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 vas et viens comme le vent, et mon c?ur est plein et vide.
「你像风来了又走，我的心满了又空。」
——张爱玲《半生缘》
4
周三，早上八点。
林粥跟着手机导航系统找到临近的一家阳春面馆。
里面生意很好，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擀面的大叔挥舞的手就没停过。大锅滚着沸水煮着白花花的面条，在这里，居然能见着久违的小城烟火气。
好不容易等到一桌客人吃完，林粥赶紧搬着小板凳坐过去，叫着老板来一碗最地道的阳春面。
她打开手机，打算刷刷视频。最近有新的电影上线，是她以前最喜欢的科幻作家改编的，宣传片有五六分钟那么长。
林粥正看得入迷时，消息栏突然弹出一封新邮件。
以前还在上学时，林粥就喜欢用法语笔译各类文学作品，加强法语练习的同时偶尔用法语写作。这些作品全都被林粥投到海外小说平台上，几年过去，没想到流量不错，编辑再次找她来约稿。
面对邀请，林粥认真想了想，打算过几天再做决定。
与此同时，姜珍予的微信也发了过来。
她现在已经很自然的从“林老师”这个称呼过渡到了“姐”。
“今天下午三点在榄业城有一场博览会，您要跟着温总一起接待一对法国夫妻，他们是温总的重要客户，过去给华东创收了不小业绩。”
“入展会需要身份牌，我等等找人给你送过去。”
“对了，温总的微信您加了吗？他在办公室，您还没加的话我和他说一声，让他等等通过你。”
林粥一看到，连忙说，“不，不用了。”
对方立刻弹出一个小猫疑惑的gif.
林粥咬着筷子，迟疑了一会，说：“你放心吧，我加着了。”
半晌，林粥放下手机，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面对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没了胃口。
自从昨晚开始，她的脑子就不受自我控制的重播着温书陌说的那些话。
包括在梦里。
也是温书陌严厉的目光。
他对着她，说着辞职解雇的话。
而她殷殷哀求，又是哭又是叫的。
一觉醒来，衣服后背湿了一片。
打算去洗澡时，发现酒店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打了好几个前台电话都没人接，半个小时后才有人上门维修。
林粥为了让自己的心情能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好一些，她特地在网上搜了附近评价最好的一家特色面馆。
结果，无形的压力犹如洪水猛兽似的追着她跑来。
林粥退无可退。
她把这事告诉远在南城的覃之之，没想到她却比当事人还激动不已。
“傻粥，这可是老天爷给你们俩牵的红线啊！”
“世界真小，居然能让你们两个相遇了。”
“你甭管他怎么想，你要知道，只要他人在，那就是你的机会！”
“欸，不对，你还喜欢他啊？！”
“……”
.
温书陌坐在办公室，刚送走一个客人，茶具还没收，桌上也都是凌乱的资料和文件。
姜珍予站在门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才走进来。
“温总，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我的。”
刚好，他的桌面上还有一个份没校对的报价单，“把这个拿去财务室的Annie，检查好签名盖章，然后拿给刘照开发票。”
温书陌从沙发坐到软欧式深棕绒质的转椅上，整个人陷进去一度，闭上眼睛，皱着的眉头看起来不大舒服。
姜珍予小心翼翼，试探的问：“温总，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有点，昨天吃错了东西。”
早知道，他昨晚就不应该跟着林粥吃那个路边排档。
调料撒得那么重，他吃了一口，味觉就咸度超载。
可他莫名停不下来，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姜珍予歪脑袋，好奇：“你吃了什么啊？”
温书陌不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看别人吃东西太香，自己也嘴馋跟着吃了路边摊吧。
最后犹豫了一会，他选择睁开眼，投去一记阴森森的眼神，把人家小姑娘给吓跑了。
周建发看着姜珍予惶惶恐恐退出去的样子，无奈笑了笑。等他走进来时，温书陌已经将骤降的气压收起来。
他把手上的文件往前一放：“你就是爱板臭脸，摆架子。”
“你不去干活，来我这干什么。”
温书陌阖上眼，眉间却未得舒展。
昨天那根烤串，到底还是伤着了胃。
“下周飞法国，我找张佳俊报了一下差旅费。我想问一下，我们带着的林翻译，她的费用是从我们这里扣还是她公司那边扣。”
“合同怎么写的怎么来。”
“行，那就扣你头上。”
温书陌睁开眼，周建发刚好幸灾灾的走出去。
他揉了揉肚子，将那股不适强忍下去。
.
尽管林粥给自己预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但等她赶到榄业时，还是匆匆忙忙。
大多厂商代表已经赶到，一个中大型展会来往着形形色色的人。
展厅里摆出的样版和型号，都是最新一季的研发成果。新能源那块区域人流量最多，是目前国家发展的行业龙头。
林粥找到温书陌的时候，他正在和别人聊天。
他一身灰墨色的西装，发型随意的抓了一下，比起以前温良的少年感，他现在更像是雨天蒙了一层的纱，用何种气质来形容他，都不太真切。
好在和他聊天的是中国人，林粥也算是没迟到。
她慢慢靠近他，小鹿乱撞的滋味乍而复现。
温书陌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转头继续说着林粥听不懂的行业黑话。
林粥乖巧的站在旁边，手上拿着一本硬质卡纸，身上的西装外套的兜格别着一支笔。她的内衬搭着一件杏色针织衫，脸上涂着精致淡妆，手腕上特地抹了点白桃乌龙味香水，是清清淡淡的甜味。
站在温书陌旁边的林粥不免紧张。
网上有一句话说的很好：
[暗恋，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而林粥没有盔甲刀戟，往前走，这场战役不知孰输孰赢。
安静的过了几分钟后，那人有事离开了。
温书陌总算能够正眼看她。
“温总。”她小声的打招呼，语气里甚至掺杂着谦卑。
“你的身份牌呢？”
林粥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胸口——空空如也。
她摸了一下兜口，好在里面有棱角方形的硬物，她赶紧拿出来，“在这里，抱歉，忘记戴了。”
温书陌继而抬起腕看了一下表，对方与约定时间迟了五分钟。
他拿起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一连串的流利法语让林粥在内心小小惊了一下。
怪不得他昨天能指出她那些错误，原来他全都听得懂。
跟着温书陌一起出到外面，外头不知何时阴了。
沉甸甸的乌云压在人的头上。
林粥朝天上快速掠了一眼，转过头，打量温书陌的侧脸。
温书陌是艺术家画笔的长相，五官有别致的英伦风味，鼻梁英挺，奠定了他整个优秀的比例。
她记得他高二那年配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坐在图书馆一侧看书，阳光依恋的慰在他脸上，不经意间的拨镜框，斯文儒雅，强烈的禁欲气质，当晚就上了校园表白墙的置顶，后来成为招生的门面。
目光太直白。
温书陌直盯前方，没在看她却问道：“怎么了？”
被抓包的林粥尴尬的慌乱了一下，转而镇定问：“温总，您带伞了吗？”
“没有。”
“天阴阴的，要下雨了。”
“……”
温书陌没回应她。
林粥后知后觉话题的无聊和傻气，自恼地咬了咬舌尖。
但她一直记得，温书陌在高中以前的一篇作文里，明确说过自己不喜欢下雨。
淅淅沥沥的，又闷又潮，不止弄得一身霉味不说，还会弄脏他新买的白色球鞋，去不了篮球场，也不方便回家。
正当林粥游神时，温书陌已经向那对法国夫妻走过去。
他们笑着握了一下手，然后直接走进展会。
被无视的林粥，存在感瞬间降为零。
.
裴连欢的到来总算让林粥有了用武之地。
他是温书陌的同事，听不懂法语，只会说些常用的英文。
接待这对法国夫妇的，不止是温书陌一个人，他更像是来监工的，主要忙的还是下面这些销售。
林粥陪着他们在展会走了里三圈，外三圈。
这次外派带的高跟鞋太新，脚后跟已经感觉到磨破皮的疼痛。
但她努力忍着，在温书陌面前，她只想表现得更好。
在一个汽车展前，法国夫妇停下来。显然也是走得累了，靠在一个圆桌旁边，一手拿着温咖啡，一边和华东这边的厂商代表聊天。
温书陌略略走在后面。
林粥本来心无旁骛地说着话，突然闻到一股复杂的香水味道。
混合了一点熟悉的薄荷凉意。
林粥上大学时选修过一门香水制作课程。
教授是Caron香水品牌的私人设计师，在她娓娓讲述的各色香调面前，林粥独爱木质香调的味道——温暖、干燥、留香出色。尤其是Oud，中译为“乌木”。
与草本植物回甜的味道不同，它的味道肃穆甘苦，有一种热烈而又含蓄的气质，充满复杂的矛盾感。
这是它的魅力。
而此刻，温书陌的身上也有着这种魅力。
林粥愣了一下，耳尖泛起潮红。
方才有一群人急慌慌的要从这边的廊道走过。
温书陌往前了一步，离她挨得近了些，无心之举，这才能让她闻得清楚。
只是，林粥的大脑不可置否的又跳闸了。
他就像她的开关一样，无需做什么，就能把控她的呼吸和心跳。
没有口译者的不间断传述表达，突然间的静默让几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裴连欢的眼神有些疑惑，而温书陌的则是微透着不满了。
林粥顿时尴尬的红起脸，请求裴连欢再说一遍。
还好不是特别重要的话，林粥这台机器继续运作，后面没再出现岔子。
工作中的低级错误再发生，林粥有些难受，她没放过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为什么。
温书陌请所有人吃饭，再陪送完客户离开，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时间。
所有人各自招呼着散去。
温书陌准备往停车场走，被面前一个表情有些凝固的小姑娘给拦住。
林粥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好好学生似的，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身前。
她开口说话，语气间微不可察的颤抖：“温总，下午Vincent说话的时候，我有点分心，抱歉。”
温书陌已经忘了下午的事情了。
但看她一脸郑重的表情，还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粥抬起头，眼睛里晶润的光芒让他怔愣了一瞬。
“我今天有没有表现得不好的地方？”
“没有，挺好的。”
他没怎么关注她，只知道今天又拿下了一个大单子。
“那比如发音，语法呢？或者……错译，漏译的？”温书陌肚子意外得再次难受起来，他想要走，又被林粥的话给拦住。
“忘了。”
“……”
林粥看着他，不可置信。
停车场微弱的光照着两人身影。
半米的距离，气氛有一丝微妙的相持。
棕墨色的瞳眸倒映男人皱起眉的瞬间。
温书陌略微不悦——没想到她那么看不懂脸色。
他绕过她。
漫不经心说：“改天聊。”
前方五米远的地方是他停着的迈巴赫。
“温总。”
轻软的声音像根羽毛似的从耳边拂过。
没有故作娇媚的柔态，也没有故作甜美的忸怩。
清清润润的，犹如雨后荷塘的风景，凉爽的风，微朦的雾，故乡的秋……
脚步无端停下。
身后，林粥目光热烈，“如果我哪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麻烦您一定要和我说，我——不差的。”她鼓起勇气，一腔赤诚。
空气凝固了一会，才响起他一声简短的，“……嗯。”
不淡不热。
车子启动，发出引擎的声音。
他要走了。
车前灯亮起的一瞬刺眼让林粥用手捂了一下眼睛。
等她放下来时，黑色油亮光感的轿车竟然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来，是温书陌俊美肃冷的一张脸。
林粥呆呆的望着他。
“外面下雨，我送你。”
“……”
/
「你像风来了又走，我的心满了又空。」
——张爱玲《半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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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早上八点。
林粥跟着手机导航系统找到临近的一家阳春面馆。
里面生意很好，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擀面的大叔挥舞的手就没停过。大锅滚着沸水煮着白花花的面条，在这里，居然能见着久违的小城烟火气。
好不容易等到一桌客人吃完，林粥赶紧搬着小板凳坐过去，叫着老板来一碗最地道的阳春面。
她打开手机，打算刷刷视频。最近有新的电影上线，是她以前最喜欢的科幻作家改编的，宣传片有五六分钟那么长。
林粥正看得入迷时，消息栏突然弹出一封新邮件。
以前还在上学时，林粥就喜欢用法语笔译各类文学作品，加强法语练习的同时偶尔用法语写作。这些作品全都被林粥投到海外小说平台上，几年过去，没想到流量不错，编辑再次找她来约稿。
面对邀请，林粥认真想了想，打算过几天再做决定。
与此同时，姜珍予的微信也发了过来。
她现在已经很自然的从“林老师”这个称呼过渡到了“姐”。
“今天下午三点在榄业城有一场博览会，您要跟着温总一起接待一对法国夫妻，他们是温总的重要客户，过去给华东创收了不小业绩。”
“入展会需要身份牌，我等等找人给你送过去。”
“对了，温总的微信您加了吗？他在办公室，您还没加的话我和他说一声，让他等等通过你。”
林粥一看到，连忙说，“不，不用了。”
对方立刻弹出一个小猫疑惑的gif.
林粥咬着筷子，迟疑了一会，说：“你放心吧，我加着了。”
半晌，林粥放下手机，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面对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没了胃口。
自从昨晚开始，她的脑子就不受自我控制的重播着温书陌说的那些话。
包括在梦里。
也是温书陌严厉的目光。
他对着她，说着辞职解雇的话。
而她殷殷哀求，又是哭又是叫的。
一觉醒来，衣服后背湿了一片。
打算去洗澡时，发现酒店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打了好几个前台电话都没人接，半个小时后才有人上门维修。
林粥为了让自己的心情能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好一些，她特地在网上搜了附近评价最好的一家特色面馆。
结果，无形的压力犹如洪水猛兽似的追着她跑来。
林粥退无可退。
她把这事告诉远在南城的覃之之，没想到她却比当事人还激动不已。
“傻粥，这可是老天爷给你们俩牵的红线啊！”
“世界真小，居然能让你们两个相遇了。”
“你甭管他怎么想，你要知道，只要他人在，那就是你的机会！”
“欸，不对，你还喜欢他啊？！”
“……”
.
温书陌坐在办公室，刚送走一个客人，茶具还没收，桌上也都是凌乱的资料和文件。
姜珍予站在门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才走进来。
“温总，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我的。”
刚好，他的桌面上还有一个份没校对的报价单，“把这个拿去财务室的Annie，检查好签名盖章，然后拿给刘照开发票。”
温书陌从沙发坐到软欧式深棕绒质的转椅上，整个人陷进去一度，闭上眼睛，皱着的眉头看起来不大舒服。
姜珍予小心翼翼，试探的问：“温总，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嗯，有点，昨天吃错了东西。”
早知道，他昨晚就不应该跟着林粥吃那个路边排档。
调料撒得那么重，他吃了一口，味觉就咸度超载。
可他莫名停不下来，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姜珍予歪脑袋，好奇：“你吃了什么啊？”
温书陌不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看别人吃东西太香，自己也嘴馋跟着吃了路边摊吧。
最后犹豫了一会，他选择睁开眼，投去一记阴森森的眼神，把人家小姑娘给吓跑了。
周建发看着姜珍予惶惶恐恐退出去的样子，无奈笑了笑。等他走进来时，温书陌已经将骤降的气压收起来。
他把手上的文件往前一放：“你就是爱板臭脸，摆架子。”
“你不去干活，来我这干什么。”
温书陌阖上眼，眉间却未得舒展。
昨天那根烤串，到底还是伤着了胃。
“下周飞法国，我找张佳俊报了一下差旅费。我想问一下，我们带着的林翻译，她的费用是从我们这里扣还是她公司那边扣。”
“合同怎么写的怎么来。”
“行，那就扣你头上。”
温书陌睁开眼，周建发刚好幸灾灾的走出去。
他揉了揉肚子，将那股不适强忍下去。
.
尽管林粥给自己预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但等她赶到榄业时，还是匆匆忙忙。
大多厂商代表已经赶到，一个中大型展会来往着形形色色的人。
展厅里摆出的样版和型号，都是最新一季的研发成果。新能源那块区域人流量最多，是目前国家发展的行业龙头。
林粥找到温书陌的时候，他正在和别人聊天。
他一身灰墨色的西装，发型随意的抓了一下，比起以前温良的少年感，他现在更像是雨天蒙了一层的纱，用何种气质来形容他，都不太真切。
好在和他聊天的是中国人，林粥也算是没迟到。
她慢慢靠近他，小鹿乱撞的滋味乍而复现。
温书陌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转头继续说着林粥听不懂的行业黑话。
林粥乖巧的站在旁边，手上拿着一本硬质卡纸，身上的西装外套的兜格别着一支笔。她的内衬搭着一件杏色针织衫，脸上涂着精致淡妆，手腕上特地抹了点白桃乌龙味香水，是清清淡淡的甜味。
站在温书陌旁边的林粥不免紧张。
网上有一句话说的很好：
[暗恋，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而林粥没有盔甲刀戟，往前走，这场战役不知孰输孰赢。
安静的过了几分钟后，那人有事离开了。
温书陌总算能够正眼看她。
“温总。”她小声的打招呼，语气里甚至掺杂着谦卑。
“你的身份牌呢？”
林粥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胸口——空空如也。
她摸了一下兜口，好在里面有棱角方形的硬物，她赶紧拿出来，“在这里，抱歉，忘记戴了。”
温书陌继而抬起腕看了一下表，对方与约定时间迟了五分钟。
他拿起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一连串的流利法语让林粥在内心小小惊了一下。
怪不得他昨天能指出她那些错误，原来他全都听得懂。
跟着温书陌一起出到外面，外头不知何时阴了。
沉甸甸的乌云压在人的头上。
林粥朝天上快速掠了一眼，转过头，打量温书陌的侧脸。
温书陌是艺术家画笔的长相，五官有别致的英伦风味，鼻梁英挺，奠定了他整个优秀的比例。
她记得他高二那年配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坐在图书馆一侧看书，阳光依恋的慰在他脸上，不经意间的拨镜框，斯文儒雅，强烈的禁欲气质，当晚就上了校园表白墙的置顶，后来成为招生的门面。
目光太直白。
温书陌直盯前方，没在看她却问道：“怎么了？”
被抓包的林粥尴尬的慌乱了一下，转而镇定问：“温总，您带伞了吗？”
“没有。”
“天阴阴的，要下雨了。”
“……”
温书陌没回应她。
林粥后知后觉话题的无聊和傻气，自恼地咬了咬舌尖。
但她一直记得，温书陌在高中以前的一篇作文里，明确说过自己不喜欢下雨。
淅淅沥沥的，又闷又潮，不止弄得一身霉味不说，还会弄脏他新买的白色球鞋，去不了篮球场，也不方便回家。
正当林粥游神时，温书陌已经向那对法国夫妻走过去。
他们笑着握了一下手，然后直接走进展会。
被无视的林粥，存在感瞬间降为零。
.
裴连欢的到来总算让林粥有了用武之地。
他是温书陌的同事，听不懂法语，只会说些常用的英文。
接待这对法国夫妇的，不止是温书陌一个人，他更像是来监工的，主要忙的还是下面这些销售。
林粥陪着他们在展会走了里三圈，外三圈。
这次外派带的高跟鞋太新，脚后跟已经感觉到磨破皮的疼痛。
但她努力忍着，在温书陌面前，她只想表现得更好。
在一个汽车展前，法国夫妇停下来。显然也是走得累了，靠在一个圆桌旁边，一手拿着温咖啡，一边和华东这边的厂商代表聊天。
温书陌略略走在后面。
林粥本来心无旁骛地说着话，突然闻到一股复杂的香水味道。
混合了一点熟悉的薄荷凉意。
林粥上大学时选修过一门香水制作课程。
教授是Caron香水品牌的私人设计师，在她娓娓讲述的各色香调面前，林粥独爱木质香调的味道——温暖、干燥、留香出色。尤其是Oud，中译为“乌木”。
与草本植物回甜的味道不同，它的味道肃穆甘苦，有一种热烈而又含蓄的气质，充满复杂的矛盾感。
这是它的魅力。
而此刻，温书陌的身上也有着这种魅力。
林粥愣了一下，耳尖泛起潮红。
方才有一群人急慌慌的要从这边的廊道走过。
温书陌往前了一步，离她挨得近了些，无心之举，这才能让她闻得清楚。
只是，林粥的大脑不可置否的又跳闸了。
他就像她的开关一样，无需做什么，就能把控她的呼吸和心跳。
没有口译者的不间断传述表达，突然间的静默让几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裴连欢的眼神有些疑惑，而温书陌的则是微透着不满了。
林粥顿时尴尬的红起脸，请求裴连欢再说一遍。
还好不是特别重要的话，林粥这台机器继续运作，后面没再出现岔子。
工作中的低级错误再发生，林粥有些难受，她没放过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为什么。
温书陌请所有人吃饭，再陪送完客户离开，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时间。
所有人各自招呼着散去。
温书陌准备往停车场走，被面前一个表情有些凝固的小姑娘给拦住。
林粥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好好学生似的，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身前。
她开口说话，语气间微不可察的颤抖：“温总，下午Vincent说话的时候，我有点分心，抱歉。”
温书陌已经忘了下午的事情了。
但看她一脸郑重的表情，还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粥抬起头，眼睛里晶润的光芒让他怔愣了一瞬。
“我今天有没有表现得不好的地方？”
“没有，挺好的。”
他没怎么关注她，只知道今天又拿下了一个大单子。
“那比如发音，语法呢？或者……错译，漏译的？”温书陌肚子意外得再次难受起来，他想要走，又被林粥的话给拦住。
“忘了。”
“……”
林粥看着他，不可置信。
停车场微弱的光照着两人身影。
半米的距离，气氛有一丝微妙的相持。
棕墨色的瞳眸倒映男人皱起眉的瞬间。
温书陌略微不悦——没想到她那么看不懂脸色。
他绕过她。
漫不经心说：“改天聊。”
前方五米远的地方是他停着的迈巴赫。
“温总。”
轻软的声音像根羽毛似的从耳边拂过。
没有故作娇媚的柔态，也没有故作甜美的忸怩。
清清润润的，犹如雨后荷塘的风景，凉爽的风，微朦的雾，故乡的秋……
脚步无端停下。
身后，林粥目光热烈，“如果我哪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麻烦您一定要和我说，我——不差的。”她鼓起勇气，一腔赤诚。
空气凝固了一会，才响起他一声简短的，“……嗯。”
不淡不热。
车子启动，发出引擎的声音。
他要走了。
车前灯亮起的一瞬刺眼让林粥用手捂了一下眼睛。
等她放下来时，黑色油亮光感的轿车竟然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来，是温书陌俊美肃冷的一张脸。
林粥呆呆的望着他。
“外面下雨，我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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