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日光熹微，沈怀昭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古琴绿绮横放在她正面前的案上，再旁边又是一只小案，夏日常见的葡萄、杨梅被洗净放在白瓷碗中，透着鲜艳的水色。
她勉力无视掉对面灼人的目光，捻起一粒葡萄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连皮都忘了吐。
为什么祝祁安会跟着顾延朝一道过来啊！
不请自来的白衣青年言笑晏晏地与宇文云霜说这话，宇文云霜是个琴痴，见到祝祁安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起他是如何得到的绿绮。
祝祁安自然弯着眼应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明只是个从偏远地方寻到古琴的故事，却被他说的一波三折又引人入胜，宇文云霜越听眼睛越亮，恨不得立刻再去祝祁安说的地方一探究竟。
他们俩人相谈甚欢，她和顾延朝这俩正经弟子反而成了陪衬。
顾延朝瞧着倒是无所谓，光顾着吃面前的水果，眼看着就吃的半空，沈怀昭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
这人为何一边和老师说话，一边还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最重要的是，他要上门拜访居然没有跟她说一声。
祝祁安诗会那日送她归家，莫名其妙地抱了她，本来她看在这人是为了安慰她的份上，已经不打算和他计较，谁承想分别之后，足有半个月，这人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本来以为祝祁安至少要给她递个信，说一下孙文祥家里人是怎么安置的。
这也没有！
他把孙文祥哥哥一家接到了盛京，给他们在永王府下属的铺子里找了些能够安家落户的营生，这件事还是她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半个月过去了，现在知道来了。
沈怀昭又捻起了一颗杨梅，手上不自觉多用了些力气，深粉的杨梅汁浸上透白的指尖，甜腻的果香在鼻尖炸开，她才如梦初醒。
一把将杨梅丢进嘴里，沈怀昭将手放在净盆里涮了刷擦干，直到指尖上看不出痕迹，才施施然看向宇文云霜。
她又不是闲着没事儿干，非要在这儿听他们闲聊。
“老师渴了吧，要不要来点水润润喉咙？”
沈怀昭眉眼含笑，声音柔婉，但话里的不耐烦在场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祝祁安说到一半的声音顿住，无辜地朝她望过来。
二人对视，他眨了眨眼，浅浅展开一抹笑意，将满园春色都比了下去。
沈怀昭更烦了。
她特意问了莹珠，之前她对他爱答不理的时候，祝祁安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现在在她心里两人能算的上朋友了，他倒是故意避开了。
既然这样，不如一辈子躲着，还来干吗？
心里这么想的，沈怀昭话里就带上了几分不客气，她不躲不闪地对上祝祁安的眼睛，不客气的问道：“世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沈府做客？我还因为您最近事情忙碌，早就无暇顾及我们这些无关紧要之人。”
欧霍。
宇文云霜冷淡的眼睛微微放大，原本微微佝偻的腰背缓缓直了起来，顾延朝也一反慵懒姿态 ，一把撂下手中没吃的葡萄，感兴趣地探着头，来回看他们。
她好像正在生气。
祝祁安在这方面迟钝的脑子转动，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漂亮的桃花眼惊讶放大，显出几分圆润可爱。
长久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千万不能跟沈怀昭对着干。
祝祁安正色起来，双手敛到胸前，认真道：“你听我解释，我一开始是想给你送信来着，但是后来出了一些意外，才被搁置了。”
“什么意外？”
沈怀昭眉心拧了起来，有些不信，什么意外能一连半个月都没能送出一封信，总不能是被人抓起来了吧。
等等，也不是没可能。
沈怀昭脑中灵光闪过，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你进宫了？”
“我进宫了。”
祝祁安平静的声音响起，她霎时间闭上了嘴巴，什么话也不说了，面上忍不住浮现出几分懊恼。
冤枉他了。
这个时候进宫，难怪他什么消息都送不出来。
沈怀昭安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就隐隐带了几分歉意：“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进宫办事，刚刚语气不太好，请别见怪。”
祝祁安略微低下头，掩住嘴角压不下去的笑意。
原来真是因为他没有及时来见她生气的啊。
顾延朝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好戏，眼风一扫就看见祝祁安眼里甜腻的笑意，沉甸甸的，差点给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妈呀。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默默地把目光移到了葡萄上。
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好友恶心的寒毛直竖，祝祁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都不肯抬的沈怀昭，语气温柔：
“是我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害你担心了。”
“倒也没有担心。”
沈怀昭吭着头小声嘟囔着，死鸭子嘴硬的不肯承认，耳尖却忍不住泛起了桃红。
宇文云霜彻底受不了了。
一把放下茶盏，宇文云霜脸上没了看热闹的激动，满脸冷酷地开口道：“寒暄完了没，寒暄完了就弹琴吧，沈怀昭你先，让我看看你这两天退步了没。”
“啊？”
话题忽然跳到琴艺考校上，沈怀昭满脸满脸莫名其妙地抬头，先指了下自己：
“我先来？”
看了眼事不关己地吃着水果的顾延朝，沈怀昭疑惑地皱了下鼻子，不太理解怎么就论到她了。
一般不都是师兄先打样吗。
宇文云霜叹了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却让沈怀昭无端打了个冷颤：“怎么，你有意见？”
都这样了，她哪里还敢有意见，沈怀昭敢怒不敢言地答应下来，不过老师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就借着考校的名义拉着她弹琴，她其实早就差不多习惯了。
所以也没多少紧张。
对她而言是习惯了，宇文云霜是琴艺大家，世间琴曲听了不知凡几，也没觉得她弹得多么精妙，但顾延朝和祝祁安却只在花朝春宴上听过一次，琴音一出就忍不住坐正身子。
轻敲着木案边上打拍，顾延朝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难怪老师愿意收她做弟子，和沈夫人的私交是一方面，沈怀昭自身的天赋又是一方面，这样的水准，即使不能完全继承宇文云霜衣钵，说出去也绝不会堕了她名声。
顾延朝指尖蠢蠢欲动起来，手虚虚落在面前琴上，跟着沈怀昭的指法一道弹着曲子。
祝祁安面前没有摆琴，他惯用的绿绮已经送给了沈怀昭，合心意的新琴并不易得，需要缘分，所以他今日是两手空空来的。
绿绮是他用了十几年的搭档，他注视着在沈怀昭指下幽幽铮鸣的绿绮，心里那一点点担忧终于落了下来。
他对于琴道只能说是擅长，但并不十分精通，跟天下第一的宇文云霜比起来，他琴声尚且存在许多不足。
但沈怀昭已然已经得了她老师几分真传。
赠琴是对的，绿绮跟着他就可惜了。
琴音渐消，沈怀昭收手抬头，就看见祝祁安笑盈盈地轻轻拍着手望向她，明亮透彻的眼中写满了欣赏。
顾延朝同样拍着手，望向宇文云霜坦白道：“弹不过师妹，老师还要听吗？”
宇文云霜对沈怀昭的水平大抵是满意的，大徒弟倒是很久没见，闻言挑了下眉：“你先弹了再说话。”
沈怀昭同样期待，毕竟顾延朝也被老师教导了三年，宇文云霜有多严格她再清楚不过，弹不好是真的会被老师骂哭。
名师出高徒。
这位师兄想来实力也不容小觑。
一较高下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沈怀昭慢慢挺起了胸膛，全神贯注地看着顾延朝净手，生怕错过哪一个瞬间。
祝祁安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压下摸一摸她头的欲望。
自从诗会那晚冒昧抱了下她之后，今天再见，祝祁安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天那个旁若无人的拥抱，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呼吸都重叠。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当两个人身体靠的足够近，微热的体温能透过夏天的薄衫，烫的他手指发颤。
祝祁安眸色渐渐深沉下来。
他想他可能是生病了。
顾延朝指下琴音乍起，沈怀昭起初还在认认真真地听，越听越觉得不对，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错，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宇文云霜。
宇文云霜脸色也不好看，几乎是强忍到顾延朝弹完，沈怀昭一看她表情就心道不好。
老师要骂人了。
如她所料，宇文云霜深吸一口气，半点面子没给刚弹完的顾延朝留，张嘴就骂：“真是练剑把脑子练坏了，睁大你那双眼睛瞧好了，你手底下的是琴，琴！用那么大力气是想吓死谁？！”
沈怀昭听得眉心一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
宇文云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几乎把顾延朝扎了个穿，玄衣洒脱的青年在老师面前活像遇到了天敌的苍鹰，乖巧的模样和沈怀昭印象里的他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顾延朝双手搭在琴上，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老实挨骂。
宇文云霜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从指法批到感情，几乎给顾延朝骂了个底掉，沈怀昭越听越尴尬，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如坐针毡一般的东摸西蹭。
一不小心就打翻了小案上放的水果。
沈怀昭：“......”
她干笑着抬头，朝冷眼望过来的宇文云霜摆摆手：“老师，意外，意外。”
宇文云霜皱着眉本想说话，忽然看到沈怀昭对面正襟危坐的祝祁安，他眼光游移，没个落点，瞧着也挺难受。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两人，看的沈怀昭心惊肉跳，默默低下头等着一起挨骂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宇文云霜淡淡安排道：“既然坐着无聊，你们就去园子里逛逛吧。”
目露惊喜的顾延朝还没来得及动弹，就听宇文云霜望着他，着重强调道：“你留下。”
沈怀昭如蒙大赦，惊喜抬头，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
无视满脸麻木的顾延朝，她下意识看了眼正笑着应答的祝祁安 。
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怀昭想，她确实想找机会问一下他，已经返回宫中许久的安和郡主，眼下在宫里究竟如何。
日光熹微，沈怀昭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古琴绿绮横放在她正面前的案上，再旁边又是一只小案，夏日常见的葡萄、杨梅被洗净放在白瓷碗中，透着鲜艳的水色。
她勉力无视掉对面灼人的目光，捻起一粒葡萄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连皮都忘了吐。
为什么祝祁安会跟着顾延朝一道过来啊！
不请自来的白衣青年言笑晏晏地与宇文云霜说这话，宇文云霜是个琴痴，见到祝祁安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起他是如何得到的绿绮。
祝祁安自然弯着眼应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明只是个从偏远地方寻到古琴的故事，却被他说的一波三折又引人入胜，宇文云霜越听眼睛越亮，恨不得立刻再去祝祁安说的地方一探究竟。
他们俩人相谈甚欢，她和顾延朝这俩正经弟子反而成了陪衬。
顾延朝瞧着倒是无所谓，光顾着吃面前的水果，眼看着就吃的半空，沈怀昭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
这人为何一边和老师说话，一边还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最重要的是，他要上门拜访居然没有跟她说一声。
祝祁安诗会那日送她归家，莫名其妙地抱了她，本来她看在这人是为了安慰她的份上，已经不打算和他计较，谁承想分别之后，足有半个月，这人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本来以为祝祁安至少要给她递个信，说一下孙文祥家里人是怎么安置的。
这也没有！
他把孙文祥哥哥一家接到了盛京，给他们在永王府下属的铺子里找了些能够安家落户的营生，这件事还是她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半个月过去了，现在知道来了。
沈怀昭又捻起了一颗杨梅，手上不自觉多用了些力气，深粉的杨梅汁浸上透白的指尖，甜腻的果香在鼻尖炸开，她才如梦初醒。
一把将杨梅丢进嘴里，沈怀昭将手放在净盆里涮了刷擦干，直到指尖上看不出痕迹，才施施然看向宇文云霜。
她又不是闲着没事儿干，非要在这儿听他们闲聊。
“老师渴了吧，要不要来点水润润喉咙？”
沈怀昭眉眼含笑，声音柔婉，但话里的不耐烦在场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祝祁安说到一半的声音顿住，无辜地朝她望过来。
二人对视，他眨了眨眼，浅浅展开一抹笑意，将满园春色都比了下去。
沈怀昭更烦了。
她特意问了莹珠，之前她对他爱答不理的时候，祝祁安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现在在她心里两人能算的上朋友了，他倒是故意避开了。
既然这样，不如一辈子躲着，还来干吗？
心里这么想的，沈怀昭话里就带上了几分不客气，她不躲不闪地对上祝祁安的眼睛，不客气的问道：“世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沈府做客？我还因为您最近事情忙碌，早就无暇顾及我们这些无关紧要之人。”
欧霍。
宇文云霜冷淡的眼睛微微放大，原本微微佝偻的腰背缓缓直了起来，顾延朝也一反慵懒姿态 ，一把撂下手中没吃的葡萄，感兴趣地探着头，来回看他们。
她好像正在生气。
祝祁安在这方面迟钝的脑子转动，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漂亮的桃花眼惊讶放大，显出几分圆润可爱。
长久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千万不能跟沈怀昭对着干。
祝祁安正色起来，双手敛到胸前，认真道：“你听我解释，我一开始是想给你送信来着，但是后来出了一些意外，才被搁置了。”
“什么意外？”
沈怀昭眉心拧了起来，有些不信，什么意外能一连半个月都没能送出一封信，总不能是被人抓起来了吧。
等等，也不是没可能。
沈怀昭脑中灵光闪过，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你进宫了？”
“我进宫了。”
祝祁安平静的声音响起，她霎时间闭上了嘴巴，什么话也不说了，面上忍不住浮现出几分懊恼。
冤枉他了。
这个时候进宫，难怪他什么消息都送不出来。
沈怀昭安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就隐隐带了几分歉意：“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进宫办事，刚刚语气不太好，请别见怪。”
祝祁安略微低下头，掩住嘴角压不下去的笑意。
原来真是因为他没有及时来见她生气的啊。
顾延朝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好戏，眼风一扫就看见祝祁安眼里甜腻的笑意，沉甸甸的，差点给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妈呀。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默默地把目光移到了葡萄上。
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好友恶心的寒毛直竖，祝祁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都不肯抬的沈怀昭，语气温柔：
“是我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害你担心了。”
“倒也没有担心。”
沈怀昭吭着头小声嘟囔着，死鸭子嘴硬的不肯承认，耳尖却忍不住泛起了桃红。
宇文云霜彻底受不了了。
一把放下茶盏，宇文云霜脸上没了看热闹的激动，满脸冷酷地开口道：“寒暄完了没，寒暄完了就弹琴吧，沈怀昭你先，让我看看你这两天退步了没。”
“啊？”
话题忽然跳到琴艺考校上，沈怀昭满脸满脸莫名其妙地抬头，先指了下自己：
“我先来？”
看了眼事不关己地吃着水果的顾延朝，沈怀昭疑惑地皱了下鼻子，不太理解怎么就论到她了。
一般不都是师兄先打样吗。
宇文云霜叹了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却让沈怀昭无端打了个冷颤：“怎么，你有意见？”
都这样了，她哪里还敢有意见，沈怀昭敢怒不敢言地答应下来，不过老师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就借着考校的名义拉着她弹琴，她其实早就差不多习惯了。
所以也没多少紧张。
对她而言是习惯了，宇文云霜是琴艺大家，世间琴曲听了不知凡几，也没觉得她弹得多么精妙，但顾延朝和祝祁安却只在花朝春宴上听过一次，琴音一出就忍不住坐正身子。
轻敲着木案边上打拍，顾延朝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难怪老师愿意收她做弟子，和沈夫人的私交是一方面，沈怀昭自身的天赋又是一方面，这样的水准，即使不能完全继承宇文云霜衣钵，说出去也绝不会堕了她名声。
顾延朝指尖蠢蠢欲动起来，手虚虚落在面前琴上，跟着沈怀昭的指法一道弹着曲子。
祝祁安面前没有摆琴，他惯用的绿绮已经送给了沈怀昭，合心意的新琴并不易得，需要缘分，所以他今日是两手空空来的。
绿绮是他用了十几年的搭档，他注视着在沈怀昭指下幽幽铮鸣的绿绮，心里那一点点担忧终于落了下来。
他对于琴道只能说是擅长，但并不十分精通，跟天下第一的宇文云霜比起来，他琴声尚且存在许多不足。
但沈怀昭已然已经得了她老师几分真传。
赠琴是对的，绿绮跟着他就可惜了。
琴音渐消，沈怀昭收手抬头，就看见祝祁安笑盈盈地轻轻拍着手望向她，明亮透彻的眼中写满了欣赏。
顾延朝同样拍着手，望向宇文云霜坦白道：“弹不过师妹，老师还要听吗？”
宇文云霜对沈怀昭的水平大抵是满意的，大徒弟倒是很久没见，闻言挑了下眉：“你先弹了再说话。”
沈怀昭同样期待，毕竟顾延朝也被老师教导了三年，宇文云霜有多严格她再清楚不过，弹不好是真的会被老师骂哭。
名师出高徒。
这位师兄想来实力也不容小觑。
一较高下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沈怀昭慢慢挺起了胸膛，全神贯注地看着顾延朝净手，生怕错过哪一个瞬间。
祝祁安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压下摸一摸她头的欲望。
自从诗会那晚冒昧抱了下她之后，今天再见，祝祁安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天那个旁若无人的拥抱，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呼吸都重叠。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当两个人身体靠的足够近，微热的体温能透过夏天的薄衫，烫的他手指发颤。
祝祁安眸色渐渐深沉下来。
他想他可能是生病了。
顾延朝指下琴音乍起，沈怀昭起初还在认认真真地听，越听越觉得不对，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错，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宇文云霜。
宇文云霜脸色也不好看，几乎是强忍到顾延朝弹完，沈怀昭一看她表情就心道不好。
老师要骂人了。
如她所料，宇文云霜深吸一口气，半点面子没给刚弹完的顾延朝留，张嘴就骂：“真是练剑把脑子练坏了，睁大你那双眼睛瞧好了，你手底下的是琴，琴！用那么大力气是想吓死谁？！”
沈怀昭听得眉心一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
宇文云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几乎把顾延朝扎了个穿，玄衣洒脱的青年在老师面前活像遇到了天敌的苍鹰，乖巧的模样和沈怀昭印象里的他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顾延朝双手搭在琴上，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老实挨骂。
宇文云霜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从指法批到感情，几乎给顾延朝骂了个底掉，沈怀昭越听越尴尬，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如坐针毡一般的东摸西蹭。
一不小心就打翻了小案上放的水果。
沈怀昭：“......”
她干笑着抬头，朝冷眼望过来的宇文云霜摆摆手：“老师，意外，意外。”
宇文云霜皱着眉本想说话，忽然看到沈怀昭对面正襟危坐的祝祁安，他眼光游移，没个落点，瞧着也挺难受。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两人，看的沈怀昭心惊肉跳，默默低下头等着一起挨骂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宇文云霜淡淡安排道：“既然坐着无聊，你们就去园子里逛逛吧。”
目露惊喜的顾延朝还没来得及动弹，就听宇文云霜望着他，着重强调道：“你留下。”
沈怀昭如蒙大赦，惊喜抬头，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
无视满脸麻木的顾延朝，她下意识看了眼正笑着应答的祝祁安 。
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怀昭想，她确实想找机会问一下他，已经返回宫中许久的安和郡主，眼下在宫里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