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之行（3）
两个丫鬟说完，偷偷往小轩窗望了一眼，便鬼鬼祟祟退下去了。
那临窗梳妆的女人，已然泪落香腮，层层叠叠的腊梅花暗香浮动，一灯如豆，她的身影影影绰绰在窗子上摇动，实在美得惊心动魄，罗裳自穿越以来，除了岚舟，第二次直观感受到美貌的压迫。
她身形瘦削，裹了件素白的交领纱衣，外罩白色的狐狸毛大氅，肤色如清冷的雪光，两绺乌发垂在两鬓，一弯烟雨笼罩的小山翠眉下，是一双清冷中带着哀怨的眼睛，鼻若水滴，唇向下勾着，泪从腮边落下，远远望去，仿佛含着无限愁苦的仕女凝固在画里。
梅花照人影，伊人扶风立。
罗裳看得痴了。
岚舟不满地拉了拉罗裳，罗裳转过头望了一眼岚舟。
一张甩饼脸！
在美人的对照下，丑得人眼睛疼，不应该捉弄大反派，应该给他画得美一些，实在有些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岚舟见罗裳嫌弃他的外貌，脸黑得如同锅底，衬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更丑了。
罗裳不怕死地逗岚舟，把刚才的美人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末了还感慨一句真是人间绝色呀。
岚舟不服输，掏出帕子要擦掉脸上的妆容，“庸脂俗粉罢了。”
罗裳见玩笑开大了，赶紧赔罪，好话说了一箩筐，“舟舟天下第一美，在我心中，无人能及得上舟舟万分之一，天下的人再美，也只能在凡间的庸脂俗粉排行榜中混个名次，我家郎君神仙中人，不在凡夫俗子之列。”
岚舟被哄好，罗裳赔笑道：“偶尔我看看凡俗美人儿，才能知道什么是绝品美人儿。”
罗裳转过去接着看美人儿，却发现美人儿早就关了窗子，朦胧的灯火中，一道白绫挂在了梁上，美人儿在上吊！
罗裳心一惊，身体比脑子快，她蹿进美人儿的房里，美人儿已然把脖子挂了上去，吊了一会儿。
罗裳赶紧将美人儿放了下来，抱到床上，她生得实在瘦，轻得好像只有一把骨头，美人儿素白的脖子上有道刺目的勒痕，罗裳探了探鼻息，发现美人儿还活着，于是给美人儿输了些异能，她很快苏醒过来，娇喘一声，褐色的睫毛轻眨，微微睁开眼，见到罗裳和岚舟，惊了一瞬，很快恢复镇定。
“两位侠士何必救我？我一身罪孽，本是该死之人。两位侠士还是速速离开，郡守府守卫森严，若被人发现，脱身就难了。”美人儿的声音也很好听，闻之如掬一把雪水，清冽中带着澄澈，心底也善良，自己都快死了，还担心他俩的安全，只是她躺在床上，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实在可怜。
罗裳没有劝美人儿，反而狞笑着，作出一副下流色胚的样儿，“美人儿，谁说我要救你，我是看你生得如此标致，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给小爷爽快爽快再死，白白死了多可惜。”
为了出门方便行动，罗裳是一副男人扮相，罗裳给岚舟使了个眼色，岚舟会意转过身去。
罗裳搓着双手，向美人儿扑过去。
美人儿柳叶眼圆睁，恢复了一丝活气，从绣花枕头下摸出把剪刀，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贼子，你休想辱我，我宁死不辱，你若再不离开，我要喊人了。”
罗裳将束发的头绳拽下，青丝如墨荡开，“美人儿姐姐莫怕，我非坏人，见美人儿姐姐你方才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跟美人儿姐姐开个玩笑，好死不如赖活着，美人儿姐姐你大好年华、风姿绝代，何必求死呢？”
美人儿见罗裳是女子，放松下来，凄苦一笑，“风姿绝代？都是这张脸，害了我父兄族人，我宁肯不要这张脸。”说着竟然要用剪刀去划自己的脸。
罗裳催动异能，将剪刀弹了出去，怕美人儿想不开，罗裳扶着美人儿肩膀，认真道：“园子里有朵好看的花，有人为了得到这朵花，将主人的园子毁坏了，难道是花的错？是主人的错？”
美人儿不语。
罗裳不气馁，“你生得美，是天赐，世人能看到你的美，也是天赐，有人起了贪婪之心，想要独占这份美，是贪婪之人的错，美人儿何错之有？”
美人儿苦笑一声，“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家人都因我死了，而自己委身仇人，想要复仇无奈力量太弱小，与其日日在仇人底下苟延残喘，不如到地下向父母兄弟族人赔罪。”
罗裳长叹一声，故作惋惜道：“我见美人儿姐姐几案上有不少书，原以为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不曾想中了人家的计还在此处自怨自艾，方才在廊下我也听到了丫鬟的话，知道美人儿姐姐你的遭遇，你委身仇人，活得不容易，你若是因自身不堪受辱，想求死我不拦着你，只是如今怕是你一死，你的家人族人可就真活不成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父母兄弟族人没有死？”美人儿看到了希望，急切地望着罗裳。
罗裳胸有成竹，“白郡守知道你的性子，他想要让你屈服，最好的法子就是拿你的家人威胁你，若真是杀了你家人，你定会宁死不屈，白太守要得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而不是一具尸体。所以你的家人肯定没死。”
见美人儿听进去了，罗裳趁热打铁，“那两个丫鬟的话，显然是故意说给你听的，这府里恐怕有人嫉妒你得到了太守的宠爱，想置美人儿姐姐于死地。”
今夜若不是碰到我，美人儿姐姐一条白绫上吊死了，正中害你的人的下怀。那时太守认为你宁愿自戕也不肯服侍他，肯定会恼羞成怒，那承受太守怒火的会是谁呢？只能是你被关押的家人。害你的人高枕无忧，强占你的太守逍遥法外，世间不过多了几个冤死鬼，姐姐你身后多了一段红颜祸水的污名。”
美人儿思索着罗裳的话，眼神渐渐冷冽起来，她冷嘲一声，“一个糟老头子的宠爱，谁稀罕？也就是西苑那个女人，蝇营狗苟二十年，为了这么个老东西，做尽了丧良心的事儿，可那老东西连个名分也不肯给她。”
方才美人儿还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样，转眼变得又冷艳又泼辣，罗裳一时有些不适应。
美人儿冷静下来后，审视着罗裳，“小妹妹，你深夜潜入太守府，所为何事？你救我，有何图？”
罗裳一愣，真诚道：“我潜入太守府，确实有私事，至于救美人儿姐姐你，不过是顺手为之。方才美人儿姐姐临窗而立，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又听丫鬟说了美人儿姐姐你的遭遇，我深感世间女子生存的艰难，大家都是女子，理当守望相助，所以才忍不住出手，此前我对美人儿姐姐你确实别无所图。”
“不过此刻，我确实有一件事相求。”罗裳将铁娘子乳母的遭遇告知美人儿，美人儿听了无限唏嘘，“那位娘子真是了不起，即使沦为村妇，也想着替乳母报仇，不像我，先前那般柔弱无用，只想着自己被老头子夺了身子，便不想活了，差点中了西苑那老妇的奸计，小妹妹，我该如何帮你？”
见美人儿重新振作，罗裳心下松了一口气，对着美人儿耳语一番，美人儿连连点头。
末了，罗裳保证道，“你放心，待到此间诸事了，我将你家人族人接回桃花村，必定好好照拂你家人和族人。”
罗裳心口有些闷，让一个妙龄少女同老头子周旋，她有些不忍，按照她在末世的做法，杀掉白太守、柳姨娘、白大公子和林管家才是最快意恩仇的做法，只是这是古代，她身后还有桃花村的乡亲，杀了一个恶人，世间还有无数恶人，她只有改变这个世道，才能改变那些弱者的生存境遇。
也许是看出了罗裳心中所想，美人儿粲然一笑，“小妹妹你也不用为我惋惜，今夜我得知家人族人全被害死，心中万般后悔，我恨我自己为何不肯同老畜生周旋，只因失了清白便要死要活，经历了此一遭，区区清白何足道哉？如今世道乱，有钱无权的商人朝不保夕，我能在太守府有一隅之地，在乱世存身，保全族人性命，已是大幸。”
说着美人儿苦笑不已，“我爹爹是商人，他早看出商人无权无地位的现实，梅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引来无数人觊觎，为了保住家产，生下我这个女儿后，爹爹打算好好养着我，用我来巴结权贵，以求得到当官的庇佑，只是随着我长大，爹爹便不舍我到权贵人家做小，没想到我不仅不能庇护家人，还害得家人族人受此大灾。”
罗裳没有再安慰美人儿，只是郑重说道：“以前你保护不了他们，从今以后，你就是你的家人族人的庇护者。”
“梅儿！”一盏宫灯由远及近，一道老成儒雅的声音传来。
那临窗梳妆的女人，已然泪落香腮，层层叠叠的腊梅花暗香浮动，一灯如豆，她的身影影影绰绰在窗子上摇动，实在美得惊心动魄，罗裳自穿越以来，除了岚舟，第二次直观感受到美貌的压迫。
她身形瘦削，裹了件素白的交领纱衣，外罩白色的狐狸毛大氅，肤色如清冷的雪光，两绺乌发垂在两鬓，一弯烟雨笼罩的小山翠眉下，是一双清冷中带着哀怨的眼睛，鼻若水滴，唇向下勾着，泪从腮边落下，远远望去，仿佛含着无限愁苦的仕女凝固在画里。
梅花照人影，伊人扶风立。
罗裳看得痴了。
岚舟不满地拉了拉罗裳，罗裳转过头望了一眼岚舟。
一张甩饼脸！
在美人的对照下，丑得人眼睛疼，不应该捉弄大反派，应该给他画得美一些，实在有些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岚舟见罗裳嫌弃他的外貌，脸黑得如同锅底，衬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更丑了。
罗裳不怕死地逗岚舟，把刚才的美人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末了还感慨一句真是人间绝色呀。
岚舟不服输，掏出帕子要擦掉脸上的妆容，“庸脂俗粉罢了。”
罗裳见玩笑开大了，赶紧赔罪，好话说了一箩筐，“舟舟天下第一美，在我心中，无人能及得上舟舟万分之一，天下的人再美，也只能在凡间的庸脂俗粉排行榜中混个名次，我家郎君神仙中人，不在凡夫俗子之列。”
岚舟被哄好，罗裳赔笑道：“偶尔我看看凡俗美人儿，才能知道什么是绝品美人儿。”
罗裳转过去接着看美人儿，却发现美人儿早就关了窗子，朦胧的灯火中，一道白绫挂在了梁上，美人儿在上吊！
罗裳心一惊，身体比脑子快，她蹿进美人儿的房里，美人儿已然把脖子挂了上去，吊了一会儿。
罗裳赶紧将美人儿放了下来，抱到床上，她生得实在瘦，轻得好像只有一把骨头，美人儿素白的脖子上有道刺目的勒痕，罗裳探了探鼻息，发现美人儿还活着，于是给美人儿输了些异能，她很快苏醒过来，娇喘一声，褐色的睫毛轻眨，微微睁开眼，见到罗裳和岚舟，惊了一瞬，很快恢复镇定。
“两位侠士何必救我？我一身罪孽，本是该死之人。两位侠士还是速速离开，郡守府守卫森严，若被人发现，脱身就难了。”美人儿的声音也很好听，闻之如掬一把雪水，清冽中带着澄澈，心底也善良，自己都快死了，还担心他俩的安全，只是她躺在床上，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实在可怜。
罗裳没有劝美人儿，反而狞笑着，作出一副下流色胚的样儿，“美人儿，谁说我要救你，我是看你生得如此标致，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给小爷爽快爽快再死，白白死了多可惜。”
为了出门方便行动，罗裳是一副男人扮相，罗裳给岚舟使了个眼色，岚舟会意转过身去。
罗裳搓着双手，向美人儿扑过去。
美人儿柳叶眼圆睁，恢复了一丝活气，从绣花枕头下摸出把剪刀，抵在自己的脖颈上，“贼子，你休想辱我，我宁死不辱，你若再不离开，我要喊人了。”
罗裳将束发的头绳拽下，青丝如墨荡开，“美人儿姐姐莫怕，我非坏人，见美人儿姐姐你方才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跟美人儿姐姐开个玩笑，好死不如赖活着，美人儿姐姐你大好年华、风姿绝代，何必求死呢？”
美人儿见罗裳是女子，放松下来，凄苦一笑，“风姿绝代？都是这张脸，害了我父兄族人，我宁肯不要这张脸。”说着竟然要用剪刀去划自己的脸。
罗裳催动异能，将剪刀弹了出去，怕美人儿想不开，罗裳扶着美人儿肩膀，认真道：“园子里有朵好看的花，有人为了得到这朵花，将主人的园子毁坏了，难道是花的错？是主人的错？”
美人儿不语。
罗裳不气馁，“你生得美，是天赐，世人能看到你的美，也是天赐，有人起了贪婪之心，想要独占这份美，是贪婪之人的错，美人儿何错之有？”
美人儿苦笑一声，“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家人都因我死了，而自己委身仇人，想要复仇无奈力量太弱小，与其日日在仇人底下苟延残喘，不如到地下向父母兄弟族人赔罪。”
罗裳长叹一声，故作惋惜道：“我见美人儿姐姐几案上有不少书，原以为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不曾想中了人家的计还在此处自怨自艾，方才在廊下我也听到了丫鬟的话，知道美人儿姐姐你的遭遇，你委身仇人，活得不容易，你若是因自身不堪受辱，想求死我不拦着你，只是如今怕是你一死，你的家人族人可就真活不成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父母兄弟族人没有死？”美人儿看到了希望，急切地望着罗裳。
罗裳胸有成竹，“白郡守知道你的性子，他想要让你屈服，最好的法子就是拿你的家人威胁你，若真是杀了你家人，你定会宁死不屈，白太守要得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而不是一具尸体。所以你的家人肯定没死。”
见美人儿听进去了，罗裳趁热打铁，“那两个丫鬟的话，显然是故意说给你听的，这府里恐怕有人嫉妒你得到了太守的宠爱，想置美人儿姐姐于死地。”
今夜若不是碰到我，美人儿姐姐一条白绫上吊死了，正中害你的人的下怀。那时太守认为你宁愿自戕也不肯服侍他，肯定会恼羞成怒，那承受太守怒火的会是谁呢？只能是你被关押的家人。害你的人高枕无忧，强占你的太守逍遥法外，世间不过多了几个冤死鬼，姐姐你身后多了一段红颜祸水的污名。”
美人儿思索着罗裳的话，眼神渐渐冷冽起来，她冷嘲一声，“一个糟老头子的宠爱，谁稀罕？也就是西苑那个女人，蝇营狗苟二十年，为了这么个老东西，做尽了丧良心的事儿，可那老东西连个名分也不肯给她。”
方才美人儿还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样，转眼变得又冷艳又泼辣，罗裳一时有些不适应。
美人儿冷静下来后，审视着罗裳，“小妹妹，你深夜潜入太守府，所为何事？你救我，有何图？”
罗裳一愣，真诚道：“我潜入太守府，确实有私事，至于救美人儿姐姐你，不过是顺手为之。方才美人儿姐姐临窗而立，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又听丫鬟说了美人儿姐姐你的遭遇，我深感世间女子生存的艰难，大家都是女子，理当守望相助，所以才忍不住出手，此前我对美人儿姐姐你确实别无所图。”
“不过此刻，我确实有一件事相求。”罗裳将铁娘子乳母的遭遇告知美人儿，美人儿听了无限唏嘘，“那位娘子真是了不起，即使沦为村妇，也想着替乳母报仇，不像我，先前那般柔弱无用，只想着自己被老头子夺了身子，便不想活了，差点中了西苑那老妇的奸计，小妹妹，我该如何帮你？”
见美人儿重新振作，罗裳心下松了一口气，对着美人儿耳语一番，美人儿连连点头。
末了，罗裳保证道，“你放心，待到此间诸事了，我将你家人族人接回桃花村，必定好好照拂你家人和族人。”
罗裳心口有些闷，让一个妙龄少女同老头子周旋，她有些不忍，按照她在末世的做法，杀掉白太守、柳姨娘、白大公子和林管家才是最快意恩仇的做法，只是这是古代，她身后还有桃花村的乡亲，杀了一个恶人，世间还有无数恶人，她只有改变这个世道，才能改变那些弱者的生存境遇。
也许是看出了罗裳心中所想，美人儿粲然一笑，“小妹妹你也不用为我惋惜，今夜我得知家人族人全被害死，心中万般后悔，我恨我自己为何不肯同老畜生周旋，只因失了清白便要死要活，经历了此一遭，区区清白何足道哉？如今世道乱，有钱无权的商人朝不保夕，我能在太守府有一隅之地，在乱世存身，保全族人性命，已是大幸。”
说着美人儿苦笑不已，“我爹爹是商人，他早看出商人无权无地位的现实，梅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引来无数人觊觎，为了保住家产，生下我这个女儿后，爹爹打算好好养着我，用我来巴结权贵，以求得到当官的庇佑，只是随着我长大，爹爹便不舍我到权贵人家做小，没想到我不仅不能庇护家人，还害得家人族人受此大灾。”
罗裳没有再安慰美人儿，只是郑重说道：“以前你保护不了他们，从今以后，你就是你的家人族人的庇护者。”
“梅儿！”一盏宫灯由远及近，一道老成儒雅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