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在房中等了几天的消息,一直没有等到申玉的消息。

    她给申玉送了一封信,因诗会举办的时间在四月十六日,便说请她同去诗会游玩。

    诗会里面是自有男女往来,只女子们并不于现场展露诗作。

    送信之前,李淑也暗自苦恼了许久。说到底,她与申玉之间并不相熟。意外的几次相救,两人也交谈不多,但不知怎的,李淑对申玉却一直有着莫名的向往。

    在李淑眼里的申玉,是干练、英气、强势的。这样的人,也曾为京中流传一时的才女,如今却为何是不写诗了?

    她想让申玉再次提笔,为了申玉,也为了破除那些固执的偏见。

    只是申玉的态度……

    李淑百无聊赖地伏在案边,在等消息的这些时日里,饭食无味,整个人都失了精神瘦了一圈。

    秋月见她沮丧模样,也知她是为了申丞相之女的事情,实在是忍不住道:

    “公主若是实在想约申小姐,不如亲自去请?”

    亲自去请?

    是了,她背后无权势,在宫中也无地位,如今想请约人游行,可不得拿出些诚意来。

    李淑思量片刻,这就决定去到申府,亲自上门问她。

    申丞相如今算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申府也是气派,落地占了半条街,两只大石狮立在门口,威严无比。

    李淑让人递了信,府内管家本欲带着李淑从侧门进,一个素色衣衫的侍女赶了过来,拦住几人。

    侍女对领路的人冷冷道:“小主子让我带着公主从正门进。”

    管家上了年纪,本来还对李淑不屑一顾,得了这侍女的话,颇有些无奈:“青荷姑娘,这怕是不符礼制……”

    李淑虽不熟悉高门大院的内里,却也知晓些规矩,忙道:“无事,我依照府里的行事便可。”

    那名唤青荷的侍女听到李淑这话,不由得微微蹙眉看向她,眼神里怀着不满与迷惑。

    李淑此番的做派,与申玉的行事不像一路人。

    不知为何申玉竟会关注到李淑此号人。毕竟她从不屑与京中女子往来,对各类淑女集会也都是想法子全然推拒。

    青荷毫无松手之意,仍旧是拦着管家不让步。几人就这么僵在大门首,一时间显出可笑来。

    管家无奈,只好点头答应。申玉以往从不携人府中来往,也从不面见府外来客。

    此次李淑探访,得申玉见面本已出乎管家意料,还偏得带人从正门进去。

    他摇摇头,脑海里想着府内的规矩——

    小姐的事情,若无重大情况,只凭她的自由与意愿。

    李淑随着青荷穿了正门,心中还在诧异。门首气派,跨门而入若进入皇城宫殿一般,然一路上,府中下人见着青荷,连一声招呼也无。青荷亦是视若无睹。

    偶尔的,有几人向李淑投来好奇的目光,眼神匆匆了青荷身上掠过,不敢多看。

    三人穿了两进院子,去到后院。后院亦是宽阔,周围也都静僻,却非荒芜——是被人刻意收拾后的,被人限制入内的齐整。

    申玉在院中正拿着一把弓箭练习,铜色浑然的长弓,被申玉拉了个满怀,羽箭蓄势待发,下一瞬似就要射穿箭靶。

    青荷带人进到此处,便领着秋月要走。她面色清冷,只像是在完成一件惯例之事。

    李淑冲秋月点点头,院中便只剩下她与申玉。

    她刚站稳了身子,眼里看着申玉蓄势的动作,眼神刚落到了微颤的弓弦上。

    申玉余光扫过她,一把放了手,羽箭破空而出,“砰”一声紧插入靶子,正中靶心,甚至连草绳缠绕捆绑过的木靶杆也因力道而在空中颤动了几下。

    李淑被这势头吓到,不由得张大了嘴,无言僵立。

    申玉这才挂了弓,转身看向她,直白道:“你若是为诗会的事情而来,那你不必说了,我不会去的。你可以走了。”

    李淑眨了眨眼,滚了滚喉咙,将申玉的言语消化了片刻,这才又忍不住问:

    “……为什么?”

    申玉眯了眯眼,又理了理袖子,自顾自走到屋檐下。一张矮桌支在那里,上面摆着一只瓷壶,两只瓷杯,皆是青瓷。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白水清亮,因瓷色映出淡淡幽青。申玉一面喝水,一面顺势坐在旁边的木椅上,对李淑道:“这诗会于我来说并无意义,我不想浪费时间在其中。”

    “可是你不是从前也写诗吗?”李淑不禁追问她,等她发现这话已脱了口,才发觉自己这话里的无礼。

    申玉眼中闪过一瞬的意外,为李淑竟也晓得此事。

    她才女之名终究不过昙花一现,因着丞相之女的身份,那时候流传出去的诗作也不多。后来她不再作诗了,诗名也就被从不稀缺的后来者给湮没了下去。

    “从前的事情并不能代表时间的永恒。”申玉漠然道,“如今我并无作诗的心思,也厌恶此事。”

    这话算是实实在在地将李淑噎住了。

    院中静寂,偶尔闻得风声呼呼,擦过窗户门页,将弓弦震出鸣铮轻响,以及摆在那檐下的长剑剑刃。

    李淑心中已失了大半希望,但还是将此次的情况坦白于申玉:

    “此次的诗会,要求参加的人戴面具出行。”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不用怕被人认出来……”李淑话语声越来越弱,只因申玉看她的目光里渐渐起了嘲讽之意——

    “所以呢?”申玉转了转手里的瓷盏,挑眉眯眼看她。

    李淑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心思:“这样女子们便不用担心别人的眼光,放心展露自己的诗作……我相信一定会有女子写得比男子好的……”

    申玉却忽地摇了摇头。她望了望天,眼中掩下几分怅然,敛了敛神色,这才将目光对上李淑:

    “你太天真了。”

    李淑一时气闷,忙得争辩:“若有女子的诗得到承认,这不就是说明,女子是不比男子差的吗?这不好吗?”

    申玉却没了和李淑争辩的欲望。她放下茶盏,回到院中拿了长剑。

    手指抹过银亮的剑刃,申玉淡淡道:

    “诗会是没意义的。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

    “纸上写的字句终究不过几点子墨水重,动不了别人半点血肉。”话毕,申玉手里的长剑凭风而动,眨眼之间已距离李淑的脖颈不过半寸。

    申玉收回长剑,手指弹了弹剑刃,发出清越铮铮声。

    “你走吧。别再痴心妄想了。”

    李淑无法反驳申玉的话,可她也不愿就此认同申玉的话。

    字句……真的是没有意义的吗?

    虽已知道了申玉的心意,李淑还是不愿放弃,幽幽问她:

    “你真的不来吗?或许,这次真的有改变呢?”

    申玉皱了眉,对李淑此番的执着,到底是有些厌烦了——她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申玉不再多言,冷冷下了逐客令:

    “我不会去的。你且回去吧。”

    言及于此,李淑也只好作罢。她心中尚存有一丝希望。

    就算事实真的会像申玉所言那样,她也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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