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
柳府这边自柳阔沛归家后向朝廷请了小半月的病假，李洲派御医前去医治，幸好只是感染风寒加上忧思过度，便赐下药材令其在家好生修养。柳阔沛自是千恩万谢感念皇上体恤，在家中是闭门不出，以养病为由拒了一干前来看望的朝臣。
这日柳怀远归家第一件事就是问起柳阔沛，“父亲现下可在房内？”
“回少爷，老爷身子恢复了些，现下怕是在书房。”
“行，我知道了。”柳怀远衣服也未换急步往书房赶去，见书房亮着烛光，扣门两下不等里面的人说话就推开了门。
“你这么急躁是干什么？归府后连衣服都未换急躁躁地跑我这里作甚！”柳阔沛自书中抬头看去，见柳怀远面带着急，身上官服也未换，毛手毛脚闯了进来蹙眉道。
柳怀远进门未曾见礼急忙道，“父亲可知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御史台上奏直指礼部尚书韩路家中子弟受人赂三千余贯私下透题漏题，命刑部严查其事。”
柳阔沛未有惊讶之色，淡淡开口，“哦？朝堂之上可有断论？”
“并未有确实证据，但陛下令其回家静思。此事可会牵扯到您？”
“陛下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鲁莽之人，此事与我无关，必不会有所牵扯，但此届会试怕是不太平了，陛下是铁了心要料理心大之人了，怕是朝堂之上要有大动荡了。”柳阔沛想起三年前陛下肃清了舞弊案到如今，一是提拔不少寒门子弟，二是派人去往各个乡镇视察民生，三则有意削弱世家，想来现下各家都在陛下的关注之下，恨不能找出差错。“怀远啊，如今你在朝虽未户部一小官，但切记行规矩步，莫与他人交往过密到时牵累到我们家。现下陛下恐是要有一番大动作，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其他事不要多言。”
“孩儿自是清楚，只是到底是担心父亲。”
不到三日，刑部便查出缘由，原是试卷印刷时泄露，后被韩路其弟卖给学子，幸而未敢大范围传播，只十几人作弊，现已全部下狱。
李洲听完刑部汇报大怒，“好啊，真是好大的胆子，朕之前彻查舞弊，看来是有些蛀虫还未揪出，现下竟敢顶风作案，将朕所说的话当耳旁风，韩路，你可还有话说？”
韩路见此立马是下跪求饶道，“陛下，臣冤枉啊，此事是臣的弟弟一手所为，臣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若是臣早知定会将他亲手送到刑部的啊！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啊！臣当官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是非清白自有刑部查明，来人革其职位，押入刑部候审。”
因此，今年会试所录试卷俱是严查，又查出几人于誉录时改换内容，一律下狱，本是四月初放榜延至四月中旬还未有结果。
清心殿外，李昭见苏公公守在门外，问道“可是殿中有人？”
“公主殿下可是来给陛下送羹汤？不若给老奴，陛下现下正在同各位大人商议朝事，怕是不得空？”
“这么晚了还在商议，可知里面是何人？”
苏海将声压低说道“是柳相，齐尚书和温大人在里面。”
如此，李昭心中就知晓了，问道，“今日里来父皇都是如此晚吗？”
“是呀，您也知晓这事毕竟牵扯众多，陛下更是因此日夜不眠。”
“如此就叫太医多上些心。”
“是。老奴知道的。这夜深露重，您还是早日去休息，这羹汤老奴等人走了自会送上。”
“我无碍，马上宫门要关，想来应是快要结束了。”
果然一过戌正，从里面传来行礼告退的声音，三人一出殿门自是看见李昭提着食盒候在门前，还是温从文先认出李昭行礼道“见过永宁公主，殿下在此是有何事？”
见温从文与李昭似有言语，剩下二人便先行退下。
“温伯父可是想问温婼？”
“自是。先前殿下回宫温婼那丫头没有一起回来，只是与我写了一封信，信上也是不清不楚，我和她娘亲都担心得很。”
“伯父放心，人是随我走的，自会平安归来。只是我年后急着赶路，温婼身子也弱，我让她同苏溪一起回来，路上也可以慢些，大约同赵辰阳他们一同到京都。”
“有殿下的话我就放心了。那老臣就告退了。”
“伯父伯母多注意身子，等温婼回来我再去府上看望伯母。”
“诶诶，殿下也得多多注意身子。”
李昭进殿就看见李洲坐在案后翻看着奏折，面上一派肃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来，“可是与子安在殿外聊过？”
“是啊，担心温婼，在门口说了几句。”李昭见李洲眼下青黑，面色憔悴，说道，“父亲该是好好歇歇了。国事重要，但您的身体也是要紧，我听说林太医可是劝了您好几回呢。”
“等此事了了我也就能好些歇歇。这科举舞弊牵扯甚多，必要令其水落石出，才好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科举舞弊之事历朝历代皆有，水清则无鱼，若是把他们逼到极致，怕是朝堂之上也会乱。”
“你这话倒是比阿闵通透些。”李洲挥手示意李昭上前，而后将放在案板之上的一摞试卷拿到李昭面前示意其翻看，见李昭不解其意，说“这些试卷中多的寒窗苦读，通过层层筛选方到现在，还未被朝堂斗争磨了心性的人，若是因此让其对朝廷寒心，将来朝堂之上又会是什么情景？科举舞弊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简单，其后是考生的命途，是关系民生的大事。你看史书过往，哪次不是有一个打一个，只是权衡利弊会有妥协，但你要让那些官吏知晓其若是做了此事，头顶便会悬着一把刀，要让那些学子知道其寒窗苦读会有善果，有能报效朝廷的赤子之心。”
李昭思索着李洲的话问道“那要如何平衡？”
“若君强于臣，自是压得住，若让臣强过君，自是要另行其法。阿昭，爹爹想像你母亲说得那样，成为一个建功立业的好皇帝，盼着将来去见她的时候能给她讲我治下国土的众人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
李昭很久没有言语，低着头好似在思索，过了半晌才说“我晓得父亲的抱负，也只是盼着父亲能多顾着些自己身子，若是母亲在也会如此说的。”
“好，你每次都要与我说上一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啰嗦了啊。快回去吧，我这边处理完这些也就歇下了。”
“那女儿告退。”李昭出来后未曾回宫，去了毓庆宫，果然此刻烛火未歇。
来人是李明闵身边的竹青，见李昭这么晚来此，上前问道，“殿下可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正是，阿闵现下还在书房？”
“这几日殿下忙于政事，常常歇在书房，您跟奴才这边来。”
李明闵见李昭这么晚了还来寻他，开口道，“阿姐怎么这么晚了来此啊？”
“无事，只是从清心殿出来顺路就到这儿了，想着来看看你。”
“阿姐真是连敷衍我都不肯用心，清心殿到长乐宫的路离这里可是有的几个弯，哪会有什么顺路。可是在父皇那里说了什么？”
李昭敛了脸上的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同父亲聊天时又谈及了母亲，有些低沉，想着来你这里看看。听竹青说你这几日也是日日忙碌，可也是为了此次会试？”
“是啊，此次父皇令我和主考官一同重审试卷，尽快放榜。现下已是耽误数日，若是再推后怕引起民间议论，只得多些勤奋了。”李昭看其身后还放着几十份试卷，怕是今夜不得入眠，本是想说的话也就咽下了。“那你自己要注意身子，我就不多打扰了。”
“阿姐没事吧？是不是想同我说什么？”
“无事，本也就是些闲话，你先忙正事，等忙完自然有咱们姐弟叙话的时间。”
“那阿姐回去时小心，我让飞星送你。”
“不必，我自有人跟着。”
李昭回到宫时才卸下笑容，露出几分疲倦。彼时慢月正在给李昭拆头饰，李昭透过铜镜望着镜中自己的那双眼睛，总觉得冷得可怕，朝后面的慢月问道，“你觉得我如今同六年前可有不同？”
“奴婢和公主一同长大，自是有几分感觉，六年前的您更自在些，身上也没有背负那么多的负担，现在公主虽然经常笑，但奴婢知道您不是真正的开心。可是因为皇后娘娘？若是可以，殿下可以和奴婢说说。”
“不开心许是因为年岁渐长，发现如今的安稳太平皆是至亲给我撑起的。我回来后见到父亲两鬓白发，背也微驼，好似和我印象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不一样，阿姐也是连婚嫁都要权衡利弊后做出选择，阿闵更是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将来，但他们总当我是小孩子，希望我能自由自在，可我越是如此就越是愧疚。还有母亲，我当初逃也似的逃去了城阳，却不知……”李昭说话时始终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未把最后的话说出口。
“殿下为何如此想？陛下同皇后娘娘也是盼着您安乐太平的。”
“怕是因为这次回来，见物是人非，心中有了些伤感。”
“殿下如今怕是在宫中憋闷，过几日等温婼小姐和苏溪小姐回京您怕是就有的热闹了。”
“兴许吧，时辰不早了，我也歇了，你下去吧。”
“是，那奴婢告退了。”
这日柳怀远归家第一件事就是问起柳阔沛，“父亲现下可在房内？”
“回少爷，老爷身子恢复了些，现下怕是在书房。”
“行，我知道了。”柳怀远衣服也未换急步往书房赶去，见书房亮着烛光，扣门两下不等里面的人说话就推开了门。
“你这么急躁是干什么？归府后连衣服都未换急躁躁地跑我这里作甚！”柳阔沛自书中抬头看去，见柳怀远面带着急，身上官服也未换，毛手毛脚闯了进来蹙眉道。
柳怀远进门未曾见礼急忙道，“父亲可知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御史台上奏直指礼部尚书韩路家中子弟受人赂三千余贯私下透题漏题，命刑部严查其事。”
柳阔沛未有惊讶之色，淡淡开口，“哦？朝堂之上可有断论？”
“并未有确实证据，但陛下令其回家静思。此事可会牵扯到您？”
“陛下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鲁莽之人，此事与我无关，必不会有所牵扯，但此届会试怕是不太平了，陛下是铁了心要料理心大之人了，怕是朝堂之上要有大动荡了。”柳阔沛想起三年前陛下肃清了舞弊案到如今，一是提拔不少寒门子弟，二是派人去往各个乡镇视察民生，三则有意削弱世家，想来现下各家都在陛下的关注之下，恨不能找出差错。“怀远啊，如今你在朝虽未户部一小官，但切记行规矩步，莫与他人交往过密到时牵累到我们家。现下陛下恐是要有一番大动作，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其他事不要多言。”
“孩儿自是清楚，只是到底是担心父亲。”
不到三日，刑部便查出缘由，原是试卷印刷时泄露，后被韩路其弟卖给学子，幸而未敢大范围传播，只十几人作弊，现已全部下狱。
李洲听完刑部汇报大怒，“好啊，真是好大的胆子，朕之前彻查舞弊，看来是有些蛀虫还未揪出，现下竟敢顶风作案，将朕所说的话当耳旁风，韩路，你可还有话说？”
韩路见此立马是下跪求饶道，“陛下，臣冤枉啊，此事是臣的弟弟一手所为，臣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若是臣早知定会将他亲手送到刑部的啊！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啊！臣当官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是非清白自有刑部查明，来人革其职位，押入刑部候审。”
因此，今年会试所录试卷俱是严查，又查出几人于誉录时改换内容，一律下狱，本是四月初放榜延至四月中旬还未有结果。
清心殿外，李昭见苏公公守在门外，问道“可是殿中有人？”
“公主殿下可是来给陛下送羹汤？不若给老奴，陛下现下正在同各位大人商议朝事，怕是不得空？”
“这么晚了还在商议，可知里面是何人？”
苏海将声压低说道“是柳相，齐尚书和温大人在里面。”
如此，李昭心中就知晓了，问道，“今日里来父皇都是如此晚吗？”
“是呀，您也知晓这事毕竟牵扯众多，陛下更是因此日夜不眠。”
“如此就叫太医多上些心。”
“是。老奴知道的。这夜深露重，您还是早日去休息，这羹汤老奴等人走了自会送上。”
“我无碍，马上宫门要关，想来应是快要结束了。”
果然一过戌正，从里面传来行礼告退的声音，三人一出殿门自是看见李昭提着食盒候在门前，还是温从文先认出李昭行礼道“见过永宁公主，殿下在此是有何事？”
见温从文与李昭似有言语，剩下二人便先行退下。
“温伯父可是想问温婼？”
“自是。先前殿下回宫温婼那丫头没有一起回来，只是与我写了一封信，信上也是不清不楚，我和她娘亲都担心得很。”
“伯父放心，人是随我走的，自会平安归来。只是我年后急着赶路，温婼身子也弱，我让她同苏溪一起回来，路上也可以慢些，大约同赵辰阳他们一同到京都。”
“有殿下的话我就放心了。那老臣就告退了。”
“伯父伯母多注意身子，等温婼回来我再去府上看望伯母。”
“诶诶，殿下也得多多注意身子。”
李昭进殿就看见李洲坐在案后翻看着奏折，面上一派肃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来，“可是与子安在殿外聊过？”
“是啊，担心温婼，在门口说了几句。”李昭见李洲眼下青黑，面色憔悴，说道，“父亲该是好好歇歇了。国事重要，但您的身体也是要紧，我听说林太医可是劝了您好几回呢。”
“等此事了了我也就能好些歇歇。这科举舞弊牵扯甚多，必要令其水落石出，才好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科举舞弊之事历朝历代皆有，水清则无鱼，若是把他们逼到极致，怕是朝堂之上也会乱。”
“你这话倒是比阿闵通透些。”李洲挥手示意李昭上前，而后将放在案板之上的一摞试卷拿到李昭面前示意其翻看，见李昭不解其意，说“这些试卷中多的寒窗苦读，通过层层筛选方到现在，还未被朝堂斗争磨了心性的人，若是因此让其对朝廷寒心，将来朝堂之上又会是什么情景？科举舞弊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简单，其后是考生的命途，是关系民生的大事。你看史书过往，哪次不是有一个打一个，只是权衡利弊会有妥协，但你要让那些官吏知晓其若是做了此事，头顶便会悬着一把刀，要让那些学子知道其寒窗苦读会有善果，有能报效朝廷的赤子之心。”
李昭思索着李洲的话问道“那要如何平衡？”
“若君强于臣，自是压得住，若让臣强过君，自是要另行其法。阿昭，爹爹想像你母亲说得那样，成为一个建功立业的好皇帝，盼着将来去见她的时候能给她讲我治下国土的众人是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
李昭很久没有言语，低着头好似在思索，过了半晌才说“我晓得父亲的抱负，也只是盼着父亲能多顾着些自己身子，若是母亲在也会如此说的。”
“好，你每次都要与我说上一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啰嗦了啊。快回去吧，我这边处理完这些也就歇下了。”
“那女儿告退。”李昭出来后未曾回宫，去了毓庆宫，果然此刻烛火未歇。
来人是李明闵身边的竹青，见李昭这么晚来此，上前问道，“殿下可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正是，阿闵现下还在书房？”
“这几日殿下忙于政事，常常歇在书房，您跟奴才这边来。”
李明闵见李昭这么晚了还来寻他，开口道，“阿姐怎么这么晚了来此啊？”
“无事，只是从清心殿出来顺路就到这儿了，想着来看看你。”
“阿姐真是连敷衍我都不肯用心，清心殿到长乐宫的路离这里可是有的几个弯，哪会有什么顺路。可是在父皇那里说了什么？”
李昭敛了脸上的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同父亲聊天时又谈及了母亲，有些低沉，想着来你这里看看。听竹青说你这几日也是日日忙碌，可也是为了此次会试？”
“是啊，此次父皇令我和主考官一同重审试卷，尽快放榜。现下已是耽误数日，若是再推后怕引起民间议论，只得多些勤奋了。”李昭看其身后还放着几十份试卷，怕是今夜不得入眠，本是想说的话也就咽下了。“那你自己要注意身子，我就不多打扰了。”
“阿姐没事吧？是不是想同我说什么？”
“无事，本也就是些闲话，你先忙正事，等忙完自然有咱们姐弟叙话的时间。”
“那阿姐回去时小心，我让飞星送你。”
“不必，我自有人跟着。”
李昭回到宫时才卸下笑容，露出几分疲倦。彼时慢月正在给李昭拆头饰，李昭透过铜镜望着镜中自己的那双眼睛，总觉得冷得可怕，朝后面的慢月问道，“你觉得我如今同六年前可有不同？”
“奴婢和公主一同长大，自是有几分感觉，六年前的您更自在些，身上也没有背负那么多的负担，现在公主虽然经常笑，但奴婢知道您不是真正的开心。可是因为皇后娘娘？若是可以，殿下可以和奴婢说说。”
“不开心许是因为年岁渐长，发现如今的安稳太平皆是至亲给我撑起的。我回来后见到父亲两鬓白发，背也微驼，好似和我印象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不一样，阿姐也是连婚嫁都要权衡利弊后做出选择，阿闵更是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将来，但他们总当我是小孩子，希望我能自由自在，可我越是如此就越是愧疚。还有母亲，我当初逃也似的逃去了城阳，却不知……”李昭说话时始终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未把最后的话说出口。
“殿下为何如此想？陛下同皇后娘娘也是盼着您安乐太平的。”
“怕是因为这次回来，见物是人非，心中有了些伤感。”
“殿下如今怕是在宫中憋闷，过几日等温婼小姐和苏溪小姐回京您怕是就有的热闹了。”
“兴许吧，时辰不早了，我也歇了，你下去吧。”
“是，那奴婢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