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吁嚱,吓得小女子一命呜呼。”

    乔缨伸出手指把他脑袋戳远一点,“公子怎么跟天外来音一样,小女子还以为是天灵盖在说话呢。”

    今天又吃错什么药了?

    裴砚知扯扯嘴角,“你好痞,有点像古风美女,我愿称之为痞古。”

    乔缨转身,扫了他一眼。

    宽肩窄腰大长腿被包裹在大衣里,上半身还穿着一件传闻中的黑色高领毛衣。

    色吗?

    不觉得,只是花开的正艳,她不欣赏倒显得不解风情了。

    “公子容颜甚好。”

    乔缨捂嘴假装羞涩地问:“汝之腹肌可否与小女子一见?”

    “可以啊,要是我被冻晕了,记得替我打120。”

    裴砚知说罢就要撩起上衣,先前那排雪地里的关公飞奔而过,吓得乔缨赶紧把他拉到告示牌后面躲起来。

    她扯过大衣把人包住,难以置信地说:“你这也太随便了,说看就看啊?”

    不愧是东北孩子,露个腹肌都大大方方的。

    “帮你祛魅罢了。冷知识,当你摸一个男人的腹肌时,你离他的屎只有两厘米。”

    裴砚知放下衣摆,一本正经地说:“接吻,就相当于你在吸一个另一头是屎的吸管。”

    “啊啊啊啊啊你闭嘴!”

    乔缨瞳孔地震,惊恐地用手去捂裴砚知的嘴,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飞快地把手放了下去。

    她盯着那只手掌喃喃自语:“那是不是,我握过的每只手都擦过屎?”

    裴砚知缓缓上扬的唇角陡然僵住。

    正好路过一群人,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被这段发言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两人。

    这对吗?

    这不对吧?

    你俩长成这幅尊容,应该谈点风花雪月的事,而不是这些屎尿屁吧?

    其中一个人认出裴砚知的身份,迟疑地和他打招呼:“学长……好。”

    她伸出一只手,刚要和裴砚知握上,脑海里突然又响起了乔缨那句振聋发聩的话,手指尴尬地蜷缩起来。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拳头和裴砚知碰了碰,表情复杂地说:“饭是屎的小时候,学长你长这么高,也是不容易哈。”

    在众人直勾勾的注视下,裴砚知挺了一辈子的腰,终于弯下去一点点。

    他僵硬着脸,一步一步慢慢往后挪动,直至身影完全被草丛挡住。

    看着他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乔缨笑出了眼泪,幸灾乐祸道:“踩到鸡屎了就去梯坎上刮一下。”

    裴砚知神情木然地控诉:“你倒是戴着口罩,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丢脸。”

    “你们学校的学生还真是挺热情的。”

    乔缨好心地给他递过去一只口罩,“我在找去实验剧场的路,随机问了三个人,仨人给我指了仨方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问的是故宫在哪呢,搁这一个指台北,一个指沈阳,一个指北京的。

    “实验剧场?就在湖对面。”

    裴砚知示意不远处的某栋建筑,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来找谁的吗?”

    乔缨老实巴交地答:“对啊,来找我朋友。”

    “是那个十周年纪念日的朋友?”

    裴砚知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往下压了压,直视着乔缨。

    为了掩饰某种不愿被对方发现的情绪,他甚至还诡异地笑了一下,温柔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冷风灌进领口,乔缨脖子一凉,恍然间好像抓住了空气中流动着的某种微妙气氛。

    可那转瞬即逝的感觉太过浅淡,她觑着眼睛,奇怪地审视着面前的男人。

    然后啥都没看出来。

    还是那张冰山面瘫脸,冷冷的,很安心。

    乔缨挥去了脑子里的念头,不在意道:“我也没跟她提过你啊,但不妨碍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晃晃手中的礼物袋,匆匆告别:“哎哟,我先走了啊,彤彤还在等我呢。”

    彤彤?

    叫得这么亲密?还送礼物?

    可他这个要过生日的人至今连个礼物的影子都没见到。

    无形之中又被戳中了几刀,偏偏罪魁祸首浑然不觉,转身欲走。

    裴砚知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直截了当地问:“你跨年夜有安排吗?”

    乔缨懵然点头:“有啊。”

    听到这个回答,裴砚知肉眼可见的低沉下来。

    “那天你不是过生日吗?”

    乔缨瞪大眼睛,忽然上前几步抓住他的衣领,语气不悦地逼问:“喂,难道你没打算邀请我去你家玩?那我这段时间掰着手指数日子算什么?”

    “算你手指多。”

    阴郁的心情被一扫而空,裴砚知替她擦去头发上沾的雪,咳了一声:“那说好了,后天,我在家等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乔缨笑了笑,转身跑开,在道路尽头朝他挥挥手,用《大地飞歌》最后一个“嘿”的语气喊出这句话。

    欢快,高亢。

    成年人的承诺太过轻飘飘,所以要说得格外掷地有声才行。

    “别跑了,慢点!”

    裴砚知回以同样的动作,傻里傻气,又很鲜活。

    他很少有扯着嗓子喊话的时刻,以至于有些破音,路上的人纷纷侧头,只能看到他脸上溢满的笑意。

    众人咋舌:“我勒个冰雪消融啊。”

    谁给我男神调成这样了?

    —

    科大的各个社团都在忙着准备跨年晚会的彩排,乔缨站在实验剧场的门外,淹没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不夸张地说,往这儿一站,一张嘴她能吃十个人,让七步蛇咬一口都能活半年。

    陶希彤站在石柱下,打眼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站在眼神清澈的学生堆里,显得偷感尤为强烈。

    “你到底要偷什么?”

    她走过去精准地抓住乔缨的手腕,穿过人群来到走廊。

    “你的心。”

    乔缨一歪嘴,手指比心,做作地wink了一下。

    陶希彤哑然失笑,多年未见的尴尬感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中被塞了一个礼物袋,她举起来端详了一圈,疑惑道:“这是什么?”

    “我记得你很喜欢腕表,待会儿戴上去试试吧。”

    乔缨新奇地打量着建筑内部,感叹道不愧是顶级学府,连剧场都这么高级。

    不远处忽然一阵骚动,一群人携带着各种乐器走了进来。

    偏厅的小型舞台上放着设备,看背景墙上贴着的海报,这应该是一支由科大学生组成的乐队。

    一阵劲爆的音乐响起,现场气氛十分热烈,人群逐渐围拢聚集,乔缨拉着陶希彤过去凑热闹。

    向宁站在第一排朝两人招招手,兴奋地喊道:“我抢到了座位,快来!”

    干冰做成的烟雾喷出,空中飘洒着金箔彩纸。

    乔缨坐在第一排,摘下口罩,仰头打了个哈欠,一张金箔纸不偏不倚刚好黏在她鼻子下方。

    她摸摸下巴沉思道:“咦,怎么感觉人中痒痒的?”

    舞台上的主唱正唱得兴起,一段E6高音飙得跟公鸡打鸣一样,一听就是真唱。

    他陶醉地看了一眼台下,正好看到乔缨呲牙咧嘴地和金箔纸搏斗,高音瞬间劈了叉。

    “噗”的一下,发出一道华丽而响亮的屁声。

    因为是彩排,观众们对乐队的要求不高,现场的人也大都是乐队成员的朋友。

    为了化解尴尬,不少人开玩笑似的站起来,对主唱大声喊道:“还可以再高一点吗?给我一个震碎世界的高音!”

    可经过这一吼,本就紧张的主唱更是雪上加霜,大脑一片空白,忘词了。

    舞台经验较为丰富的他立马机智地放下话筒,和台下热情互动:“强音在哪里?”

    向宁听罢一愣,思考半秒后果断举起乔缨的左手,大声回答道:“乔缨在这里!”

    乔缨:“?”

    不是,姐妹?你要干嘛?

    主唱十分有眼力见,看乔缨人气这么高,便作势邀请她上台和他们一起唱。

    乔缨惊慌失措地戴上口罩,连连摆手拒绝:“这个我真唱不了!”

    主唱两眼一瞪,震惊不已:“什么?你还要上《歌手》?!”

    你大爷的,这都什么听力啊?

    耳朵不要就捐了吧!

    乔缨眼前一黑,崩溃了,红温了,脸涨得通红,身体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看起来快要碎了。

    虽然她一直很有自信。

    但真要她上台唱歌,对台下群众的杀伤力,不亚于空投一颗原子弹啊喂!

    乔缨扶额苦笑,痛苦地闭了闭眼。

    她破罐子破摔般朝主唱嚎了一嗓子:“我吃了很多豆子,我要出虚恭了!”

    主唱激动坏了,握住乔缨的手半推半就地把她拉到台上,神情中带着满满的敬意,道:“你练了很多曲子,就快要出道成功了?!”

    乔缨脸上的痛苦不似作假,人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碎碎她吧,她看起来要饱了。”

    慌乱之中,她的棒球帽不知道勾到了谁的手,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一头长卷发在风中披散开来,如云似雾,仙气飘飘,也是在舞台上惊艳亮相了一把。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

    今天在场的人都别想活了!

    乔缨站定,大大方方向台下挥手打招呼,然后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地向身边的主唱伸出一只手。

    主唱被吓得一激灵,两眼呆愣着,下意识就十分顺从地把话筒递了过来。

    她清清嗓子,面带微笑,眼里充满着没必要的自信,问:“你们要我唱什么?”

    乐队成员商量了一下,建议道:“那就网○云年度歌单排名第一的歌吧,小姐姐可以开原唱。”

    排名第一?

    乔缨瞳孔一震,迟疑地问:“你们确定?”

    众人点点头。

    此时此刻,一直沉浸在震惊中的陶希彤才回过神来,发出一道振聋发聩的呐喊:“你连她都敢邀请上台,你不要命了?”

    而舞台上的乔缨歪嘴一笑,一把摘下口罩,邪魅道:“百灵鸟来了,谁敢听?”

    在她的脸暴露出来后,现场立马响起了几道惊呼声:

    “同志们,这不是演习,快捂住耳朵,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老天奶,早知道是乔缨,我就把降噪耳机带来了。”

    “不是,你们怎么还不跑?胆子都这么大的吗?”

    众人听罢,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如同恐怖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乔缨缓缓点开年度歌单里那首一年听了3678次的歌曲。

    一道哀怨惆怅的背景音,配着没一个字在调上的死亡歌喉,从话筒里缓缓流淌而出,绕梁三日:

    “正月里,正月正,家家门前挂红灯~”

    “小寡妇门前无灯挂呀,伤心的啊,只好灵前哭亲人哪~”

    “死鬼呀~”

    ……

    主唱捂着耳朵无声尖叫。

    姐,你也没说你歌单第一名是《小寡妇上坟》啊!

    乔缨越唱越投入,感觉十分良好,一曲唱毕,甚至还想来第二首。

    台下的人受不了了:

    “我死的时候,让乔缨来一趟,把我招回来。”

    “这是跨年晚会,不是通灵之战。”

    “你不是乔缨,你是破锣嗓音,好好休息,唱歌的事我另有人选!”

    “服了,隔壁教室有人问我们是不是在杀猪。”

    太过分了!

    孩子乐意咋唱就咋唱呗!

    陶希彤捂着耳朵,嘴硬反驳:“很好听啊,这是实验音乐,你们不懂。”

    “抛开事实不谈,乔缨身上的自信和从容难道不吸引人吗?”

    “算了欣赏不来是你们品味有问题,粉丝别来加我了,不扩列,同担拒否。”

    有人忍无可忍,开始发癫:“快哉快哉,今日听君歌一曲,谪居卧病浔阳城,霍哈哈哈,人间竟有如此仙曲!我应在江湖悠悠……”

    现场的人笑得东倒西歪,捧着肚子倒了一大片的人。

    一个大哥捂着耳朵大声惨叫:“什么百灵鸟,我看是百草枯!”

    作为始作俑者,向宁有些心虚,又听不得别人对乔缨的诋毁。

    她堵着耳朵,转头就和那人呛声道:“服了恶意怎么都那么大,换你来唱未必有她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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