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的暮春时节,西京城内新绿叠翠,鸟鸣啾啾。

    最负盛宠的雅夫人夜来梦游天宫,闻仙乐飘邈,醒后依稀记得半阙曲。萧天子大悦,以为祥瑞,设宴召群臣雅士共赏半阙“天人授梦曲”。

    长乐宫丝弦袅袅,酒过三巡,萧天子起身更衣,殿上气氛渐渐热络。

    雅夫人堂兄、王宰相扶膝而起,举樽走向对面:“本相敬桓公子。”

    齐桓现年三十,乃西威侯齐季之子。

    宰相敬酒,齐桓忙不迭起身相迎,动作粗疏,酒水洒出脏污了衣袖。

    “嗤嗤”轻笑声在他背后响起。

    西京雅士纷纷以扇掩口,窃窃私议:“果是行伍出身的粗人。”“子肖父而已,岂不知齐侯原是乡下野人?”“野人之后何以称公子?”

    齐桓上前把住宰相手臂,声若洪钟,顷刻压下窃窃私议:“怎敢劳动王相,齐桓先饮为敬!”饮尽樽中酒。

    “桓公子少年时战绩不凡,深得西威侯器重,这些年囿于西京无法襄助齐侯,真是明珠蒙尘,利剑藏于匣中,可惜。”宰相笑道:“不如本相上奏天子,将桓公子调去与西威侯团聚,届时上阵父子兵,岂不美哉?”

    “年少不过胡打胡闹,而今想来实属侥幸。”齐桓道:“父亲常道竖子不堪大用,只令齐桓于京中照顾祖母,免他分心,为人子者,若不能代父尽孝,于心何安?王相切莫再提此事。”

    说完转身回席大口喝酒,竟将宰相晾在当场。

    场面些许尴尬,有人道:“雅夫人宠冠六宫,王相权倾朝野。西威侯家眷都在西京,齐桓安敢如此得罪王相?”

    “吾兄旦知王相乃雅夫人堂兄,怎不知桓公子的续弦夫人王弗,乃雅夫人族妹?”魏氏高门家主魏徽笑道:“雅、弗二位夫人待字闺中时并称琅琊双绝色,姊妹情谊比堂兄更亲厚。”

    “魏家主此言差矣。”有人不认同魏徽所言:“宰相是王氏子侄,桓公子不过外姓之婿,孰轻孰重,雅夫人自有计较。”

    “一远一近,一亲一疏,天时地利人和皆在王相处,吾看这桓公子野人之态萌发,不过色厉内荏。”又一人道:“齐侯参王相克扣粮饷的奏本已递到御前,王相正要寻齐氏短处,若桓公子流露投奔西威侯之意,便有通谋逆反之嫌。”

    “西威侯经年驻防西行关,战功彪炳。”魏徽讶异:“即便宰相要参齐侯,也须拿出佐证来,岂可随意构陷?”

    “汝知什么,西威侯于年前偷纳一西戎贵女。”一贵介笑道:“这还不是勾结西戎之铁证?”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若齐季当真迎娶西戎贵女,参他勾结西戎也不算冤枉。

    “如此机密事,吾兄如何得知?”魏徽讥讽道:“难道是齐侯告知吾兄的?”

    贵介大怒:“家姊是王相最宠爱的侧夫人,漫说齐氏,便宫闱密事,吾又有何不知?”

    “吾兄慎言,慎言啊。”

    “今日之酒,与往日相比格外醇厚,诸位以为如何……”

    语涉宫闱为大不敬,众人劝诫的劝诫,言他的言他,深恐这纨绔再出惊人之语。

    王宰相似是想到什么,一拍手呵呵笑道:“才想起桓公子几日前领着齐小公子去拜会方太傅。齐小公子得太傅评价‘粹质如冰玉,风逸绝群’,真是好人才呀好样貌,来日风姿必定盖过其母其姨。”说罢,抚掌大笑,戏谑开怀。

    齐桓闻言一张脸简直像要滴出血来,酒意上涌,摇摇晃晃起身向王宰相走去:“方鸿儒老匹夫,我带儿子去拜师,客客气气带着礼物,不受便罢了,夸我儿美貌又算什么意思?!我儿堂堂男子又不是闺阁女郎!”

    齐桓酒喝得多了,又一股气堵在胸口,走至魏徽等席前,一低头,将腹中之物尽数呕了出来,酒臭熏天,中人欲呕,众人皆掩鼻后退。

    内侍连忙将齐桓扶出,魏徽等沾染了秽物之人也随同告罪离开,洒扫熏香后,殿上清净不少。

    萧天子重回殿上,宰相趁机说了齐小公子得方鸿儒赞誉一事,萧天子大感兴趣:“既如此,召齐小公子和母夫人一同入宫,见一见姨母也好。”

    是日,齐桓继室王弗携幼子觐见,留宿于雅夫人宫中。

    族妹安全脱离侯府,王宰相密禀:西威侯齐季偷纳西戎贵女为妾,久有不臣之心。

    萧天子大怒,遣兵至西威侯府,齐桓却不知如何得到消息,早已带祖母、母亲连夜西去,将剩余诸人全部弃在西京,竟连一向恩爱的续夫人王弗和向来偏疼的齐小公子也不顾了。

    此一去龙脱浅水,虎放深山。

    北历元年,驻守西行关的西威侯齐季不满萧天子沉溺后宫怠慢朝政、王宰相独揽大权克扣边关粮草,遂以“诛王相、清君侧”之名,父子举兵。

    关防洞开,西戎诸部在左贤王率领下大举东进。

    旌旗漫天,狼烟遍地,虎狼之师如飓风过境般直逼西京。

    萧天子仓皇出逃。

    太子自请留守西京,门客、亲随皆相从。

    魏氏族长魏徽与齐桓早有勾结,私开城门,致使西京城破。

    太子殉国,余者或殉国或遵太子令而降。

    西威侯追击萧天子一行,西戎诸部直入京师大肆掳掠,火烧西京,浓烟三月不散。

    累世繁华,付之一炬,华彩文章,风流云散。

    萧天子御驾行至中途兵士哗变,五皇子顺应人心,诛杀国蠹王宰相及祸水雅夫人,率众投奔驻扎于要塞雍城的六品武官南怀风。

    萧天子不愿与五皇子同往,携太孙依前路而行,终被西戎快骑所掳,交予齐氏。

    齐季挟天子以令诸侯,萧氏皇朝岌岌可危。

    当此危急存亡之际,五皇子封南怀风为大将军,与南大将军同心同德,召募勤王义师收复江南失地,双方割江拉锯,互有胜负。

    三年后,南大将军力排众议,全力拥戴五皇子称帝。

    至此版图重划,南方萧氏与江北齐氏隔江并立。

    至于其后风云变幻,西戎内乱、齐桓称帝、南大将军密谋自立等等,于各自的版图划分却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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