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有些惊慌地看着罗裳。

    罗裳示意她不用紧张,指了指房梁,梅姨娘镇定下来,罗裳捡起地上白绫,被梅姨娘阻止,罗裳只得拉着岚舟,潜上了房梁。

    罗裳以为白太守是个大腹便便的油腻老男人,然而当他推开门那一刹那,竟是风度犹存的男人,罗裳从他身上看到了丹娘的影子,虽已年近六十,头上无一丝白发,戴着垂脚幞头,阔脸,长眉,细眼,蓄着胡须,穿圆领袍衫,有一州长官的威压,又有文人的儒雅风流。

    白太守见到梅姨娘,不由分说将她搂在怀中,一副深情不已的模样,“梅儿,我的心肝,我于梦中见梅儿你浑身是血,吓得我从梦中惊醒,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急急赶过来见你,看到我的梅儿无事,我便放心了。”

    梅姨娘推开白太守,冷着脸,“我今夜确实想一根白绫了断自己。”

    白太守脸色一变,方才还和善温存的脸庞顿时阴云密布,温情脉脉的长眼射出阴冷的光,瞟了一眼地上的白绫,拽着梅姨娘的手,狠戾道:“梅眉,你若死了,你的家人和族人都得给你陪葬。”

    知晓家人无事,梅眉心下松了一口气,她眼底含泪,哀怨地望着白太守,“白修远,你还来威胁我?方才我听丫鬟闲聊,你已经杀了我家人族人。你还敢骗我?”

    梅眉挣脱白太守,倚在床上,哀愁不已地捂着心口,“我害死了家人和族人,我这样的罪人,不配活在这世上,可恨我自己,本想了断自己,临死之际,想着你的山盟海誓,竟还想亲口问你一句,明明说过要将我宠成掌中宝,为何要杀我家人、害我族人。”

    白太守听见梅眉谈及丫鬟说的闲话,立刻明白这是内宅的争斗,他眉头皱了皱,眼中的狠辣一闪而过,又听见梅眉死前念及他的誓言,心下一喜,他深情款款地坐在床边,捂着梅姨娘的手,“梅儿,你在命悬一线之际想到了我,你有没有想过,你心中有我?”

    梅姨娘柳叶眼圆睁,泪如雨下,仿若雨中海棠,凄婉中带着倔强,她像被戳破了心事无地自容又不肯承认,苍白辩解,“不,我不可能爱上一个杀了我父母兄弟和族人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白太守神色一滞,将梅姨娘搂在怀里,苦笑着哄道:“梅儿,我垂垂暮年,确实配不上你,我多希望能年轻一些。我白修远贪财、好名,却唯独不好色,我是真的爱你,看着你一点点长成妙龄少女,我却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那般亭亭玉立,像清丽出尘的荷花花苞,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见你占为已有,你到了适婚年龄,你爹要将你嫁给别人,我多次暗示你爹,你爹却不肯成全你我,我这才……”

    梅姨娘窝在白太守的怀里,听了白太守一番剖白,心中发冷,原来丫鬟们说得是真的,爹娘告诉她姓白的主要是觊觎她家的财产和传说中的藏宝图,强占她不过是顺便为之,她也一直这般认为,那个丫鬟说是因她才害得梅家家破人亡,原来,丫鬟说得是真的……

    白太守仍在表白心迹,没看到梅姨娘的眼神愈发幽冷,“你们白家以为我是为了财产和藏宝图?我贵为一府太守,要金银财宝,抬抬手就有无数的人送钱来,何必觊觎你家财产?你家若真有藏宝图,又何必世世代代偏安西南,来巴结我一个地方官?梅儿,世人皆知,我白修远爱财爱名,从不好色,世间旁的女子在我心中如尘土,不管是我的妻妾,还是我的女儿,只有你,是我心间的珍宝。”

    白太守抬起梅姨娘精致的小脸,梅姨娘在白太守的注视下,痛苦地闭了闭眼,“我绝不会爱上一个害我家人族人的男人。”

    白太守喜不自胜,“梅儿,你的家人和族人都没事,你放心,今夜太晚了,明日我就带你去见你的家人,至于碎嘴的丫鬟婆子,处决了便是。”

    白太守使了个眼色,跟着的长随便招呼护卫,将满屋子丫鬟婆子唤起来,罗裳粗粗一算,伺候梅姨娘的竟然有五十个丫鬟婆子,丫鬟婆子们慌得不行,长随也不说请缘由,一声令下,护卫们将丫鬟婆子摁在长凳上打板子,几板子下去,丫鬟婆子们疼得哎哟连天,都向梅姨娘求饶。

    梅姨娘听外面的丫鬟仆妇求饶,脸上血色尽失,神色间也显露不忍,“算了吧,许是丫鬟婆子弄错了,这次便饶了她们。”

    “不行,因她们碎嘴,我险些失去梅儿,必须要了这些狗奴才的命。”白太守不动如山,房门大敞开,梅花的香味混在血腥味里,传到屋里来,熏得梅姨娘几近作呕。

    她知道老畜生是在给她出气,也是在给她下马威,更是在给西苑教训,只是她却不能任他将人打死,老畜生喜欢的是清冷善良小女人,可不是心狠手辣的女子。

    梅姨娘贝齿咬着嘴唇,向院子里望去,似下定了决心,扯了扯白太守的袖子,声音清冽带着几许柔和,“修远,莫让血污了你送我的梅花,几句闲言碎语罢了,我知道你没有伤害我的家人便放心了,这些下人也受到了教训,她们闲言碎语挑拨我和修远,我不想看到她们了,给她们些银子,放她们出府去吧。”

    倚在梁上的罗裳心中一冷,原以为这个梅姨娘是个清冷中带着几分孤傲的普通古代女子,没想到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如今世道这么乱,这些弱女子放出去,哪里有活路?她是在借此向西苑示威,也让这满府下人看看,得罪了她就会被赶出府。

    白太守却更加怜爱梅姨娘,梅儿果然心善,这些人骗得她差点丢了性命,她还想着给这些人银子,白太守反握梅姨娘的手,有些激动,“既然梅儿求情,便饶了她们吧,这些奴才对主子不忠,将卖身契还给她们,给她们些银钱,放她们自谋生路去吧?”

    处理好一切后,已到了后半夜,白太守见美人儿态度松动,正想亲近,不想梅姨娘却一把推开他,“修远,明日你让林管家带我去见家人就行,给我七日,这七天我想静一静,我想弄清自己的心意,我答应你,七日过后,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柳姐姐伺候你二十多年,是入府多年的老人,你今夜本该陪柳姐姐,来看我已然是坏了规矩,改日我还要登门向柳姐姐请罪,不要因我坏了你们夫妻的情谊。”

    白太守眉头一簇,威严道:“在白府,我就是规矩,梅儿无需向任何人赔罪,且柳氏不过是妾室,怎么能算我的妻子?在我的心里,梅儿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梅姨娘眉眼含愁,睨了一眼白太守,“白郎莫要哄我了,柳姐姐亲口说的,你二人夫妻情深,你迟早要将她扶正,让我不要痴心妄想。”

    白太守连忙指天发誓,说柳姨娘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这个美人儿不好相与呀,这个柳姨娘要倒大霉了。

    白太守心满意足离去后,罗裳从梁上下来,心里有些复杂,她当然不希望这般冰清玉骨的美人儿自怨自艾地活着,甚至死去,也不愿意看到美人儿变得冷血无情,成为在后宅里沉沦的妇人。

    不怪这些女人,只能怪这个吃人的时代。

    罗裳有些怜惜,又有些警惕。

    梅眉见罗裳的神色,忧伤中有些自嘲,她没有分辨,从妆奁里取出些珠宝首饰,“虽然老畜生说了要给出府的人银子,但估摸着银子到不了她们手里,这些首饰妹妹拿着,待她们出了府,把她们安置在你们村子里吧。”

    罗裳一愣。

    “我这样做,是为了在这吃人的太守府里活着,我是商人出身,见过世道的艰难,她们也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我虽恨她们,却不想要她们的命。”梅眉眉目间生出几许脱胎换骨的傲气。

    罗裳笑笑,窗外雨停了,朗月如银盘,月光洒在梅花树上,梅树如披了层轻纱,两个女子相视一笑。

    岚舟望着胧月下,罗裳洁净的面庞,心中的情愫浓烈如酒。

    “梅姐姐,你既然决定要真正委身白太守,为何还要让他给你七日?”罗裳有些疑惑。

    梅眉冷笑一声,“我爹爹虽然放弃了将我献给权贵,但从小我学了不少吹拉弹唱,爹爹还请人教我揣测男人的心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对白修远那样的男人来说,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唾手可得,轻易得到就不值得珍惜了,他并不爱我,只想征服我,今夜我给了他希望,偏偏态度又暧昧不明,这七日他必然过得抓心挠肝。这些小女人的把戏和情趣,想必他也乐在其中,七日后我再惊艳出场,才能让他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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