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闻听桑淮青回来自是难掩喜色,忙搁了筷子起身往门外接。还没等走出门口,便见那高束着发的女子阔步而来,在见到她后展颜一笑,“阿楠。”

    “快来,”沈楠拉了她进院,上下打量一遍后,才问道:“用过饭了吗?”见她摇头便张罗铃铛,“再添一双筷子——去见过大哥了吗?”

    桑淮青笑着将她按在绣凳上,“方才我便去叫过了,大哥说一会儿过这边来同我们一起吃。”

    “铃铛,再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好吃的拿些来。”沈楠又嘱咐道。

    “欸!知道呢!”铃铛往外走了。

    沈楠往杯里斟着茶,笑道:“这仗总算是打完了,镇北军大捷,该喝点酒才是。”

    “往日里一提喝酒你总摇头,现在才刚生产完,倒说起喝酒的事儿来了。”桑淮青睇她一眼。

    “说说罢了。”她笑吟吟道。

    院门处月白的衣袂出现,沈楠转过脸来笑道:“大哥来了。”

    桑临青脸上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轻掀衣袍落了座,“等着急了吧?”

    “急什么,难得一起吃饭,多久又等不得呢。”正说着话铃铛已是提着食盒从外面小跑进来了。

    “菜来啦!”她略施一礼,便敞了食盒往外端菜。

    沈楠嗅着端出来的一碟卤鸭叹道:“好香啊……”

    “可不是,我去的时候才刚出锅,主子瞧这,还冒着热气呢。”铃铛献宝似的。

    桑淮青也跟着笑道:“哎呦,我都馋了。”她一连几个月都在军营里,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家里的饭食了。

    “快吃吧。”桑临青先擎了块鸭腿肉放到桑淮青碗里。

    三人便开始用饭,桑淮青照旧唾沫横飞地说着自己征战沙场的英勇事迹,桑临青一直淡笑着听着,沈楠却注意到他半个时辰过去根本就没吃多少,再细瞧他的脸色,竟比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淮青还憔悴得多。

    “大哥,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桑临青摇摇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只是昨日夜里用多了些夜宵,现在倒吃不下了。”

    沈楠蹙眉搁了筷子,认真道:“大哥昨天夜里用的什么?”

    见她如此桑淮青也跟着转过脸来看着男人。

    “……不过些汤汤水水的——我记得有碗绿豆凉粉,许是吃地凉了,我不要紧,你们吃吧。”

    “大哥,”沈楠的手已经搭在桌上,摆出探脉的手势,桑临青知道糊弄不过去,也只得伸出手来。

    “如何?”眼见她神色越来越凝重,淮青也跟着紧张起来。

    沈楠探了片刻,,眉心一跳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桑临青,“上次的毒已解,箭伤也都已经痊愈了,为何……”

    “到底怎样?”

    “怎么会……怎么会……”她喃喃着,似不敢相信般对着脉象一探再探。

    桑临青在这时却收了手:“不必再探了。”

    “你们两个!到底如何?”桑淮青急道。

    桑临青将手拢进袖中,轻轻搭在桌上,面色平静道:“我中了金蚕蛊,受蛊虫蚕食多日,伤了根本,以后要行军打仗,怕是难了。”

    桑淮青怔了下,又反应过什么来,“那赶紧先将那蛊虫驱出来啊,阿楠。”她着急地转脸去看沈楠。

    “蛊虫已经不在大哥体内了。”

    “那大哥……”

    “我——”

    沈楠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桑临青,打断他道:“大哥虽说武功尽失,但性命无虞,只要日后能够好好调养,并无大碍。”

    大夫说的是他活不过三十岁……桑临青看着面前的两个妹妹,终究没有说出口,还是笑了笑道:“对,有我们医术高明的阿楠在,不会有事的。”

    “是谁?!如此阴毒的手段也使得出来!”桑淮青猛然起身带倒了绣凳。在侯府里能近得了大哥的身的……

    “绿蔻!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那女人在哪?我现在就——。”

    她的手已经握上了剑,却又被沈楠伸手摁住,“先听听大哥怎么说。”

    “是她,当初把阿楠的孩子抱给姜王妃的人是她,给我下蛊的人也是她。”

    “那还等什么,我……”

    沈楠再次摇摇头,“听大哥说完。”

    “但是,从姜玉响手里保下孩子性命的是她;将我身上的蛊虫引到自己身上的人——也是她。”男人微低着头,手指摩挲着杯口,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一时间无人言语,桑淮青默了默也收了剑坐下。沈楠心头却是一惊,怔然道:“大哥说……姜玉响……曾经想杀了孩子吗?”

    “绿蔻应该没有必要再撒谎了,据她所言,那夜姜玉响确实命她将孩子带出马车外掐死的。不过她没有,只是将孩子装入木桶放在了河里。我们也确实是在下游找到孩子的。”

    什么……她……她以为姜玉响只是嫉妒她夺走了萧焓……可那也是萧焓的孩子啊……她……她从没想到……她竟狠厉至此,要杀了她的孩子?!

    沈楠一时缓不过神来,心里感到一阵后怕,她只以为是姜玉响带着孩子要离开北境,萧焓和大哥不知道是她授意便拦了下来,从不曾想过……她的孩子……竟是差点死在当晚吗?!

    “那绿蔻……”牵扯到兄长房中事,桑淮青试探着开口。

    这一句话又将沈楠的神思拉回到她身上来,“绿蔻受蛊虫噬咬……大哥,可要救她?”

    男人起身,背对着她们负手而立,他仰脸望着碧绿的枝叶,伸手去接那枝桠间漏下的阳光,“人命各有定数,凡事皆有因果,这蛊虫自她而来又回到她身上去,我不会为了保全她再去伤及别人性命……”

    那绿蔻行事如此纠结,恐怕是对桑临青有情,可金蚕蛊除活人引渡外无药可医,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她同淮青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一阵微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从那郁郁葱葱的树冠中,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荡而下,落在青石板上,沈楠怔怔低头,大哥说人各有命数……那她……是不是也要迎来她的命数了……

    半个月的时间疏忽而过,七月初二那天,淮青来向她告别,说明日要启程回京复命去。沈楠答应着,问她道:“王爷呢?”

    “王爷与我同去,”淮青并不傻,看看她怀里的孩子欲言又止,末了还是道:“他可曾说要你带孩子与我们同行?”

    女子摇摇头,“未曾。”

    “这……你母子二人何去何从,这总要商量出个结果来才是……”她没有那般弯弯绕绕,直接问道:“我看这几日王爷也鲜少来这边——阿楠,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楠爱怜地摸了摸怀里的婴儿的脸,“我没想过再回京城去,那滕王府……也不是我的家。”

    “……那孩子呢?”

    “若萧焓要争,我自然争不过他,也别无他法。”

    “这……那……”桑淮青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叹出一口气,“……明日既要启程,恐怕明早王爷便要着人来抱孩子了,你……”她不知道该怎么劝。

    不过后来她并没有猜对,萧焓一直到第二日启程,仍旧是没有露面。桑淮青骑上马的时候还左顾右盼了一番,但并未见到马车随行。

    她翻身上马,小心问旁边的人道:“王爷……没有忘了什么吧?”

    “未曾。”萧焓拉着缰绳只望着前方的路,“桑将军可收拾妥帖了?”

    “妥了,都妥了,”桑淮青讪笑道:“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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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庆皇城,天子脚下,金銮殿内,一身明黄的庆熙帝负手立在窗前,其身后一身石青滚金朝服的人正禀报着什么。

    “皇兄,镇北侯已死,桑临青在此次战事中又伤了身子,虽承袭侯爵之位,但也只怕空有其名,以后再要领兵是不能了。”

    “伤了根基……”庆熙帝摩挲着手上的绿玉扳指,若有所思道:“确有其事吗?”

    “是,臣弟找不少大夫探查过,大夫都言他活不过三十,更妄论领兵打仗了。”

    “嗯……”

    “皇兄,现下能承担起北境战务的,也只剩镇北侯之女桑淮青一人,臣弟在北境作战时同她多有接触,此人倒也算可托之人。只是……她终究年少,之前也鲜少在军营里真正领事,贸然让她统领十万镇北军……确有不妥。”

    “莫若找个人监督指点……”

    “是,”萧焓心下一喜,继续道:“不若趁此机会从京中选人直接驻扎北境,如此,一来可以避免镇北侯府独揽大权;二来若有什么事务,也方便同朝廷商量调度。”

    他自认为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庆熙帝闻听却是转过身来一笑,“这人选……”可那笑意并不到达眼底,他缓缓转动着手上的绿玉扳指,“兵部侍郎林峰昨日倒是来自荐过,还说要求娶侯府嫡女桑淮青呢……朕觉得这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林峰出身兵部,对于军营里的事务也熟悉,如此一来,便是他们夫妻二人共同守卫北境,朕也放心些,你觉得呢?”

    萧焓一时愣住,他这几天只顾着自己和沈楠的事,居然忘了林峰同桑淮青这茬,他心下纠结,总……总不好出卖兄弟的……

    “是……是个好人选——臣弟前日里上书姜王妃谋害皇裔一事,”他低眉拱手:“不知皇兄如何裁夺。”

    “谋害皇裔,胆大包天,自是罪不容诛——但她又是姜国公主的身份,倒是不好裁定啊……”男人叹息道:“罚重了,不利两国邦交;罚轻了,倒显得我大庆怕了他们姜国。”

    “依臣弟愚见,倒不如臣弟休书一封将其遣回姜国,如此也算是给了姜国面子。”

    “呵,”庆熙帝却忽然冷笑一声,直视着他眼神凌厉道:“你倒是好谋算,萧焓!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谋算的哪一步不是为了那个沈家女?!大丈夫如此耽于儿女情长!朕同皇后就是这么教你的?!”

    男人说到后面动怒起来,转身在龙椅上坐下,猛地一拍扶手:“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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