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睡了几日。
迷迷糊糊的，我好似听到如意的声音。
“世间万物本无高低贵贱之分，是那天界将我们划分三六九等，从未庇佑一方，却高高在上享受众灵俸禄。”
我听着语气不对，却睁不开眼。
仿佛鬼压床似的，我只能扣扣手指头，想让他们注意到这边的动作。
如意的身旁都是蜂妖大军。
外面还有雨声。
暴雨仍旧继续，外面还有雨声。
我听到有蜂妖说话：“当初天界将我们妖怪赶到此处，我们死伤惨重，是蜂群献出自己的百花蜜救治了大家，这才得到万民拥护。”
如意想了一会，补充道：“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我们，准确得来说，是万兽林的残余妖族。”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愤慨，但我不能让他们去反抗天庭。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低等的下界人一旦反抗，下场无比凄惨。
可我还是拦不住。
我昏迷了七天。
在这七天中，蜂妖大军冒死闯进灵芝庙，将整个庙宇啃得只剩一堆残垣断壁。
我醒来之后，兰歌一边为我梳头，一边抹眼泪，说道：“你的头发真好看呀，落英。”
她的金发辫子的尾端还接着一团我曾被剪断的黑发。
多么滑稽，可她很喜欢。
我不想听她转移话题，我只知道蜂妖这是打算献祭整族，唤醒地脉之力，为万兽林罩起永远安宁的庇护所。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往门外走去。
兰歌按住了我的肩头。
”落英，已经迟了。这雨冲刷了大军的灵力，蜂妖……以后怕是不存在了。“
看着兰歌苍白的脸色，我终于明白了。
地脉之力已经唤醒。
————
我听着外面的雨水停了。
我感受到脚下地脉之力在晃动。
我看见万兽林的高空显现淡紫色的光环，万兽林上方阴暗的天空终于显现许久未见的蓝色，林中鸟语花香，妖界欢呼，庆祝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只有我呆呆地望着窗外。
“雨停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落英……”
兰歌轻声唤我。
我起身，泪水早已打湿衣襟，“兰歌，如意呢？”
兰歌不说话，只紧紧握住我的手，生怕我乱跑。
我用力挣脱，不顾一切地冲向庙宇，只见昔日与我一同玩耍的伙伴，正将全部灵力注入如意的身体中。
他们在做最后的牺牲——保全蜂妖王。
蜂妖们……以后真的不会存在了。
天黑了，一阵风吹过，残垣破壁的庙宇中央只剩沉睡的如意缓缓落地。
我上前抱紧他，他的眼中含着泪光，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抬头望着。
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望天。
”我们回去吧。“
林中剩下的妖怪，在林前等候，为我们让开一条路。
我扶着如意，走过这段沉重无言的路。
寝宫中，兰歌哭着给如意疗伤。
她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正调动体内一切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如意输出。
她抹着眼泪对我说：“落英，如意他让我告诉你，他不该一时迷恋上你的香气，将你捡来这被诅咒的林子。如果可以，他宁愿回到那天下午，将你送到一户普通人家去，嫁人生子，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安安稳稳。
重活两世，我何时安安稳稳过。
这个傻如意，我应该告诉他，我从无资格安安稳稳。
…………
寂静的夜里，我吻上如意的额头。
他的睫毛动了动，还是没有装下去，索性睁开眼睛，细细打量我的脸。
“小孩长大了，胆子也大了。”
“如意。”
“在的。”他按住我的脑袋，在我脖颈处留下一抹唇痕，便止于此。
我笑了笑，重复他的话：“我长大了。”
他抵住我的额头，试探性地确认：
“落英？”
“我在。”
我褪去衣物，低头吻向他的唇。
这是属于我们的夜晚，下界的狂欢，底层的狂欢。
————
牺牲蜂兵唤醒的地脉之力挡住了天界的灵池水。
天庭仍不肯放过，降下滔天怒火，却迟迟烧不进万兽林内。
所有妖怪看着周边的火光，心中皆是恐惧。
”天界这是要赶尽杀绝。“
”是啊，上次的灵池水，这次的神火。“
小妖们无不感慨天界的狠毒。
可是他们并无反手之力。包括我，一个凡人。
突然，一只小虫子落到我眼前。我抬头看向头顶的窟窿，一个细碎的火星落到林中。
“是槐虫……”
我大惊失色，冲众人喊道：“不好，是槐虫！大家快跑出去，不要待在万兽林！”
话音刚落，掉落的火星已经引起熊熊烈火，迅速向林间蔓延。
妖怪们连忙四散，拼尽全力逃生。
青槐的槐虫，吸食我的灵魂后竟然能啃破地脉之力！
天庭的怒火通通从这小孔中透进来，点燃更多的林木，万兽林的火势愈加猛烈。
我扶起身边倒下的小妖怪，一步步往林外拖着，可是越往外面走，倒地的妖怪们就越来越多。
烟雾滚滚，众妖们吸入身体内丧失灵力。
“逃不走的……”
手上的小妖怪气喘吁吁得说道：“落英，只要天庭下狠手，我们都逃不掉。你是凡人之躯，更承受不住的，快跑吧。“
滚滚浓烟吸入口鼻，我已有窒息之感，却不敢轻易松手——因为身后的巨火正一步步赶来。
不远处，如意也在施法送走妖怪们。
看到他，我自言自语着。
“我是不会丢下你们的。”
我在万兽林长大，他们早已是我的亲人。
我们越过层层尸骨，终于走到边境，可是身旁的小妖怪倒下去了。
他本就深受重伤，全程咬牙坚持着，却还是没能走出万兽林。
我轻轻晃动他的身躯，可无论怎么呼唤，他都未曾睁开眼睛。
“你们究竟是神仙，还是恶灵。”
我坐在边境，抬头问天，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可我不能停留。
我逆行于林间，一遍遍扶着妖怪们往外走着，却没有几个能走出林外的。
一只手抓住脚腕，我猛地后退，看到那张甜甜的笑颜。
“兰歌！！”
我扒开尸骨，将她抱在怀中，“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百花蜜。”
可是林间大火蔓延，哪里还有花蜜呢。
“落英，落英，你听我说……”
她大口喘着气，摸上我的头发，“上次我临阵脱逃，没有与他们一起战斗……咳咳！但这次，我送走了三个柳妖，落英……“
我慌乱擦着她满脸的黑灰，但怎么也擦不干净。
“别说话了，走，我们走出去。”
我拖着她的身躯，努力朝边境走去。
她在后面轻声说道：“省点力气，不如让我再摸摸你的头发吧。”
她向我伸出手。
我放下她，走到她身边跪坐，将她抱入怀中。她颤颤巍巍地摸上我的头。
“真好看……”
她的手垂下了。
我急忙接住她无力的手，一遍遍将手放在我的头上，“好看就多摸几下，你再摸摸啊……”
一串串泪水滴落在她娇嫩的脸上。
我当然清楚，世间从此不再有她的笑声。
————
如意向外推着妖怪们，强忍着不看我们。
我看见一团火光从天而降。
“如意，离开那里！”
我狂奔着，如意顺着我的呐喊也看见那团天火，但他不能躲。
因为他正施法中。
我咬牙，站在他前面，用身体迎接那火光。
“落英！你干什么！”
看出我的意图，他急得收回灵术。
这是他第一次凶我。
时间仿佛静止，我依依不舍得和他对望。
再见了，蜂妖王。
时间仿佛静止。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这摇摇晃晃的感觉，让我想起婴孩时期被抱回蜂群的那个下午。
“小屁孩，你好香啊，让我吃了你。”
下一秒，如意抚上我的脸，“怪我只是一只蜂妖，没法护你周全。”
星火点燃他的衣裳，金黄色的头发在烈火中熊熊燃烧，他将我推开，火势迅速在他身上蔓延。
他在最后一瞬间替我挡下了天庭怒火。
“落英，我不该将你拉入万兽林。”
他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吹开一条逃生之道。
”我是蜂妖王，不能独自逃走。但你不一样，你本就不属于这里，落英，一定要逃出去。”
一定要逃出去。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逃不掉的。
所有的妖怪们放弃了逃生，绝望得投入到火海之中。
熊熊怒火烧光了林间所有的生灵。
壮烈，凄凉。
————
“如意，你回来啊！求求你回来！”
我扑倒在地面，手中正捧着一抔黑土，混合着如意尸骨的黑土。
他化为灰烬，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我在这片烧焦的林子中无助哭喊，林中回荡着我的声音。
惊不起一只鸟儿。
哭着哭着，我便昏睡过去。
我终于知道如意为何总说我身上香了。
恍惚间，面前凭空出现一炉香，香体金黄，快要燃尽。
那香在空中飘荡，引我前往北海。
我便顺着这缕烟，一直跑啊跑，跑到北海的无妄山。
王母在山中打坐，询问我有何心愿。
我像王母祈愿：“救下他。”
“你用何交换？”
“我乃凡人之躯，浑身赤裸来到这世间，至此便空无一物。除了这两世的记忆，和装满悲情的心。”
王母看上了我的记忆，像是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她说：“很久以前，有个灵芝来到此处，求用千年的记忆换你平安渡劫。却没想到你今后的所有苦难，都与被抛弃记忆的他息息相关。”
我：“千年灵芝？”
王母回道：“他升仙之际，算出你日后有此一劫。于是他决定救他的恩人，也是他的爱人。”
一时间，我悲从中来。
这么多年的执念竟不知该如何化解。
怪灵芝吗？他倾尽一切换我平安，也间接推动了此次悲剧。
怪天庭吗？他们臣服于天道秩序，罔顾妖灵。
或是怪我自己——
重来一世，我不该带着希望投胎。
王母仿佛看透我的想法，只道一声：“命运轮回。”
我低头望向手中黑土，“如意是我的恩人，也是爱人。”
王母：“他是蜂妖王，万兽林皆为虚空，他便不会选择一人苟活。”
他是蜂妖王……
他有他的使命和职责。
王母在提醒我，万兽林也该回归原样了。如果想救如意，便不能只救他一人。
我已经做好决定。
“子民们无辜，蜂妖王定会守护好万兽林的一切。恳请王母神收走我的记忆，我愿再献出这不堪的灵魂，换他们重生。”
王母答应了。
于是，记忆和生命共同在体内流失。
消失之际，我看到蜂妖王恢复生机，变成人形后不停地环顾四周，仿佛在找一个人。
他是在找谁呢？
我不记得了。
视线所及皆是红霞一片，铺落远方。
全文完。
迷迷糊糊的，我好似听到如意的声音。
“世间万物本无高低贵贱之分，是那天界将我们划分三六九等，从未庇佑一方，却高高在上享受众灵俸禄。”
我听着语气不对，却睁不开眼。
仿佛鬼压床似的，我只能扣扣手指头，想让他们注意到这边的动作。
如意的身旁都是蜂妖大军。
外面还有雨声。
暴雨仍旧继续，外面还有雨声。
我听到有蜂妖说话：“当初天界将我们妖怪赶到此处，我们死伤惨重，是蜂群献出自己的百花蜜救治了大家，这才得到万民拥护。”
如意想了一会，补充道：“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我们，准确得来说，是万兽林的残余妖族。”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愤慨，但我不能让他们去反抗天庭。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低等的下界人一旦反抗，下场无比凄惨。
可我还是拦不住。
我昏迷了七天。
在这七天中，蜂妖大军冒死闯进灵芝庙，将整个庙宇啃得只剩一堆残垣断壁。
我醒来之后，兰歌一边为我梳头，一边抹眼泪，说道：“你的头发真好看呀，落英。”
她的金发辫子的尾端还接着一团我曾被剪断的黑发。
多么滑稽，可她很喜欢。
我不想听她转移话题，我只知道蜂妖这是打算献祭整族，唤醒地脉之力，为万兽林罩起永远安宁的庇护所。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往门外走去。
兰歌按住了我的肩头。
”落英，已经迟了。这雨冲刷了大军的灵力，蜂妖……以后怕是不存在了。“
看着兰歌苍白的脸色，我终于明白了。
地脉之力已经唤醒。
————
我听着外面的雨水停了。
我感受到脚下地脉之力在晃动。
我看见万兽林的高空显现淡紫色的光环，万兽林上方阴暗的天空终于显现许久未见的蓝色，林中鸟语花香，妖界欢呼，庆祝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只有我呆呆地望着窗外。
“雨停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落英……”
兰歌轻声唤我。
我起身，泪水早已打湿衣襟，“兰歌，如意呢？”
兰歌不说话，只紧紧握住我的手，生怕我乱跑。
我用力挣脱，不顾一切地冲向庙宇，只见昔日与我一同玩耍的伙伴，正将全部灵力注入如意的身体中。
他们在做最后的牺牲——保全蜂妖王。
蜂妖们……以后真的不会存在了。
天黑了，一阵风吹过，残垣破壁的庙宇中央只剩沉睡的如意缓缓落地。
我上前抱紧他，他的眼中含着泪光，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抬头望着。
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望天。
”我们回去吧。“
林中剩下的妖怪，在林前等候，为我们让开一条路。
我扶着如意，走过这段沉重无言的路。
寝宫中，兰歌哭着给如意疗伤。
她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正调动体内一切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如意输出。
她抹着眼泪对我说：“落英，如意他让我告诉你，他不该一时迷恋上你的香气，将你捡来这被诅咒的林子。如果可以，他宁愿回到那天下午，将你送到一户普通人家去，嫁人生子，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安安稳稳。
重活两世，我何时安安稳稳过。
这个傻如意，我应该告诉他，我从无资格安安稳稳。
…………
寂静的夜里，我吻上如意的额头。
他的睫毛动了动，还是没有装下去，索性睁开眼睛，细细打量我的脸。
“小孩长大了，胆子也大了。”
“如意。”
“在的。”他按住我的脑袋，在我脖颈处留下一抹唇痕，便止于此。
我笑了笑，重复他的话：“我长大了。”
他抵住我的额头，试探性地确认：
“落英？”
“我在。”
我褪去衣物，低头吻向他的唇。
这是属于我们的夜晚，下界的狂欢，底层的狂欢。
————
牺牲蜂兵唤醒的地脉之力挡住了天界的灵池水。
天庭仍不肯放过，降下滔天怒火，却迟迟烧不进万兽林内。
所有妖怪看着周边的火光，心中皆是恐惧。
”天界这是要赶尽杀绝。“
”是啊，上次的灵池水，这次的神火。“
小妖们无不感慨天界的狠毒。
可是他们并无反手之力。包括我，一个凡人。
突然，一只小虫子落到我眼前。我抬头看向头顶的窟窿，一个细碎的火星落到林中。
“是槐虫……”
我大惊失色，冲众人喊道：“不好，是槐虫！大家快跑出去，不要待在万兽林！”
话音刚落，掉落的火星已经引起熊熊烈火，迅速向林间蔓延。
妖怪们连忙四散，拼尽全力逃生。
青槐的槐虫，吸食我的灵魂后竟然能啃破地脉之力！
天庭的怒火通通从这小孔中透进来，点燃更多的林木，万兽林的火势愈加猛烈。
我扶起身边倒下的小妖怪，一步步往林外拖着，可是越往外面走，倒地的妖怪们就越来越多。
烟雾滚滚，众妖们吸入身体内丧失灵力。
“逃不走的……”
手上的小妖怪气喘吁吁得说道：“落英，只要天庭下狠手，我们都逃不掉。你是凡人之躯，更承受不住的，快跑吧。“
滚滚浓烟吸入口鼻，我已有窒息之感，却不敢轻易松手——因为身后的巨火正一步步赶来。
不远处，如意也在施法送走妖怪们。
看到他，我自言自语着。
“我是不会丢下你们的。”
我在万兽林长大，他们早已是我的亲人。
我们越过层层尸骨，终于走到边境，可是身旁的小妖怪倒下去了。
他本就深受重伤，全程咬牙坚持着，却还是没能走出万兽林。
我轻轻晃动他的身躯，可无论怎么呼唤，他都未曾睁开眼睛。
“你们究竟是神仙，还是恶灵。”
我坐在边境，抬头问天，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可我不能停留。
我逆行于林间，一遍遍扶着妖怪们往外走着，却没有几个能走出林外的。
一只手抓住脚腕，我猛地后退，看到那张甜甜的笑颜。
“兰歌！！”
我扒开尸骨，将她抱在怀中，“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百花蜜。”
可是林间大火蔓延，哪里还有花蜜呢。
“落英，落英，你听我说……”
她大口喘着气，摸上我的头发，“上次我临阵脱逃，没有与他们一起战斗……咳咳！但这次，我送走了三个柳妖，落英……“
我慌乱擦着她满脸的黑灰，但怎么也擦不干净。
“别说话了，走，我们走出去。”
我拖着她的身躯，努力朝边境走去。
她在后面轻声说道：“省点力气，不如让我再摸摸你的头发吧。”
她向我伸出手。
我放下她，走到她身边跪坐，将她抱入怀中。她颤颤巍巍地摸上我的头。
“真好看……”
她的手垂下了。
我急忙接住她无力的手，一遍遍将手放在我的头上，“好看就多摸几下，你再摸摸啊……”
一串串泪水滴落在她娇嫩的脸上。
我当然清楚，世间从此不再有她的笑声。
————
如意向外推着妖怪们，强忍着不看我们。
我看见一团火光从天而降。
“如意，离开那里！”
我狂奔着，如意顺着我的呐喊也看见那团天火，但他不能躲。
因为他正施法中。
我咬牙，站在他前面，用身体迎接那火光。
“落英！你干什么！”
看出我的意图，他急得收回灵术。
这是他第一次凶我。
时间仿佛静止，我依依不舍得和他对望。
再见了，蜂妖王。
时间仿佛静止。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这摇摇晃晃的感觉，让我想起婴孩时期被抱回蜂群的那个下午。
“小屁孩，你好香啊，让我吃了你。”
下一秒，如意抚上我的脸，“怪我只是一只蜂妖，没法护你周全。”
星火点燃他的衣裳，金黄色的头发在烈火中熊熊燃烧，他将我推开，火势迅速在他身上蔓延。
他在最后一瞬间替我挡下了天庭怒火。
“落英，我不该将你拉入万兽林。”
他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吹开一条逃生之道。
”我是蜂妖王，不能独自逃走。但你不一样，你本就不属于这里，落英，一定要逃出去。”
一定要逃出去。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逃不掉的。
所有的妖怪们放弃了逃生，绝望得投入到火海之中。
熊熊怒火烧光了林间所有的生灵。
壮烈，凄凉。
————
“如意，你回来啊！求求你回来！”
我扑倒在地面，手中正捧着一抔黑土，混合着如意尸骨的黑土。
他化为灰烬，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我在这片烧焦的林子中无助哭喊，林中回荡着我的声音。
惊不起一只鸟儿。
哭着哭着，我便昏睡过去。
我终于知道如意为何总说我身上香了。
恍惚间，面前凭空出现一炉香，香体金黄，快要燃尽。
那香在空中飘荡，引我前往北海。
我便顺着这缕烟，一直跑啊跑，跑到北海的无妄山。
王母在山中打坐，询问我有何心愿。
我像王母祈愿：“救下他。”
“你用何交换？”
“我乃凡人之躯，浑身赤裸来到这世间，至此便空无一物。除了这两世的记忆，和装满悲情的心。”
王母看上了我的记忆，像是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她说：“很久以前，有个灵芝来到此处，求用千年的记忆换你平安渡劫。却没想到你今后的所有苦难，都与被抛弃记忆的他息息相关。”
我：“千年灵芝？”
王母回道：“他升仙之际，算出你日后有此一劫。于是他决定救他的恩人，也是他的爱人。”
一时间，我悲从中来。
这么多年的执念竟不知该如何化解。
怪灵芝吗？他倾尽一切换我平安，也间接推动了此次悲剧。
怪天庭吗？他们臣服于天道秩序，罔顾妖灵。
或是怪我自己——
重来一世，我不该带着希望投胎。
王母仿佛看透我的想法，只道一声：“命运轮回。”
我低头望向手中黑土，“如意是我的恩人，也是爱人。”
王母：“他是蜂妖王，万兽林皆为虚空，他便不会选择一人苟活。”
他是蜂妖王……
他有他的使命和职责。
王母在提醒我，万兽林也该回归原样了。如果想救如意，便不能只救他一人。
我已经做好决定。
“子民们无辜，蜂妖王定会守护好万兽林的一切。恳请王母神收走我的记忆，我愿再献出这不堪的灵魂，换他们重生。”
王母答应了。
于是，记忆和生命共同在体内流失。
消失之际，我看到蜂妖王恢复生机，变成人形后不停地环顾四周，仿佛在找一个人。
他是在找谁呢？
我不记得了。
视线所及皆是红霞一片，铺落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