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篱姐,你怎么又在发呆了。”

    一大早,温篱静坐在茶案前,频频出神。

    在她又一次神魂游离的时候,楚恬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了。

    “嗯?”温篱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楚恬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温篱淡淡摇头。

    “好吧,你就算有心事也不会说。”楚恬耸了耸肩,想到什么,“对了,篱篱姐,你的房间要是不用的话,借我用用呗。”

    温篱说:“好。”

    没再登台演出后,她来了游家产业下的森林康养馆,成了一名司香师。

    馆里给她安排了住处,但她并不住在这里,因此那个房间便空了出来。

    她也不问楚恬借来做什么。

    不过多关注别人的私事,一向是她的性子。

    但楚恬是个活跃分子,一有人搭腔就控制不住嘴:“我朋友失恋了,要来投奔我,她一难过就喜欢发酒疯,我已经想好了,她要造就在我的房间造,造完了要休息我们就去你房间,再继续开始造,然后再回我房间。”

    温篱:“……”

    “明明那么喜欢,干嘛要分了呢。”楚恬哀叹一声,“你不知道,我朋友可爱她男朋友了,可她非说配不上人家,什么放手也是一种爱,一毕业就果断分手祝福人家出国留学,攀向顶峰,结果分了又后悔,弄得自己最近是人不人鬼不鬼。”

    温篱握着茶杯的手一抖。

    脑海中浮现出游凛肃的身影。

    “唉,不过这种心情你应该不懂吧,追你的人那么多,也没见谁能得到你的欢心,也是,仙女不是用来谈恋爱的。”楚恬小声道,“我听说,游家四少爷,游凛肃,就赫赫有名的那位,当初一掷千金拍下了一把名琴要送你,你都没收哎。”

    我懂。

    温篱心里反驳。

    不配。

    简短的两个字,却胜过千金重。

    压在头顶,让人畏手畏脚,动也不敢动。

    “结果分了又后悔,弄得自己最近是人不人鬼不鬼。”

    楚恬的话重复在耳边响起。

    然后是游凛肃低沉的声音:“考虑好给我答案。”

    紧接着,她想起昨天的交谈。

    “我有病。”

    “我需要一个有病的妻子。”

    间断的蝉鸣声中,她像是受到了蛊惑般,抬头望着他,说:“我答应你。”

    那天最后还发生了什么她都不大记得了。

    只是恍恍惚惚的,清晨醒来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可楚恬的话又让她坚定了意志。

    她想任性一次。

    恣意一次。

    疯狂一次。

    从前她登台演出时,常能见到游凛肃的出现。

    她站在舞台上,一眼就能锁定他的位置。

    当时她便觉得高攀不起,望而却步。

    现在这种感觉更甚。

    可先前她若贪婪地想要同有一丝羁绊,还能通过演奏的方式。

    而现在呢?

    万一,错过这次机会就从此再也无法和他有任何交集了呢。

    她不能错过。

    如果这算是自私的话。

    那就当她是吧。

    她想成全自己的贪心。

    也无限期的给游凛肃随时喊停的权力。

    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温篱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开始着手准备香品,等候预约这间茶室的人的到来。

    楚恬拿手机给朋友发着消息,忽地刷到新闻,啧了声:“又来了,靳家可真不太平。”

    靳家?

    温篱敏锐道:“什么?”

    “喏。”难得有她感兴趣的,楚恬把手机屏幕举起给她看。

    只见一条视频正在播放,画面中的男人大约五十多岁,衣着凌乱,焦急地伸手胡乱比划着,微仰着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手里举着不知道谁帮他写的牌子——还我孩子。

    “这个是靳家请的佣人,叫刘三,是个哑巴,据说身世很凄惨,很早就没了父母,因为身体缺陷也一直没能娶妻,后来收养了同村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刘大叔就靠打零工供儿子读书,他们村有人在靳家工作,看他可怜,就从中牵线引荐他到了靳家做工,工资多了后,刘大叔把孩子也接来了港城上学,都已经过了快一年了,一直没什么问题,直到几天前,他儿子生病,而他工作又走不开,就把孩子带到了靳家,谁知道,孩子竟然找不到了。”楚恬向温篱介绍了她从网上看到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温篱皱眉:“没报警吗?”

    “报了,没找到,靳家各个地方的摄像头都查过了,那孩子下午四五点的时候还在池塘附近出现过,之后又去了哪儿就没监控到了。不过这事发生后,靳家的有个园丁就连夜离职,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都在说这人嫌疑最大。”楚恬怜悯道,“这个刘大叔也真是可怜,最近天天跑到靳家门口去闹。”

    靳家。

    温篱心中闪现出一个名字——

    靳啸文。

    将夏尔尔安葬过后,温篱想起,在她出事前曾经提起过的一个男人,她偶尔和那个男人见面,每次都神神秘秘的。

    经过调查,温篱找到了蛛丝马迹。

    确定那个男人是靳啸文。

    可她一直都没找到接近他的契机。

    温篱又看了一眼视频中刘三痛苦的神情,拿出手机,找到备注为T的联系人,发出一条短信。

    随后,室外传来声响。

    靳易文被几个公子哥勾着肩往茶室走,嘴上笑说着。

    “你说咱们哥几个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陪易少跑到这什么康养馆来喝茶。”

    “这你就不懂了吧,不是说这康养馆主打的就是疗愈心情,解压解闷儿的地方吗?咱们来这里找乐子有什么不对吗?”

    “找个屁乐子,你就是想凑热闹。”

    哄闹着进入茶室。

    看到温篱,靳易文轻咳几声,人模人样地整了整衣服,示意跟自己来的那几个人落座:“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没个正形,这种文雅的场所要学会文雅一点。”

    她望着温篱:“你说是不是?”

    温篱早知预约之人是他,便是在等着他来。

    她没回话,只介绍:“今天所用的香品主要有宋代的月桂香粉、唐代的琼瑶香粉和汉代的三圣香粉。”

    点上线香,泡上茶。

    几个人开始聊起来。

    “欸,你们家那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真他妈晦气。”靳易文暗骂一声,“老东西自己看不住儿子,跑到我们家去闹什么,老子能找人给他生出个儿子来?”

    “你要是真找人给他生出个儿子,那还就精彩了。”

    “滚你妈的,别恶心我。”

    “哈哈哈哈哈,那就由着那人闹着不管?”

    “那不然呢,塞钱息事宁人?那不就变相承认我们家有猫腻了吗?只能私下里解决了。”

    私下解决。

    怎么私下解决?

    温篱边斟茶边留意着他们的话。

    “你大哥呢,他不是最爱做老好人了吗?让他去啊。”

    “他?夹着尾巴做羊呢,就他那胆小怕事的样子,让他处理,指不定捅出什么篓子来呢。”

    “也就真邪了门了,你们家怎么老丢人,你……”

    有个姓齐的二世祖似乎要说什么,靳易文一个警告的眼神扫过去,那人连忙闭上了嘴,改口,“要不怎么说,咱们易少才是未来靳家的顶梁柱呢。这什么香,还真甜?话说回来,你那大哥不是也挺喜欢捣鼓各种香料吗?”

    “提他干嘛。”靳易文恢复了不着调的样子,看向温篱,“我早就对这个什么司道很感兴趣了。”

    “什么司道,那叫香道。”

    “就你知道的多?我这是故意在逗温姑娘开心你看不出来?”

    “老丢人?”

    温篱注意到了这几个关键字眼。

    可是在此之前好像也没听说靳家有出过人口失踪的事情啊。

    温篱没有理会靳易文的话,只道:“你们预约的时候说要体验打香篆?”

    她今天穿了套素雅的汉服,更加衬得高洁霜华。

    靳易文都看入迷了,压根没顾上听她说了什么:“对,对对。”

    温篱没看任何人,自顾自地将摸具摆弄好:“工具你们每个人的位置上摆放的都有,接下来我会在演示的时候说明注意事项。”

    “哦。”靳易文盯着她,“好。”

    手一扫,差点把一旁的茶杯也甩出去。

    温篱依旧当没看到。

    直接开始了自己的讲解:“首先,香会要耐心压平,不可着急随意乱压。”

    坑坑洼洼不仅影响美观,也会影响接下去的每个步骤。

    “愣着干什么呢。”靳易文指挥着那些一头雾水的哥们,“跟着做啊。”

    “啊。”几个公子哥观察着温篱的动作,动手,“哦。”

    叮铃铃……

    “放转居中,放后不要再随意移动。”

    吱……

    “接着是放香粉,少量多次放入,慢慢刮至刚好将缝隙填满,不可一次打太多随意压平,否则做出来的香篆很难成型。”

    哐……

    “香粉不可太粗,太粗的香粉容易松散,导致无法成型。”

    ……

    “我去。”

    状况和噪音频发。

    温篱不受影响地完成了整套流程。

    从松灰、压灰、扫灰,入香篆一直到品香。

    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养眼。

    结束后,她点明:“你们不是来喝茶品香的。”

    眉眼冷然,眼皮低垂,声音都透着一股凌驾于上的清灵。

    靳易文有些心痒痒:“怎么会呢,我可是非常诚心的来感受这什么,茶道的。”

    “那诸位慢慢品,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我的助理,我还要上门为客人点香,就不奉陪了。”

    温篱不再多留,起身便走。

    “欸……”靳易文的好哥们伸手意图挽留。

    温篱并未驻足,只是在他们没察觉的时候,她并没出去,而是隐在了屏风后。

    “真跟传闻中的一样难搞啊。”

    “不然你们以为呢。”

    “那易少今天不是没能如愿抱得美人归了?”

    靳易文懒散散地说:“要真今天就能追上,反而没意思了。”

    “那倒也是,刚刚没听到嘛,能提供□□呢。”

    “到时候约她到你们家庄园,机会不多的是。”

    “那咱们也就别在这装了吧,就是坐破天哥们也不是那文雅的人啊。”

    几个人又开始说笑。

    温篱悄然离开,召来了楚恬。

    -

    “走了?”

    五分钟后,楚恬回到香室。

    温篱心下了然。

    楚恬点了点头:“那个什么靳家二公子一看就是奔着你来的,你干嘛要提到能上门点香呀,不怕他会以此为借口纠缠你呀。”

    温篱笑了笑。

    这本就是她的目的。

    她需要一个能进入靳家的合理的理由。

    下午三四点钟,温篱带着楚恬一起去参加一个香道文化的活动。

    走出康养馆,楚恬舌头开始打结:“那那那是……”

    闻声,温篱看过去,瞳孔一颤。

    男人正倚在车上,被身后的树木半笼罩着,几乎要同那暗沉的浓绿融为一体,矜贵与疏离融为一体,宛如雪后松竹,引得人一望过去,不自觉就再也收不回目光。

    温篱:“你什么时候来的?”

    游凛肃:“刚到。”

    温篱:“你……”

    “接你。”游凛肃说,“提亲。”

    楚恬睁大了眼睛:“!!!”

    什么什么?

    她没听错吧?

    “篱……”她喃喃张口,嘴巴张成了“o”形,表态道,“那你们快去吧,活动我自己就行。”

    温篱略一思索,点了点头,朝游凛肃走近。

    宋特助自觉地帮她拉开了车门。

    一路都没说话。

    温篱时不时地望向男人的侧脸,唇瓣动了好几次,可就是没发出声音。

    直到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温家门口。

    “半分钟。”游凛肃偏头,目光幽而深。

    带着审视、探究、警示和不留余地,告诉她,“我给你最后的反悔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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