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国这场瘟疫来得快，去得也快。
辰王的确是个有主意的人，第三天时探子来报说瘟疫已得到控制，大军正在重整装备。虽然没能拖住辰王多久，但对虞乔来说，能多拖延一分一秒也是好的，多拖一分钟，多一分希望。
虞乔面色凝重，手里翻动着探子来报的信纸，心神不宁。姜珩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但是如今仪征城被朗月国军队围的死死的，他不知城内具体情况，更何况大军拔营、行军都需要时间，他们等不起。
还是需要个能传信的，尽快和大军汇合，把城内困境告知几位将军，让他们先抛弃辎重，抽调出一支小队尽快赶回仪征才是。
可如今仪征被围，城门紧闭，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
或许是老天眷顾，真是瞌睡递来枕头——全不费工夫。虞乔在军营外见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是她上次遇刺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寒风瑟瑟，他身上连一件冬衣都没有，歪歪扭扭裹着几件夏日的衣服，唯一的御寒物件是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女式披风，明显不合身的拖到地上，就连他脚上布也破了个大洞，露出脏兮兮的脚趾。
他见了虞乔后神色放松下来，似是松了口气，他学着小大人的样子像虞乔行了一礼：“仪征的困局我能解。王妃需要一个传信的人，我知道城中有一处狗洞可以钻出去，从小道走，保证比大路还快。”
虞乔奇道：“你怎知我需要一个传信的？”她这个想法只和贺兰遥说过，后者也觉得可行，她刚动了找人的念头，小男孩就出现了。
“仪征被围困，王妃不肯走，是在等殿下。但是大军行军速度受限，王妃唯有传信大军，叫他们从中抽调出一部分精锐日夜兼程才能在三天内到达仪征。”
此话一出，不光是虞乔，贺兰遥也面露赞叹之色。她是上过战场的，心中所想和小男孩说的大差不差。不愧是军营出生的孩子，对于大军行进了如指掌。
事从紧急，即使他年纪小虞乔也不得不用了。她把信递到小男孩手里，摸摸他的头。
小男孩知道他从一刻起就是仪征城全部的希望，他拉开衣襟，万分珍重地把信揣进怀里，向虞乔一揖：“必不辱命。”
贺兰遥“噗嗤”笑了出来，长甲点了点小男孩的鼻尖：“小子，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这么老成了。”
小男孩气鼓鼓拨开贺兰遥的手：“我今年五岁了！”
贺兰遥缩回手，一转身就躲到虞乔身后去了，还不忘给小男孩扮个鬼脸，做了个口型：“小子。”
小男孩冲她吐了吐舌，又向两人挥了挥手，一溜烟不见了。
短短几天，路将军布满风霜的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他背着手在沙盘前踱步：“如今之计，也唯有期望殿下来驰援了。”
军营内炭火不足，只比外头稍微暖和一点。虞乔嘴唇发白，蜷缩在柔软的狐氅里，断断续续咳嗽着。她身旁着青禾青鹿，二人脸上亦是遮掩不住的憔悴。
她自从生产后一直体虚，调养了许久终于有了好转，这些日子她为了守住仪征城殚精竭虑，没少在外奔波，之前喝的药都算是白费。
她裹紧了大氅，只露出个脑袋：“他一定会来的。”
“报——朗月国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路将军担忧虞乔的状况，但军情紧急，容不得他多想，再三看了虞乔几眼后撩开营帐帘子大步流星离去。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虞乔放下手炉，为了节省时间，她没有坐轿，反而吩咐贺兰遥把自己的马牵来。
她和贺兰遥距离城门不远时便听到了震天的呼喊声，伴随着地面沉闷的敲击和物品坠落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虞乔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她心脏骤然被什么捏紧，压得她喘不过气。
迫不得已，她用指甲掐住胳膊的皮肉，尖锐的疼痛叫她总算渐渐镇定下来。
周围的士兵见了她犹如打了鸡血，王妃亲自在前线督战，他们心里也安定许多。
朗月国人宛如黑色的蚂蚁，密密麻麻，上一只蚂蚁掉了下去，很快有另一只蚂蚁接替他的位置，不知不觉城下已经堆积了不少尸体。
路将军见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心急如焚，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殿下他真的会来?”
“我还在这里，他不会丢下我。”
“我们誓死与城共存亡！”
虞乔惊讶转头，傅滢手上握着马鞭，神色坚定。她的马鞭上沾了不少血，脸上也有一道划伤。见虞乔担忧的样子，她解释道：“城内混入不少细作，我刚刚杀了几个，这才不小心沾了一点血。”
“哎——”张氏也登上了城墙，她左手持着擀面杖，右手是一把玄铁剑，嗓门极大：“那些蛮夷子，想攻城，就先踏过老娘的尸体！”
虞乔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武器组合，便留神多看了一会儿，张氏见状二话不说，拿着擀面杖“帮帮”往城墙上敲了几下，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自豪：“可别小看我这擀面杖，敲细作的脑袋那就跟瓜果开瓢一样简单！”
傅滢退后一步，悄悄远离了一点张氏，站在她身后抿着唇拼命向虞乔点头，证明张氏绝无虚言。她比划了几下：“她就这么一下，那细作的脑袋就开了花。”
张氏往地上啐了一口：“我打那些细作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家那不成器的男人，真是越打越痛快。”
虞乔：......
此战一直持续到中午，守城的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路将军嗓子也喊哑了，捂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咳。
终于有先登攀上了成墙，但很快就被人砍了脖子踹下城墙去，可紧接着有更多的人涌了上来。终于有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泪，哀嚎着：“守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战场上忽然从四面八方冲入一支新的军队，他们身着玄色软甲，高高举起的战旗昭示着本朝子民的身份。
城墙上众人皆呆滞几秒，随后便是沸腾一片，不少士兵当即丢下兵戈掩面哭泣，更有甚者厉声嘶吼：“是黑甲军，我们得救了！”
黑甲军很快冲散了朗月国军队的队列，攀登云梯上墙的人也越来越少，有人直接瘫坐在地上，还不忘振臂高呼：“守住了！”
虞乔看到黑甲军时骤然松懈下来，她知道是小男孩传信成功了。旋即便是眼前一黑，四周天旋地转，青禾扶住她，连唤了她好几声虞乔才回过神来。
她就着青禾的胳膊，垂着头喘息片刻，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失了血色。她艰难抬头望去，战场早已变化，朗月国节节败退，黑甲军逐渐形成合围之势。
城门大开，黑甲军依次进城，蜿蜒成长条的黑龙，心灵感应般，她锁定了最前面策马的人，他瘦了许多，却也多了肃杀之气。
四目相对间，她再也支撑不住，在青鹿惊慌失措的叫喊中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时，入目的便是屋内瑞兽香炉缓缓吐出袅袅烟雾，纱帐都被系在四个角，只留下薄薄的垂纱。她身上的衣裤都被人换过了，换成了面料柔软的寝衣，长发也散开，柔顺披在肩头。
这是知县府的装扮。前院已被烧毁了，虞乔眼下住的是完好的后院。
“青禾？”虞乔试探着叫了一声。
门被人推开，姜珩端着药走了进来。他侧坐在虞乔床侧，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钻入虞乔鼻腔，她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虞乔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生怕他是幻境，一碰就碎。
姜珩将药放在桌边，重新坐回床侧，伸手环住了她，虞乔听到他满足的叹息：“还好你没事。”
虞乔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姜珩只觉得脸颊像被羽毛拂过，痒痒的，也软化了他在外征战一颗冷硬的心。
下一秒，他唇覆上了她的，嘴唇抵着她娇嫩的唇瓣放肆吸.吮，舌头主动缠上她的，探入她的口腔中翻搅不断。
虞乔被他凶猛的动作憋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手臂紧紧勒住虞乔纤细的腰肢，像是要把她揉进血骨。他扣着她的后脑，叫她不许后退一点，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一切。
嘴唇上传来的刺痛让虞乔稍微清醒了点，她亦舍不得推开姜珩，索性闭上眼睛完全承受他的爱意。她根本不想放开她，那么多担惊受怕的日日夜夜，她不敢去回想，也不愿回想。
她更加急切地回应他，宣泄着心中的思念和痛苦。
姜珩念她刚醒来身子虚弱，亲吻并未持续太久。他放开虞乔时两人唇边皆带出银丝，虞乔羞涩别过头去，用手背慌乱擦了几下。
姜珩摸摸她的头：“做得很好。”
虞乔吸吸鼻子，埋在他怀里，再也坚持不住，眼泪簌簌落下，边哭边捶打他的胸膛：“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回来了。”
“我的夫人还在这儿呢。”他难得叫一声夫人，虞乔被他逗笑，渐渐止住了眼泪，紧拥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
这时姜珩想起他似乎还端了一碗药，扭过头去一看，那碗药安安静静立在桌上，上面热气少了一半。
他端来药，在虞乔手心里放了个蜜饯，用唇试了试温度后递到虞乔唇边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虞乔本来嘴巴里就苦苦的，一看到漆黑的药汁脸都皱成一团，她把姜珩给的蜜饯含在嘴里，却怎么样不肯张口喝药。
姜珩无奈，自己先尝了一口，苦涩味顿时在口中炸开，他强忍着舌根发麻的感觉劝道：“大夫说你身子亏空，这些天日夜劳神伤身，要好好养养，把药喝了好得快。”
虞乔捏着鼻子慢慢靠近那碗药，刚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愣是咬着牙吞了下去，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颗蜜饯才作罢。
姜珩尝过那药的味道，又见虞乔可怜兮兮的样子，哪里还舍得逼着她喝下去，但药不喝不行，他详细思虑一番，最终决定把任务加在太医头上。
王妃不肯喝药，那就做成药丸，太医院那群人拿着高额俸禄，没有办法也得想出办法。
虞乔捏着鼻子往被子里缩了缩，离药远远的，眼里满是哀怨，那眼神幽怨，仿佛在无声谴责姜珩。
姜珩：“我知道了，不喝就是了。”
他叫了青禾进来把药端出去倒掉，两人小别胜新婚，腻歪在一起是怎么也不愿分开。临近晚膳时虞乔忽然想起来辰王，她拽了拽姜珩的衣袖口：“辰王呢？”
“死了。”
虞乔吓得一个激灵，坐起身掰正姜珩的脸，再三确认他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怎么死的？”
“自戕。他孤注一掷想攻打仪征，却没想到我带兵能这么快收复失地，如今，他既丢了城池又折损兵力，恐怕无颜面对朗月国君了。”
他没有说的是后半句，若是辰王不自戕落在他手上，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身边的谢恒、贺兰遥个个都是刑讯高手，上刑毫不手软，辰王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宁愿一死了之。
虞乔默然良久。辰王坏事做尽，但也的确有些才能，能在短时间深得朗月国君的信任，率大军连下三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如他所言，无人能算到局中所有意外，他最终还是兵败，大抵也是有些自尊在身上，选择自戕。
既然姜珩已经收复了失地，一行人也该启程返长安了。想到这儿，她眸子微微一抬，猫儿似得蹭了蹭姜珩的手臂，眼中似有星辰细碎万千：“我们何日返程？”
许久未见姜鹤川了，也不知他长大了多少。
姜珩敲敲她的小脑袋，手绕到她背后去，撩起一缕长发，悄悄给她编了个小辫：“不急。还有些需要善后呢。”
虞乔毫无知觉，歪着头没骨头似得趴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想起出去传信的小男孩，她拍了一下姜珩的肩，后者低下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虞乔问：“给你传信的小孩现在在哪里？”
“我们见到他时他满身都是伤，便叫人抬去军营里养伤。你要见他？”
虞乔每每见到他都有一种愧疚。为国尽忠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孩子却只能流落街头，挨饿受冻，还要被大龄的孩子欺负，他明明那么聪慧，却不能像长安那些官宦子弟一样去国子监读书，只能每日捡剩下的吃食勉强填饱肚子。
他引以为傲的父亲已经一抔黄土埋在地下，虞乔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闷闷的喘不过气。他明显营养不良，姜鹤川比他还要小两岁，个头跟他一样高，比他还要壮一些，姜珩每次抱完他都要掂两下，说一句“又重了”，这么几次后，姜鹤川再看到姜珩要抱他都大惊失色。
虞乔戳戳姜珩的腰，他腰部极敏.感，姜珩猛地直起身子，赶忙握住她不老实的手：“做什么？”
虞乔把小男孩送信的事完完整整讲给姜珩听，当然，她十分谨慎的省略了被刺杀的部分，末了问姜珩：“王府还能再加一个人的口粮吗？”
姜珩：......
他一下就明白虞乔想做什么，感情这是给他又找了个儿子。不过他并不反对，光是能在大军围城时从城中溜出来，顺利找到大军传信这样的能力，就远超同龄人，便是夸一句有勇有谋也不为过。
这样的孩子若无人照拂死在街边，朝廷怕要失一员大将。
他当即应了下来，虞乔也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头，欢天喜地叫青禾进来给她梳妆，她要去问问小男孩的想法。
小男孩伤的不轻，据随行的军医说，他们遇到小男孩时他左腿已经折了，是一路爬到大军跟前的。这会儿他左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看。
他见到虞乔很是高兴，艰难移动着完好的那条腿就要下床见礼，青禾跟着虞乔多年明白她的意思，跨前一步拦住了小男孩的动作。
小男孩被拦住后不再试图下床，他重新躺回床上，裂开嘴冲着虞乔呲牙一笑：“幸不辱命。”
虞乔看着他瘦小的身体上缠满了纱布，随着他呼吸起伏，心中忍不住的酸涩，含泪点头：“做得很好。”
青鹿也在此时撩开营帐厚重的防风帘走了进来，她按照虞乔吩咐去取了些小孩子喜欢吃的甜口零嘴，拿一个布袋子装着，她先是拿出一个做成猴子样的糖化，小男孩看到眼睛都亮了，捏在手里舍不得吃，一个劲儿左看右看。
虞乔把人都遣了出去，准备问问小男孩的意思。
...
一直到黄昏十分，虞乔才牵着小男孩的手走了出来。
他的父亲谢毅觉得取了全名不好养活，只为他取了个昵称，等着五岁以后再正式赐名，可惜没等到儿子五岁便撒手人寰，小男孩一直到了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便由虞乔为他取名谢时轩。
虞乔牵着谢时轩回到知县府的时候，谢时轩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去。他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破了个大洞的布鞋，蹲下身想把鞋脱了。
虞乔瞧见了他的局促，她知道谢时轩性子倔，便也不强求他，吩咐人拿了一套合身的衣裳和鞋子给他，叫人带着他去换了再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姜珩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时轩。他的确瘦的跟只小猫一样，眼睛里却像生了一汪清泉，干净明亮。
谢时轩一直低着头，闻言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对着姜珩磕了三个头，又转了个方向，给虞乔磕了三个，脆声道：“见过父亲、母亲。”
他这反应速度，就连姜珩也得赞叹一声。谢时轩这是生怕他不认自己，率先一步确定了名分，好堵住他的嘴。
虞乔：“既然你都这么叫了，往后你就是星渊王府的二公子，不要再分亲疏彼此才好。”
谢时轩弯腰向虞乔行了个叉手礼：“儿子知道了。”
还是小大人的样子啊。虞乔暗暗想着。
姜珩看着谢时轩被女使带下去的背影，亦是哭笑不得。哪有小孩子像他这么老成的，一个劲儿的装大人。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褪去，繁星缀上夜幕。傍晚十分的知县府带了点凄凉萧瑟之感。红灿灿的余晖铺满院落，柔和的光晕四散在各处。
床幔垂下，姜珩拥着虞乔躺在榻上。本来是极温柔的场景，再仔细听，两人却是在吵架。
姜珩：“你不顾自己身子非要站在墙头吹冷风，不生病才怪。”他说到这儿带了些薄怒：“我给你留人就是叫他们带你走的，你倒好，不走不说，还不顾及自己的身子，白吃了那些苦药。”
虞乔怎么可能跟他讲道理，她认识姜珩这么久，太清楚他的脾气了，反唇相讥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我若是走了，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办，朝廷要又丢一城，保不准你还要被群臣参奏。”
“路将军又不是吃素的，他带兵守三天足矣。”
虞乔暗暗掐自己一把，疼得她险些绷不住，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委屈控诉道：“我又有什么错呢，你丢下我一人在城内，我日夜担惊受怕，能做的也唯有替你守住这仪征城了，可你还要这样凶我......”她哽咽着，摸索着拿出帕子，在眼角抹了两下：“你混蛋！”
姜珩：......数日未见，他的乔乔倒打一耙的功夫见长了。她也就是拿捏住了他，知道自己一掉眼泪什么事他都能服软，便是有再大的火气都没了，这才有恃无恐。
还能怎么办呢，人是自己宠出来的，无论是什么样他都得受着。
姜珩把她捏着帕子的手从她眼前移开，太久没有亲密之事，肌肤相触间虞乔只感觉一阵酥麻从二人接触的地方划过，惹得她身子战栗。
姜珩在摸到她的手时怔了怔。她的手那样冷，临近初春，屋子里还烧着银丝炭，竟也不能让她体温升高半分。他用自己的体温焐了片刻，直到她的手温度稍微升高些才放了心。
他只得把人拢进怀里，撩开她耳侧的长发，轻轻落下一吻：“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虞乔颤了颤眼睫，视线无意间相触在一起，姜珩目光里盛满清浅的温柔，虞乔仿佛看见自己的眉眼倒映在一片春晖中。她脸色一红，悄悄用小指勾了勾姜珩的小指，她还未来得及抽回手便被人紧紧勾住不许她再放开。
姜珩抿了抿唇，虞乔猝不及防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再回神时她已跨坐在姜珩肩上，屋内陈设尽收眼底，周围的屏风、拔步床都显得格外小。
姜珩就这么扶着她的双腿，在屋内走着，虞乔第一次坐的这么高，她只敢紧紧抱着姜珩的脑袋，揪着他垂下的长发，一动不敢动。
他抱着虞乔围着屋里走了几圈，念着她的身子，把她放回床上，蜻蜓点水般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唇：“都让你骑到我头上了，还生气吗？”
这辈子他是栽在虞乔身上了，别说是骑在他身上，就算虞乔叫他学狗叫他恐怕为了讨她欢欣而放下尊严去做。
偏偏他甘之如饴。
虞乔躺在榻上，长发四散开，黑发衬得她肌肤更莹白如玉，她眉眼弯弯：“不生气了。”
心里好似被蜜填满了，她早就忘了两人先前说了什么，伸出脚，用脚尖轻轻点姜珩，示意他脱袜。
姜珩扶着她的小腿，把素色罗袜一点点从她脚踝上剥下来，偏偏她不老实，晃动着小腿故意躲开他的手，姜珩无奈，一边说她是小孩子，一边去抓她的小腿。这样简单的工作，两人闹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结束。
辰王的确是个有主意的人，第三天时探子来报说瘟疫已得到控制，大军正在重整装备。虽然没能拖住辰王多久，但对虞乔来说，能多拖延一分一秒也是好的，多拖一分钟，多一分希望。
虞乔面色凝重，手里翻动着探子来报的信纸，心神不宁。姜珩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但是如今仪征城被朗月国军队围的死死的，他不知城内具体情况，更何况大军拔营、行军都需要时间，他们等不起。
还是需要个能传信的，尽快和大军汇合，把城内困境告知几位将军，让他们先抛弃辎重，抽调出一支小队尽快赶回仪征才是。
可如今仪征被围，城门紧闭，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
或许是老天眷顾，真是瞌睡递来枕头——全不费工夫。虞乔在军营外见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是她上次遇刺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寒风瑟瑟，他身上连一件冬衣都没有，歪歪扭扭裹着几件夏日的衣服，唯一的御寒物件是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女式披风，明显不合身的拖到地上，就连他脚上布也破了个大洞，露出脏兮兮的脚趾。
他见了虞乔后神色放松下来，似是松了口气，他学着小大人的样子像虞乔行了一礼：“仪征的困局我能解。王妃需要一个传信的人，我知道城中有一处狗洞可以钻出去，从小道走，保证比大路还快。”
虞乔奇道：“你怎知我需要一个传信的？”她这个想法只和贺兰遥说过，后者也觉得可行，她刚动了找人的念头，小男孩就出现了。
“仪征被围困，王妃不肯走，是在等殿下。但是大军行军速度受限，王妃唯有传信大军，叫他们从中抽调出一部分精锐日夜兼程才能在三天内到达仪征。”
此话一出，不光是虞乔，贺兰遥也面露赞叹之色。她是上过战场的，心中所想和小男孩说的大差不差。不愧是军营出生的孩子，对于大军行进了如指掌。
事从紧急，即使他年纪小虞乔也不得不用了。她把信递到小男孩手里，摸摸他的头。
小男孩知道他从一刻起就是仪征城全部的希望，他拉开衣襟，万分珍重地把信揣进怀里，向虞乔一揖：“必不辱命。”
贺兰遥“噗嗤”笑了出来，长甲点了点小男孩的鼻尖：“小子，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这么老成了。”
小男孩气鼓鼓拨开贺兰遥的手：“我今年五岁了！”
贺兰遥缩回手，一转身就躲到虞乔身后去了，还不忘给小男孩扮个鬼脸，做了个口型：“小子。”
小男孩冲她吐了吐舌，又向两人挥了挥手，一溜烟不见了。
短短几天，路将军布满风霜的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他背着手在沙盘前踱步：“如今之计，也唯有期望殿下来驰援了。”
军营内炭火不足，只比外头稍微暖和一点。虞乔嘴唇发白，蜷缩在柔软的狐氅里，断断续续咳嗽着。她身旁着青禾青鹿，二人脸上亦是遮掩不住的憔悴。
她自从生产后一直体虚，调养了许久终于有了好转，这些日子她为了守住仪征城殚精竭虑，没少在外奔波，之前喝的药都算是白费。
她裹紧了大氅，只露出个脑袋：“他一定会来的。”
“报——朗月国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路将军担忧虞乔的状况，但军情紧急，容不得他多想，再三看了虞乔几眼后撩开营帐帘子大步流星离去。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虞乔放下手炉，为了节省时间，她没有坐轿，反而吩咐贺兰遥把自己的马牵来。
她和贺兰遥距离城门不远时便听到了震天的呼喊声，伴随着地面沉闷的敲击和物品坠落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虞乔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她心脏骤然被什么捏紧，压得她喘不过气。
迫不得已，她用指甲掐住胳膊的皮肉，尖锐的疼痛叫她总算渐渐镇定下来。
周围的士兵见了她犹如打了鸡血，王妃亲自在前线督战，他们心里也安定许多。
朗月国人宛如黑色的蚂蚁，密密麻麻，上一只蚂蚁掉了下去，很快有另一只蚂蚁接替他的位置，不知不觉城下已经堆积了不少尸体。
路将军见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心急如焚，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殿下他真的会来?”
“我还在这里，他不会丢下我。”
“我们誓死与城共存亡！”
虞乔惊讶转头，傅滢手上握着马鞭，神色坚定。她的马鞭上沾了不少血，脸上也有一道划伤。见虞乔担忧的样子，她解释道：“城内混入不少细作，我刚刚杀了几个，这才不小心沾了一点血。”
“哎——”张氏也登上了城墙，她左手持着擀面杖，右手是一把玄铁剑，嗓门极大：“那些蛮夷子，想攻城，就先踏过老娘的尸体！”
虞乔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武器组合，便留神多看了一会儿，张氏见状二话不说，拿着擀面杖“帮帮”往城墙上敲了几下，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自豪：“可别小看我这擀面杖，敲细作的脑袋那就跟瓜果开瓢一样简单！”
傅滢退后一步，悄悄远离了一点张氏，站在她身后抿着唇拼命向虞乔点头，证明张氏绝无虚言。她比划了几下：“她就这么一下，那细作的脑袋就开了花。”
张氏往地上啐了一口：“我打那些细作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家那不成器的男人，真是越打越痛快。”
虞乔：......
此战一直持续到中午，守城的将士换了一批又一批，路将军嗓子也喊哑了，捂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咳。
终于有先登攀上了成墙，但很快就被人砍了脖子踹下城墙去，可紧接着有更多的人涌了上来。终于有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泪，哀嚎着：“守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战场上忽然从四面八方冲入一支新的军队，他们身着玄色软甲，高高举起的战旗昭示着本朝子民的身份。
城墙上众人皆呆滞几秒，随后便是沸腾一片，不少士兵当即丢下兵戈掩面哭泣，更有甚者厉声嘶吼：“是黑甲军，我们得救了！”
黑甲军很快冲散了朗月国军队的队列，攀登云梯上墙的人也越来越少，有人直接瘫坐在地上，还不忘振臂高呼：“守住了！”
虞乔看到黑甲军时骤然松懈下来，她知道是小男孩传信成功了。旋即便是眼前一黑，四周天旋地转，青禾扶住她，连唤了她好几声虞乔才回过神来。
她就着青禾的胳膊，垂着头喘息片刻，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失了血色。她艰难抬头望去，战场早已变化，朗月国节节败退，黑甲军逐渐形成合围之势。
城门大开，黑甲军依次进城，蜿蜒成长条的黑龙，心灵感应般，她锁定了最前面策马的人，他瘦了许多，却也多了肃杀之气。
四目相对间，她再也支撑不住，在青鹿惊慌失措的叫喊中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时，入目的便是屋内瑞兽香炉缓缓吐出袅袅烟雾，纱帐都被系在四个角，只留下薄薄的垂纱。她身上的衣裤都被人换过了，换成了面料柔软的寝衣，长发也散开，柔顺披在肩头。
这是知县府的装扮。前院已被烧毁了，虞乔眼下住的是完好的后院。
“青禾？”虞乔试探着叫了一声。
门被人推开，姜珩端着药走了进来。他侧坐在虞乔床侧，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钻入虞乔鼻腔，她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虞乔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生怕他是幻境，一碰就碎。
姜珩将药放在桌边，重新坐回床侧，伸手环住了她，虞乔听到他满足的叹息：“还好你没事。”
虞乔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姜珩只觉得脸颊像被羽毛拂过，痒痒的，也软化了他在外征战一颗冷硬的心。
下一秒，他唇覆上了她的，嘴唇抵着她娇嫩的唇瓣放肆吸.吮，舌头主动缠上她的，探入她的口腔中翻搅不断。
虞乔被他凶猛的动作憋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手臂紧紧勒住虞乔纤细的腰肢，像是要把她揉进血骨。他扣着她的后脑，叫她不许后退一点，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一切。
嘴唇上传来的刺痛让虞乔稍微清醒了点，她亦舍不得推开姜珩，索性闭上眼睛完全承受他的爱意。她根本不想放开她，那么多担惊受怕的日日夜夜，她不敢去回想，也不愿回想。
她更加急切地回应他，宣泄着心中的思念和痛苦。
姜珩念她刚醒来身子虚弱，亲吻并未持续太久。他放开虞乔时两人唇边皆带出银丝，虞乔羞涩别过头去，用手背慌乱擦了几下。
姜珩摸摸她的头：“做得很好。”
虞乔吸吸鼻子，埋在他怀里，再也坚持不住，眼泪簌簌落下，边哭边捶打他的胸膛：“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回来了。”
“我的夫人还在这儿呢。”他难得叫一声夫人，虞乔被他逗笑，渐渐止住了眼泪，紧拥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
这时姜珩想起他似乎还端了一碗药，扭过头去一看，那碗药安安静静立在桌上，上面热气少了一半。
他端来药，在虞乔手心里放了个蜜饯，用唇试了试温度后递到虞乔唇边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虞乔本来嘴巴里就苦苦的，一看到漆黑的药汁脸都皱成一团，她把姜珩给的蜜饯含在嘴里，却怎么样不肯张口喝药。
姜珩无奈，自己先尝了一口，苦涩味顿时在口中炸开，他强忍着舌根发麻的感觉劝道：“大夫说你身子亏空，这些天日夜劳神伤身，要好好养养，把药喝了好得快。”
虞乔捏着鼻子慢慢靠近那碗药，刚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愣是咬着牙吞了下去，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颗蜜饯才作罢。
姜珩尝过那药的味道，又见虞乔可怜兮兮的样子，哪里还舍得逼着她喝下去，但药不喝不行，他详细思虑一番，最终决定把任务加在太医头上。
王妃不肯喝药，那就做成药丸，太医院那群人拿着高额俸禄，没有办法也得想出办法。
虞乔捏着鼻子往被子里缩了缩，离药远远的，眼里满是哀怨，那眼神幽怨，仿佛在无声谴责姜珩。
姜珩：“我知道了，不喝就是了。”
他叫了青禾进来把药端出去倒掉，两人小别胜新婚，腻歪在一起是怎么也不愿分开。临近晚膳时虞乔忽然想起来辰王，她拽了拽姜珩的衣袖口：“辰王呢？”
“死了。”
虞乔吓得一个激灵，坐起身掰正姜珩的脸，再三确认他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怎么死的？”
“自戕。他孤注一掷想攻打仪征，却没想到我带兵能这么快收复失地，如今，他既丢了城池又折损兵力，恐怕无颜面对朗月国君了。”
他没有说的是后半句，若是辰王不自戕落在他手上，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身边的谢恒、贺兰遥个个都是刑讯高手，上刑毫不手软，辰王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宁愿一死了之。
虞乔默然良久。辰王坏事做尽，但也的确有些才能，能在短时间深得朗月国君的信任，率大军连下三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如他所言，无人能算到局中所有意外，他最终还是兵败，大抵也是有些自尊在身上，选择自戕。
既然姜珩已经收复了失地，一行人也该启程返长安了。想到这儿，她眸子微微一抬，猫儿似得蹭了蹭姜珩的手臂，眼中似有星辰细碎万千：“我们何日返程？”
许久未见姜鹤川了，也不知他长大了多少。
姜珩敲敲她的小脑袋，手绕到她背后去，撩起一缕长发，悄悄给她编了个小辫：“不急。还有些需要善后呢。”
虞乔毫无知觉，歪着头没骨头似得趴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想起出去传信的小男孩，她拍了一下姜珩的肩，后者低下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虞乔问：“给你传信的小孩现在在哪里？”
“我们见到他时他满身都是伤，便叫人抬去军营里养伤。你要见他？”
虞乔每每见到他都有一种愧疚。为国尽忠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孩子却只能流落街头，挨饿受冻，还要被大龄的孩子欺负，他明明那么聪慧，却不能像长安那些官宦子弟一样去国子监读书，只能每日捡剩下的吃食勉强填饱肚子。
他引以为傲的父亲已经一抔黄土埋在地下，虞乔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闷闷的喘不过气。他明显营养不良，姜鹤川比他还要小两岁，个头跟他一样高，比他还要壮一些，姜珩每次抱完他都要掂两下，说一句“又重了”，这么几次后，姜鹤川再看到姜珩要抱他都大惊失色。
虞乔戳戳姜珩的腰，他腰部极敏.感，姜珩猛地直起身子，赶忙握住她不老实的手：“做什么？”
虞乔把小男孩送信的事完完整整讲给姜珩听，当然，她十分谨慎的省略了被刺杀的部分，末了问姜珩：“王府还能再加一个人的口粮吗？”
姜珩：......
他一下就明白虞乔想做什么，感情这是给他又找了个儿子。不过他并不反对，光是能在大军围城时从城中溜出来，顺利找到大军传信这样的能力，就远超同龄人，便是夸一句有勇有谋也不为过。
这样的孩子若无人照拂死在街边，朝廷怕要失一员大将。
他当即应了下来，虞乔也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头，欢天喜地叫青禾进来给她梳妆，她要去问问小男孩的想法。
小男孩伤的不轻，据随行的军医说，他们遇到小男孩时他左腿已经折了，是一路爬到大军跟前的。这会儿他左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看。
他见到虞乔很是高兴，艰难移动着完好的那条腿就要下床见礼，青禾跟着虞乔多年明白她的意思，跨前一步拦住了小男孩的动作。
小男孩被拦住后不再试图下床，他重新躺回床上，裂开嘴冲着虞乔呲牙一笑：“幸不辱命。”
虞乔看着他瘦小的身体上缠满了纱布，随着他呼吸起伏，心中忍不住的酸涩，含泪点头：“做得很好。”
青鹿也在此时撩开营帐厚重的防风帘走了进来，她按照虞乔吩咐去取了些小孩子喜欢吃的甜口零嘴，拿一个布袋子装着，她先是拿出一个做成猴子样的糖化，小男孩看到眼睛都亮了，捏在手里舍不得吃，一个劲儿左看右看。
虞乔把人都遣了出去，准备问问小男孩的意思。
...
一直到黄昏十分，虞乔才牵着小男孩的手走了出来。
他的父亲谢毅觉得取了全名不好养活，只为他取了个昵称，等着五岁以后再正式赐名，可惜没等到儿子五岁便撒手人寰，小男孩一直到了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便由虞乔为他取名谢时轩。
虞乔牵着谢时轩回到知县府的时候，谢时轩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去。他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破了个大洞的布鞋，蹲下身想把鞋脱了。
虞乔瞧见了他的局促，她知道谢时轩性子倔，便也不强求他，吩咐人拿了一套合身的衣裳和鞋子给他，叫人带着他去换了再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姜珩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时轩。他的确瘦的跟只小猫一样，眼睛里却像生了一汪清泉，干净明亮。
谢时轩一直低着头，闻言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对着姜珩磕了三个头，又转了个方向，给虞乔磕了三个，脆声道：“见过父亲、母亲。”
他这反应速度，就连姜珩也得赞叹一声。谢时轩这是生怕他不认自己，率先一步确定了名分，好堵住他的嘴。
虞乔：“既然你都这么叫了，往后你就是星渊王府的二公子，不要再分亲疏彼此才好。”
谢时轩弯腰向虞乔行了个叉手礼：“儿子知道了。”
还是小大人的样子啊。虞乔暗暗想着。
姜珩看着谢时轩被女使带下去的背影，亦是哭笑不得。哪有小孩子像他这么老成的，一个劲儿的装大人。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褪去，繁星缀上夜幕。傍晚十分的知县府带了点凄凉萧瑟之感。红灿灿的余晖铺满院落，柔和的光晕四散在各处。
床幔垂下，姜珩拥着虞乔躺在榻上。本来是极温柔的场景，再仔细听，两人却是在吵架。
姜珩：“你不顾自己身子非要站在墙头吹冷风，不生病才怪。”他说到这儿带了些薄怒：“我给你留人就是叫他们带你走的，你倒好，不走不说，还不顾及自己的身子，白吃了那些苦药。”
虞乔怎么可能跟他讲道理，她认识姜珩这么久，太清楚他的脾气了，反唇相讥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我若是走了，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办，朝廷要又丢一城，保不准你还要被群臣参奏。”
“路将军又不是吃素的，他带兵守三天足矣。”
虞乔暗暗掐自己一把，疼得她险些绷不住，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委屈控诉道：“我又有什么错呢，你丢下我一人在城内，我日夜担惊受怕，能做的也唯有替你守住这仪征城了，可你还要这样凶我......”她哽咽着，摸索着拿出帕子，在眼角抹了两下：“你混蛋！”
姜珩：......数日未见，他的乔乔倒打一耙的功夫见长了。她也就是拿捏住了他，知道自己一掉眼泪什么事他都能服软，便是有再大的火气都没了，这才有恃无恐。
还能怎么办呢，人是自己宠出来的，无论是什么样他都得受着。
姜珩把她捏着帕子的手从她眼前移开，太久没有亲密之事，肌肤相触间虞乔只感觉一阵酥麻从二人接触的地方划过，惹得她身子战栗。
姜珩在摸到她的手时怔了怔。她的手那样冷，临近初春，屋子里还烧着银丝炭，竟也不能让她体温升高半分。他用自己的体温焐了片刻，直到她的手温度稍微升高些才放了心。
他只得把人拢进怀里，撩开她耳侧的长发，轻轻落下一吻：“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虞乔颤了颤眼睫，视线无意间相触在一起，姜珩目光里盛满清浅的温柔，虞乔仿佛看见自己的眉眼倒映在一片春晖中。她脸色一红，悄悄用小指勾了勾姜珩的小指，她还未来得及抽回手便被人紧紧勾住不许她再放开。
姜珩抿了抿唇，虞乔猝不及防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再回神时她已跨坐在姜珩肩上，屋内陈设尽收眼底，周围的屏风、拔步床都显得格外小。
姜珩就这么扶着她的双腿，在屋内走着，虞乔第一次坐的这么高，她只敢紧紧抱着姜珩的脑袋，揪着他垂下的长发，一动不敢动。
他抱着虞乔围着屋里走了几圈，念着她的身子，把她放回床上，蜻蜓点水般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唇：“都让你骑到我头上了，还生气吗？”
这辈子他是栽在虞乔身上了，别说是骑在他身上，就算虞乔叫他学狗叫他恐怕为了讨她欢欣而放下尊严去做。
偏偏他甘之如饴。
虞乔躺在榻上，长发四散开，黑发衬得她肌肤更莹白如玉，她眉眼弯弯：“不生气了。”
心里好似被蜜填满了，她早就忘了两人先前说了什么，伸出脚，用脚尖轻轻点姜珩，示意他脱袜。
姜珩扶着她的小腿，把素色罗袜一点点从她脚踝上剥下来，偏偏她不老实，晃动着小腿故意躲开他的手，姜珩无奈，一边说她是小孩子，一边去抓她的小腿。这样简单的工作，两人闹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