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烟花后众人便往回走,那对乞儿不远不近地坠在他们后面。

    待到与曹燧分别之后明徙道便把人唤到面前。

    “你叫什么,多大了?你妹妹呢?”明徙道问。

    “我叫金生,今年八岁。我妹妹叫三娘,刚刚三岁。”

    “你也有哥哥吗?”明懿好奇地问。

    既然他妹妹是三娘,那就说明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不过这一路却是没看到。

    金生看向这个刚刚为他们说好话的小娘子,答道:“我家中发大水,爹娘被冲跑了。我带着妹妹和大哥跟着村里人一起逃难。在路上又和大哥走散,只剩我和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我们一路乞讨为生,刚走到京中就被那几个流氓缠上,每次我们要来的东西都被他们抢走。我和妹妹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三娘都饿晕过几次。今晚要不是碰到二位贵人,我们兄妹怕是就要被饿死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要两位贵人不嫌弃,我和三娘愿意给两位贵人做牛做马。”

    说到伤心处金生止不住的哭了起来,抽噎着说完便拉着三娘跪下给明懿和明徙道磕头。

    唉,明徙道叹了口气,南方突发洪灾,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相似的年纪,生活却天差地别。既然碰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他上前扶起二人,丝毫不嫌弃两人身上的脏乱。他拉住金生的手,安抚他道:“你言重了,今日能碰上也是缘分。你若愿意,往后便跟在我身边,只要你们肯好好做事,总不会短一你口吃的。”

    金生听得此言更是感激涕零,又见明徙道丝毫不嫌弃他们的真挚态度,心中十分感动,忙又拉着三娘一起叩拜。

    明徙道见状又赶紧扶起二人。他们两人本就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十分瘦弱,这一通实打实的跪拜明徙道都怕他们把自己给磕晕了。

    安排好两人后明徙道便带着明懿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上两个人讨论对金生和三娘的安排。

    “这金生看着有几分机灵,我帮你先调教几年,等你大些再把人给你支使。三娘的话,你就留在院子里当个小丫鬟好了。”

    明懿听着点点头表示赞同。若金生是个蠢人怕也不能护着三娘一路走到京城。往后她身边肯定是缺人用的,金生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一边,林鹿鸣踏着月色从翰林院下衙回来往家中赶去。银月清冷,寒风凛冽,他裹紧身上的氅衣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推门的吱呀声惊醒了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的小孩。这小孩约莫不过五六岁,手执一只炭笔专心致志地在纸上算些什么,旁边摆着算好的算筹。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九章算术》和散开的稿纸。

    “爹爹!”那小孩听到动静猛地抬头,放下笔站起来噔噔噔地跑向林鹿鸣。

    林鹿鸣一把将林有容抱起,询问他晚饭吃了没有。

    林有容摇摇头,“等爹爹回来一起吃。”

    “不是和你说过,爹爹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和王婆婆先吃,不用等爹爹。”

    这时一四十多岁的妇人从门外进来,笑着接话:“大爷这是念着您呢!老爷,饭菜都温着在,吃饭吧。”

    林鹿鸣笑笑不可置否,倒是林有容认可地点点头,“饿了,吃饭!”

    房中炭火烧得正旺,却不如这一幕温情。

    林鹿鸣是扬州人士,听闻他出生时家门外有呦呦鹿鸣,便给他取名“鹿鸣”。他少时家中清寒,父亲早早去世,母亲一人辛苦把他拉扯长大。林鹿鸣幼时好学,十几岁时便闻名乡里。后得人资助,准备进京赶考。结果十七岁那年突逢母亲去世,他在家守孝三年,又消沉三年,二十三岁才重新拾起书本,一心科举。不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一朝高中,状元及第。一时间披红挂彩,跨马游街,真可谓是春风得意。后又得今上青眼,被点入翰林。如今二十有九,奉职翰林学士,正六品,每日到翰林院点卯上衙。

    他如今的宅子是今上赐的,一座二进的宅院。不过家中只有他和林有容二人,再加上一个伺候的王婆子,住起来倒是显得空荡荡的。

    林有容不是他亲子。当初他上京赶考,在一户人家租了一间空房备考。有一日晚上,他听到门口有婴儿啼哭声,开门一看,竟是一个竹篮中放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以及襁褓之上的一封信。

    他们隔壁一户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有一日他路过听到男人的殴打辱骂和女人的嘶喊声,其声之惨烈让人耳不堪闻。他最终是没忍住敲了门,大声询问其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他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停住。过了一会儿,女人才过来开门。看见女人脸上的伤痕,林鹿鸣便明白了一切,看见女人隆起的肚子时更是怒从心起。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畜生!

    “我帮你报官。”林鹿鸣透过推开的一丝门缝肯定地对女人说。

    看出林鹿鸣是真的想帮她,女人微微一愣,却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多谢公子,只是不必了。”女人艰难地勾起嘴角,手抚上她怀胎十月的肚子,摇了摇头。

    见女人拒绝,林鹿鸣不解的皱眉,却也没有坚持,接着说道:“我姓林,已中了举人,就住在隔壁。你若有危险可以大声呼救。”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不报官,也不知他丈夫是打了她这一次还是常有这种行为。这种事情闹上官府,若她没有绝对的决心,很难讨到好。很残酷的现实,可就是这么不公平。

    林鹿鸣还想再说两句劝她报官,就听到男人脚步声传来,女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毅然关上了门。

    这时林鹿鸣还不知道女人这一眼的深意,直到三日后的夜晚,婴儿啼哭声在他门前响起。

    在读完那封信之后,林鹿鸣就多了一个儿子和一个故事。

    女人名叫青菱,是京中一家勾栏中的歌妓。男人是京城本地人,家中小有资产。两人相爱后男人便说要为她赎身,甚至不惜跟家中闹翻。后来男人把家中的地契偷了出来抵给钱庄借钱给她赎身,他父母年事已高,身体本就不好,知道这事之后一口气没缓过来竟被活生生气死。

    出了那肮脏之地后两人靠着她原先的积蓄生活。可没多久青菱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是别人的。那段时间男人忙着凑钱给她赎身,自是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她那儿。两人约好之后她也不愿接客,可妈妈每次都拿她的赎身契威胁她。她没办法,明明每次她都有喝避子药,不知道为什么就怀上了。

    她原想打掉,可大夫说她若是打掉,以后可能就怀不上了。

    所以她犹豫了。

    可男人知道之后,以为她不愿意打掉,便对她大打出手。

    那晚她被打得躺在地上不能动,男人却拿着她的钱去□□妓时,她就明白,男人并不爱她。

    他爱的是那个自以为倾尽家财救她于风尘之中的“英雄”——他自己。

    她的心死了,可她还不能死,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最后,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保住了自己的孩子。

    那日被林鹿鸣撞破之后,她花了一日安抚男人,一日出门买药加在饭菜上毒死男人,一日自己独自把孩子生下来放到林鹿鸣家门口然后自杀。

    她做不了他的母亲,但她给他找了个好父亲。

    林鹿鸣视他为己出,甚至在高中之后给自己编了个已婚且有一子,他母亲为生他难产而去,他伤心难过不愿再娶的故事,将那些榜下捉婿的人都给挡了回去。

    毕竟他孑然一身,别人也无从验证故事的真实性。

    当然也有人不信,不过当初租他房子的那对夫妇也是好人,他们清楚原委,自然不愿给林鹿鸣扯上麻烦。所以每当有人来问,他们就会拿提前商量好的那些说辞来搪塞。

    便是对林有容,他也是这一套说法。

    如今林有容六岁,离当时之事也过了六年之久,但他仍没有任何想娶亲的意思。

    虽说有一部分是怕他娶亲后林有容受委屈,但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

    他心中已有了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明懿和明徙道回府后,先一道去看了漫哥儿才各自去休息。

    明懿在灯会上买了不少东西,其中有几味香她很喜欢。洗漱完后,她便让辛云把那炷葡萄香点上。点上后满屋便都是清新的葡萄果香。若说她最喜欢什么味道,不是各种花香,而是各种清醒的果香。就是那种你把新鲜水果拿起来凑近闻的天然清新果香。

    只是鲜有人以果味入香,今日在灯会上碰到,一连好几种香她都很喜欢。甚至让人记住店家的名字,好下次再去买。

    躺到床上后明懿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发现确实她回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上一世他们是十五去的灯会,恰逢恭亲王妃生产,所以没见到曹燧。回来后发现漫儿病重,自然也不会十六再去一次。这一世她及时救回漫儿,这才在今日阴差阳错碰到他。

    看来她确实能改变这一切,明懿的心定了定,很快就在疲劳之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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