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乔好不容易按住姜珩，侧身坐在他腿上，打开八角琉璃盒子装的口脂，用食指从里面小心挖出一点，贴在姜珩唇上。
他的唇温热有弹性，炙热的呼吸时不时落在虞乔手背上，勾的她心痒痒的。纵使亲过那么多回了她依旧对姜珩这幅皮囊没什么抵抗力，遂用力向下按了按，满意看到他的唇向下凹陷了一块。
姜珩被她调戏的难耐，攥住她另一只手腕，顺着她的指尖慢慢舔舐到掌心。
虞乔装作没看到，沾了些口脂敷在他唇上，一点点抹匀。
抹完后虞乔久久不出声，姜珩便知道情况一定不妙，他起身去虞乔梳妆的铜镜处一照，镜子中的男人依旧剑眉星目，只是唇红的惊人，像是勾栏里接客的小倌。
姜珩：......
虞乔悄咪咪递给他一张帕子，姜珩接过时颇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虞乔心虚的压根不敢抬头。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虞乔想起了还在乳母那儿许久未见的儿子，她忙唤来青禾，叫乳母把孩子抱来。
姜鹤川比刚出生那会白了不少，眼睛也睁开了，黑亮的大眼转来转去，肥嘟嘟一双小手无意识攥着乳母的衣襟，任是谁看了都会心软。
乳母将孩子带来后无声退了下去守在门口随时听命，留下一家三口独处一室。
姜珩毫不费力抱起这胖嘟嘟的小子，学着乳母的样子拍打他的后背，姜鹤川乌溜溜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是感应到这人是他爹，亦是乖乖趴在他肩上一动不动。
“这么老实？”姜珩不确定地举起姜鹤川，上下打量他一番，嗯，不错，是能吃能睡的。他回想起姜景丞给他传授的育儿经，按理说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是十分能作妖的。他当时还不以为然，嘲笑他虽然有皇子，自己却未曾养育过，哪里懂这些，可观察了几天姜鹤川后，他不得不承认是有点道理的。
姜鹤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手指无疑是攥住他的衣襟，嘴里吐出一个泡泡。
下一秒，姜珩猛然感到手掌心一片温热，有什么东西浠沥沥流了下来。他低头一看，衣袍下摆被沾湿了一大块儿，颜色略深于其他的布料，罪魁祸首正眨巴着眼，丝毫不觉得自己闯了祸。
虞乔憋着笑，忙把鹤川从姜珩手中接过，唤来乳娘把孩子带走。就这一会儿她胳膊便有些酸痛，不由暗道孩子长得真快，刚出生那会儿她尚且能抱着鹤川许久，现在稍抱一会就累了。
纵然姜珩没有洁癖，但被儿子尿一身这事他还是颇为嫌弃，虞乔把鹤川递出去后在衣箱里翻了翻，找出一件鸦青色外衣给他，姜珩急急忙忙拿了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了。
屏风后传来阵阵悉悉索索声，虞乔闲的无聊就听声音在心里猜他在换哪里的衣裳，数到里衣时下人通报说是谢恒来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恒冲虞乔拱了拱手：“王妃安，属下有要事要与殿下商议，敢问殿下是否有空见臣？”
虞乔指了指内殿：“在更衣。”
谢恒深叹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是刚接到的，凉州边境告急，朗月国那帮孙子，集结了不少人马在边境意欲进犯凉州，属下还要去部署相关事宜不能久留，劳烦王妃传达。”
这不是小事，万千思绪流水般划过虞乔脑海中，最终化为一句话：“我会告诉他的。”
谢恒似是松了一口气，行礼告退。
姜珩没多久便出来了，他生的俊朗，穿鸦青色更衬的他如高山之巅的白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冷淡难以接近。
老夫老妻久了，虞乔眯着眼略欣赏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眼，把谢恒方才禀报的事讲给姜珩听，顺带着那封信也一起交给了他。
姜珩极快浏览完那封信，也不由皱了眉：“朗月国不久前才换了国君，新国君野心勃勃，早已不满现有的朝贡体系，意在挑起两国战争。”
虞乔想起市井里说姜珩以前平叛的那些事，心底有了大胆的猜测：“你是想带兵出征吗？”
姜珩摩挲着信封边缘，思索着下一步对策。朗月国国君野心勃勃不假，但新登基根基不稳，即使立即起兵也难以调动全军，更何况战争所需的粮草、辎重哪样都需要运输，其中变数颇多。
姜珩正沉思着，见虞乔死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好笑，揽她入怀，温柔地亲亲她额头安抚道：“暂时不会那么快，总还有和谈的余地，发起战争总需要一个过程。”
他温热的唇划过虞乔的唇边，明明只是略擦过，可虞乔心还是悸动起来，她主动攀上他的颈，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嘴唇上啄了两下，换来姜珩一声轻笑。
虞乔恼怒地锤了他一下：“笑什么？”
姜珩目光清凌凌的盯着她看，表面上不笑了可眼底尽是止不住的笑意。
皇宫。
姜景丞放下御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向身边的内侍：“是何时了？”
内侍：“回皇上，酉时三刻了。”
姜景丞顿了顿，复又起身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红木盒子，小心打开，盒子做的格外精致，上篆刻着名家书法，又绘以腾飞的龙，可盒子里竟只是一只格外朴素的木簪子。
姜景丞盯着那簪子好半晌不说话。这簪子是他专门为徐窈窈雕的，可他不敢送，怕送了又如往常那般，要么被她束之高阁，要么扔进库房再也不得见天日，甚至这些物件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他当然可以用帝王的权势叫她侍寝，叫她温柔小意，可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从前的徐窈窈，全身心的信任他，爱着他。
他耳边又想起姜珩幸灾乐祸的声音：“比我先有孩子又如何，你在感情方面简直还不如太监。”
姜景丞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从前不知情爱，可又知道得太迟，他心爱的姑娘已经不理他了。
他的目光游弋到宽阔的龙案上，有一本格外醒目被做了标记的折子，他记得折子内容，是徐窈窈失子的调查结果。
证据被毁了大半，留下的证据也都是指向她的孩子是自己不小心弄没的，可这般结果徐窈窈又如何能满意。
杨昭仪他不是没查过，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恨只恨自己没能早点重视此事，如今悔之晚矣。
终究......是他对她不住。
姜景丞闭了闭眼，再睁眼又成了那个冷酷决绝的帝王：“来人，传杨昭仪。”
没多久后，满宫都知道了，杨昭仪御前失仪，被贬为贵人。
是夜，姜景丞独坐在宫殿内，昏黄的烛火摇曳着，照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朗月国蠢蠢欲动，战争在所难免。这是他登基之后的首战，此战，决不能败。他要给他的子民一个交代，也是他厉兵秣马如此之久的交代。
三年后，年关。
星渊王府内。
“世子，您慢些。”几个女使跌跌撞撞跟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身后，男孩已初初有了妖艳的容貌，听闻身后女使的呼唤，他那张肖似父亲的面颊上多了几分不快：“我许久未见母亲了，你们若跟不上便不必跟着我了。”
他身后的女使面面相觑，彼此苦笑了一下，急忙加快了脚步。
谁不知道星渊王与王妃成婚数载，膝下唯有姜鹤川一个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一样，再说，还有宫里那位帝王，时常赏赐东西下来。这样尊贵的身份，就算给她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怠慢。
不多时，姜鹤川便到了凝晖堂门后，他抬起小短腿跨过门槛，扑进虞乔怀里，稚嫩的嗓音奶声奶气喊了一声：“母亲。”
他长得极快，虞乔早已抱不动他了，蹲下身抱住他，安抚般拍了拍：“怎么了？”
姜鹤川埋在虞乔怀中，声音闷闷的传来：“父王总是缠着母亲，我足有一个多月未见过母亲了。”
提到这事儿虞乔哭笑不得，姜珩这些年也越发喜欢黏人，不论他在外头是何种模样，可来了她这儿不是贴在她身上不肯走就是非要亲亲抱抱，简直比姜鹤川还幼稚。
闺房中的事虞乔不好跟儿子说，她硬着头皮编了个借口：“你父王这几日疲累，母亲要去照顾他，”她顺便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这几日冷落你了，母亲给你道歉。”
姜鹤川懵懂眨眨眼，大概理解了其中缘由，复又问道：“那晚上母亲为何总是垂泪呢？是父王要纳新的姨娘了么？”
垂泪？虞乔正想问儿子他何时听到自己在哭泣，可话到嘴边忽然就想起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竟然......她脸顿时烧的慌，那些事儿二人悄悄的也就罢了，竟是被儿子听到了。
不过，等等，什么叫姜珩要纳姨娘了？虞乔不免扶额，这些话都是谁教的，三岁的儿子关心起他老子要不要纳妾，这怎么看怎么违和，不免也太“孝顺”了。
虞乔轻咳一声，抬手替姜鹤川抚平衣衫褶皱，眼神示意女使都下去，待人都走完后她向儿子解释道：“你父王从未有此心思。母亲哭泣是因为......”她顿了顿，开始胡扯：“这几日闲着无事，父王在给母亲讲民间的话本子，母亲是因为故事感动哭了。”
姜鹤川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那为何我还听到母亲向父亲说不要呢？”
虞乔：......
她艰难挤出一句话：“那可能是因为母亲不想听了，但父王还是非要讲吧。”
好说歹说，连蒙带哄的终于把姜鹤川哄好了，虞乔连忙叫青禾来先带着姜鹤川去凝晖堂背后的小亭子玩，自己则沉下脸传唤照顾姜鹤川的乳母、女使一应人等。
虞乔自执掌王府中馈以来处事手段大多都是温和的，今日却难得动了气。
堂下跪着数十人，皆垂首默不作声。
虞乔盯着为首的两位乳母，二人此时脊背都被汗水浸湿，不住叩首请罪。
待她二人重重叩首几十下后虞乔冷斥道：“你二人可知罪？”
其中一位乳母拼命点头：“奴婢知罪，是奴婢教坏了世子，世子晚间出门不许奴婢等人跟着，奴婢等也只敢远远跟着，所以未曾留意世子曾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虞乔冷眼瞧着说话的乳母，心中怒意更甚。拿着王府的赏钱，却不尽责，姜鹤川晚上出门身旁却无人跟着，万一真的有什么闪失，便是这些乳母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抵的。
她略一扬手，站在她身侧的青禾立即会意，扬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贺兰遥出现在门外。她依旧是那副妩媚风流的样子，眉眼间更见风情，纤腰袅袅，被一根巴掌大的红绸束着，随着她行走轻轻晃动着，撩拨人心弦。
她上前去，一把扣住乳母的肩，指尖收紧，乳母口中立即发出惨叫，不断求饶。
虞乔懒洋洋瞧着，染了丹寇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可有人指使你？”
乳母哆嗦着唇，咬死不开口。
“呵。”姜珩刚下了朝就听得谢恒禀报说凝晖堂气氛凝重似有大事发生，紧赶慢赶赶了回来，一进门便看到虞乔似是动了怒的样子。
“怎么了？”
虞乔瞥了一眼这个“罪魁祸首”，姜珩被她这么一瞪，不明所以，求生欲让他选了个离虞乔近的地方，讨好地贴在她身边，握住她软乎乎的手揉捏，另一只手从琉璃盏中拿了一颗葡萄送到虞乔唇边。
“这葡萄好酸。”虞乔皱了皱鼻子，青禾递上帕子，虞乔把剩下没咽下去的葡萄全都吐在帕子上。
每日送入王府的葡萄必经过精心挑选，按理说绝不可能有酸的，姜珩自己拿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虞乔不再理他，面对乳母又重复了一遍：“可有人指使你？”
姜珩吃了几口没感觉葡萄酸，心中有些疑惑，下面还跪着若干人等，他暂且按下疑虑，见乳母咬死不肯开口，轻笑一声，那笑声明明不带任何恶意，却让人汗毛倒立：“那就叫谢恒拖出去用刑，谢恒不行还有锦衣卫黎昕，总会有开口的。”
乳母听到锦衣卫三个字狠狠打了个寒战，膝行几步上前：“是皇后，皇后身边的姑姑！”
这个人超出了虞乔的设想范围，倒是姜珩丝毫不意外。
虞乔半信半疑，寥寥几面下来皇后应当不是如此愚蠢的人，她掩住惊疑，问道：“你如何知道是皇后身边的人？”
乳母：“奴婢无意中听到的，那人给了奴婢一笔钱，要奴婢挑拨王妃和世子的关系，让世子早早染上恶习......”
乳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抬头去瞧虞乔神色，却被后者骇人的目光吓得慌忙低下头，继续道：“奴婢，奴婢在那人走后没有离开，继续在墙角听了一会儿，来了另一个人，话语间涉及皇后。”
虞乔见她两股战战，再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叫人把将两位乳母都单独扣押起来，又命在场的所有人封口，这才叫人全部退下。
“你似乎并不意外。”虞乔拿了颗葡萄送入口中，酸涩的汁液争先恐后蔓延到口腔，这颗也好酸。她再度把没吃完的葡萄吐在帕子上，把琉璃盏推得远远的，生怕闻到一点点酸。
姜珩瞧了瞧手里的葡萄，“真的酸？”
虞乔点头，开始怀疑自己味觉出了问题。
与此同时姜珩剥开翠绿如宝石的葡萄皮，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尝试着咬了一口，果肉细腻，汁液甜美。
莫非是自己味觉有问题了？姜珩觉得蛮严重，准备明日找太医来问问。
两人各怀心思，葡萄酸不酸这个话题就被莫名其妙揭过。
“那个女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姜珩把话题拉回正轨，他回想起皇后憔悴的容颜：“如今她表面上看着无权无势与世无争，实则后宫一团暗流，谁也说不清她到底参与了几分。”
虞乔来了兴致：“这从何说起？”
姜珩想起一个时辰前姜景丞对他说的。一向冷静的帝王第一次失了态，红着眼非要废后。
无他，姜景丞拜托姜珩一同调查徐窈窈小产，种种证据都指向皇后宫里的人，虽无直接证据定罪，可谁又是傻子。虽然考虑到朝政他一时没有废后，却叫宫人用细碎的的功夫折磨她，想来比死还痛苦。
虞乔想起儿子又不免忧愁。她无法时时刻刻看着姜鹤川，今日是姜鹤川主动讲出这些事，若是他再长大些，无人教他判断是非，哪天被人带坏了他们都不知道。
姜珩隔着她云锦绣衣袍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不如就告诉他实话，他早些知道这些也好，省的将来被美色迷了眼。”
这说的是人话？虞乔气不过甩开他的手，身子也侧过去背对他：“那怎么行，他还那么小，我们在房里闹一闹就行了，你还真想摆在台面上不成？”
“我的错。”姜珩起身在她面前蹲下，将她身子掰过来，就这么蹲着仰头望着她，语调亦是温柔了几分：“那就让他四岁以后跟着师傅去开蒙吧，他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
是个好办法。虞乔默默对儿子说了声抱歉。
处理完乳母的事后，虞乔和姜珩各自换好正服，门外早已停好了马车要接二人去宫里。
按照惯例，每年此时，所有内外命妇、官员、宗亲都要进宫朝贺，向皇帝恭祝新年快乐，晚上还有民间艺人杂耍等活动，算是皇家和民间同乐。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到宫门口，官员们见到马车上星渊王府的标识也无人敢抢在前面，二人虽然来得晚却走的极快，侍卫们也搜查王府的马车也只是走个过场，不多时二人就进入宫中。
进宫后二人就要分开，虞乔是众外命妇之首，她要带着命妇向皇后跪拜，这些事儿她做了几年也早就熟悉了流程，是以并不紧张，姜珩则要先去金銮殿随群臣向皇帝朝拜。
“虞乔？”这声音不高不低，正巧能叫虞乔听清。
虞乔转过头，众多命妇正向皇后寝宫涌去，她一时难以分辨是谁在叫她，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寻王妃。”虞乔看清来人后冲她颔首。
沈之谊左看右看，此时正是命妇最多的时候，人挤人，交谈声也不小，根本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她拉着虞乔到了僻静处，在虞乔疑惑的目光中压低声音问：“你知道边境的事吗？”
边境？虞乔下意识想起三年前剑拔弩张的凉州边境，有一个猜想渐渐扩大：“可是凉州边境？”
沈之谊神色凝重，轻轻点头。
“凉州边境起战事了。”
他的唇温热有弹性，炙热的呼吸时不时落在虞乔手背上，勾的她心痒痒的。纵使亲过那么多回了她依旧对姜珩这幅皮囊没什么抵抗力，遂用力向下按了按，满意看到他的唇向下凹陷了一块。
姜珩被她调戏的难耐，攥住她另一只手腕，顺着她的指尖慢慢舔舐到掌心。
虞乔装作没看到，沾了些口脂敷在他唇上，一点点抹匀。
抹完后虞乔久久不出声，姜珩便知道情况一定不妙，他起身去虞乔梳妆的铜镜处一照，镜子中的男人依旧剑眉星目，只是唇红的惊人，像是勾栏里接客的小倌。
姜珩：......
虞乔悄咪咪递给他一张帕子，姜珩接过时颇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虞乔心虚的压根不敢抬头。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虞乔想起了还在乳母那儿许久未见的儿子，她忙唤来青禾，叫乳母把孩子抱来。
姜鹤川比刚出生那会白了不少，眼睛也睁开了，黑亮的大眼转来转去，肥嘟嘟一双小手无意识攥着乳母的衣襟，任是谁看了都会心软。
乳母将孩子带来后无声退了下去守在门口随时听命，留下一家三口独处一室。
姜珩毫不费力抱起这胖嘟嘟的小子，学着乳母的样子拍打他的后背，姜鹤川乌溜溜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是感应到这人是他爹，亦是乖乖趴在他肩上一动不动。
“这么老实？”姜珩不确定地举起姜鹤川，上下打量他一番，嗯，不错，是能吃能睡的。他回想起姜景丞给他传授的育儿经，按理说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是十分能作妖的。他当时还不以为然，嘲笑他虽然有皇子，自己却未曾养育过，哪里懂这些，可观察了几天姜鹤川后，他不得不承认是有点道理的。
姜鹤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手指无疑是攥住他的衣襟，嘴里吐出一个泡泡。
下一秒，姜珩猛然感到手掌心一片温热，有什么东西浠沥沥流了下来。他低头一看，衣袍下摆被沾湿了一大块儿，颜色略深于其他的布料，罪魁祸首正眨巴着眼，丝毫不觉得自己闯了祸。
虞乔憋着笑，忙把鹤川从姜珩手中接过，唤来乳娘把孩子带走。就这一会儿她胳膊便有些酸痛，不由暗道孩子长得真快，刚出生那会儿她尚且能抱着鹤川许久，现在稍抱一会就累了。
纵然姜珩没有洁癖，但被儿子尿一身这事他还是颇为嫌弃，虞乔把鹤川递出去后在衣箱里翻了翻，找出一件鸦青色外衣给他，姜珩急急忙忙拿了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了。
屏风后传来阵阵悉悉索索声，虞乔闲的无聊就听声音在心里猜他在换哪里的衣裳，数到里衣时下人通报说是谢恒来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恒冲虞乔拱了拱手：“王妃安，属下有要事要与殿下商议，敢问殿下是否有空见臣？”
虞乔指了指内殿：“在更衣。”
谢恒深叹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是刚接到的，凉州边境告急，朗月国那帮孙子，集结了不少人马在边境意欲进犯凉州，属下还要去部署相关事宜不能久留，劳烦王妃传达。”
这不是小事，万千思绪流水般划过虞乔脑海中，最终化为一句话：“我会告诉他的。”
谢恒似是松了一口气，行礼告退。
姜珩没多久便出来了，他生的俊朗，穿鸦青色更衬的他如高山之巅的白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冷淡难以接近。
老夫老妻久了，虞乔眯着眼略欣赏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眼，把谢恒方才禀报的事讲给姜珩听，顺带着那封信也一起交给了他。
姜珩极快浏览完那封信，也不由皱了眉：“朗月国不久前才换了国君，新国君野心勃勃，早已不满现有的朝贡体系，意在挑起两国战争。”
虞乔想起市井里说姜珩以前平叛的那些事，心底有了大胆的猜测：“你是想带兵出征吗？”
姜珩摩挲着信封边缘，思索着下一步对策。朗月国国君野心勃勃不假，但新登基根基不稳，即使立即起兵也难以调动全军，更何况战争所需的粮草、辎重哪样都需要运输，其中变数颇多。
姜珩正沉思着，见虞乔死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好笑，揽她入怀，温柔地亲亲她额头安抚道：“暂时不会那么快，总还有和谈的余地，发起战争总需要一个过程。”
他温热的唇划过虞乔的唇边，明明只是略擦过，可虞乔心还是悸动起来，她主动攀上他的颈，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嘴唇上啄了两下，换来姜珩一声轻笑。
虞乔恼怒地锤了他一下：“笑什么？”
姜珩目光清凌凌的盯着她看，表面上不笑了可眼底尽是止不住的笑意。
皇宫。
姜景丞放下御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向身边的内侍：“是何时了？”
内侍：“回皇上，酉时三刻了。”
姜景丞顿了顿，复又起身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红木盒子，小心打开，盒子做的格外精致，上篆刻着名家书法，又绘以腾飞的龙，可盒子里竟只是一只格外朴素的木簪子。
姜景丞盯着那簪子好半晌不说话。这簪子是他专门为徐窈窈雕的，可他不敢送，怕送了又如往常那般，要么被她束之高阁，要么扔进库房再也不得见天日，甚至这些物件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他当然可以用帝王的权势叫她侍寝，叫她温柔小意，可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从前的徐窈窈，全身心的信任他，爱着他。
他耳边又想起姜珩幸灾乐祸的声音：“比我先有孩子又如何，你在感情方面简直还不如太监。”
姜景丞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从前不知情爱，可又知道得太迟，他心爱的姑娘已经不理他了。
他的目光游弋到宽阔的龙案上，有一本格外醒目被做了标记的折子，他记得折子内容，是徐窈窈失子的调查结果。
证据被毁了大半，留下的证据也都是指向她的孩子是自己不小心弄没的，可这般结果徐窈窈又如何能满意。
杨昭仪他不是没查过，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恨只恨自己没能早点重视此事，如今悔之晚矣。
终究......是他对她不住。
姜景丞闭了闭眼，再睁眼又成了那个冷酷决绝的帝王：“来人，传杨昭仪。”
没多久后，满宫都知道了，杨昭仪御前失仪，被贬为贵人。
是夜，姜景丞独坐在宫殿内，昏黄的烛火摇曳着，照出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朗月国蠢蠢欲动，战争在所难免。这是他登基之后的首战，此战，决不能败。他要给他的子民一个交代，也是他厉兵秣马如此之久的交代。
三年后，年关。
星渊王府内。
“世子，您慢些。”几个女使跌跌撞撞跟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身后，男孩已初初有了妖艳的容貌，听闻身后女使的呼唤，他那张肖似父亲的面颊上多了几分不快：“我许久未见母亲了，你们若跟不上便不必跟着我了。”
他身后的女使面面相觑，彼此苦笑了一下，急忙加快了脚步。
谁不知道星渊王与王妃成婚数载，膝下唯有姜鹤川一个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一样，再说，还有宫里那位帝王，时常赏赐东西下来。这样尊贵的身份，就算给她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怠慢。
不多时，姜鹤川便到了凝晖堂门后，他抬起小短腿跨过门槛，扑进虞乔怀里，稚嫩的嗓音奶声奶气喊了一声：“母亲。”
他长得极快，虞乔早已抱不动他了，蹲下身抱住他，安抚般拍了拍：“怎么了？”
姜鹤川埋在虞乔怀中，声音闷闷的传来：“父王总是缠着母亲，我足有一个多月未见过母亲了。”
提到这事儿虞乔哭笑不得，姜珩这些年也越发喜欢黏人，不论他在外头是何种模样，可来了她这儿不是贴在她身上不肯走就是非要亲亲抱抱，简直比姜鹤川还幼稚。
闺房中的事虞乔不好跟儿子说，她硬着头皮编了个借口：“你父王这几日疲累，母亲要去照顾他，”她顺便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这几日冷落你了，母亲给你道歉。”
姜鹤川懵懂眨眨眼，大概理解了其中缘由，复又问道：“那晚上母亲为何总是垂泪呢？是父王要纳新的姨娘了么？”
垂泪？虞乔正想问儿子他何时听到自己在哭泣，可话到嘴边忽然就想起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竟然......她脸顿时烧的慌，那些事儿二人悄悄的也就罢了，竟是被儿子听到了。
不过，等等，什么叫姜珩要纳姨娘了？虞乔不免扶额，这些话都是谁教的，三岁的儿子关心起他老子要不要纳妾，这怎么看怎么违和，不免也太“孝顺”了。
虞乔轻咳一声，抬手替姜鹤川抚平衣衫褶皱，眼神示意女使都下去，待人都走完后她向儿子解释道：“你父王从未有此心思。母亲哭泣是因为......”她顿了顿，开始胡扯：“这几日闲着无事，父王在给母亲讲民间的话本子，母亲是因为故事感动哭了。”
姜鹤川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那为何我还听到母亲向父亲说不要呢？”
虞乔：......
她艰难挤出一句话：“那可能是因为母亲不想听了，但父王还是非要讲吧。”
好说歹说，连蒙带哄的终于把姜鹤川哄好了，虞乔连忙叫青禾来先带着姜鹤川去凝晖堂背后的小亭子玩，自己则沉下脸传唤照顾姜鹤川的乳母、女使一应人等。
虞乔自执掌王府中馈以来处事手段大多都是温和的，今日却难得动了气。
堂下跪着数十人，皆垂首默不作声。
虞乔盯着为首的两位乳母，二人此时脊背都被汗水浸湿，不住叩首请罪。
待她二人重重叩首几十下后虞乔冷斥道：“你二人可知罪？”
其中一位乳母拼命点头：“奴婢知罪，是奴婢教坏了世子，世子晚间出门不许奴婢等人跟着，奴婢等也只敢远远跟着，所以未曾留意世子曾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虞乔冷眼瞧着说话的乳母，心中怒意更甚。拿着王府的赏钱，却不尽责，姜鹤川晚上出门身旁却无人跟着，万一真的有什么闪失，便是这些乳母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抵的。
她略一扬手，站在她身侧的青禾立即会意，扬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贺兰遥出现在门外。她依旧是那副妩媚风流的样子，眉眼间更见风情，纤腰袅袅，被一根巴掌大的红绸束着，随着她行走轻轻晃动着，撩拨人心弦。
她上前去，一把扣住乳母的肩，指尖收紧，乳母口中立即发出惨叫，不断求饶。
虞乔懒洋洋瞧着，染了丹寇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可有人指使你？”
乳母哆嗦着唇，咬死不开口。
“呵。”姜珩刚下了朝就听得谢恒禀报说凝晖堂气氛凝重似有大事发生，紧赶慢赶赶了回来，一进门便看到虞乔似是动了怒的样子。
“怎么了？”
虞乔瞥了一眼这个“罪魁祸首”，姜珩被她这么一瞪，不明所以，求生欲让他选了个离虞乔近的地方，讨好地贴在她身边，握住她软乎乎的手揉捏，另一只手从琉璃盏中拿了一颗葡萄送到虞乔唇边。
“这葡萄好酸。”虞乔皱了皱鼻子，青禾递上帕子，虞乔把剩下没咽下去的葡萄全都吐在帕子上。
每日送入王府的葡萄必经过精心挑选，按理说绝不可能有酸的，姜珩自己拿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虞乔不再理他，面对乳母又重复了一遍：“可有人指使你？”
姜珩吃了几口没感觉葡萄酸，心中有些疑惑，下面还跪着若干人等，他暂且按下疑虑，见乳母咬死不肯开口，轻笑一声，那笑声明明不带任何恶意，却让人汗毛倒立：“那就叫谢恒拖出去用刑，谢恒不行还有锦衣卫黎昕，总会有开口的。”
乳母听到锦衣卫三个字狠狠打了个寒战，膝行几步上前：“是皇后，皇后身边的姑姑！”
这个人超出了虞乔的设想范围，倒是姜珩丝毫不意外。
虞乔半信半疑，寥寥几面下来皇后应当不是如此愚蠢的人，她掩住惊疑，问道：“你如何知道是皇后身边的人？”
乳母：“奴婢无意中听到的，那人给了奴婢一笔钱，要奴婢挑拨王妃和世子的关系，让世子早早染上恶习......”
乳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抬头去瞧虞乔神色，却被后者骇人的目光吓得慌忙低下头，继续道：“奴婢，奴婢在那人走后没有离开，继续在墙角听了一会儿，来了另一个人，话语间涉及皇后。”
虞乔见她两股战战，再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叫人把将两位乳母都单独扣押起来，又命在场的所有人封口，这才叫人全部退下。
“你似乎并不意外。”虞乔拿了颗葡萄送入口中，酸涩的汁液争先恐后蔓延到口腔，这颗也好酸。她再度把没吃完的葡萄吐在帕子上，把琉璃盏推得远远的，生怕闻到一点点酸。
姜珩瞧了瞧手里的葡萄，“真的酸？”
虞乔点头，开始怀疑自己味觉出了问题。
与此同时姜珩剥开翠绿如宝石的葡萄皮，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尝试着咬了一口，果肉细腻，汁液甜美。
莫非是自己味觉有问题了？姜珩觉得蛮严重，准备明日找太医来问问。
两人各怀心思，葡萄酸不酸这个话题就被莫名其妙揭过。
“那个女人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姜珩把话题拉回正轨，他回想起皇后憔悴的容颜：“如今她表面上看着无权无势与世无争，实则后宫一团暗流，谁也说不清她到底参与了几分。”
虞乔来了兴致：“这从何说起？”
姜珩想起一个时辰前姜景丞对他说的。一向冷静的帝王第一次失了态，红着眼非要废后。
无他，姜景丞拜托姜珩一同调查徐窈窈小产，种种证据都指向皇后宫里的人，虽无直接证据定罪，可谁又是傻子。虽然考虑到朝政他一时没有废后，却叫宫人用细碎的的功夫折磨她，想来比死还痛苦。
虞乔想起儿子又不免忧愁。她无法时时刻刻看着姜鹤川，今日是姜鹤川主动讲出这些事，若是他再长大些，无人教他判断是非，哪天被人带坏了他们都不知道。
姜珩隔着她云锦绣衣袍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不如就告诉他实话，他早些知道这些也好，省的将来被美色迷了眼。”
这说的是人话？虞乔气不过甩开他的手，身子也侧过去背对他：“那怎么行，他还那么小，我们在房里闹一闹就行了，你还真想摆在台面上不成？”
“我的错。”姜珩起身在她面前蹲下，将她身子掰过来，就这么蹲着仰头望着她，语调亦是温柔了几分：“那就让他四岁以后跟着师傅去开蒙吧，他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
是个好办法。虞乔默默对儿子说了声抱歉。
处理完乳母的事后，虞乔和姜珩各自换好正服，门外早已停好了马车要接二人去宫里。
按照惯例，每年此时，所有内外命妇、官员、宗亲都要进宫朝贺，向皇帝恭祝新年快乐，晚上还有民间艺人杂耍等活动，算是皇家和民间同乐。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到宫门口，官员们见到马车上星渊王府的标识也无人敢抢在前面，二人虽然来得晚却走的极快，侍卫们也搜查王府的马车也只是走个过场，不多时二人就进入宫中。
进宫后二人就要分开，虞乔是众外命妇之首，她要带着命妇向皇后跪拜，这些事儿她做了几年也早就熟悉了流程，是以并不紧张，姜珩则要先去金銮殿随群臣向皇帝朝拜。
“虞乔？”这声音不高不低，正巧能叫虞乔听清。
虞乔转过头，众多命妇正向皇后寝宫涌去，她一时难以分辨是谁在叫她，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寻王妃。”虞乔看清来人后冲她颔首。
沈之谊左看右看，此时正是命妇最多的时候，人挤人，交谈声也不小，根本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她拉着虞乔到了僻静处，在虞乔疑惑的目光中压低声音问：“你知道边境的事吗？”
边境？虞乔下意识想起三年前剑拔弩张的凉州边境，有一个猜想渐渐扩大：“可是凉州边境？”
沈之谊神色凝重，轻轻点头。
“凉州边境起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