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博,哪有不疯的。

    因为昨晚的插曲,向宁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第二天头重脚轻地走进了学术会议厅。

    一散场,她跟游魂似的飘了出来。

    一路飘到茶歇前,却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块饼干被别人拿走,两眼一黑,感觉天都塌了。

    “还得沉淀。”

    陶希彤抱着一个大书包,从她身边云淡风轻地路过。

    “等等!”

    向宁眼疾手快地拉开书包拉链,果不其然,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用塑料盒打包好的点心和水果。

    她吞了口口水,和陶希彤打商量:“学术大拿,我快饿死了,给我赏点东西吃吃吧。”

    陶希彤抬抬眉毛,看了一眼后方眼皮子抽筋般给她递眼神的导师,果断拒绝:“不要,我导今年都九十岁了,一辈子都没吃过好的,我得孝敬她老人家。”

    “你导不是才四十吗?你老家那边虚岁虚了五十年啊?”

    向宁不再跟她废话,直接掏出了杀手锏:“我有乔缨做实验时的珍贵影像资料,白大褂戴眼镜,你要不要吧。”

    “成交。”

    在导师三分惊慌三分疑惧四分信任崩塌的眼神里,陶希彤迅速拿出几个塑料盒摆在她面前,动作快得能去摇花手。

    向宁立即给陶希彤发了一个视频,叉起一颗草莓,悠悠道:“没骗你吧?”

    陶希彤低头看着镜头里那个侧脸,虽然只在角落里出现了几秒,也能明显辨认出那就是乔缨。

    她放大画面按帧截图,头也不抬地问:“你上哪儿得来的视频?”

    “我表弟和她一起上过实验课,记录反应过程不小心把她拍进去了,最近清相册的时候才发现。”

    向宁咬下一口司康饼,表情疑惑地看着陶希彤操作。

    正如开头所说,读博哪有不疯的,多多少少都沾点不可告人的小癖好。

    譬如向宁自己。

    每次听到导师说“毕业这种事咱们不着急慢慢来但一定要快”时,她就爱在宿舍学牛叫。

    因为心情就是个草。

    再譬如隔壁宿舍的小王。

    她一到晚上就化身摇子发泄压力,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周刚凭借一曲青海摇成功秋招上岸拿到了offer,给绝望的粉领子文科生们提供了就业新思路。

    据说小王前几天刚提了辆新车,离校时,给PUA自己多年的导师留下了一封潇洒的离别信:

    “亲爱的导,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开上库里南了。”

    “老登,姐们儿提前上岸了,好消息,比你一辈子挣的都多。”

    其他还有笑着笑着就去天台、然后笑着笑着又下楼的。

    不走楼梯也不搭电梯的那种下楼。

    但向宁不理解陶希彤追星。

    作为一朵高岭之花,陶希彤是出了名的冷淡疏离,她很难想象陶希彤去乔缨微博底下叫“宝宝”的样子。

    向宁摇摇头,又往嘴里塞了块小蛋糕,口齿不清地问:“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啥这么喜欢乔缨呢?就因为她是你高中同学?”

    陶希彤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问道:“你觉得,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向宁捏捏她手臂上的肌肉,点头称赞:“眼神明亮坚定,体格勇猛有力,举止大方得体,非常好。”

    “但我高中的时侯,被同学选为班上最丑的人。”

    陶希彤找出一张高中时的照片,指着中间那个胖乎乎的女孩说:“这是我刚入学的样子,满脸青春痘,因压力过大而肥胖,灰头土脸,畏畏缩缩。”

    那是她第一次去大城市读书。

    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周围是不认识的新面孔。

    她拿出纸笔写着学习计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极其微小的声音:

    “好丑。”

    是在说她吗?

    是在说她。

    陶希彤身体骤然一僵,指间攥得发白。

    好丑,好胖。

    这四个字伴随了她前十几年的人生。

    每一次她刚说服自己不要去相信,又会有人重新冒出来提醒,日复一日,无穷无尽,乐此不疲。

    从懵懵懂懂的童年,到敏感的少女时期,哪怕她永远是年级第一,也从未摆脱过这些标签,梦魇一般追着她跑。

    怎么会不自卑呢?

    一直面对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她甚至想不通为什么。

    陶希彤自欺欺人地捂住了耳朵,将头埋进书本里。

    老师发完座位表就被叫走了,教室里讨论声愈发大了起来,几个男生见已经坐满了人,拿出本子神神秘秘捣鼓着什么。

    身后爆发出一阵一阵的哄笑,后背被人戳了戳。

    陶希彤转过头,看见后座的男生憋着笑,把本子递给了她,视线明晃晃地落在她脸上。

    猎奇。

    这是她唯一读懂的情绪。

    陶希彤皱眉接过本子,低头看清纸上的东西后表情一滞。

    纸张被分成左右两栏,一栏是选班丑,一栏是选班花。

    班花是一个叫乔缨的女孩,票数多得一骑绝尘。

    而班丑那一栏,陶希彤的票数同样碾压,全班一共四十个人,有三十多票都投给了她。

    怎么会不自卑呢?

    脸上的青春痘微微发痒,沉重的身体如磐石做成的锁链,拖拽着虚弱的灵魂。

    她的自尊心比津巴布韦币还廉价。

    为什么要这样?这才开学第一天,他们甚至都不了解自己。

    陶希彤握着笔,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不行,不能哭,不能显得她很在意。

    那样看起来会更可怜。

    指关节的某处陡然泛起酸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陶希彤压住颤抖的手掌,正要在自己的名字后投上一票时,手指忽然被人轻轻握住。

    下一秒,本子被抽走。

    众目睽睽下,身旁的女孩站了起来,环视一圈,将撕得粉碎的纸屑扬了一地。

    女孩的个子很高,声音很好听,表情嚣张,不屑地说:“一个个长得跟巨人观一样丑到凌霄宝殿,你们还点评上了。”

    她看向发起投票的男生,捏着鼻子扇了扇,语气格外嫌弃:“我说教室里怎么有股臭味,原来是你这头猪混进来了。”

    “我告诉你,你不仅丑,你还下贱,有点良心就别浪费爹妈的钱读书了,你一辈子都是穷屌丝的命。”

    “你!”

    男生攥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

    “你什么你,没根的阉人,没爹的孬种。”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女孩翻了个白眼,施施然坐下。

    陶希彤红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动作。

    刚劈头盖脸骂完人的女孩转过身,伸出一只手,自顾自地和她握了一下,淡定道:“不用谢,我叫雷锋。”

    陶希彤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深吸一口气。

    第一次有人像这样维护她。

    没有和别人一样,哪怕替自己说话,也总是会补充一句“她可是全校第一”。

    仿佛作为一个丑女,她必须要优秀千倍百倍,才能得到和普通人同等的尊重。

    也是第一次有人像这样安慰她。

    不对,没有安慰,全是诋毁,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对着座位表一排一排扫射。

    说到最后,女孩莫名其妙就燃起来了,语气坚定地说:“以后谁再敢来惹你,call me,我去干死他。”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世界倾倒在女孩眼底,融化成一片一片的云朵。

    那一秒,陶希彤身上一轻,恍惚间听到有锁链断裂的声音。

    那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曾带给她无尽潮湿的漫长雨季,在十年前的盛夏,就这样被一个如飓风般席卷而来的少女,轻易地吹散了。

    “所以那个女孩就是乔缨?”

    向宁吃惊地张大了嘴,喟叹道:“天呐,我都快听哭了,这谁能不爱上?”

    年少时遇见过这样的人,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

    写进救赎文里都能配个“灵柩长埋深谷底”的bgm,妥妥的青春疼痛风味。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但因为乔缨的外形太出众,逐渐有谣言出现,还被传得很难听。”

    陶希彤耸耸肩,“说她就是故意找个丑女当朋友,想让我来衬托她。”

    “之后呢?你相信了吗?”

    向宁好奇地瞪大眼睛。

    “后来乔缨直接找到了传谣的那群人,嘴跟淬了毒一样,说———”

    陶希彤清清嗓子,学着乔缨的语气:“咳———我要是真想找个丑八怪来衬托自己,也该找你们呀,全校最丑的就是你们,又丑又挫,人品稀烂,你们别活了,趁早找棵歪脖子树吊死重开吧。”

    “牛,舔一下嘴唇会中毒的程度。”

    向宁竖起大拇指,忽然想到了某条新闻,恍然大悟道:“难怪有人爆料她高中的时候搞霸凌,原来是恶人先告状啊。”

    陶希彤点点头,“所以你懂了吧?只要她不违法犯罪,我就能一直溺爱下去。”

    “那她要是谈恋爱呢?裴砚知和她传过绯闻吧?不过裴总人也特别好,他们还挺……”

    向宁对于追星族的禁忌话题一无所知,看着陶希彤越来越黑的脸色,音量逐渐小了下去。

    经过昨天的事,陶希彤对裴砚知确实改观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有一点而已。

    她尝试着去说服自己,破罐子破摔道:“算了,总比沈颐好。”

    —

    乔缨在科大的访客名单上签好字,顺着大道走了进去。

    一群像是在拍短视频的男生看到她后眼睛一亮,立马围了过来。

    其中一位红发男子拿着采访的话筒,十分突兀地开始搭讪:“嘿,小姐姐,你很像我的一个亲戚。”

    亲戚?

    难不成是乔俞诚派来的?

    乔缨往上拉拉口罩,露出一个疑问的眼神,往后警惕地退了退。

    红发男还以为自己的搭讪技能有效果,手指比心逼近几步,自信一笑:“你像我妈的儿媳妇。”

    乔缨:“?”

    不是,哥们儿,你有病吧?

    “小哥哥,你也很像我的一个亲戚。”

    她拨开人群,伸出一根中指,微笑道:“像我妈的孙子。”

    红发男见她要走,连忙拦住,拱手温声地说:“姑娘请留步!小生不才,未得姑娘青睐,扰姑娘良久,望姑娘莫怪,只愿姑娘余生安好,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服了。

    谁家古风男友?

    作为一名老戏骨,乔缨大方接招,遮住一只眼睛,摇头苦笑起来:

    “呐呐呐,三次元的巴嘎,这个世界已经抛弃我了吗?呐……为什么连你也逃避我……soga……你终究,不是我的蕾姆呢……”

    人群里当场就有人绷不住了,小声道:“姐,你也不是我的电公。”

    红发男立即发出一声尖锐而短促的鸡叫。

    要知道,憋笑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没憋住,那就完了。

    此起彼伏的猪叫声里,一群人在天地一白的背景中,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大”字,脸涨得通红。

    晃眼一看,像雪地里站了一堆关公。

    少年的脸红胜过一切情话了这下。

    脸上毫无波澜的乔缨负手离去,只留下一个无敌的背影。

    老弟,还得沉淀。

    主干道上立着一块优秀校友墙,乔缨瞥到一张熟悉的脸,停下脚步凑了上去。

    在一堆现实版商界大佬的照片里,裴砚知帅得很不现实,格外醒目。

    她双手抱臂凝视着那张照片。

    应该是大学的时候拍摄的,看起来比现在年轻一点,很明显还没有染上班味。

    长相倒是没变,一张臭拽臭拽的冷脸,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感觉。

    可一想到自己顶着这张脸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乔缨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隔着一层玻璃摸了摸照片,一道阴影罩了下来。

    乔缨茫然仰头,一张和照片里别无二致的脸倒着出现在了瞳孔里。

    裴砚知的声音宛如天外传音般响了起来:“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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