
夜已然很深了，黑幕星光点点，但全然映不进帐内，几点烛火微微，明黄，暗黄，橘黄，烛花中还闪着摇摇曳曳的红，全然投印在二人面庞。
齐琏一把拽过枝南，昏黄的烛光印在她侧脸，一明一暗，泪痣在明的一侧，却是没了最初的蛊惑之感。
骗子。
幼年他没有爹，只随着娘亲流浪，做了数年乞儿，为了口吃食屡屡被骗，直到最后，娘亲让他在一世家大宅门口等她，却再也没回来。
然后便遇着了母亲。
彼时盛静熙才十五，将将与太子定亲，尚未入主东宫，就得面对太子养的几个莺莺燕燕不说，还多了他这个拖油瓶。
他不知娘亲是如何说服盛静熙的，但盛静熙终究带着他入了东宫。
太子对他冷淡，可盛静熙却也待他极好，衣食住行样样不缺，也还供着他读书写字。
母亲。
可他天生异瞳，情绪转变之时，便会红瞳乍现，又是生母不明，惹了不少闲话。
也总有人嚼舌根子嚼到他眼前的。
他怀疑过许多次，娘亲是因为这个不要他的吗？
那母亲呢？母亲也会吗？
后来母亲有了个小妹妹，没两年，又有了弟弟。
他好像没办法成为母亲唯一的小孩了。
她呢？她也未曾用真心待他。
他抚上枝南阴影下的脸颊，手指下意识地揉搓。
枝南却没心思观察这错落光影。
她眼神凝在齐琏瞳孔上，脑海中全然思考着如何逃过这一劫。
若是真同他到鱼死网破那一步，也只能同归于尽。
“你藏人了？”
枝南愕然，诚然没想到是这番问话。
她下意识摇摇头。
“那是谁迷晕的我？”他冷冷扫过来，“可别说是那个信使，我自己的人，我能不清楚？”
齐琏将她狠狠一推，甩至地上。
“你也知那时我受你所控，毫无动手的机会，只不过……”
齐琏正瞧着她，等她的后文，枝南却犹豫了。
赵岚云……实然无辜，可……
“怎么？不说了？”
视线内骤然出现一条青蛇，朝她嘶嘶吐了吐信子，似在传递什么信息。
枝南敛眸。
“是我，”她爬起，俯身贴近他耳侧，“我自幼便与寻常人不同，生死之时，总有异象。”
她不确定这话能否唬住齐琏，却也只能一搏。
齐琏霎时想起上次大狐出现，也是擂台上生死之时，只是，这等言辞……到底太过荒谬。
“这么说来，你是不会死了？”
枝南见他犹疑，又续上：“这倒不知，只是十二重向来凶险，却能屡屡能化险为夷，我也不过猜想一二。”
“这等异象，倒是不错，”他掏出匕首，在枝南脸上刮了刮，慢慢向下滑至脖颈，“你可还记得，当日你刺我手背那一仇，尚还未报呢。”
尚还未报？枝南皱眉，那滑她脸上那两剑，擂台上丢给她的那些兵，都算什么？
之前还信誓旦旦一句救命之恩，如今又记起那仇来了。枝南心中冷笑，敢情不仅是瞳色易变，这恩仇也是随心所欲啊！
刀尖嵌进皮肉，正朝深处镶进，一寸一寸切割着皮肉。
“看来，你这异象，救不了你了——”
“嘶！”
身后突然蹿出一条竹叶青，爬至齐琏手臂，叮住手腕，狠狠咬了一口，齐琏吃痛，忙甩开青蛇，匕首一道掉向地上。
好在枝南眼疾手快捞了一把，否则就戳到青蛇尾巴上了。
那竹叶青，估量着便是赵岚云。
虽不知她如何又得了这变化之法，但到底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
“把军医给朕叫来！”
齐琏一声怒吼，捂住伤处，神色不虞。枝南亲眼见赵岚云逃掉，才查看齐琏伤势。
竹叶青到底含毒，她掂量几分，估算着这毒有几分几率能毒死齐琏。
可军医就在军营，解个蛇毒，也费不了多长时间，拖不死人。
她几番利害比对，最终还是捧起了齐琏的手腕，俯身替他吸了蛇毒。
倒是两只手都有了伤。枝南心下觉得好笑，不过他也无需上战场，只是坐镇后方。
齐琏瞧着她，红唇嫣嫣，一口一口吮出毒血，又吐出来。唇齿柔软，蹭在皮肤上，泛出几分痒意。
“你也替旁人这般做过吗？”
啊？枝南抬头，为他此言，颇觉怪异。
若是旁的恩客，也就是同她调情之意了。
“自是没有，只未你做过。”
她随意答着，见毒血清理得差不多，便拈起手帕，准备擦擦唇角。
谁知齐琏靠了过来，嘴唇径直贴上。
他轻轻伸出舌尖。
里里外外，将那血迹舔了个干干净净。
枝南皱眉，轻轻推开眼前人。
可她似乎也没有立场这般做。
这么多年了，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可好像近些日子，越来越多的事情都在提醒她。
她是叶之南。
似乎不该那么轻贱。
可同个陌生的男子亲近，便是轻贱了吗？
似乎也不是。
只是她不愿意罢了。
仿佛面上的油彩被抹去一块。
齐琏舔了舔唇，轻轻勾起唇角。
虽是自己的血，倒也有几分滋味。
门外一群人正撞见这场面。
“阿弥陀佛……”军医进来，倒一时不知先看手上的伤还是先看脸上的伤。
这一晚来来回回折腾了他好几趟，他也敢怒不敢言。
旭日未升，晨光却已将东方斑斑点亮。
三万大军整齐列阵，直待一声下令。
齐琏昨夜折腾了一晚上，眼下全是青黑，此刻也没了上马的心思，斜靠在轿上，懒懒扶着脑袋。
如今他态度大变，应是也不会再在自己身上挑刺了。枝南懒得再同他过招，索性带着赵岚云，一齐上了马。
春日和煦，明日初升，暖阳淡淡洒在万物山川之上，柔光片片，光影重重。
马蹄踏在沾满露水的土地上，软软糯糯，留出一道混着泥土的青草香。
山色空蒙，黛青色，深灰色，暗蓝色，尖峰，驼峰，峭壁，平脊，隐隐绰绰，晕染了整片云霞，勾勒出一幅飘逸的水墨画。
赵岚云多年被困于深宅大院，已是常年未见这自然之景，如今自是满目舒畅。
枝南握着缰绳，目色淡淡，视线扫无定点。
自八年来，她再一次踏出槿城。
却是同着一支杀向自己亲人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