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明懿如往常一样去慈安堂请安,用完早饭之后便回了自己院子。

    回来之后,她便钻进书房,还吩咐辛云让她守在门外,不许放任何人进来。说自己想练字,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书房内,明懿正在研墨。

    她并不是明徙道那种天才,记得自己出生后的每件事。甚至她的记忆力跟普通人相比都有些差。她记忆比较深刻的都是那些对她影响很深的事,更多时候是昨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她今天转眼就能忘,更别说那些久远的事情了。

    不过既然决心改变一切,决心要让钱梅幽明慈和侯府付出代价,那她就不会再坐以待毙。上苍让她在五岁这年重生,便是给她时间好好筹谋。

    在此之前,她得先把她还记得的前世那些事事无巨细地都给记下来,不然往后若是忘了就麻烦了。

    只是真的要落笔时,她却无处下手。

    前世种种如同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她得先找出线头,把这些事都理清楚。不然便是记下来了用处也不大。

    她提笔写下钱梅幽、明慈二人的名字。脑中回忆着她们的所作所为,又想到在侯府地牢高氏说的那番话,很快就明白了她们母女两打的什么算盘。只是她上辈子实在蠢钝如猪,竟是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丝毫没有察觉。或者说,上辈子的她就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也不愿去多想,因为她是真心把她们当做家人的。她害怕自己再被抛弃。

    上一世母亲和弟弟相继去世,她性子愈加封闭。钱梅幽嫁进来之后对她时常关心,怀孕之后更是对她嘘寒问暖,丝毫没有因为怀孕而忽视她。明慈出生之后对她们二人也是一视同仁,至少从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明徙道在国子监中读书,很辛苦,也很忙。每月只有初一和十五两天假,后来还去扬州的书院读了三年。她与哥哥聚少离多,更多时候还是在家与钱梅幽和明慈相处。就这样,她一点点被二人哄骗。

    比如她妆奁里那些母亲留给她的首饰,明慈撒娇撒痴不知要去了多少。这便罢了,没成想二人竟还盯上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母亲去后,库房的钥匙便在明母手中。后来她出嫁各种事宜繁杂,明母便将钥匙交给了钱梅幽。晒妆之后,钱梅幽便把库房钥匙亲自交到她手中。那时她感动不已,天真地以为钱梅幽和外面那些恶毒继母不一样,是真的对她好。

    现在看来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只不过钱梅幽伪装的好罢了。

    想想高氏那句“她被调包的嫁妆藏在何处”,明懿就明白钱梅幽母女在她嫁妆上动了什么手脚。当年她母亲嫁到明府,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在明府这些年花去了不少,但留给她的依旧是个很庞大的数目。

    嫁妆里那些最容易动手脚的大件金银玉器、文玩字画都被钱梅幽母女仿了赝品调包。其他东西也被她二人用各种手段换掉。她当年嫁入侯府将嫁妆入库时清点过一次,不过负责清点的那个丫鬟也是当年钱梅幽给她选的。

    呵,她当年还真是蠢。

    晒妆之后东西便收敛进箱奁里入库,钱梅幽装模作样把库房钥匙交给她,现在想来那钥匙必然不只一把。而且这府里其他人也不干净,不然这么多赝品要运进来,那么多东西要运出去,在这四面漏风的府里,想瞒天过海何其之难,说到底不过是瞒着她一人罢了。

    所有人都在算计她的嫁妆,妄图从中得到好处。讽刺的是,他们成功了。

    只有她,在侯府过了五年不人不鬼的生活,最后还被折磨致死。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她一个人承担!其他人却喝着她的血,吃着她的肉,过着快活潇洒的日子!

    明懿感觉自己血气上涌,落笔狠狠把纸上的两个名字涂掉,然后泄愤似地把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呼口气,将辛云唤进来点了炉沉香,闻着悠悠的沉香,心中才重新安静下来。

    辛云见她脸色不对,有些担心地询问她有没有事。

    明懿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便让辛云接着出去守门。

    冷静下来之后,脑子里那团乱麻也明晰许多。

    她重新提笔,已经没有半个时辰前无从下手的晦涩感,按照时间顺序十分详细的把她还记得的事情都写了下来。

    一个时辰过后,明懿足足写了三大张纸。她揉了揉自己酸胀的手腕,心想五岁小孩写这么多字还是太勉强了。

    等第三张纸上的墨迹干了之后,明懿又陷入了沉思。这纸上的东西决不能被人发现,若是被人发现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端,自己这条小命都怕是保不住。

    她将这三张纸在桌上码好,又开始重新把这些事情捋一遍,提笔将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划去。

    最后再三斟酌之下,她把需要记下来的事情缩减成一张纸。然后再把这些事情提炼成一个个关键词,打乱位置随机写在一张花笺上。保证除了她没人能看得懂。

    明懿小心翼翼地将这张花笺放在她书桌抽屉的夹层里。随后把她一上午写的那些东西用火折子点燃丢到水盆里烧掉。

    忙活了一上午,明懿现在感觉自己眼睛酸,手疼,肚子还饿。她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用力地推开门,冬日大好的阳光一下照到身上。明懿眯眯眼睛,忍不住笑起来,心中的郁结之气悉数散去。

    这几天她也算是彻底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好患得患失的。重来一次的人,难道还能比上辈子过得更差不成!

    肚子适时的叫起来,明懿看向辛云问她午饭好了没有。辛云点点头,说道:“厨房刚送来,我正准备叫姑娘呢。”

    明懿听完便回房准备用饭,不知今天是什么菜,她高兴地想。

    自己一个人开开心心用过饭后,明懿舒服地倚在美人榻上休息。一上午劳心费神,她很快就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外面天都暗了下来。

    “姑娘,你醒啦。”辛云把她扶起来,笑着说,“我估摸着姑娘是练一上午字累着了,不然下午不会睡这么沉。只这样晚上怕是要睡不着了。”

    明懿接过紫竹递过来的蜂蜜水,喝了两口润润嗓子,笑着反问,“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怎么没叫,我叫了好几声姑娘都没反应。姑娘想用功是好事,只是姑娘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累着了。”辛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劝道。

    一旁的紫竹也附和道:“是啊,姑娘可不能把自己累着了。”

    母亲还在时,她随母亲住在慈安堂,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辛云和紫竹是母亲亲自为她挑的。不过辛云是外面买回来的,紫竹是家生子。

    当初她嫁到侯府,辛云是陪嫁丫鬟,在侯府对她不离不弃,最后甚至为她而死。紫竹则是留在了明府,所以虽然紫竹也跟了她些日子,但情分总是不一样的。

    明懿看二人这幅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嬷嬷让你们说的?”

    “不是,”两人摇摇头,“我们是担心姑娘,而且今天我们都没怎么见到嬷嬷。”

    说起李嬷嬷,辛云才发现今天李嬷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有什么很着急的事要忙。一整天都没怎么见着她了,

    闻言明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倒是不担心,嬷嬷要真有什么事,肯定会来跟她说的。

    离晚饭还有一些时候,明懿起身活动了一下之后又钻进了书房。不过这次是真的练字。

    “琴棋书画”中她最善丹青,其次是琴技。她棋艺一般,字则最次。

    从她张口说话开始母亲就断断续续教她认字写字,直到四岁时母亲怀了漫儿,身体开始慢慢变差,这才没了这个精力。

    不过她认字虽早,但正经开蒙却很晚。一直到九岁,也就是明慈三岁之后才一起开蒙。她的两个庶姐明思明念是五岁时请的西席,当时明母还不同意,认为女孩子认得几个字能看账本就行了,要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是母亲一再坚持,最后说这个钱她出,不从公中走明母才勉强同意。

    不过母亲病重,没精力再管这些琐事之后,明母就把先生给辞了。在她眼里,读了三年的书已经足够用了,何必再花那么多钱。就算花的不是她的钱,也没必要。

    练字对明懿来说实在是枯燥无味。上一世闲暇时她便更爱素手调琴,或是静心画会儿画。所以她的字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差。

    都说字是一个人的脸面,这话倒也没错。若是字写得好,不说“雪中送炭”,那也是“锦上添花”。但若写得不好,或多或少会影响别人对你的看法。

    明懿在书房里翻出明徙道送给她的字帖。有他自己写的,也有其他一些名家的。

    她把明徙道写的字帖挑出来仔细观看,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明徙道今年不过才九岁,写的字就已经比她这个活了一辈子的人都写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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