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会议室内，厚重的窗帘缓缓拉上，遮蔽得屋内只剩晦暗，莫名有点风雨将来前诡异的肃穆，让人不舒坦。秋白两兄妹被安置在会议室正中的位置，幻灯片惨白的灯光倒影在他们的脸上，脸色十分难看。
技术人员给鹿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已经准备就绪。
鹿星兀自呼了口气，步伐沉重的走到兄妹俩身前。失真的光影打在他的侧脸上，同样让人看不清神色。
“这段视频是秋欣去世当天家中的录像。祁远被捕后主动交出来的。技侦的兄弟已经确认了这段视频没有被剪辑过。”鹿星的喉咙蓦地有些发涩，“视频的内容会让你们很难受，你们确认要看么？”
鹿星这话虽然问的是“你们”，但眼睛看向的只有秋白。
从他们走进来开始，屋内的光线一直是这样昏暗。明明现在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但他还是看不清她的脸色。虽然在通知他们过来前，他先提醒范祈哄她把该吃的药吃了，不过他实在拿不准她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秋白仰着头看着他，双唇紧紧地抿着、点了点头。一旁的范祈伸出臂膀，将她往自己拢了拢。
鹿星鼻息一叹，给了技术人员一个开始的手势，安静的退回到黑暗当中。他长身倚在秋白身侧的墙上，后背抵到墙面时莫名的寒意凉透背脊。
无声的视频缓缓播放，映在幕布上，反射到秋白的眼里。
这是秋欣家中客厅的一个镜头，视频的时间显示是9月8日下午1点。彼时秋欣正窝在沙发里看书，看着神色无异。视频快进了3分钟，秋欣的手机动了，秋欣抬手看了一下消息，又蓦地把手机掷得老远，整个人惊恐起来。监控视频没有录音，秋欣颤抖慌乱的样子也让人无法读出她口中咿呀的在说些什么。但她痛苦的蜷缩到沙发的一角，时而抱头、时而啃咬着手臂的模样，看着让人揪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让自己平静了些，又重新爬着捡起手机，颤抖着在手机上操纵着些什么。但好像始终未能让她如意，她有些生气的手机掷到沙发的一角，自顾自的蜷缩着、抱头痛哭了一阵。
视频快进了好一会儿，时间来到下午1:45，秋欣突然动了。像是下了某种大决心，她撑着自己从沙发里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可能是长时间的痛哭让她有些缺氧，站起来后她开始的张着嘴大口换气，但换气的起伏让她身上的颤抖更深，身体的不适正在恶化。
秋白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附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仿佛她跟视频里的秋欣一样呼吸困难。只有她和范祈知道秋欣此刻的反常——秋欣原本心肺功能就不太好，这样张嘴呼吸有引发呼吸性碱中毒的风险。秋欣是知道的，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会有意识的把嘴闭上控制呼吸，此刻的行为无疑是一种故意的自我伤害。
视频里面的秋欣一边加重着喘息、攒紧了拳头，而后像是动员了极大勇气，毫无征兆的甩动着手臂像电视柜撞了过去，电视柜的棱角撞在她的小臂上，疼到她泪水翻涌。但很快她又近乎疯狂的重复着类似的自残行为——把小腿磕到餐桌椅上，将肩膀砸在墙上，将胸口顶撞道茶几突出的玻璃角上……最后的一下，她将后脑勺重重的撞客厅的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摊倒在客厅的正中、那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的位置。镜头无声记录下女人狼狈的样子，她扭曲的躺着、痛苦的喘息着，汹涌的泪水浸湿她的面庞，已与鹿星在资料里看到的优雅温婉女孩判若两人。
这段怪异、可怖的录像画面，鹿星再次看到也不由得浑身汗毛直立！鹿星看向秋白，只见她浑身颤抖着，刚才她放在喉头的手掌已经覆到唇上。像是还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避免痛苦的呼声破口而出。范祈已经将她紧紧拥住，一边支撑着她、一边用手抚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
视频的画面一动，时间已经是9月8日下午2:03。录像中的秋欣突然将手揪住左边的胸口，脸上露出失去呼吸的痛苦表情。似乎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对着监控镜头张嘴说着什么。这一次所有人都读懂了。
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秋欣一声声重复着，直到瞳孔里的神采涣散，她的生命结束。
视频放映结束，工作人员快速关闭了投影、拉开窗帘，急不可耐的要用光明驱散这压抑的气氛。
第一束光照进来的时候，鹿星终于看清秋白的状态——她始终没有哭，只是眼眶撑得猩红、眼球爬满了红血丝。许是刚才又强行压制了痛苦的情绪，应激的皮疹和风团重新爬满她的手腕和脖颈，豆大的汗珠再次挂在她的额头和鬓角上。她先是难受的咳了几声、继而蜷着身体汹涌的干呕起来。
鹿星快步走近，在她身边蹲下，有些不知所措。
范祈撑着秋白的身体，想尽快让她脱离这个让她难受的地方。但秋白却抗拒着，突然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鹿星的腕。
“你有话要对我说是么，鹿警官。嗯？”秋白努力的咽了口气，“你说吧，我能撑住。”
鹿星脑子空白了一瞬，意识全在她抓着他的这一下上。这是她抓他抓得最用力的一次，显然是动员了全身的力量，攒紧的手指节已有些发白，箍得鹿星手腕有些充血。
“死者、死者生前有心肌炎，她本人对心肺保健的医学知识了解。但从生前录相看，死者行为与求生相悖，有明显的自残表现。”鹿星对上她充血的双眼，重重吸了口气，“在排除、排除药物影响和诱导自杀的可能性后，刑侦调查定论为……”
“自杀？”秋白抽了抽嘴角，艰难的笑了笑，“这些结论连你都觉得荒谬对吧，鹿警官？”
“9月8号那天是白露，每年的这天她都会等着给我过生日的。” 秋白蓦地将头凑得离他更近些，近到他可以感受到她凌乱的喘息，“她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做！”
秋白的话，重重在鹿星心头一刺，有些问题突然有了答案——9月8日是秋白的生日，但其中发生了某些事情让秋欣选择在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正是因为这种愧疚，在生命的最后她才会一遍遍的重复着“对不起”……
但这个问题鹿星只能在心里应着，这个结论的杀伤力太大，她会撑不住的！
“鹿警官，你说话啊。嗯？”
“还有什么线索，我们可以一起查，一定还有！”
……
秋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情绪，抓着鹿星一遍遍的追问着。鹿星却始终沉默着。
范祈尝试着安抚秋白，示意鹿星推后些给她让出空间冷静下。谁知秋白的重心支撑全在抓住鹿星的这条胳膊上，他甫一后退，秋白跟着从椅子上跌了下，一只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身子失重前倾、整个人脱力的砸在鹿星身上。意外始料未及，让在场的三个人都颇为狼狈。
秋白尝试着撑住自己，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即便用另一只手尴尬的撑在鹿星的胸膛上借力，身子也丝毫没有动弹。
鹿星迎着秋白突如其来的撞击，顺势一屁股坐到地上，并没有受伤。只是此刻心里的惊吓更甚，怕秋白脱力的一摔再摔出个好歹来！赶紧张手扶住秋白，尝试着扶她起身。只是秋白的一只手还紧紧抓在他腕上，让他不好发力，又怕真发狠使力倒头来把秋白掐疼了。
而秋白身后的范祈也显出了少有的慌乱，他赶紧蹲下，想支撑着妹妹起来。奈何现在自己一拖二，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人就这样杵在原地、各自用力，挣扎了半天竟动弹不得。
挣扎中某种失落的情绪席上秋白心头。像自己拼命护住的最后的烛火微光被飓风席卷熄灭，世界陷入无尽黑暗，绝望与寒冷刺穿她的胸膛。她倒吸一口凉气，蓦地放开了那只抓住鹿星的手，任由范祈将她拖起来，结束了这场尴尬的角力。
秋白又以她强大的情绪控制力，将刚才的崩溃压了回去，重新恢复了冷静。但回应的言语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让鹿星觉得很陌生。
“我不会信的。说什么我都不会信。自杀本来就是谋杀最好的伪装。他可能把故事圆的很好，但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们最好也不要信……”
范祈将秋白背在背上，礼貌告辞。鹿星保持着呆坐地板的姿势目送他们离开。末了，他把头低到膝上无力的靠了一下。数日来的紧迫压力、一波三折的案情走向、还有对秋白说不明白的愧疚感受……在此刻杂糅成一种亟待宣泄的暴躁情绪。他蓦地抡起拳重重的砸在身旁的实木会议桌上。
技术人员给鹿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已经准备就绪。
鹿星兀自呼了口气，步伐沉重的走到兄妹俩身前。失真的光影打在他的侧脸上，同样让人看不清神色。
“这段视频是秋欣去世当天家中的录像。祁远被捕后主动交出来的。技侦的兄弟已经确认了这段视频没有被剪辑过。”鹿星的喉咙蓦地有些发涩，“视频的内容会让你们很难受，你们确认要看么？”
鹿星这话虽然问的是“你们”，但眼睛看向的只有秋白。
从他们走进来开始，屋内的光线一直是这样昏暗。明明现在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但他还是看不清她的脸色。虽然在通知他们过来前，他先提醒范祈哄她把该吃的药吃了，不过他实在拿不准她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秋白仰着头看着他，双唇紧紧地抿着、点了点头。一旁的范祈伸出臂膀，将她往自己拢了拢。
鹿星鼻息一叹，给了技术人员一个开始的手势，安静的退回到黑暗当中。他长身倚在秋白身侧的墙上，后背抵到墙面时莫名的寒意凉透背脊。
无声的视频缓缓播放，映在幕布上，反射到秋白的眼里。
这是秋欣家中客厅的一个镜头，视频的时间显示是9月8日下午1点。彼时秋欣正窝在沙发里看书，看着神色无异。视频快进了3分钟，秋欣的手机动了，秋欣抬手看了一下消息，又蓦地把手机掷得老远，整个人惊恐起来。监控视频没有录音，秋欣颤抖慌乱的样子也让人无法读出她口中咿呀的在说些什么。但她痛苦的蜷缩到沙发的一角，时而抱头、时而啃咬着手臂的模样，看着让人揪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让自己平静了些，又重新爬着捡起手机，颤抖着在手机上操纵着些什么。但好像始终未能让她如意，她有些生气的手机掷到沙发的一角，自顾自的蜷缩着、抱头痛哭了一阵。
视频快进了好一会儿，时间来到下午1:45，秋欣突然动了。像是下了某种大决心，她撑着自己从沙发里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可能是长时间的痛哭让她有些缺氧，站起来后她开始的张着嘴大口换气，但换气的起伏让她身上的颤抖更深，身体的不适正在恶化。
秋白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附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仿佛她跟视频里的秋欣一样呼吸困难。只有她和范祈知道秋欣此刻的反常——秋欣原本心肺功能就不太好，这样张嘴呼吸有引发呼吸性碱中毒的风险。秋欣是知道的，平日里遇到这种情况会有意识的把嘴闭上控制呼吸，此刻的行为无疑是一种故意的自我伤害。
视频里面的秋欣一边加重着喘息、攒紧了拳头，而后像是动员了极大勇气，毫无征兆的甩动着手臂像电视柜撞了过去，电视柜的棱角撞在她的小臂上，疼到她泪水翻涌。但很快她又近乎疯狂的重复着类似的自残行为——把小腿磕到餐桌椅上，将肩膀砸在墙上，将胸口顶撞道茶几突出的玻璃角上……最后的一下，她将后脑勺重重的撞客厅的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摊倒在客厅的正中、那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的位置。镜头无声记录下女人狼狈的样子，她扭曲的躺着、痛苦的喘息着，汹涌的泪水浸湿她的面庞，已与鹿星在资料里看到的优雅温婉女孩判若两人。
这段怪异、可怖的录像画面，鹿星再次看到也不由得浑身汗毛直立！鹿星看向秋白，只见她浑身颤抖着，刚才她放在喉头的手掌已经覆到唇上。像是还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避免痛苦的呼声破口而出。范祈已经将她紧紧拥住，一边支撑着她、一边用手抚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
视频的画面一动，时间已经是9月8日下午2:03。录像中的秋欣突然将手揪住左边的胸口，脸上露出失去呼吸的痛苦表情。似乎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对着监控镜头张嘴说着什么。这一次所有人都读懂了。
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秋欣一声声重复着，直到瞳孔里的神采涣散，她的生命结束。
视频放映结束，工作人员快速关闭了投影、拉开窗帘，急不可耐的要用光明驱散这压抑的气氛。
第一束光照进来的时候，鹿星终于看清秋白的状态——她始终没有哭，只是眼眶撑得猩红、眼球爬满了红血丝。许是刚才又强行压制了痛苦的情绪，应激的皮疹和风团重新爬满她的手腕和脖颈，豆大的汗珠再次挂在她的额头和鬓角上。她先是难受的咳了几声、继而蜷着身体汹涌的干呕起来。
鹿星快步走近，在她身边蹲下，有些不知所措。
范祈撑着秋白的身体，想尽快让她脱离这个让她难受的地方。但秋白却抗拒着，突然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鹿星的腕。
“你有话要对我说是么，鹿警官。嗯？”秋白努力的咽了口气，“你说吧，我能撑住。”
鹿星脑子空白了一瞬，意识全在她抓着他的这一下上。这是她抓他抓得最用力的一次，显然是动员了全身的力量，攒紧的手指节已有些发白，箍得鹿星手腕有些充血。
“死者、死者生前有心肌炎，她本人对心肺保健的医学知识了解。但从生前录相看，死者行为与求生相悖，有明显的自残表现。”鹿星对上她充血的双眼，重重吸了口气，“在排除、排除药物影响和诱导自杀的可能性后，刑侦调查定论为……”
“自杀？”秋白抽了抽嘴角，艰难的笑了笑，“这些结论连你都觉得荒谬对吧，鹿警官？”
“9月8号那天是白露，每年的这天她都会等着给我过生日的。” 秋白蓦地将头凑得离他更近些，近到他可以感受到她凌乱的喘息，“她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做！”
秋白的话，重重在鹿星心头一刺，有些问题突然有了答案——9月8日是秋白的生日，但其中发生了某些事情让秋欣选择在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正是因为这种愧疚，在生命的最后她才会一遍遍的重复着“对不起”……
但这个问题鹿星只能在心里应着，这个结论的杀伤力太大，她会撑不住的！
“鹿警官，你说话啊。嗯？”
“还有什么线索，我们可以一起查，一定还有！”
……
秋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情绪，抓着鹿星一遍遍的追问着。鹿星却始终沉默着。
范祈尝试着安抚秋白，示意鹿星推后些给她让出空间冷静下。谁知秋白的重心支撑全在抓住鹿星的这条胳膊上，他甫一后退，秋白跟着从椅子上跌了下，一只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身子失重前倾、整个人脱力的砸在鹿星身上。意外始料未及，让在场的三个人都颇为狼狈。
秋白尝试着撑住自己，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即便用另一只手尴尬的撑在鹿星的胸膛上借力，身子也丝毫没有动弹。
鹿星迎着秋白突如其来的撞击，顺势一屁股坐到地上，并没有受伤。只是此刻心里的惊吓更甚，怕秋白脱力的一摔再摔出个好歹来！赶紧张手扶住秋白，尝试着扶她起身。只是秋白的一只手还紧紧抓在他腕上，让他不好发力，又怕真发狠使力倒头来把秋白掐疼了。
而秋白身后的范祈也显出了少有的慌乱，他赶紧蹲下，想支撑着妹妹起来。奈何现在自己一拖二，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人就这样杵在原地、各自用力，挣扎了半天竟动弹不得。
挣扎中某种失落的情绪席上秋白心头。像自己拼命护住的最后的烛火微光被飓风席卷熄灭，世界陷入无尽黑暗，绝望与寒冷刺穿她的胸膛。她倒吸一口凉气，蓦地放开了那只抓住鹿星的手，任由范祈将她拖起来，结束了这场尴尬的角力。
秋白又以她强大的情绪控制力，将刚才的崩溃压了回去，重新恢复了冷静。但回应的言语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让鹿星觉得很陌生。
“我不会信的。说什么我都不会信。自杀本来就是谋杀最好的伪装。他可能把故事圆的很好，但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们最好也不要信……”
范祈将秋白背在背上，礼貌告辞。鹿星保持着呆坐地板的姿势目送他们离开。末了，他把头低到膝上无力的靠了一下。数日来的紧迫压力、一波三折的案情走向、还有对秋白说不明白的愧疚感受……在此刻杂糅成一种亟待宣泄的暴躁情绪。他蓦地抡起拳重重的砸在身旁的实木会议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