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

    温篱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望着游凛肃,唇瓣动了动,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隔空相视。

    男人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张晦暗的眼睛望过来。

    并不冷静。

    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的疯狂。

    深沉而又复杂。

    完全地将她包裹。

    和之前她曾见过的他的目光如出一辙,并在此之上叠加了一层更加难以捉摸的东西。

    或者也不用琢磨那层“东西”是什么。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眸中就只有她。

    确切来说,是她觉得是只有她,那么,那双眼睛中的所有便都指向她。

    哪怕只是这一刻的错觉。

    这个认知也足以让温篱的心跳一颤。

    周围的人噤声之余回过神来,止不住地往他们两个身上瞄,又饱含深意地互相望了望对方。

    都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进展。

    空气仿佛就此凝结。

    足足过了快两分钟,游行知握着拐杖从回廊路过,目光在温篱身上停留了片刻,移向游凛肃:“你跟我过来。”

    人群中传出微弱的哗然。

    游凛肃敛眉,不疾不徐地迈开脚步。

    助理紧随其后。

    快要擦肩时,温篱心里一紧,不免想要启唇。

    游凛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考虑好给我答案。”

    没有丝毫犹疑。

    告诉她当下所发生之事的真实性。

    踏上回廊,淡淡地分给身后的助理一个眼神。

    脚步并未停顿:“今天起,游家不需要琴声。”

    望着他的背影,温篱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游少还真一往情深啊。”

    “刚刚谁说的看都不会看温篱一眼的,人家看了,还要娶,你说怎么个事。”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果然可能游少就是喜欢这个类型,这都过了两年眼光都还没变,不过温篱长的是真好看啊。”

    游凛肃走远,又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先前说话的那几个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生出些嫉妒,表情却转换得极快,热切地就要往温篱身前凑。

    只是还未走近,先迎来的便是游凛肃的助理挑不出任何差错的微笑。

    “不好意思,太太们,游家似乎容不下几位,你们是自行离开,还是……”他屈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堪称是在好声商量,“我找人请各位?”

    “这……”孙太太和乔太太对视一眼,看向温篱,“温篱。”

    助理道:“看来是需要我找人请了?”

    “不用不用。”孙太太的丈夫听到动静,连忙带着另外几个女人的先生赶了过来,出面道,“不劳烦宋特助。”

    边说边使着眼色,作势拉走自家太太。

    “等等。”宋特助笑眯眯道,“几位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

    孙太太愣了愣,率先反应过来:“温篱,对不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径直朝自己袭来,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把飞刀。

    她一惊,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飞刀从她的耳畔擦过,插在了不远处的柱子上。

    “不好意思。”宋特助堪称彬彬有礼地道,“用我们游总的话说,道歉,这样才算有诚意。”

    其他几人惶惶恐恐,道歉的话反反复复说了许多遍。

    一行人就这么被“请”出了游家。

    在场的人登时噤若寒蝉,同时清楚了这几家的下场。

    游凛肃是游家的新任掌权人,一继权便雷厉风行地将游家所有产业的高层全部洗刷了一遍,淡漠疏离,手段狠辣,一出手从不给人留下任何回旋的可能,年纪轻轻稳居高位,放眼整个港城,也就只有靳家能稍微同其抗衡。

    单看他助理的行事风格,也能看出一二。

    得罪了他的心上人,结果可想而知。

    所有人洞若观火,再也不敢冒犯半分。

    有比较精的已经开始表态:“赶的好,那种人哪能参加游家的生日宴,这不纯纯拉低咱们的档次么不是。”

    旁边有人跟着应和。

    温婧珠蹙了蹙眉,往僻静处去。

    她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钱财、权势,那都是在对她的亵渎。

    温篱是知晓她的性格的,一语不发地跟在她的身侧。

    “最近练琴了吗?”温婧珠问。

    温篱抿唇。

    得到了答案,温婧珠严厉道:“为什么不练?你听到刚刚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神话就应该待在神话的领域,你必须时时刻刻保持高度的水准和警惕,才能不被人拉下来。”

    温篱说:“我试过了。”

    试了很多遍。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尝试。

    可没有用,她暂时克服不了心理问题。

    至少,现在不能。

    而且。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优柔寡断,为了点小情小爱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不拉琴她是能复活吗?”温婧珠凉薄地说,“她已经死了,这事过去了。”

    温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固执地说:“没有过去。”

    “你说什么?”

    “她是被人害死的。”

    “你有证据?”

    “……”

    “你连个证据都没有,在这儿说什么胡话,你就是在逃避。”

    温婧珠敲板:“克服不了就多克服几遍,不能破解也得习惯。你妹妹最近演出完回国,让她带你练。”

    温篱的拳头握的更紧了些,指甲刺痛皮肉:“不用。”

    证据她会找到的,也并不想和妹妹一起练。

    温婧珠:“你自己练不了,就让她跟你一起。”

    温篱:“我说不用。”

    嗓音稍微提高了些。

    气氛陷入了一瞬间的僵持。

    温婧珠眯了眯眼,看向温篱。

    翟梁在这时走了过来,挺高兴:“游少都那么说了,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温婧珠不赞同地看他一眼。

    “看什么?”翟梁讽刺道,“又要犯你那高雅的毛病了是吧?省省吧,什么叫高雅,游家不够高雅?要不是你非要拦着,早在两年前我就和游家成亲家了。”

    “亲家?”温婧珠冷笑,“你还是先祈祷游老爷子会不会同意吧。”

    温篱一顿。

    被这么一提醒,她想起来游凛肃被游老爷子叫走了。

    眼前的一对夫妻背对着人,开始毫不掩饰地向对方发出嫌恶的攻击。

    温篱木然地观望了两秒,悄然后退。

    穿过长廊,尽量不引人耳目地顺着刚刚游凛肃离开的方向而去。

    这里着实过大,她并不能准确地分辨出游凛肃去了哪里。

    只是没头没脑地摸索着。

    穿过后花园,途径一个房间,她试着张望,被一个小女佣发现:“干什么呢?”

    温篱说:“能带我去见游凛肃吗?”

    刚刚院里发生的事情,小女佣虽然没亲眼所见,但是也听小姐妹们眉飞色舞地讲述了个完全,认出她是谁,于是道:“是温小姐呀,游先生跟着老爷子去了书房,我现在就带您去。”

    温篱道了谢。

    小女佣一路上不停地打量着她。

    心说怪不是游先生喜欢,就这气质换谁谁不喜欢啊,她看了都挺喜欢。

    终于来到书房所在的位置,温篱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宋特助。

    “温小姐。”对方先冲她打了招呼,猜测她的来意,“你是要找游总?”

    温篱点点头。

    宋特助说:“里面正在谈事,我先带你去客厅等。”

    温篱:“能就在这里吗?”

    助理有些迟疑。

    但对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过来,就连在各种场所已经游刃有余的他也不知怎么拒绝起来。

    得到同意,温篱说:“谢谢。”

    “他……”犹豫了须臾,她不禁问,“会被骂吗?”

    “谁?”

    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宋特助以一副难以置信但又觉得不至于这么离谱的语气:“你说游总?”

    温篱:“……”

    窘迫地咬了咬下唇瓣。

    小女佣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只觉得这小美人怕不是对游先生有点误解。

    -

    书房。

    游知行站在屏风前,背对着游凛肃:“不打算说说?”

    游凛肃:“说什么?”

    “说什么?”游老爷子转头,看向他,“你说你要娶谁?”

    游凛肃道:“您刚刚不都听到了。”

    游老爷子哼笑一声:“所以你这是打算先斩后奏?你爸妈知道吗?”

    游凛肃默然不语。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叫道:“爷爷。”

    他一字一句,胸有成竹且不容左右:“我要她,除了她,谁也阻止不了。”

    “好啊。”游老爷子再次转过头,“好,可真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孙子。”

    “出去吧。”他道,“让我想想。”

    -

    门被打开。

    温篱立马看了过去。

    游凛肃从书房走出来,依旧不见任何情绪,只有那双墨色的眸子滚动的情绪似乎比方才更浓厚了些。

    温篱唇瓣微启,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游凛肃先一步开了口:“怎么在这?”

    温篱说:“等你。”

    然后她又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心跳乱的厉害。

    这已经是半年来,她离游凛肃最近的一次了。

    虽然在半年前她也没怎么接触过她。

    紧张、慌乱、不知所措又贪心的想和他的交集更多一些。

    各种各样的情绪同时席卷而至,在温篱的胸口疯狂地撕扯着。

    她踌躇了半天,看到手上一直没送出去的礼物,得救般道:“送给游爷爷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会。”游凛肃朝一旁的宋鹤说,“带给老爷子,让他喜欢。”

    刚刚得到姓名的宋特助:“?”

    宋特助:“好的,游总。”

    温篱:“……”

    宋鹤从温篱手中接过礼物,便去发挥自己的作用了,顺便着挥退了还等在这里的小女佣。

    宽敞的空间,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篱支吾道:“你刚刚……”

    看出她想问什么,游凛肃直直地望着她:“认真的。”

    “为什么?”

    “你说呢?”

    她看过去,正对上游凛肃黑沉沉的眼睛。

    恍若深不见底的寒潭,一不留神便能将人卷入其中。

    他曾经追求过她。

    那时从不掩饰对她的青睐。

    只是不知道现在……

    温篱垂眼,沉默了半晌:“我有病。”

    游凛肃说:“我需要一个有病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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