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凝住她的眼,极为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待在留春苑,哪里也不要去。无论有人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沈楠有些被他的郑重其事吓到,但还是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将人拉住,“你此去没有危险,对不对?”

    “巡查而已,怎会有危险,”萧焓轻笑了下,抬手从旁边拿了件外袍给女子披上。

    “那为什么这么说?是京中有什么事吗?”她拉着男人不肯撤手。

    萧焓握了她的手安抚道:“京中无事,是我,经此一役我难免担心还会有人对你不利。”

    “我没事,”沈楠闻听这话心下安定了些,挺挺身子笑道:“总归替嫁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现下又怀有身孕,谁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

    “是,没人能拿你怎样,”男人带了笑意看向她,握住女子肩头与她平视,复又认真道:“刚才应承我的事,一定要做到,知道吗?”

    “知道。”

    萧焓拥住她,吻了吻她的额,直起身来。沈楠忙忙地要穿衣来送,男人握着她的肩将人压下,“不用送了,你再睡一会儿。”

    沈楠撇撇嘴,“我哪儿还睡得着。”

    “那我去叫燕娘给你传膳来,”他最后手指亲昵地蹭了蹭女子的面颊,轻声道:“我走了。”

    女子的目光一路追着男人的背影,见他出了里间,又忙趿拉了鞋伏到窗边去看,不一会儿果然见那身影出现在了院中。萧焓像是知道她在窗边似的回头望过来,见到她后轻轻抬手冲她摆了摆,她也跟着踮起脚挥挥手。

    男人复又转回身去,没多久,便消失在苑门前了。沈楠怅然若失地回到床边坐下,感觉自己心里仿佛空了一块似的。先前萧焓也不是没有外出过,之前二人吵架冷战的时候也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面都是有的。可唯独这次,她总觉得心里惴惴的。

    萧焓辰时一下朝便乘了马直奔军营而去,待到晌午时分,便已将器械粮草核查完毕。北方军报接连不断传来,镇北军兵力大折,军情刻不容缓,众将士用完午膳后便直接开拔。

    为首的男人一身玄铁盔甲,身披丹红战袍跨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目视前方思索着什么。萧承钧从后方驾马追上来,萧焓略侧了侧眸,一个询问的眼神看过去。一旁的孙杨知道二人是有话要说,略使力拉了拉缰绳退开。

    男人盔甲下的脸明明是一片平静,却莫名让人觉出几分肃杀之气,加之萧焓身量颀长,同样是坐在马上却比萧承钧高出来一截,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他。萧承钧不自觉心头一紧,他迟疑了下,还是将心中盘绕已久的事问出口,“她……还好吗?”

    这个她是谁自不必说,萧焓重新看向前方,淡声道:“你皇婶一切安好。”

    萧承钧默默点点头,“那便好。”

    “承钧,”男人忽然出声。

    “是,皇叔。”

    “你即叫本王一声皇叔,本王有几句话想讲给你,”萧焓看他一眼,略顿了下继续道:“有些东西命里有定数,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争抢也无益。”

    萧承钧脸上端着的笑容一僵,也冷了声线反问道:“那若有可能争得的东西呢?依照皇叔的意思,连争都不争一下吗?”

    男人眯眼将他的话放在嘴里咬了下,“有可能争得?若下场是头破血流,死无葬身之地呢?你也要争吗?”

    “是。若天命阻我,不死,便不休,”萧承钧一句话落地,便调转马头离开了。

    萧焓轻蹙了眉头,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先由他去了。

    是夜,众人就地安营扎寨,大家用了点干粮后便聚集到中军帐内。萧焓站在正中,身后挂了一幅北境地图,底下几位副将和萧承钧分列两侧。

    “鲁伟,你先来禀报北境军报中的情况,”萧焓道。

    被称作鲁伟的络腮胡一抱拳,粗声粗气道:“是,王爷!桑小将军在蓝关战败后,东边的防线退到淮水,镇北侯及时顶上,现带了三万余人坐镇淮水以南。北境西边易守难攻的嘉峰,现下是镇北军副将一个叫雷远的带了三万人守着。”

    “敌军中作战的人分别是谁?”

    “回王爷,带领联合部队攻占蓝关的人是回厥的大王子,叫黑达格;现进攻嘉峰的是回祁王上身边最得力的扎伊尔将军。这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攻打北境防线,因而我们对他们的作战方式,都不太了解。”

    萧焓回身望着身后的地势图,继续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鲁伟略吸了口气,“据前线探子估算,不下十万人,其中东北边的联合部队大概占了六成兵力。王爷,眼下他们卯足了力气主攻东北,恐怕是想沿着东北茶道一路攻至京城。我们是否抽调大部分兵力去支援镇北侯?”

    地图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面前的地图。

    嘉峰,细柳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破晓的晨光洒下来,照在女子凌乱不堪的发上。桑淮青一身盔甲也不知在多少血泊污泥中滚过,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此刻她正坐在营帐内,解了臂缚露出胳膊上皮开肉绽的伤口,拿了坛酒往上浇着。

    冰凉的酒水渗入肌肤,激烈的刺痛感不断传来,女子却是连眉毛都未曾皱一下。她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周围来往的兵士,他们大多跟她一样,是刚刚从前线负伤下来的。

    她从旁边扯了布条将伤口绑好。不多时,外面行军的脚步声起,桑淮青站起身来出了营帐,是雷远带兵从前线撤下来了。

    身量高挑浑身脏污的男人行至军营门口,桑淮青不待他开口先迎上一步问道:“怎么样?”

    雷远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加上轻伤的人数,还能再上战场的,也不过两万余人。”

    两万人……不过短短十天的时间,竟折了一半兵力,活生生的两万将士,就这么没了……回祁人一遍遍地撤回去,又一遍遍地打上来,嘉峰易守难攻,他们却是极有耐心地守着,这分明是要把他们耗死在这里。

    “大小姐,京城……”雷远一句话未完心头便有些泛酸。细柳营的将士们是他一手训练的,他是看着他们从入营时的青葱少年长成如今坚毅的男人的……

    “会的,京城会有援兵来的,”女子声音平静道。

    “可问题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援兵才能来?他们又能不能撑到援兵来?”

    “能,”女子坚毅的面容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边,“我们会撑到援兵到来。无论如何,我镇北军,只可死战不可降!”嘉峰,一定得守住才行……

    与此同时,京城,滕王府。留春苑内,沈楠难得这么早就睁开了眼睛,她混混沌沌地做了个噩梦,又梦到小时候跪在父母亲的灵堂前哭。女子望着窗幔愣了会儿身,而后坐起身来向外间唤道:“铃铛。”

    “主子,”铃铛小跑着进来去拿架子上的衣裙,边笑道:“主子这几日可起的早了。”

    沈楠跟着趿了鞋站起身,对适才的噩梦心有余悸道:“铃铛,我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铃铛过来为她更衣,顺着话茬问道:“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父母了。他们走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只记得自己跪在灵堂哭了……”

    铃铛系盘扣的手一顿,“怎么忽然梦到这些了?”

    “不知道,这几日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主子往日里可从不曾说这种话的,”铃铛复又笑开来,将穿好衣服的沈楠按到梳妆台前,“主子不是说了,这心慌意乱啊,都是因着有事儿挂心头。我看啊,是王爷刚走,主子放心不下罢了。”

    “倒也是,”女子拿起妆匣里那根木兰花簪摩挲了下,略定了定心。

    早膳刚刚用毕,沈楠披了斗篷站在廊下收拾药柜,之前的药柜被萧焓一气之下给撤走了。许是他心里有愧,在他出门后不久,卢嬷嬷便带人来重新给她装好了,甚至连药材都给她置办齐全了。

    铃铛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咕哝道:“这药柜安在屋子里不好吗,非得放在廊下,大冬天的,冷风一下子都给人吹透了,主子还怀着身孕,站在这儿……”

    女子受不住身后人的啰嗦,回首打断道:“没几天就过年了,马上就开春了,哪儿还那么冷啊。”

    “人家都说了‘春捂秋冻’。何况这还没开春呢,主子大早上就带着小世子站在冷风里,要是小世子会说话,现在指定喊冷呢。”

    “他倒是不会说话,不过他娘会说,他娘啊觉得一点都不冷,”沈楠继续归置着手里的药材,调侃道。

    苑内的一众丫鬟都笑开来,不过还未等大家笑完,就被苑门边小丫头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王妃……王妃来了。”

    沈楠反应了下才想起来她说的这个王妃是谁,燕娘看她一眼便要过苑门处去。她将人一把拉住了,毫不理会身边丫鬟们紧张的神色,对苑门处高声道:“还不快将王妃请进来。”

    “姐姐这里好生热闹,”姜玉响一身锦衣华服被五六个丫鬟簇拥着进来。

章节目录

替嫁王妃又罢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秋闻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秋闻蝉并收藏替嫁王妃又罢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