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靠在教室里的窗子旁边,看着斑驳的树影摇曳,看着人来人往,像是迷失在青春校园的梦核里,光怪陆离,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求点什么,只是仿佛现实梦境不断交织,钢琴键一击又一击以更加沉重和急促的旋律徘徊在我脑海里,张开的手心抓住了今夏的流光,却触不及记忆里的那个夏,过去,回首,残夏而已。

    “在想什么?”身旁的人声随着他的落座一并在我耳边响起。

    我晃过神来,“没什么。”

    又呆呆地望着他,“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今天要忙社团招新的事,下个月校庆,音乐社要出节目。”他空了一会,向我挑眉,“一起吧?昨晚你说过的。”

    我有些迟疑,向他点了点头。

    蝉鸣伴着下课铃声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繁忙的课业。

    “走吗?”时聿把书包背在一只肩膀上,低头看我。

    “嗯。”我跟着他的步伐走出教室门。

    “想过要表演些什么了吗?”他放慢脚步问我。

    “没有。”

    “还是弹吉他吗?”

    “都可以。”

    “那你今天试试。”他微笑着看我。

    “好。”

    就这样淡淡地聊了一路,路过的同学目光总会不自觉投到时聿的身上,也正常,他一直都很那么明媚且耀眼。

    我站在他后面,和他一同踏入音乐社活动室的大门,那里的人远比我想象的热情。

    “呜呼——Jay回来啦!”刚进门就听到在那里围坐着的同学们向他发出欢呼声。

    他笑着点了点头,让出位置给身后的我,“这是裴夏,以后大家一起玩。”

    围绕着他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我身上,有欢迎也有疑惑,“可是,进音乐社不是需要通过选拔吗?招新选拔的同学现在都应该在外面等着。”一道女声打破了这些目光带来的寂静,她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我认出她了,是上次那个抱着Jay的醉酒女生。

    “阿雯,”坐在架子鼓旁一个体型较大的男生向她使眼色圆场,“来音乐社大家都一起玩哈。”

    “我没打算进音乐社,我只是,”我看向时聿,“答应了他一起。”

    时聿沉默地看了我一会,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嗯。我让她答应我的。校庆我和她有节目需要排练,偶尔要借用这里的场地,可以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那个架子鼓旁的男生应声。

    “社长说没问题,那当然可以了。”大家沉重的目光纷纷散去。

    “Jay啊,招新快开始了,我们出去吧。”社长对他说。

    “嗯。”时聿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对上时聿的眼睛。“时聿,如果你还要忙的话,我先回去了。我到家还有事情。”

    他沉默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悄悄从人群中消失,上下层的楼梯像一道分界线,隔绝了有说有笑的他们和只剩落寞背影的我,似刀刃插进肋骨,不止苦涩。

    我戴上耳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确实是什么也没发生,是我自己又在和自己较劲,从心里那个自尊心最旺盛的地方流出来的喜欢变成了嫉妒,嫉妒他永远有人群簇拥,嫉妒他永远熠熠闪耀,嫉妒他落在我身上的光,嫉妒那束光不会永远覆盖在我身上,嫉妒所有关于他的美好的一切,我也不清楚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心里下了一场十七岁的暴雨。我像一个被雨淋湿了的失落的小丑,不知道在逞强些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触及的。

    我心里明媚的夏,变成了一个潮湿的雨季,这一阵雨来得太匆忙,也落得太狠,我的翅膀被打湿,被折断,被撕碎,生出的腥味蔓延包裹了我的一整个夏,我缓慢地吐气,呼吸。我拾起掉在地上的每一片羽毛,努力拼凑出原来的那个自己。

    一滴,两滴,油绿的树荫下源源不断冒出属于盛夏的眼泪,真的下雨了。

    我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带伞,这下不只心里面,外在也要变成落汤鸡了。

    “そんなフレーズに濡れてく(那些旋律)

    雨の中(像骤雨一般将我淋湿)”

    耳机里播放的“Ref:rain”正好停顿在这句歌词,一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他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将伞撑过我的头顶。

    穿过雨滴对上他的眼睛,像无措又惊慌的夏夜序曲,他是那沉默演奏的人,却谱出好多话语。

    或许你早该知道,我的世界是一片敏感的蒲公英,风轻轻一吹就会散去,只剩下那孤零零的花心。往后,落下的每一滴泪,都是一场梧桐大雨。

    “下雨了怎么不往楼里躲躲?”他盯着看向一旁的我。

    “没来得及。”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是还要社团招新吗?”

    “招好了。”

    一路上是难得的沉默,但我和他之间其实本就没有多少话语,我不是话很多的人,时聿也是,只是他每一次都会没话找话,我也会尽可能地接住他抛出的话题。

    但今天我们仿佛都在暗自较劲,像是谁先开口谁就先向对方低下头一般。

    我们都是骄傲的风,吹过枞树想住进对方的心,穿过原野想掠夺对方的魂,可是我们还太年轻,心比天高也飞不出名为世界的牢笼,能拥有的是青春最脆弱的心灵和被苔藓绞杀的自由的余音,把一切都糜烂在年轻的喉咙里。

    迟迟未出声的尴尬氛围里,是他和我越来越靠近的肩距,偶尔不一致的步伐使得我的右肩和他的左臂摩擦,沉静的空间里,知觉被无限放大,仿佛刚刚摩擦而过的地方都在冒出火花,浪漫因子不知不觉环绕在两具沉默不语的年轻躯体附近。没有观察过时聿的表情,只是我的脸上多了一份红晕。

    直到别人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才察觉到不对劲,“雨停了。”时聿说着一并收起伞。

    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嗯。”我看向他,“谢谢你。”

    他忽然笑出了声,那个明媚且骄傲的少年又出现了,“你在较什么劲?不想去音乐社的话,可以来我家排练。”

    “啊?”我有些错愕。

    他还是直直地盯着我,两只锋利的眼睛微微上扬,嘴角一弯,眉毛一挑,是明晃晃地勾引。

    虽然不清楚此刻他是真心的还是开玩笑的,可就是盯着那双眼睛,嘴里就会脱口而出,“行。”

    十七岁的阵雨在此刻骤停,薄热的温度氤氲而起,迷蒙下,我是一片夏的青苔,带着晦涩,带着湿意,望着你的眼睛,一切情愫蜿蜒在我青绿色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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