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星回到房间心烦意乱的收拾着行李，等到收拾完才还是感到肩头吃疼，这才进了浴室撩开外衫领口，对着镜子查看伤口。
说起来刚才的情形真的是万般不凑巧！自己本来穿着外衫，就只在刚才拉扯间肩头露出一块白肉，而秋白这一口刚刚好全咬在这块白肉上。她刚才紧张得像一只应激的猫，反应全凭本能，下口的确重了些，那一下把他咬得破了皮，一圈子牙齿印往外渗着血。里面那件白色的工字背心也已染上了血迹，在肩头磨蹭着更疼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鹿星挣扎了一下，还是盖好肩头的伤、开了门。
秋白穿着一身长身的家居服，长发披散着垂在身后，怀里头抱着一个药箱。她抬头看他的目光又些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过能看出她哭完之后状态的确是好多了。虽然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也有胆怯和警惕，但身体总归放松下来一点。
秋白进屋后自顾自坐到了床上，把药箱里一应外伤药品取出准备起来。过了一会，看鹿星没有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挥道：“坐地上，把衣服脱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坦荡，倒显得自己扭捏了，鹿星在心里笑了一声。随后听话的挨着她坐在地上，把外衫和工字背心脱下来，丢在了另一侧的床上。
回头再看秋白时，对方盯着自己肩上的伤口，眉眼都拧成了一团。
“秋顾问，把你的眉心松一松，看着好像我出了多大的事，人快不行了似的。”
“对不起。我……”秋白咽了咽，“没想到会伤到你。”
“得嘞。道歉收悉。此致，敬礼。”鹿星笑了笑，“不过你出门不许这么说啊，榕市刑侦支队副队长让秋顾问这小胳膊小腿给伤了，这话要是传到老陆局耳朵，我的职业生涯可就断送了。”
秋白当然听出鹿星这生硬的调侃是在宽慰她，叹了口气，安静的开始了清创。鹿星识相见好就收，任她处置着伤口，偏着头望着地板发呆。
屋里很安静，静到能听见加湿器呼呼呼吐露着雾气的声音。前住客那盏金贵的氛围灯还开着，暖色灯光自天花反射到地毯上，像秋水般静谧，沉到鹿星的心里。今天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闪过，今天想说没说出口的话又到了嘴边。
“对不起。”鹿星看向了秋白，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今天的这个结果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秋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目光依旧落在肩上的伤口上。
“有些话白天的时候就想告诉你，可惜没机会。虽然可能让人不太舒服，但我还是想说。”
见秋白没有拒绝，鹿星暗暗给自己运了口气，“整个公检法系统在做的事情是在维护着社会应有的公平公正，正因如此，一个人的身份是受害者还是罪犯，我们都只要基于客观有效的证据说话，这不以谁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在证据不足的时候，我们只能耐下性子继续探索、求证。这个过程对办案人员和家属都是难熬的，但是是我们都要面对的。”
秋白静默的听着，平静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我们都知道祁远有问题，但现在缺乏指证他犯罪的关键证据——在明远盛大的项目诈骗案上，祁远声称自己是傀儡，无论我们怎么审，他对诈骗、洗钱和分赃的关键细节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们也尝试着从其他方面证实他说谎、以此攻破他，但此经侦的同事查了明远盛大过往3年的海外项目合同无一例外是萧强主责；而集团管理层也多表示，祁远从不过问海外项目，而且他在集团管理会议上明确说过不是萧强总同意的事项不用找他签字。而就是这么巧，这位失踪了整整3个月的萧强总，刚刚被证实2个月前在海外死于交通事故。如果祁远不是傀儡，那只能说他从三年前就计划好把萧强当傀儡、并且用三年的给自己制造了被胁迫的证明。至于孟小关，我们暂时查不到掮客的踪迹，一段来路不明视频根本无法钉死他；反倒是他，在买凶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一段主动配合犯罪检举的证据。而在你姐姐的事上，有那份心理证明和那段视频，他就推得更干净了……”
鹿星顿了一下，察觉身边的秋白仍是没有反应。
“现在唯一能够把他钉住的，是他利用福利院人员身份在金融市场非法获利的事，他交代得非常干脆、十分配合，配合到明天方队就能以这个经济犯罪事实把他丢进去吃几年牢饭。”一想到这，鹿星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判断的很对，他非常擅长伪装自己。我们之前都太小觑这个对手了。”
“接下来几天的侦查很关键，如果还是没有突破性证据，那最有可能的结果，祁远将会以假借他人身份进行金融交易非法获利入罪。”
秋白并不觉得意外，对于现在的僵局，这算是个心照不宣的结局。
“但我想告诉你，秋顾问。这并不代表侦查的结束——跨国诈骗案、你姐姐的案子、孟小关的案子，我、黄队方队还会继续查下去的。”
鹿星看向秋白的目光坚定而坦诚，让你一眼能够看透他的真心实意。
“我不是为了让你觉得舒服才说这些。有些人看似是弱者，但他们也用自己的力量反击着罪恶。孟小关是如此、你姐姐也是如此，这些都是作有刑侦人员不能辜负的勇敢。所以调查不会因为祁远入狱而结束，案子会继续查下去。只要犯罪真实存在，那么掩饰得再好也总有暴露的一天。秋顾问，请你相信我们。也请你给我们些时间、给自己些时间。”
秋白不置可否，安静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清创结束，她用棉花蘸取了些碘酒印在他的伤口上给他消毒，突如其来的冰凉的刺痛让鹿星肌肉一抽。秋白沉静的看了他一眼，俯下了身，像哄孩子似的给他吹一吹。继续完成最后的包扎。
“刚才你看到的那段视频是秋白留给我的。”显然是怕鹿星没听懂，她又补充道：“肖息开发过一个小软件，支持用户为后来人留下某些信息，在用户确认死亡后这个信息会推送给你的留言对象。简单理解，就像是古代出征将士的家书。这个功能本来是肖息为了他爱人开发的。之后肖老板为国捐躯的壮志未成，这个软件在我们当中做了小范围使用。秋欣是其中一个，她一共只留下三段话，分别是我、范祈和祁远。但她的习惯是在每年元旦更新自己的遗言，这些信息与案子无关，我也就没有告诉你。”
鹿星没应，但眉心已微拧。什么样的工作需要时刻为自己留好遗言、甚至以牺牲作结？关于祈星、肖息和她，他心中有满腹的疑问。但显然这不是问的时候，秋白也没有要继续跟他解释下去的意思。
“鹿警官，我充分认同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判断，这是我们当前最优的选择。无论祁远想做什么，只有把他控制在视线之内，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找到新的证据。我也充分尊重法律裁决，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想过以法律以外的方式去审判谁。”可能是怕他不相信，又特意补充道：“我说了，我在你们上头挂了号，自愿接受24小时的行为监控。即便我想做些什么，那也会建立在法律的框架内，建立在案子的需要上。”
鹿星没有答话，只是有些愣神的看着她。眼前蓦地闪现出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的场景，他疑心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女孩放开手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被拉出无限远的距离。就像现在他们离得那么近，他却觉得自己远到都快看不清她了。鹿星微微张着嘴，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没等他开口，秋白的脸上已经挂上那个让人熟悉的礼貌微笑。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鹿警官。”
逐客令已下，鹿星识相的穿上衣服、提好行李准备走人。鹿星在玄关把屋子的钥匙交给了她，跟她道了声晚安。而秋白仍是微笑着、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
屋子的门被秋白轻轻合上，属于她的光影画面在眼前一点点消失。鹿星的心上空落落的，蓦的想起少年时自家老鹿警官教导自己的话：
“这世界最不能辜负的，是光阴和人心。一旦辜负了，八匹马你也追不回来了。”
说起来刚才的情形真的是万般不凑巧！自己本来穿着外衫，就只在刚才拉扯间肩头露出一块白肉，而秋白这一口刚刚好全咬在这块白肉上。她刚才紧张得像一只应激的猫，反应全凭本能，下口的确重了些，那一下把他咬得破了皮，一圈子牙齿印往外渗着血。里面那件白色的工字背心也已染上了血迹，在肩头磨蹭着更疼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鹿星挣扎了一下，还是盖好肩头的伤、开了门。
秋白穿着一身长身的家居服，长发披散着垂在身后，怀里头抱着一个药箱。她抬头看他的目光又些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过能看出她哭完之后状态的确是好多了。虽然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也有胆怯和警惕，但身体总归放松下来一点。
秋白进屋后自顾自坐到了床上，把药箱里一应外伤药品取出准备起来。过了一会，看鹿星没有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挥道：“坐地上，把衣服脱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坦荡，倒显得自己扭捏了，鹿星在心里笑了一声。随后听话的挨着她坐在地上，把外衫和工字背心脱下来，丢在了另一侧的床上。
回头再看秋白时，对方盯着自己肩上的伤口，眉眼都拧成了一团。
“秋顾问，把你的眉心松一松，看着好像我出了多大的事，人快不行了似的。”
“对不起。我……”秋白咽了咽，“没想到会伤到你。”
“得嘞。道歉收悉。此致，敬礼。”鹿星笑了笑，“不过你出门不许这么说啊，榕市刑侦支队副队长让秋顾问这小胳膊小腿给伤了，这话要是传到老陆局耳朵，我的职业生涯可就断送了。”
秋白当然听出鹿星这生硬的调侃是在宽慰她，叹了口气，安静的开始了清创。鹿星识相见好就收，任她处置着伤口，偏着头望着地板发呆。
屋里很安静，静到能听见加湿器呼呼呼吐露着雾气的声音。前住客那盏金贵的氛围灯还开着，暖色灯光自天花反射到地毯上，像秋水般静谧，沉到鹿星的心里。今天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闪过，今天想说没说出口的话又到了嘴边。
“对不起。”鹿星看向了秋白，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今天的这个结果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秋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目光依旧落在肩上的伤口上。
“有些话白天的时候就想告诉你，可惜没机会。虽然可能让人不太舒服，但我还是想说。”
见秋白没有拒绝，鹿星暗暗给自己运了口气，“整个公检法系统在做的事情是在维护着社会应有的公平公正，正因如此，一个人的身份是受害者还是罪犯，我们都只要基于客观有效的证据说话，这不以谁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在证据不足的时候，我们只能耐下性子继续探索、求证。这个过程对办案人员和家属都是难熬的，但是是我们都要面对的。”
秋白静默的听着，平静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我们都知道祁远有问题，但现在缺乏指证他犯罪的关键证据——在明远盛大的项目诈骗案上，祁远声称自己是傀儡，无论我们怎么审，他对诈骗、洗钱和分赃的关键细节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们也尝试着从其他方面证实他说谎、以此攻破他，但此经侦的同事查了明远盛大过往3年的海外项目合同无一例外是萧强主责；而集团管理层也多表示，祁远从不过问海外项目，而且他在集团管理会议上明确说过不是萧强总同意的事项不用找他签字。而就是这么巧，这位失踪了整整3个月的萧强总，刚刚被证实2个月前在海外死于交通事故。如果祁远不是傀儡，那只能说他从三年前就计划好把萧强当傀儡、并且用三年的给自己制造了被胁迫的证明。至于孟小关，我们暂时查不到掮客的踪迹，一段来路不明视频根本无法钉死他；反倒是他，在买凶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一段主动配合犯罪检举的证据。而在你姐姐的事上，有那份心理证明和那段视频，他就推得更干净了……”
鹿星顿了一下，察觉身边的秋白仍是没有反应。
“现在唯一能够把他钉住的，是他利用福利院人员身份在金融市场非法获利的事，他交代得非常干脆、十分配合，配合到明天方队就能以这个经济犯罪事实把他丢进去吃几年牢饭。”一想到这，鹿星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判断的很对，他非常擅长伪装自己。我们之前都太小觑这个对手了。”
“接下来几天的侦查很关键，如果还是没有突破性证据，那最有可能的结果，祁远将会以假借他人身份进行金融交易非法获利入罪。”
秋白并不觉得意外，对于现在的僵局，这算是个心照不宣的结局。
“但我想告诉你，秋顾问。这并不代表侦查的结束——跨国诈骗案、你姐姐的案子、孟小关的案子，我、黄队方队还会继续查下去的。”
鹿星看向秋白的目光坚定而坦诚，让你一眼能够看透他的真心实意。
“我不是为了让你觉得舒服才说这些。有些人看似是弱者，但他们也用自己的力量反击着罪恶。孟小关是如此、你姐姐也是如此，这些都是作有刑侦人员不能辜负的勇敢。所以调查不会因为祁远入狱而结束，案子会继续查下去。只要犯罪真实存在，那么掩饰得再好也总有暴露的一天。秋顾问，请你相信我们。也请你给我们些时间、给自己些时间。”
秋白不置可否，安静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清创结束，她用棉花蘸取了些碘酒印在他的伤口上给他消毒，突如其来的冰凉的刺痛让鹿星肌肉一抽。秋白沉静的看了他一眼，俯下了身，像哄孩子似的给他吹一吹。继续完成最后的包扎。
“刚才你看到的那段视频是秋白留给我的。”显然是怕鹿星没听懂，她又补充道：“肖息开发过一个小软件，支持用户为后来人留下某些信息，在用户确认死亡后这个信息会推送给你的留言对象。简单理解，就像是古代出征将士的家书。这个功能本来是肖息为了他爱人开发的。之后肖老板为国捐躯的壮志未成，这个软件在我们当中做了小范围使用。秋欣是其中一个，她一共只留下三段话，分别是我、范祈和祁远。但她的习惯是在每年元旦更新自己的遗言，这些信息与案子无关，我也就没有告诉你。”
鹿星没应，但眉心已微拧。什么样的工作需要时刻为自己留好遗言、甚至以牺牲作结？关于祈星、肖息和她，他心中有满腹的疑问。但显然这不是问的时候，秋白也没有要继续跟他解释下去的意思。
“鹿警官，我充分认同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判断，这是我们当前最优的选择。无论祁远想做什么，只有把他控制在视线之内，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找到新的证据。我也充分尊重法律裁决，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想过以法律以外的方式去审判谁。”可能是怕他不相信，又特意补充道：“我说了，我在你们上头挂了号，自愿接受24小时的行为监控。即便我想做些什么，那也会建立在法律的框架内，建立在案子的需要上。”
鹿星没有答话，只是有些愣神的看着她。眼前蓦地闪现出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的场景，他疑心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女孩放开手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被拉出无限远的距离。就像现在他们离得那么近，他却觉得自己远到都快看不清她了。鹿星微微张着嘴，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没等他开口，秋白的脸上已经挂上那个让人熟悉的礼貌微笑。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鹿警官。”
逐客令已下，鹿星识相的穿上衣服、提好行李准备走人。鹿星在玄关把屋子的钥匙交给了她，跟她道了声晚安。而秋白仍是微笑着、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
屋子的门被秋白轻轻合上，属于她的光影画面在眼前一点点消失。鹿星的心上空落落的，蓦的想起少年时自家老鹿警官教导自己的话：
“这世界最不能辜负的，是光阴和人心。一旦辜负了，八匹马你也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