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我下意识惨呼一声,待反应过来发现她并未咬的太过用力,反而……酥酥麻麻的……

    不禁睁大眼睛,她近在咫尺的脸就在眼前,乌黑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拂起一阵痒意。她睁开眼盯着我,目中隐约透着一丝危险。

    我正犹自慌乱,忽听外面传来言季的声音。

    “夫人……夫人!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你?”

    听他这忽高忽低的语调,显然醉的不轻。我愣了下,菱香已经退了回去,眸光幽暗不明,但面色却平静如常,好似方才那悸动的一瞬从未发生。

    我匆匆穿好衣服去迎言季,他还穿着婚服,甚至连外衣都端端正正。

    他一见到我,立马笑得如同个孩子,弯着眉眼小跑着来拉我的手。菱香垂着眼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外,细心把门关好。

    明知他现在根本听不进去,我还是好言相劝道:“就算你没有这个心,至少今夜也该在她屋中睡一夜。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对女子来说……”

    “我不去!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言季嚷嚷着大声打断我,旋即耍无赖似的使劲往我怀里埋。难为他人高马大的,却还要努力缩起身躯让我抱。

    我忍不住好笑,抬手轻轻拂去他脸上的碎发,然后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

    他应是被我摸的舒服,美滋滋地喃喃:“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我谁都不要……我只要……”

    静静看着他越说越小声,很快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起来,我盯着他的睡颜看,心头微软。我看着他睡梦中都不忘扬起的嘴角,不由问:“这是梦到什么了?连梦中都笑着?”

    静了一会儿,我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是梦到她了吗……”

    *

    日头刚冒出一半,我就被吵醒了。

    程箐语身边的两个丫鬟微月和泷椛,在我门口连番大喊:“夫人,我家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菱香睡眼惺忪地从她的丫鬟房奔出来,怒声骂道:“吵什么吵!大清早不睡觉,跑别人门口大声喧哗,你们是没事干,闲出毛病了吗!”

    殊不知,她自己的嗓门比那两个丫鬟还大……

    “你!”泷椛气愤地指着菱香:“晨起请安,本就是规矩。身为女子,五更便该起着衣裳!夫人既为主母,怎可如此懈怠!”

    人没睡够脾气大,菱香挠了挠鸟巢般的一头乱发,眯着眼道:“哟!什么时候一个丫鬟对主子评头论足也是规矩了?!我告诉你!大家现在都是女子,你再敢说夫人一个字的不是,我可揍你!”说着撸起袖子,凶狠地瞪眼。

    泷椛哪里遇过这般无赖行径,气归气,到底有几分怕意,结巴道:“你、我、我说的本就是实话。高门谁家不是晨起请安。更何况,明明是你家夫人起得太晚……”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极小声,因为菱香已经抱拳开始按关节。“咯吱咯吱”一连串的脆响,菱香目色不善地走向泷椛,看架势是真打算动手了。

    微月也没想到菱香真打算动手,脸色一变,冲着屋子喊:“放肆,主母尚未发话,你怎可擅自动手!”

    这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

    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程箐语这么明摆着的找茬,摆明了是因为昨夜的事心里不痛快。往旁边扫过一眼,言季这个杀千刀的罪魁祸首早没了踪影。

    时隔许久,我再次默默问候了一遍言季的祖宗十八代。

    我简单穿戴好,走出门外:“妹妹有心了,这般早就来给我请安,快进来罢。”

    一直没说话的程箐语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和颜悦色,顿了下,领着丫鬟进了屋。

    菱香站在我身后连打哈欠,丝毫没有去端茶的意思,我也不发话,只静静看着程箐语。

    程箐语的脸色一变再变,到底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终是没忍多久便委屈道:“夫人莫要欺人太甚!”

    我叹了口气,直接道:“你并非真心想请晨安,我也无意让你天天给我敬茶,既然大家心中都不喜遵这规矩,又何必非要演上一出?”

    程箐语闻言蹙起秀眉,“你这是何意?”

    “昨夜是言季有错在先,既是他的错,你有气大可撒在他身上,想他自知理亏,多半也会让着你。你不去找他,反而来找我,以晨安为由扰我清静,看似是折腾我,但何尝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程箐语露出几分心虚,目光闪躲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真是个被保护着长大的姑娘,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比起在李家时姨娘们和母亲的那些阴损招儿,程箐语想出来对付我的办法简直就是光明磊落的有些可爱。

    我笑着道:“你想让我恪守规矩,反过来,你也要受这些规矩的束缚。我天未亮就要起身,你作为侧室只能起的比我还早。我若担起主母之责,你便需做侧室之事,日日敬茶,站规矩。我与大人吃饭,你需在旁伺候,我与大人出行,你需打理好一路所需,然后亲自送我们上车。这样的生活,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程箐语说不出话。

    我尽量让自己笑的平易近人:“妹妹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到底是各自不问,开开心心活自己的日子,还是互相折磨较劲,谁都不开心的熬日子,全看妹妹怎么决定了。”

    程箐语看了我好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菱香扣着眼角的眼屎,叹道:“想不到啊,平时看您懒散的没形,关键时候还挺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嫌弃地看了眼她邋里邋遢的样子,我拿起水盆边挂着的布子,沾湿了递给她,“我这些道理,也只对讲道理的人有用。程箐语不是个心肠坏的,否则今日也不会只让我不能睡懒觉这么简单。”

    菱香不接布子,嫌麻烦。我看不下眼,干脆上手像对奶娃子般,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轻轻用沾湿的布子给她擦脸。

    边擦边接着道:“她这么个单纯性子,我又是个不能主事的主母,若是言季以后……怕是程家这位姑娘要吃大苦头。”

    菱香心安理得的被我伺候,笑眯眯道:“您还是多操心自己吧。程箐语就算不得大人的眼,她背后也有尚书令这位好父亲给她撑腰。”

    擦的差不多,反手把布子扔给菱香,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反正我已经举了驺虞旗,接不接就是她的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程箐语再未踏足我的院子。

    看样子是想通了,决定跟我做个不熟的邻居。

    言季大概也明白撇下尚书令的女儿不管,只往我屋子来太过难看,干脆借口太忙直接在书房歇下。

    说来也是奇怪,他人在身边的时候我觉得甜蜜又心动,他人不在的时候,我也自得其乐,况且身边还有菱香陪着。

    程箐语就不一样了,她一心恋慕言季,又刚嫁入府中,只以为是自己与言季相处的不够久,只要彼此熟悉了,定能如我一般得他关爱。

    于是每日三次参汤、鸭汤、梨汤……各种汤的往书房送,搞得言季尿频严重,为此还专门请了大夫。

    言季表面上不好明说,转头就寻了个外出办差的由头躲去外面。

    程箐语又气又难过,每天闷在房中不肯出来。

    我怕她好好的青春年华断送在每日伤春悲秋的情伤里,便吩咐王管事去外面买个品相上乘的小狗送给她。

    听王管事说,送过去的时候她没露喜恶,但抱着小狗就没撒过手。

    我一听放了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倒也平静安宁。

    春风吹动草香,柳枝拂过红墙。

    转眼,又是一年春。

    菱香给我做了个鲤鱼纸鸢玩,尤其尾巴做得极好,在风中飘摇荡漾,像极了水中摆尾的鱼儿。我玩的正欢,忽见岚衣一脸沉重地从外面进来,对着我行过礼,道:“夫人,大人回来了。”

    言季经常在外面办事,这一趟出门又呆了小个把月,我早已见怪不怪,依旧乐呵呵放我的纸鸢,头也不回:“知道了。”

    岚衣却站着没动,我觉出点不对劲,回头看他。

    只一眼,他脸上的神情便让我隐隐不安起来。

    岚衣目露迟疑,其中似乎还有恳请之色,开口道:“还请夫人……去看看大人……”

    难道……言季在外面受伤了?

    我丢下纸鸢,撩起裙摆疾步往正厅跑,每一步奔向他的脚步,都让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还未走近,就看清了正厅中间摆放的东西,脚下猛地顿住。

    那是一口巨大的松木灵柩,灵柩侧面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却不露精美反显沉重。

    言季身着黑衣,背对我而立,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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