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了,季家伟还是在和母亲谈论宝珠的教育问题。

    “不行,宝珠你一定要带到城里去。”

    “可是我的压力很大,我们养明月一个孩子就已经够费力了,再养一个宝珠的话。。”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还要再生明月呢?”叶秀华一针见血道。

    大抵是知道理亏,季家伟也不再说话,只是垂下头闷声的说道他们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几天你们就先住下来,跟宝珠关系搞好,别搞得跟孩子像个陌生人似的。”

    接下来的几天,确切的说确实是季家伟这辈子都值得留恋的几天。

    孩童不太会记仇,跟你玩了一会儿,关系就跟四年前没什么样。

    没过几天,他们就把宝珠接去了城里。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的走向都不对劲了。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偏心了。

    无意识里他们总是偏向明月多些。

    “明月是妹妹,你要多让着她些。”

    “你怎么又惹妹妹哭了?”

    “不是你干的还能有谁,季宝珠,不承认的话,今天就别给我吃饭!”

    “好啊,你想住校?你就这么不待见这个家,去了就一辈子都别再回来。”

    明月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嘴巴甜;宝珠表面上看上去性格木木的,但有自己的主见,性格又刚烈,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

    生活中父母俩就自然而然往明月那边偏,被泼了一身脏水的宝珠,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就一直跟他们犟。

    大学时他们甚至还断了她的生活费,想她受不了生活的苦就会回来。

    但她没有,也从来没有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后来还是经过他多方打听才得知她跑多家做兼职,教别人画画,还得奖了。

    这些他们为人父母的一概不知,但这也没有唤醒他们心中的那抹良知。

    他们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是怎么过来的,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面有没有被欺负。

    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子女一点都不懂事,在挑战他们的权威,心中愈发的生气。

    为什么宝珠就不能像明月那样乖巧听话呢?

    等到今年母亲出了车祸,他才在葬礼上看到宝珠。

    那个时候她以光鲜亮丽的身份站在母亲的灵堂上,他突然间怒发冲冠,也不问原因,二话不说就上去给了她一巴掌。

    现在回想起来,季家伟颤抖地看了看这双手。

    就是这一巴掌,彻底的打碎了宝珠对他这个父亲的幻想,彻底的扯下了这个家庭之间的羁绊,彻底的切断了血脉之间的联系。

    几天后季宝珠参加了母亲的葬礼就离开了,他也没有问缘由,只是愤怒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她是个不孝女。

    回想起来,宝珠看他时的眼睛冷冷的,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她也不同他争辩,就是像看小丑一样看着他,这再一次挑战了他的地位。

    自那之后他们的父女关系就已经决裂了,几周后回到家,他要家里的仆人把关于宝珠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一起扔出去,却发现了一本日记。

    日记里诉说了她的委屈,她的愤恨,她的不满。

    以及对母亲的思念。

    很少有过快乐的事情,有也是与她奶奶在一起的日子。

    事后他和妻子想补偿,就主动邀请宝珠一起去吃饭,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还在她公司下面堵。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幕。

    后悔呀,无望啊。

    他头一次感觉他身为父亲是这样的失败,透过日记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宝珠骑在他的头上。

    “爸爸是不是最爱宝珠啊?”

    “对呀,爸爸最最最最最最爱宝珠了。”

    笑声伴随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远,季家伟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用手撑着地面。

    他还是食言了。

    用手捂住脸,眼泪浸润了他的双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宝珠啊,我的孩子啊!呜呜...”

    宝珠,宝珠,父母的掌上明珠。

    一个寄予希望的名字,最终埋入了尘埃里,隐蔽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犹如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头皮,季宝珠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似的,痛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种刺骨的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睁开双眼,然而那沉重无比的眼皮却如同被千斤重担压住一般,任凭怎样挣扎都无法抬起分毫。

    在半梦半醒之间,季宝珠悠悠转醒,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她的手指慢慢地开始活动,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层沉重的枷锁束缚着,无法自由舒展。

    那种僵硬和麻木感从四肢逐渐蔓延开来,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

    做了一番无用的斗争后,时间如同细沙般从指尖溜走,她干脆紧闭双眸,全心全意地依靠身体去感受周围的一切。

    微风轻拂过树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呼吸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那清新的气息顺着鼻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跟想象中的场景大相径庭,既没有弥漫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也听不到嘈杂的人声以及哭闹声。

    相反,四周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等到大脑里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她轻轻地张开那沉重的眼皮。

    随着眼睛逐渐睁开,原本模糊不清的景象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起来。

    环顾四周,季宝珠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树林中。

    树木高大而茂密,枝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浓密的绿色天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

    当光轻飘飘打在身上时,她竟然觉得好温暖。

    这是哪啊?

    季宝珠的内心充满疑惑。

    不会是她那便宜家人看到她已经出车祸死了,连给她买一口棺材的钱都舍不得出,就这么无情地将她抛弃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

    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做可以省去一笔丧葬费用?

    这样一想,季宝珠觉得没问题,大底已经失望透顶,也没露出悲伤之色,反倒觉得这样的做法很符合季家人的做派。

    不着急起来,她仔细回想一下她悲催的前半生。

    -

    在她三岁那年,父母毅然决然地前往城市谋生,将年幼无知的她独自留给了年迈的奶奶照料。

    那时的她尚不明事理,只能泪眼婆娑,满脸不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父母告别。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却从未强求他们留下陪自己。

    尽管年纪小,由于受奶奶的教导,季宝珠懂得很多。

    毕竟,父母是出于对她未来的考量,从道理和情感上来讲,并无任何不当之处。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不知何时起,她多了一个名叫明月的妹妹,而这个妹妹倒是货真价实的亲妹妹。

    她从不知道,等到他们几年后回家,她才亲眼看到。

    曾经给予她的所有承诺与美好,也都分毫不差的转嫁到了明月身上。

    而那时,家庭一派祥和之中,他的父母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女儿,忘记她此时身处乡村之中,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伴。

    在那段时光里,她每日脑海中所思所想,无非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的她并未意识到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每当完成作业后,她便会静静地坐在村口,凝视着父母离去的那条道路,期盼着他们的身影能够早日出现。

    日复一日,直至夕阳西下,奶奶声声呼唤,她才缓缓起身,返回家中。

    直至后来,她被送往城市生活,那股深深的落差感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她和奶奶在路边捡别人不要的废纸时,他们一家子到处旅游。

    当奶奶打电话催他们尽量给学费时,他们把明月送去了最好的幼儿园,并报了许多她感兴趣的培训课。

    …………

    曾经的那些甜言蜜语、温情时刻,彼时看来全都是虚假的!

    那仿佛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无情地击碎了她对父母所有美好的幻想。

    她一直认为是自己还不够努力、不够认真,所以拼了命地去学习,渴望能够站在巅峰之上,让父母的目光能够停留在她身上,哪怕一刻也好,但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甚至连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肯定都未曾得到过。

    然而,不管明月的学业成绩如何,哪怕并不出色,他们也总是会毫不吝啬地给予鼓励与支持。

    内心深处的那道隔阂如同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横亘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将他们彻底隔绝开来。

    于是她只能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寄托于日记之中,希望能够通过文字的宣泄来缓解内心的痛苦和压力。

    每一次夜深人静,饱受委屈的时候,她都会默默地拿出日记本,翻开那一页页泛黄的纸张,尽情地宣泄着内心的不满和愤怒,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倾诉出来。

    握笔时的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情绪,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

    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哀伤,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纸页上,打湿的部分微微皱起,留下了痕迹。

    她一直以来都不愿面对、试图逃避的事情,也许就是她的父母对她的爱并非如她所期望的那样深厚,在他们眼中,她永远也比不上明月。

    这种认知仿佛一颗毒瘤,深埋在她心底,不断侵蚀着她的心灵。

    而嫉妒的种子,则在这片荒芜的心田中悄然生长,逐渐蔓延成茂密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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