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所谓的“真理”，不过是经验罢了。——休谟
1
单知宇奋笔疾书，在课间翻写着上节课新发的练习卷。课桌两旁高高摞起辅导书和试卷。
“单知宇！老师叫你呢！”英语科代表林煦然在走廊上朝教室里喊。
她的喊声顿时被教室里的哄闹淹没了。
高二的教室里，课业尚未繁重到喘不过气，大家嬉笑打骂，书本乱飞。
“嘿！”林煦然走到他跟前，抄起手边的试卷，轻轻地扫了一下单知宇的胳膊。
单知宇茫然地抬起头。
“叫你去办公室呢！咱老班。”
单知宇一声不吭，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就往外走。
“班主任找咱班大学霸有啥事儿？真稀奇。”
看着单知宇的背影，同桌惊讶地跟林煦然随口说了一句。
“单知宇，你这次英语成绩倒是上来了，偏科的情况改善了不少。“班主任刘蕴拉了把凳子让单知宇坐下。
“不过也要保住原有的优势科目呀！你这物理和化学，这次怎么第二名都拿不了了？”担任物理老师的他对这个得意门生一向很关注。
初中考进这所重点高中的时候，单知宇的数理化成绩就已均位列全校第一。之后虽然临场发挥时有波动，但波动的结果也只是他决定了自己与第二名的差距罢了。
“没复习好吧。看别的去了。”单知宇简单地回答道。
这个学生只有在探讨数理化问题的时候口若悬河，这点班主任是清楚的。也罢，多花点时间把自己短板补齐也没错。
“上次跟你说的数学提高班，你想好了吗？我后来听说了，基本上区里这几所好学校的前几名都去了。教育局那边的意思，想先摸一下大家的水准，然后帮你们再拔高一下。毕竟你们都代表着区里的最高水准了。到时候，可别给咱们学校丢脸。”
“不学了。”
“这可是很好的机会，还是免费的。你想想，多少学生花钱都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师。到你这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考虑好了吗？”
“我想多花点时间补一下其他科目。”
“就每周日下午，花不了你多长时间。“
“还是不学了。”
“你这孩子……”刘蕴一时语塞。
面前这名学生一直是她的骄傲。但是，有些时候外表木讷的他异常执拗，让她也束手无策。
“那个，我以后不打算学理科了。”单知宇仿佛算好了刘蕴拿他没办法，又开口道。
偌大的教师办公室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打算学是什么意思？”刘蕴一时没理解他的话。
“我想学文科。”
旁边的语文老师都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笔，憋着笑拍拍这个学生的肩膀。
“单知宇，我没听错吧？”面前这个学生，最近一次考试语文才第一次及格。
虽说单知宇文科底子并不差，但毕竟兴趣在理科，所以卷子上经常龙飞凤舞随心所欲。
刘蕴感到眼前一黑。
高三的理科班，自己刚刚确定执教。他打听过了，或者说操作好了，到时候单知宇可以继续在他的班上。
这个百年一遇的天赋型选手可以刷新自己的成绩单了。到时候，评上高级职称应该也没问题的。她一直打着如意算盘。
可惜，这会儿面前这个学生又一次不按她的思路演算了。
这种时候并不少，但没有哪次会这么石破天惊、事关重大。
“你没事吧？你家长呢？”她一下子急了起来。
“还没说。”
刘蕴松了口气。
有事找家长，这是当班主任的杀手锏。
既然单知宇还没跟家长说，那就是不会成功的。哪个家长会放着这样的好苗子去学什么文科？虽然没有明说，但身为理科老师，刘蕴一直有种隐隐的自豪，只有理科看不上的学生，没有看不上理科的学生，更不会有看不上理科的家长。
但头脑里面某个角落里暗暗响着警铃。有什么不对劲的回忆在她的脑海中复苏。
那是单知宇刚上高中的时候，出于对学生的关心，刘蕴去过他家家访过。
那时她已工作十年有余，去过不少学生家里家访。其中包括成绩单上吊车尾的学生，也包括名列前茅的学生。
她总结出经验来，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什么样的学生，都是有迹可循的。父母知书达理，大概率小孩也不会插科打诨；父母鸡飞狗跳，大概率小孩也没法岁月静好。
所以，当她提前通知过家访，却还看到单知宇泡在麻将桌上的时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内啥，小宇的老师来了，咱下一圈再打。”
单知宇的父亲朝老师点了两下头，眯着眼睛把嘴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丢到地上用拖鞋碾了两下。
“老师，我给你拿瓶饮料去。”一旁的中年妇女想必是单知宇的母亲，把手里正在数的钱放下，朝里屋走去。
“别呀，去一个就行了，不然咱三缺一了该。”
桌上的牌友就像没看到刘蕴一样，哗啦哗啦继续搓着麻将。
“行吧，二妹，去给老师拿瓶饮料去啊。”
往里一看，原来屋里面还有两个半大小孩追逐着打闹。
那次家访匆匆结束。
“看起来就不像他父母一样。你瞧单知宇，文文弱弱，白白净净。他爸妈却满脸横肉，大大咧咧。”
事后她跟同办公室的嘀咕过两句。但除了惊讶，并且为单知宇的好学感动以外，刘蕴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此刻，她开始心里犯嘀咕，那对家长能明白单知宇分科选择的重要性吗？知道单知宇如果不选理科，将会错过什么吗？
她甚至盘算起，要不再去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一趟。但暂时拿不下主意。
“行吧。那你自己再考虑考虑。”思来想去，刘蕴摆摆手。
“跟家长也沟通一下。”她没什么自信地补充了一句，就让单知宇回去上课了。
一旁的英语老师待单知宇走后，插嘴道。“你这个好苗子，恐怕要扎到我们地里来咯。”
“嘁……”刘蕴不理会同事的打趣，整理教案准备上课去。
英语老师转向一旁过去交学生作业的课代表林煦然。
“你们跟单知宇熟吗？他咋突然这么喜欢英语啦？搞得我有点受宠若惊呀！”爱笑的英语老师拿出一张作业纸。
林煦然摇摇头。
好像班里谁都跟单知宇不熟。有几个跟单知宇同一个初中的同学也说过，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好奇地凑到英语老师旁边。那是上周老师布置的影评作业，单知宇写的是《彗星来的那一夜》。
这是几年前的电影，她也很喜欢。
但令她惊讶的是，跟以往的“鬼画符”不同，这次工工整整，清晰流畅。
仿佛换了个人。
所谓的“真理”，不过是经验罢了。——休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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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知宇奋笔疾书，在课间翻写着上节课新发的练习卷。课桌两旁高高摞起辅导书和试卷。
“单知宇！老师叫你呢！”英语科代表林煦然在走廊上朝教室里喊。
她的喊声顿时被教室里的哄闹淹没了。
高二的教室里，课业尚未繁重到喘不过气，大家嬉笑打骂，书本乱飞。
“嘿！”林煦然走到他跟前，抄起手边的试卷，轻轻地扫了一下单知宇的胳膊。
单知宇茫然地抬起头。
“叫你去办公室呢！咱老班。”
单知宇一声不吭，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就往外走。
“班主任找咱班大学霸有啥事儿？真稀奇。”
看着单知宇的背影，同桌惊讶地跟林煦然随口说了一句。
“单知宇，你这次英语成绩倒是上来了，偏科的情况改善了不少。“班主任刘蕴拉了把凳子让单知宇坐下。
“不过也要保住原有的优势科目呀！你这物理和化学，这次怎么第二名都拿不了了？”担任物理老师的他对这个得意门生一向很关注。
初中考进这所重点高中的时候，单知宇的数理化成绩就已均位列全校第一。之后虽然临场发挥时有波动，但波动的结果也只是他决定了自己与第二名的差距罢了。
“没复习好吧。看别的去了。”单知宇简单地回答道。
这个学生只有在探讨数理化问题的时候口若悬河，这点班主任是清楚的。也罢，多花点时间把自己短板补齐也没错。
“上次跟你说的数学提高班，你想好了吗？我后来听说了，基本上区里这几所好学校的前几名都去了。教育局那边的意思，想先摸一下大家的水准，然后帮你们再拔高一下。毕竟你们都代表着区里的最高水准了。到时候，可别给咱们学校丢脸。”
“不学了。”
“这可是很好的机会，还是免费的。你想想，多少学生花钱都找不到这么好的老师。到你这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考虑好了吗？”
“我想多花点时间补一下其他科目。”
“就每周日下午，花不了你多长时间。“
“还是不学了。”
“你这孩子……”刘蕴一时语塞。
面前这名学生一直是她的骄傲。但是，有些时候外表木讷的他异常执拗，让她也束手无策。
“那个，我以后不打算学理科了。”单知宇仿佛算好了刘蕴拿他没办法，又开口道。
偌大的教师办公室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打算学是什么意思？”刘蕴一时没理解他的话。
“我想学文科。”
旁边的语文老师都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笔，憋着笑拍拍这个学生的肩膀。
“单知宇，我没听错吧？”面前这个学生，最近一次考试语文才第一次及格。
虽说单知宇文科底子并不差，但毕竟兴趣在理科，所以卷子上经常龙飞凤舞随心所欲。
刘蕴感到眼前一黑。
高三的理科班，自己刚刚确定执教。他打听过了，或者说操作好了，到时候单知宇可以继续在他的班上。
这个百年一遇的天赋型选手可以刷新自己的成绩单了。到时候，评上高级职称应该也没问题的。她一直打着如意算盘。
可惜，这会儿面前这个学生又一次不按她的思路演算了。
这种时候并不少，但没有哪次会这么石破天惊、事关重大。
“你没事吧？你家长呢？”她一下子急了起来。
“还没说。”
刘蕴松了口气。
有事找家长，这是当班主任的杀手锏。
既然单知宇还没跟家长说，那就是不会成功的。哪个家长会放着这样的好苗子去学什么文科？虽然没有明说，但身为理科老师，刘蕴一直有种隐隐的自豪，只有理科看不上的学生，没有看不上理科的学生，更不会有看不上理科的家长。
但头脑里面某个角落里暗暗响着警铃。有什么不对劲的回忆在她的脑海中复苏。
那是单知宇刚上高中的时候，出于对学生的关心，刘蕴去过他家家访过。
那时她已工作十年有余，去过不少学生家里家访。其中包括成绩单上吊车尾的学生，也包括名列前茅的学生。
她总结出经验来，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什么样的学生，都是有迹可循的。父母知书达理，大概率小孩也不会插科打诨；父母鸡飞狗跳，大概率小孩也没法岁月静好。
所以，当她提前通知过家访，却还看到单知宇泡在麻将桌上的时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内啥，小宇的老师来了，咱下一圈再打。”
单知宇的父亲朝老师点了两下头，眯着眼睛把嘴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丢到地上用拖鞋碾了两下。
“老师，我给你拿瓶饮料去。”一旁的中年妇女想必是单知宇的母亲，把手里正在数的钱放下，朝里屋走去。
“别呀，去一个就行了，不然咱三缺一了该。”
桌上的牌友就像没看到刘蕴一样，哗啦哗啦继续搓着麻将。
“行吧，二妹，去给老师拿瓶饮料去啊。”
往里一看，原来屋里面还有两个半大小孩追逐着打闹。
那次家访匆匆结束。
“看起来就不像他父母一样。你瞧单知宇，文文弱弱，白白净净。他爸妈却满脸横肉，大大咧咧。”
事后她跟同办公室的嘀咕过两句。但除了惊讶，并且为单知宇的好学感动以外，刘蕴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此刻，她开始心里犯嘀咕，那对家长能明白单知宇分科选择的重要性吗？知道单知宇如果不选理科，将会错过什么吗？
她甚至盘算起，要不再去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里一趟。但暂时拿不下主意。
“行吧。那你自己再考虑考虑。”思来想去，刘蕴摆摆手。
“跟家长也沟通一下。”她没什么自信地补充了一句，就让单知宇回去上课了。
一旁的英语老师待单知宇走后，插嘴道。“你这个好苗子，恐怕要扎到我们地里来咯。”
“嘁……”刘蕴不理会同事的打趣，整理教案准备上课去。
英语老师转向一旁过去交学生作业的课代表林煦然。
“你们跟单知宇熟吗？他咋突然这么喜欢英语啦？搞得我有点受宠若惊呀！”爱笑的英语老师拿出一张作业纸。
林煦然摇摇头。
好像班里谁都跟单知宇不熟。有几个跟单知宇同一个初中的同学也说过，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好奇地凑到英语老师旁边。那是上周老师布置的影评作业，单知宇写的是《彗星来的那一夜》。
这是几年前的电影，她也很喜欢。
但令她惊讶的是，跟以往的“鬼画符”不同，这次工工整整，清晰流畅。
仿佛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