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陡然间暗下来,大地上印出一只四脚长尾的黑影,孟也艰难仰头,那只大蜻蜓已到头顶,像只苍蝇嗡嗡乱叫,又嚯嚯磨刀。

    火光在空中炸开,孟也双眼被灰尘迷住,脚下一个趔趄。

    ——哐哐!

    连着筐和人都摔了个人仰马翻!

    嗡嗡——

    那只苍蝇乱叫的大蜻蜓已经飞过头顶,森森寒意的巨型镰刀堪堪擦过孟也天灵盖,她只觉身体出现一阵无意识的痉挛,彻底瘫成一团软泥,脸上、田间是剪落的头发。

    这是今天第二次遇险!

    她没有因为新手而免受搅碎,而是自己摔倒躲过一劫……根本就没有什么新手保护期,那个女人骗了她!

    前方——

    孟也颤抖着支起头颅,枸杞涌动的缝隙里,那些负重逃亡的人被镰刀绞过,预想中血腥的场面没出现,反而是血肉化作颗粒被风吹散,原地掉落几块重物——那是没沙化的骨头,余荡着没消失的惨叫声。

    孟也垂下头,剧烈跳动的心仿佛要撕裂胸腔跳出来。

    这一定是做梦吧……

    孟也无力地想,瞳孔渐渐涣散,撑不过三秒,她便歪头昏死了过去。

    冰冷的女声在空中播报:“第一轮肥料收割已经结束。下面是复苏剂播撒,一分钟后即将开始第二轮肥料收割。各位,如果您还未昏迷,那您还有一分钟的逃亡时间。”

    “哦,差点忘了提醒,逃跑时请带好自己的菜筐,到达岸上将进行统一检查。砸烂菜筐、丢失菜筐者,将有幸成为有机肥料的一员。祝您逃亡顺利,叮!”

    田间倒伏的人立马爬起来,扛上筐又开始跑。

    嗡嗡——

    大蜻蜓收起镰刀,放下喷杆转而喷洒起药水来。

    孟也是被针扎似的的痛感刺激醒的,这些药水落在身上如针扎,那种从头到脚的刺痛让她以为自己上了一遍钉床。

    “喷洒药剂倒计时10秒,10秒后将进行第二次肥料收割。”

    ——10……9……8……

    孟也吓一激灵,顾不上疼痛,猛地抬起筐就跑。

    密密麻麻的人奔向天边,孟也震惊地发现,自己是逃亡人群中最后一个,这下心真是拔凉拔凉的,她只好给自己鼓起:

    孟也,坚持住坚持住啊,还有一点点你就能活下去了,只有一点点了呀……

    ——4……3……

    还有五十米!

    孟也怎么也想不到,学校体测五十米都能苟成一个身残志坚的老太太的她,今天居然健步如飞了起来,直接超车到了中段,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2……

    孟也跨了两米。

    ——1!

    孟也脚有些打颤,差点一歪又倒了。

    ——时间已到,第二次收割开始!

    唰唰唰——

    咔嚓咔嚓——

    那对巨型镰刀开始工作了,身后一声接一声大叫后死寂下来,孟也不敢回头看,那只大蜻蜓此刻就像个扛着镰刀的死神。

    还差四五步,四五步……

    孟也无心想他,专注地盯着尽在咫尺的壮汉,劫后余生之感蹿上心头,她由衷地高兴着……

    当——

    镰刀碰撞声就在身后爆发,灰蒙的天边发出一阵强光,最后两步,头顶的菜筐摇摇欲坠。

    孟也抬腿跨沟,最后一步跨在半空,菜筐连着掉了两个,砸中她的小腿。

    嘭——

    孟也歪身摔在沟里,肩膀的筐掉下来砸到头部。

    嗡嗡嗡——

    孟也皱着一张脸等待最后的命运来临,那对巨型镰刀一近身,身上的毛发悚然,脸颊有些温热。

    “检测到新人,撤退。”

    那个让人生理不适的女声就在她头顶播报,完后嗡嗡声飘远——大蜻蜓离开了。

    脖子痒痒的,孟也咽了口口水,抬手抓挠一下,满手都是血,她精神有些恍惚,这是她最接近死亡的时候。

    过了会儿,她才站起来,机械地把菜拾进筐里,机械地抬出去,机械地接受检查……

    到她时,负责检查的货车司机剜了她一眼,把沾土的菜丢出去,只剩下一筐。

    “算你走运。”

    孟也看见货车司机嘴巴一张一合以及狠戾的神情,没听清也能猜到他会说什么。

    多亏了新手保护期……

    孟也此刻无比感激这个东西。

    突然,孟也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孟也一惊,身子静止不动了。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吧?”

    那个中年女人探出头来,看见孟也的样子,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噙着笑。

    孟也心中不悦,碍于这女人刚才提醒过她,不好发作,只得压下这股气。

    “哎呦看你,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至于这么黑脸吗?”

    女人又在孟也肩膀拍了两下,被她不动声色躲开,女人错愕片刻,很快回过神来。

    “不过,第一次撞上这样的事,你做的已经很棒了,那些和你一起来的新人,已经屁滚尿流昏过去了。”

    女人说着给孟也指了一个方向,孟也顺着指的方向望去,那些枯瘦的人正在从地里把晕倒的人抬出来。

    这些抬的人都穿着蓝色的麻布做的衣服,抬出来的人肤色各异,估计是以这个区分的旧人新人。

    女人轻笑一声,听在孟也耳中有些不适,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事。

    ——今天的肥料收割已经结束。

    大蜻蜓在空中盘旋一圈后调头飞向天边,与天色渐渐融合。

    方才还静止不动的人群一下子攒动起来,默契地下田拾捡。

    孟也摸不着头脑,“他们在干什么?”

    “捡漏。”

    不用解释,孟也已经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瘸腿老汉扛起沙化的人的菜筐,不远处,几个人因为菜筐的归属问题动起了手。

    新来的人都在观望,只有老人忙着半筐,路过也只是沉默地走,神情麻木。

    “计件?”

    女人笑着点头,“很聪明嘛。”

    “多少钱一件?”

    “两毛。”

    “多少?”

    孟也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是两毛。”

    孟也沉默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物价面值什么的自然也不一样。那她欠的120元岂不是天文数字?

    “你为什么不去?”

    老人几乎都下去了,除了这个女人。

    “你不是看到了,捡漏的东西根本不够分。我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孟也侧头看她,发现女人虽然皮肤晒得黢黑、磋磨些,但五官却很优越,行动间透出一股气质。

    “这是哪?”

    孟也不打算问些有的没的,直接问她最关心的。

    “具体情况回去再说,一时半会儿可说不完。”

    “你来很久了?”

    “很久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就来到这里,现在我已经……已经多少岁了来着……啊!我忘了,这里的时间和原来的世界时间是不一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了。”

    “你也是——来自那个世界的吗?”

    孟也嘴边的话快要脱口而出,想起什么,最终只是代指了一下。

    “当然,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来自同一个世界。”

    女人礼貌微笑,孟也看着,却不见她笑意达眼底。

    轰轰轰——

    货物装载完毕,所有货车发动起来,一辆长尾货车停在众人面前,新人不懂,但老人已经轻车熟路上了货车。

    “走吧。”

    女人拉了一把孟也。

    孟也跟上去,对上那个早上对她吹口哨的男人。

    “美女,挺厉害的嘛。唉,晚上约吗?”

    男人轻浮地吹起口哨,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射。

    ——刘强,天还没黑呢,这就着急脱裤子了?

    ——可以啊刘强,今晚的妹子有着落了?

    ——泡到这个,于湉是不是就不要了,那她可以给我吗?

    周围的人现在活泛过来了,一个个伸头凑过来,四五个扎堆的男人起哄起的厉害,极大可能是和吹口哨的男人一伙的。

    孟也才懒得理他,这种男人典型的色厉内荏,下面过不了瘾,也就只会满嘴含液到处乱喷过过瘾了,你要是给他一巴掌,估计还会给他爽到了。

    但是不做点什么,颇有点精神胜利法的意思。

    孟也沉思,还在想怎么能合法得让他绝根,这时吹哨男人被一个方脸的男人拉了一下。

    “刘强,别对一个姑娘开黄腔。”

    叫刘强的男人甩开方脸男人,轻蔑地嗤笑起来,“说的是你吗你就管,出来为人家女生说话博好感?省点力气吧,我都睡不了的妞能让你染指?就你不到160的身高,适合配头母猪。”

    方脸男人脸色发红,窘迫地看了周围人,垂着脑袋退回人群。

    周围人一脸麻木地看着,只有刘强一伙人在欢呼雀跃。

    孟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在笑什么,听的她血压飙升,太阳穴突突直跳,气不过上前要干一架,被中年女人拦住,对她摇了摇头。

    “寻衅滋事要扣钱的。”

    扣就扣呗,反正她也没钱。

    女人看出她的想法,好心说一句:“一次扣一角,扣到一定数量要被送去实验室或成为肥料,不值当。”

    刘强摩挲下巴给孟也抛了一个媚眼,孟也直泛恶心,推开女人跑到货车边缘止不住地干呕。

    刘强脸色不好看,气哼一声钻到人群里。没多久,车箱的角落里又传出他在骚扰某个女生的声音。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干了一天活累不累啊?要不要哥哥给你捏捏身子酥爽一下?

    ——看哥哥身上的肌肉,哥哥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明天干活要是太累了可以找哥哥帮忙的呀!

    ……

    孟也抱手倚靠在车箱壁上,耳边传来刘强的调戏。

    本来路就颠簸,车子晃来晃去晃得人心烦,这人还这么恶心,心里的火越蹿越大,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周身都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还在她身边的人这会儿都离开了,孟也附近空旷的很。

    中年女人走过来,把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别理他就是了。”

    那个叫刘强的不是什么好人,这女人这么自来熟感觉也不是啥好人。

    孟也戒备心很重,没跟她搭腔。

    女人自顾自地说着:“我叫蒙年,你可以叫我蒙姨。”

    孟也:“……”

    女人脸色一僵,“小姑娘,你叫什么?”

    孟也:“我没叫啊。”

    蒙年(内心狂翻白眼,脸上还要保持微笑):“……”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孟也。”

    车子行进一条隧道里,司机没打灯,就这么黑灯瞎火地开过去,似乎压到一块大物件,整个车子一侧翘起来,大物件过去后又是数不清的小物件,这种程度,感觉五脏六腑都快颠散了。

    但车里的人只是沉默地坐着,颠的厉害时头磕头,车箱都没一声异样。

    孟也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她们这些人就像是送往屠宰场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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